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突然记起——宗教色彩浓重的古代占婆传说中,将这个被地下之海隔绝的深渊称为“死者之国”。
第四部 幽潜重泉 第一卷 柯洛玛尔探险家 第四话 赵老憋算卦
众人都感到赵老憋行迹诡异,难说是妖是鬼,然而存在于此人身上的谜团,谁也猜想不透,只能由他自己说明。
司马灰逼问赵老憋:“你说你自己在民国十五年死于楼兰荒漠,现在的你究竟是人是鬼?”
赵老憋神色变得有些阴沉,他不愿意被别人揭穿老底儿,但也清楚当着司马灰很难蒙混过关,只好说起了这件事情的原由:
赵老憋跟那伙法国人出发去楼兰荒漠之前,先进了关,把这些年得到的财物都换成黄金,打作金条,找处偏僻地方藏下。
那时关内正逢集市,虽比不得大地方,但地处西北商队往来之要冲,人烟齐凑,集上大大小小的买卖也是应有尽有,大到驼马牲口,小到篦梳针线,什么卖杂货的、卖膏药的、卖皮筒子的、卖牛角羊鞭的、卖马刀马鞍的,加上耍把式卖艺变戏法的,再到关内口外的货摊,各式各样的吃食,大小饭馆林立,真是五行八作,热闹非凡。
赵老憋见日子还早,又赶上了大集,就在当地四处转悠,他拾荒的出身,向来舍不得掏钱,在集上是干逛不花钱,就这样转了一天还觉得没过瘾,转天起来又接着逛,瞧见前边有好多人围着一个场子,他以为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抢头彩似的赶过去“卖呆”。
“卖呆”是关东土语,意指围观看热闹,又不花钱又解闷,赵老憋专好此道,他使劲挤到前头,蹲在地上定睛观瞧,一看原来是个算命的先生,四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模样,身材颇显富态,鼻梁上还架了副镜子,打扮得像个饱学文士一样。
那先生坐在砖头上,跟前支了块木头板子,纸笔砚台和签筒摆放齐整,身后戳着面幌子,当中画有八卦图案,两侧写道“铁嘴半仙,看相批命”。
这卦师是久走江湖,特别会做生意,胸中广博,极有口才。他不是坐到挂摊后边死鱼不开口,而是先讲故事,旁人路过一听就被黏住了,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这就不愁没有主顾送上门了。
这卦师自称姓胡,家住山东济南,江湖人称“胡铁嘴”,铁嘴之意就是说他算命看相,从来没出过半点差错。他把桌上那块木头使劲一拍,先静了静场,才开言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别看这醒目普普通通,却也有些来历。有分教‘一块醒目七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块辖文武,文武一块管黎民,圣人一块传儒教,天师一块警鬼神,僧家一块宣佛法,道家一块说玄门,一块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劝世人’。”
听那铁嘴卦师又说道:“胡某初来宝地,照例先自报家门,鄙人是胡老真君七十二代后裔,师从麻衣相法,擅会观人面相手相,由皮透骨,辨识元神。以此决断福寿贵贱,穷通生死命理。”
卦师说罢取出一本画册,册中都是手绘的历史人物,他翻到一页给大伙观看,那一页乃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之像,根据明宫原图临摹,旁边注着生辰八字,画中的朱元璋两眼是上眼皮短,下眼皮长,耳大孔冲上,鼻孔仰露,下巴也朝上,这在面相中叫“五漏朝天、地阁阔大”。
胡铁嘴指着画像侃侃而谈,声称自己的祖师爷曾给朱元璋批过命,这朱洪武的生辰八字太硬,不遇时的时候沿街乞讨,一旦遇了时就能贵为天子,生下来刚会说话,叫爹爹死,叫娘娘亡,只因其爹娘命薄,承受不起真龙天子的金口玉言。
胡铁嘴讲完了朱元璋,又评唐太宗,述说这些古人事迹的同时,还指点周围观众的五官面相,谈及贵贱气运,比如“做什么行当、家里几口人、有无子女、最近是不是倒霉”之类的,全部准得出奇,听得那些人不住点头。
社会上的风气,是专好谈奇论怪,集市上又都是些粗人,胡铁嘴说得越是耸人听闻,围观者就聚得越多。
胡铁嘴见人群围得差不多了,便把话锋一转,说道:“往常看相、批八字,卦金各是半个大洋,但今天初来乍到,承蒙各位捧场,鄙人只好张天师卖眼药——舍手传名了,咱们仅收半价,而且算一卦送一卦,倘若算错一句,我是分文不取……”
哪知这时刮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把市集上的人群都打散了,胡铁嘴费了半天劲,等到该赚钱的时候没人了,不免望天叹息,收了摊子避到身后客栈里,赵老憋也蹲在这客栈的门楼底下,抽着烟袋想等风沙停了再走。
胡铁嘴没做成生意心有不甘,瞧见赵老憋还在旁边,就想拿他开个张,于是说道:“看这位老乡五官端正,不如让胡某瞧瞧时下气运如何?”
