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辆。”他指着后备箱里的自行车。是一辆蓝色的海滩车。
“我没见过这辆车。”爱波哈特先生说道,“你呢,莉兹?”
爱波哈特夫人用力咽了咽口水。碧翠丝,罗伊那个新朋友,方才骑的好像就是这辆车。
她还没有整理好思绪,警察已经又开了口。“噢,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他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了那段绿色的布条。布条似乎是从短袖运动衫的衣袖上撕下来的。
“是在自行车上找到的吗?”爱波哈特先生问道。
“是在自行车旁边。”警察撒了个小谎。其实,他看见那几个孩子所在的地方与烤饼店工地隔了好几个路口远。
“看上去眼熟吗?”他把布条平摊在手掌上。
“没什么印象。”罗伊的父亲回答,“莉兹?”
爱波哈特夫人松了口气。“肯定不是从罗伊袖子上撕下来的,”她告诉警察,“他没有哪件短袖衣服是绿色的。”
“你看见的那个男孩子跑掉时,身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爱波哈特先生问。
“我当时没看清。”警察承认,“距离太远了。”
卧室里的电话铃响了,爱波哈特夫人赶忙进了卧室。
德林科警察凑近爱波哈特先生。“真抱歉,打扰了。”
“没关系,公事公办嘛。”爱波哈特先生保持着礼貌,尽管他早就看出,警察在布条的问题上没有完全说实话。
“谈到公事,”警察忽然说,“您还记得罗伊扎了车胎那天,我开车送他回家的事情吗?”
“当然啦。”
“当时天气那么糟糕。”
“对,我记得。”
“他有没有跟您提到过,嗯,让您帮我写封信?”
“什么信?”
“写给我们警长的。”德林科警察小心地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提一下这件事,就说你们对我的做法表示肯定之类的话。可以加入我的档案里的那种。”
“这封信要寄给警长吗?”
第44节:猫头鹰的叫声(44)
“寄给中队长,或者士官长也可以。罗伊没跟您说吗?”
“我不记得他说过。”
“可能他忘了。小孩子就是这样。”
“你的士官长叫什么名字?”爱波哈特先生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耐烦,他有点受不了这个上进心过度的年轻警察了。
“千恩万谢。”德林科警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这样的小事其实也挺重要的,特别是,您还身为联邦政府的——”
但他并没来得及说出士官长的名字,因为就在这时,爱波哈特夫人忽然急急忙忙冲了出来,一手抓着钱包,一手拿着车钥匙。
“怎么了,莉兹?”爱波哈特先生赶忙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急救室!”她急促地喘息着,“罗伊受伤了!”
罗伊筋疲力尽。在门卫小屋与达纳的搏斗才发生不久,感觉却无比遥远。
“谢了,现在你不欠我什么啦。”碧翠丝刚刚说。
“或许吧。”
两人正在椰谷镇医疗中心的急诊室门口等待着。他们轮流背着巧手跑了差不多两公里,才把他送到了这儿。
“他不会有事的。”罗伊开口说。
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碧翠丝好像快要哭了。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生命力顽强得跟蟑螂差不多。”碧翠丝轻轻抽了抽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肯定没事。”
一个穿蓝色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女人走近他们。她自我介绍说,她是冈萨蕾斯大夫。
“告诉我,‘罗伊’是怎么受伤的?”她问道。
碧翠丝和真正的罗伊交换了一下眼神。巧手在路上清醒过来几次,每一次都要他们不要把他的真名告诉医院,免得他妈妈知道。他迫切的神情让罗伊无从争辩。于是,急诊室职员向碧翠丝询问她弟弟的姓名、地址和家庭电话时,罗伊就抢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及相关信息,这是让巧手得到治疗的最快途径。
罗伊知道,这也意味着给自己惹下了麻烦。碧翠丝也知道,所以她方才才向他道谢。
“我弟弟是被狗咬伤的。”她告诉冈萨蕾斯大夫。
“好几条狗。”罗伊补充道。
“什么样的狗?”大夫问。
“大狗。”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罗伊没有再开口,碧翠丝向大人编故事的能力要比他强得多。
“他是在出去踢球的时候被咬伤的。”她马上想出了解释,“他连忙跑回家,我们就尽快把他送来了。”
“嗯……”冈萨蕾斯大夫略微皱了皱眉。
“怎么——您难道不相信我?”碧翠丝一副被错怪了的表情。
但是大夫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噢,我当然相信你弟弟是被狗咬伤的。”她回答,“我只是不信这事儿是今天才发生的。”
罗伊感觉到碧翠丝一下子僵住了,他立刻动起脑子来。
“他胳膊上的伤口不是刚刚造成的。”冈萨蕾斯大夫解释道,“从感染蔓延的情况来看,我估计他大概是十八到二十四个小时前被咬伤的。”
碧翠丝看上去有点狼狈,罗伊等不到她恢复了。
“对,十八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他对大夫说。
“我不明白——”
“他被咬伤不久就晕倒了。”罗伊赶忙解释道,“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跑回了家。碧翠丝赶紧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忙送他来医院。”
冈萨蕾斯大夫紧紧盯着罗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
罗伊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一招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第45节:猫头鹰的叫声(45)
“德佬。”幸好,他马上想起了自己的绰号。
碧翠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意思是:这么快就不行了吗?
