我点了点头,连忙走到门口去。屋子里,老人开始对舒芊草轻声地交待着什么,只能听到舒芊草不断地答应着什么。
此时,外面已经天亮了,不过这山谷里有一层雾气,所以光线并不十分充足。但空气很好,让人神清气爽。虽然一直在跋涉没有得到休息,但是此时呼吸一下这新鲜的空气,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我正在外面伸懒腰呢,忽然舒芊草走了出来,对我说:“走吧。”
我吓了一跳,道:“现在就走?那你外公怎么办?”
舒芊草嫣然一笑,道:“他现在没有危险了,那个周如民在张盈的监视下肯定不敢怎么样的。我们回来的时候再来接我外公出去好了。”
第二十六章 第三个传说 04
此时,门外是静悄悄的一片。晨雾很浓,虽然有了光,但还没到出太阳的时候,所以看不清远处的山和树林。
我们帮老人盖好了被子,让老人好好休息一下,又小心地关好了门,这才一起钻入了浓雾中。
舒芊草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我忽然感到舒芊草好像比以前沉默了,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看得出她的心事很重。
是的,无论谁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要说承担起封印的责任,就是尝试去接受一个天地阴阳平衡的说法也会很困难。何况,舒芊草此前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风雨。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十分容易理解。《周易十三注》的开篇就说,天地阴阳,相排相向。当时很难理解这话的意思,但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人与鬼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的生灵,而是同处一世。只不过人类遵循着阳间万物的运行规律,而死后的阴人则换了一种活法而已,所以古人常说长命百岁,如果连同阴人的阴寿也算上,确实可以达到长命。
然而,这一切要让一个心怀憧憬、梦想美好生活的舒芊草来说,接受起来就十分困难了。幸亏她是守冢人的后代,离太极阵近的时候,心灵会受到感应,有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不需要解释就能心灵相通。这种感应势必会伴随她一辈子,这对舒芊草来说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但眼下却不得不依靠她的这种感应。
我们默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其实我和她各自都在想心事,直到离开小屋很远了,这才想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这么浓的雾中,如果迷失了方向,到时候回都回不来了。
舒芊草也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我,道:“我不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我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有办法找到他们。”
因为我想起了方枫岩给我们的哨子。于是我取出了哨子,瞬间,一声嘹亮的老鼠叫划破了清晨的天空。
说是“嘹亮”,其实老鼠叫永远算不上有多嘹亮,哪怕分贝再高也只是一种刺耳的噪音。但在这么宁静而又人迹罕至的清晨来说,一点点声音都可以传得很远,以至于这一声哨音乍一发出的时候,我和舒芊草都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又彼此相视一笑。
舒芊草听到这哨音,忽然若有所思,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我,好像想起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这体现在她抬头看我时的眼神。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眼神。带着微笑,乌黑的明眸里充满着一种十分难以名状的东西,让我看了感到杂念顿无。这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眼神,让我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眼神十分复杂,有如深邃的星空一样,我并不能全部理解。但我知道,这眼神充满了温情。
触电?也许可以这样来说明,但我却没有触电那种吃惊感,而是感到十分平静,心情十分愉快。
哨音悠扬,回音阵阵传过来。
可是,却没有听到张盈的鸭子叫,也没有听到方枫岩的乌鸦叫。
如果他们听到了我们的哨音,应该明白是我们在找他们,肯定会回复一个哨音过来。
大概等了十来秒,还是没有听到回音。
我又吹了一下,比刚才那一下还要大声。
可是,还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回音。
难道他们拐了几个弯,听不到我们的哨音吗?
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感到这里有很多山,我们是在一个四周被山和悬崖围绕的山谷中,应该很容易就能够听到对方的响应的。
我心里有点忐忑,毕竟那几个人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古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张盈的身手那么好。方枫岩、阴姑阿白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三比二,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舒芊草说:“会不会是他们弄丢了哨子?”