赵老憋见胡铁嘴连刮这场大风都算不出来,哪里肯信这江湖伎俩,何况即便真有半仙,他也舍不得掏半块光洋看相,所以只在那装傻摇头。
胡铁嘴解释说:“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胡某学的麻衣相法只能给人看,观的是人之旦夕祸福,却看不懂老天爷的脸色,老乡你要是不信,我就先从你的面相,论论你的前中后三步大运,要是说得准,到时候你再给钱不迟,如若算错一句,我是分文不取,毫厘不要。”
赵老憋仍是摇头不肯,觉得半块钱看个相未免太贵,面相都是爹妈给的,爱咋咋地吧,有那闲钱吃点啥不好。
胡铁嘴却是个倔脾气,他话既出口,别人想不算还就不行了,因为旁边还有别人看着,知道的是这乡下土鳖抠门,不知道的传出去,还以为他这是江湖骗术。所以固执地非要给赵老憋看相:“要不然这回不问你收钱,如果看的准,今后你替我胡某人传个名也就是了。”
赵老憋一听不要钱,觉得是便宜可占,当即点头应允了,绷起脸来让胡铁嘴看相。
胡铁嘴仔细端详了几眼,立刻后悔刚才说对方五官端正了,这张脸长得那叫一个别扭,贼眉鼠眼,典型的君臣不配,量浅福薄。
赵老憋见胡铁嘴半晌不吭声,就说道:“咱爷们儿没啥妨碍,是孬是好你尽管给俺报报。”
那胡铁嘴把话说得满了,此刻只好如实说道:“这位老兄,鄙人看你唇薄露齿,当是性柔怀刚;细眼竖眉,则表心高志大;天庭宽大,这辈子是行走四方的命;地阁狭窄,少受父母栽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入过孔孟之道,只凭祖传艺业吃饭……”
赵老憋一听这几句说得果然贴切,他确实是爹娘早亡,没有任何亲人,虽然颇识得些字,但常年混迹江湖,没念过圣贤之书,就让胡铁嘴接着往下说。
胡铁嘴打量着赵老憋的脸,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共有前中后三步大运。我瞧你这面相,是做事最早、劳碌最早、出外最早,前运是三早之数。另外发达晚、立业晚、享福晚,中运又有三晚之分。早年做事多不成,难展才志,中运是先难后易,渐渐发达,得遇贵人提拔,受人器重。”
赵老憋大喜,挑起拇指夸道:“爷们儿看相看得果然够准,说句那啥的话,俺这辈子确实是先难后易,直到这几年才混出些头绪,你再瞧瞧俺后运如何,今后有多大的福多大的寿,阳寿还该活几年?”