我摇摇头,道:“如果一个人弄丢还可以理解,但不可能张盈和方枫岩都把哨子给丢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我们眼前就是一个小坡,四处地形不明朗,加上这一带本来就没有路,所以甚至已经找不到回小屋的方向了。
我对舒芊草说:“我们还是爬到这坡上看看吧,上面开阔点,可能会找到他们的方向。”
这坡并不太陡,也不太高。但由于没有路,我们等于是在灌木和荆棘中穿行,所以爬到坡顶也费了好大的劲。
爬上来后发现这只是一座大山的山脚部分。坡顶的岭横着直接连到山峰深处,而坡的另一边地势直接往下,深处也被云雾笼罩。我们站在坡顶,四周都被云雾缭绕,虽然景色美如仙境,但却让人有种凌空飘渺的感觉。
我拿起哨子又吹了几下,奇怪的是依然没有听到回音。
难道是我们一出小屋的时候,方向就弄错了,他们走的不是这个方向吗?但我记得当时我听过他们的脚步声,至少他们出门的时候,确实是往这个方向来得。
我转过头看着舒芊草,道:“怎么办,找不到他们,你能感应到太极阵的方向吗?”
舒芊草摇了摇头,道:“太极阵应该离我们还很远,我没有一点感觉。再说我的感应只能在离古迹十分接近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太远了,或者气息很微弱,我哪怕感应到,也不知道这就是那种感应。——我对感应还不熟悉。”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种感应应该是一种异常的心理活动,如果没有经过长期的熟悉或者练习,一般情况下也很容易跟自己平常的心情混淆起来。
我拍了拍脑袋,心想就这样回去又不太甘心,再说也不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方向。不如就在这坡上等待一下,看看待会儿浓雾是否会散开。
于是我们在坡上席地而坐,舒芊草到附近去采了点野果,就当作我们的营养早餐了。
在吃野果的时候,我的视线忽然看到了一点人工的痕迹。好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竖着一块石碑,乍看去是十分平整的长方体,所以十分显眼。虽然有浓雾,但很容易从自然生长的植物中辨认开来。
我嘴巴里塞满了果子,对舒芊草说:“过来看看,那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空谷哨音 01
舒芊草嘴巴里塞满了果子,亭亭走过来,样子十分可爱。她看到这石碑,微微怔了一下,又蹲下来仔细打量起这石碑来。
这石碑上没有什么文字,或者说,已经辨认不出什么文字了,斑驳得厉害,只留下一个大概的长方体框架,连边角都已经磨掉了,这体现出这石碑有些年月了。
舒芊草皱眉看了看,道:“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石碑?”
我说:“是的,石碑不可能独立出现,总是跟某种建筑或某种人工的遗迹出现在一起,用来说明某种事物。但这石碑上已经看不到文字了……”
我刚这样说的时候,舒芊草忽然打断我,道:“不一定。你来看看这石碑的背面。”
舒芊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到我的对面,我连忙吧脖子伸了过去,以为会看到几个诸如“阴阳宫”之类的篆体大字,但石碑的背面依然斑驳。
舒芊草道:“你那样歪着脖子当然看不到什么,像我一样蹲下来就知道了。”
我于是照办,把屁股挪了过去,老老实实地蹲下来看这石碑,果然能看到一些人工刻印的痕迹。
这痕迹十分凌乱,看不出原来刻的是文字还是图形。我这样说,其实并不矛盾,中国的文字本来就取形于图形,山、日、水、木之类的简单文字,活脱脱就是自然界的真实图画,这正是中国象形文字几千年来没有失传的奥妙。
舒芊草看了半天,道:“好像是一张图嘛。”
我吧脑袋歪来扭去看了看,只能分辨出那上面大致有个边框,里面有短的横、竖、斜线和曲线,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我开玩笑地说:“好像是手机上用地二维条形码呢。”
舒芊草往我嘴巴里塞了一个果子,道:“你这时候还有闲工夫开玩笑,这石碑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那时候哪来的条形码。”
我咬了咬那果子,赞道:“真甜!”
舒芊草笑了笑,道:“幸福吧。”顿了顿,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道:“这石碑的样子我曾经看到过,就在那个冢的出口处。”
我一拍脑门,道:“这样说起来,我觉得这石碑似曾相识,因为在冢口遇见你之前,我在草坡上也看到过类似的一个,那个上面写着三个字:阴阳宫。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因为在草坡上什么宫也没有。”
舒芊草呆了呆,道:“阴阳宫……太极阵……这一带好像出现这种东西的概率很高,可是却没有什么可以指路的。说不定这石碑上刻的真是迷宫地图之类的也说不定。”
说着,她取出数码相机,把石碑前前后后拍了几张下来。
我心想拍下来也是徒劳,因为照片看上去也不会清晰一点,哪怕真的是地图也早看不出什了,如果照着这样的地图找迷宫,说不定会帮上倒忙。不过我没说话,不想让她失望。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好像是哨音。但这声音离我们很远,听不清楚。
舒芊草好像也听到了,因为她忽然停下了嘴里的嚼动,警觉地看做我。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竖起耳朵听了听,但听到的只有微微风声。
就在此时,舒芊草忽然叫道:“你背后!”