胡铁嘴摇头晃脑地说道:“如此,就恕胡某直言了,我瞧你这张脸,五官虽不匀称,但搭配在一起保得住寿,看限数能够得享天年,不过你有几件大事办得不周全,老天爷肯定要折你的寿。”
赵老憋听到这,心里可就发虚了,他勾结洋人盗掘国宝,所作所为多损阴德,此刻被人道破了自然惊恐,连忙问道:“那么的……要折多少阳寿?”
胡铁嘴说:“胡某观你印堂发黑,凶煞犯主,显然是阳寿已尽,如今是悬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肯定活不过这个月末了,若是我胡铁嘴说得不准,罚我把自己的舌头嚼碎吃了。”
赵老憋气量很窄,只能听好的不能听坏的,听对方说自己大限已至,就觉得这胡铁嘴是找借口骗钱,掏了钱肯定就能给指点一个渡劫挡灾的办法。赵老憋自认为经过大风大浪,岂能被这等江湖伎俩蒙住,便把这些言语都当作春风过耳,他是舍命不舍财,告诉那胡铁嘴道:“啥也别说了,俺就算立刻横尸就地,也是一个大子儿不掏。”
胡铁嘴十分认真,也没提要钱的事,他看完了面相,还要看赵老憋的手相,常言道:“看相不看手,必是没传授”,当下拉过赵老憋的左手来,一瞧还是个六指,就边看边在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掌为虎,指为龙,宁叫龙吞虎,莫让虎吃龙。指长掌短是龙吞虎,掌长指短则是虎吃龙。再瞧手指,大指为君,小指为臣,次指为宾,中指为主,余指为妖。你这指掌搭配,正是虎吃龙、宾压主、臣欺君、妖作乱,看来活到五十岁就是限数了,我再瞧瞧你的掌纹……哎……哎……哎……”
胡铁嘴看到赵老憋掌中纹路,一连惊呼三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奇过一声,脸色由淡定变为惊愕,瞪着两眼盯住掌纹观瞧,视线再也移不开了,看的赵老憋心里直发毛。
胡铁嘴毫不理会赵老憋的感受,只顾啧啧称奇:“胡某艺成出师以来,阅人手相无数。更看过无数相书,可从没见过世间有过这种掌纹!”说着话,他抬起头来望向赵老憋,满脸惊疑地问道:“我怎么看你不是人?”
第四部 幽潜重泉 第一卷 柯洛玛尔探险家 第五话 一相三命
赵老憋闻言把脸一沉:“这话是咋说的?俺这手掌纹有啥不对?”
卦师胡铁嘴称问道:“你这手掌上……怎么会有三条命纹?”
赵老憋赶紧把手缩回来,不肯再让对方看了,还装傻充愣地说:“爷们儿你瞎扯些啥?”
胡铁嘴凛然道:“我绝不可能看错,你手掌上确实有三条命纹!”
原来人的手相“蕴涵两仪三才之道,囊括太极五行之秘”,生死吉凶都在一掌之中,胡铁嘴通晓麻衣相法,胸中藏有天眼,尤其擅观手相决断吉凶,观生死气运如同亲见,可任何人的手掌都只有一条命纹,各种相书典籍、口诀、图谱中,也不曾提到过世上哪个人同时拥有三条命纹,除非那不是人手。
胡铁嘴看赵老憋的左掌,三条命线分布得十分怪异,一条为主,两条为辅,另外两条一呈阴势,一呈阳势,根本不可能有人长出这种掌纹。
胡铁嘴相信掌纹是命运的默示,这么多年从没走过眼,看面相赵老憋分明是死期临近,掌中怎么会多出另外两条截然不同的命线?他就像那百年老饕,突然遇着珍馐异味,怎肯轻易放过,于是揪住赵老憋的胳膊还要再看。
赵老憋最怕被人揭穿底细,他见胡铁嘴洞若神察,也不由得心里发慌,连忙将对方推开,插了烟袋锅子背上粗布褡裢,道声失陪了,匆匆离了客栈,冒着滚滚风沙出城,径投人烟荒凉处而去。
西北本就偏僻,出关往西走了一程,就进了沙漠,赵老憋本以为甩开了那胡铁嘴,没想到对方紧追不舍,竟骑着一头毛驴赶了上来,连卦摊上的东西都不要了,他死乞白赖地求着赵老憋,要再看看那左掌上的手纹。
胡铁嘴无论如何都想看透三条命纹的秘密,如今非但不要卦金了,还将自己身上带的十几块光洋全给了赵老憋,倒找钱也要看个明白。
胡铁嘴软磨硬泡,赵老憋是死活不应,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沙漠,这时风沙更烈,再继续前行恐怕就被沙暴吞了,正好沿途有个车马店,只得暂时进去落脚。
此处偏僻,离着大路又远,往常只有贩私货的驮马队才从这过,所以店面十分简陋,堂内摆了几张木桌,柜上除了一个做伙计的蠢汉,再也不见别的客人。
胡铁嘴拉着赵老憋不放,到那店中坐下说:“风沙太大,看这天气是走不了啦,咱们先吃点东西。”
赵老憋推辞道:“俺自己带着干粮,坐门口啃两块也能充饥,使那瞎钱干啥。”
胡铁嘴劝道:“老兄尽管放心,我这有钱付账,等吃饱喝足了,可得让我好好给你看回手相,你瞧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瞧在胡某人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
赵老憋愁眉苦脸地说道:“爷们儿没你这么磨人的呀,俺这掌纹有啥稀奇,却让你死活要看?那不就是活干多了,除了有层老茧之外,还多了些褶子碎纹吗?”
胡铁嘴固执地说:“话不是这么说,我瞧你的命纹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简直古怪到了极点,值得仔细推敲。”
赵老憋万般无奈,被迫坐在桌边,对胡铁嘴说道:“那么的……咱吃点啥?”
胡铁嘴说:“我也是初来此地,全凭老哥做主了。”
赵老憋点了点头,扭头朝柜上那蠢汉说问道:“伙计,店里有啥好嚼头?”
那蠢汉说道:“有酒有面。”
赵老憋道:“那么的就给整两碗大面,不要酒了,给他海海的迷字儿双加料。”
蠢汉答应一声,吆喝道:“大面两碗,海海的迷字儿双加料……”
胡铁嘴奇道:“什么是海海的迷字儿?”
赵老憋道:“爷们儿你初来不懂,这是让他多放牛肉。”
胡铁嘴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一方水土一方人,各地的乡言土语亦是不同啊。”
不多时,蠢汉端上两大碗裤带粗细的面条,撒了辣椒,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赵老憋蹲在板凳上,唏唏嘘嘘地假装吹那热气,拖延着不吃,要等胡铁嘴先动筷子。
胡铁嘴也是饿了,当场把一碗面吃了个净光,连面汤都给喝了,抹了抹嘴问赵老憋道:“老兄不饿吗?”
赵老憋嘿嘿一笑,在旁盯着胡铁嘴并不说话,其实他在这条路上混的久了,与当地的黑店和各路马贼多有往来,眼见甩不掉胡铁嘴,就将其引到一处相熟的黑店中,打算下蒙汗药将这冤家麻翻。
谁知道等了半天,胡铁嘴却全然无事,原来他多年行走江湖,虽然不懂绿林暗语,但为了防备黑店里的蒙汗药,常会服用克制之物,即使吃了蒙汗药也只当是胡椒粉。仍缠着赵老憋要看手相,正说这话,后脑猛然挨了一记闷棍。
胡铁嘴“啊呀”大叫一声,把手一摸后脑勺全是鲜血,顿觉天旋地转,“扑咚”摔到地上。却是被那蠢汉用铁棒砸倒,拖死狗般拖到厢房里,扒去衣衫绑在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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