我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猛地看到一团鲜红从我身后的灌木种掠过,这突然地出现让我顿时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忘了该干嘛了。
舒芊草叫道:“快追!”
我才回过神来,连忙往那鲜红东西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忽然发现再也看不到任何踪迹,这浓雾藏匿了一切奇怪的现象,让我感到周围好像隐隐有无数怪物觊觎着我和舒芊草。
我回到舒芊草身边,摇了摇头,道:“你觉得那是什么?”
舒芊草道:“一个人,披着鲜红的披风……”她说完这个,自己也觉得太离谱。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这种打扮的人!
但我们遭遇的一切,早已超越一个人最丰富的想象力,所以听了这话,我的心里更加紧张了,道:“我们还是快走吧,现在雾太大,这附近说不定……”
我的话没能说完,天天突然一声更加清晰的哨音在耳边尖锐地响起。
鸭子叫!这分明是张盈的哨音!
这哨音好像就在坡下的某个地方,离我们并不太远,奇怪的是比刚才那一声哨响要清晰的多了。
我和舒芊草对视了一秒钟,几乎在同时掏出了自己的哨子,刹那间,我的老鼠叫、舒芊草的猫叫响彻了小坡。
我们俩再也不敢怠慢,连忙吐出了嘴里那些果子的核儿,起身往坡下赶去。
下上照样没有路,但却比上山要好走多了,没多大功夫,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块平地,虽然我的脚被荆棘扎破了,袜子也被血水紧贴在皮肤上,但眼前这一片平地仍然让我们略有安心的感觉。
奇怪的是平地上没有任何人的踪影。此时,任凭我们怎么吹哨子,张盈的哨声再也没有响起来。
哪儿去了?
平地不大,我们找遍了平的四周,连脚印也没有发现。难道说刚才我们听错了;她不是在这里发出的哨声吗?
我对舒芊草说:“看来我们弄错方向了,要不要回上面去再听听看?”
舒芊草说:“如果一个人弄错方向也可以理解,但不可能两个人同时弄错啊。刚才张盈应该在这里,我可以肯定。”
我觉得也有道理,但明摆着这里没有她们的踪迹。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这平地了,眼前好像是一个出口,两道山的中间地带,不知道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山谷还是前方又是一个山谷。这讨厌的浓雾,让我们好像患上了严重的近视眼加老花眼,不管带什么眼镜都无济于事。
平地上的杂草说长不长,但也足以没过小腿。草地并不软,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而且这草地上竟然没长什么灌木,连荆棘丛也没,就好像是谁家的后花园一样,被打理得十分清爽。
然而这种清爽,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地方正不像个荒野!
我看了看平地四周的轮廓,对舒芊草说:“你觉得这草地想不想个圆?”
舒芊草没有回答我,而是盯着左前方,道:“那是什么?”
我沿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些白色的一堆东西,禁不住愣了愣,道:“你别动,我去看看。”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股血腥味,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渐渐地走进,渐渐地看清了那堆东西,心往下一沉。
第二十七章 空谷哨音 02
舒芊草在我背后突然叫到:“别过去!”
我回头看着她,此时舒芊草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是如此恐惧,好像看到了异常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她想说话,但嘴巴张大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在剧烈的颤抖,好像已经看清我眼前那堆东西。
是的,那是一堆白骨。
带着血肉的白骨!
如果你看过刚刚被凶猛的五头狮子撕咬瓜分了一头羚羊的惨状,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我眼前这堆白骨这么触目惊心。
我说:“别怕,不一定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舒芊草突然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她从牙关里挤出了异常艰难的两个字:“快……跑!!”
我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一件巨大的鲜血披风就出现在眼前!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毫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撒腿就跑。原来刚才一直紧盯着地上的白骨堆,却没想到那鲜红的披风渐渐地逼近!而且更加奇怪的是,这怪物出现的时候竟然毫无声息,好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