大夫抱起了胳膊。“那么,德佬,咱们把这件事从头理一遍。你的朋友罗伊在球场上被好几条大狗咬伤了。他当场晕了过去,也没人来帮帮他,他就那么昏迷了一天一夜。然后,他醒过来,就一路跑回了家。你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罗伊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
冈萨蕾斯大夫的目光转向了碧翠丝。“你为什么要自己送罗伊过来?你们的父母呢?”
“还在工作呢。”她回答。
“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们?”
“他们在一条捕蟹船上工作,没有卫星电话。”
不错嘛,罗伊想。可是大夫并没有打消怀疑。
“很难理解,”她对碧翠丝说,“你弟弟消失了这么久,家里人居然都不着急,也没打电话报警。”
“有时候他会离家出走。”碧翠丝放低了声音,故意表现出一丝忧郁,“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这是她给大夫的答案中最贴近真实的一个。讽刺的是,正是这句话让大夫自以为猜到了真相,才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得去给罗伊做检查了。”她告诉他们,“你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想个更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的状况怎么样?”碧翠丝问道。
“好多了。已经打了破伤风针,现在正在进行抗生素注射和痛觉治疗。用上了麻醉剂,他现在应该正睡着呢。”
“我们能看看他吗?”
“现在还不行。”
大夫一离开,罗伊和碧翠丝就出了门,外面说话更不容易被偷听。罗伊坐在了急诊室门口的台阶上,碧翠丝站着。
“这样不行,牛仔妹。要是他们查出来……”
“是个问题。”罗伊同意道。
“要是隆娜知道了,他肯定会被送到青少年管教中心去。”她郁郁不振地说,“直到她重新联系上一所军校。这次可能在一座小岛上,就像关岛那种地方,那他就再也跑不回来了。”
罗伊很难理解,一个母亲怎么能这样拒绝自己的孩子,但他知道这样的事情的确存在。他听说一些父亲就是这么做的。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
“肯定会有办法的。”他告诉碧翠丝。
“知道吗,德佬?你做得挺棒的。”她忽然捏了一下他的面颊,跳下台阶朝门口跑去。
“喂,你去哪儿?”他喊着她。
“给爸爸做饭去。每天晚上都是我做。”
“你在开玩笑吧?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真对不起。”碧翠丝停下了脚步,“我不回去的话,爸爸会发疯的。他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隆娜就不能给他做这一顿饭吗?”
“没戏,她晚上在驯鹿酒吧做招待。”她对他挥了挥手,“我尽快回来。可别让他们给弟弟动手术什么的。”
“等等!”罗伊跳起身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得告诉我他的真名!”
“对不起,牛仔妹,我很久前对他发过誓了。”
“求你了……”
“要是他愿意,”碧翠丝最后说了一句,“他自己会告诉你的。”她跑进了外面的夜色中,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罗伊踱着步子回到了急诊室里。他觉得妈妈该担心了,于是问护士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铃声响了六次还没人接,电话自动转为留言模式,他只好对着话筒说,他和碧翠丝已经做完实验了,得清理好仪器才能回去。
第46节:猫头鹰的叫声(46)
一个人待在候诊区,罗伊开始翻弄架子上的杂志。他找到了一本《户外生活》,里面有一篇关于在洛矶山脉钓鳟鱼的文章。最吸引他的是文中的插图——在没到膝盖的碧蓝河水中跋涉的垂钓者,河岸上高高的杨树林,还有远方天边一连串积雪厚厚的山岭。
罗伊不禁怀念起蒙大拿来。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救护车的汽笛声,他决定出去找台可乐自售机,尽管口袋里只有两枚硬币了。
实际上,他只是不愿在急诊室里待下去,不愿知道汽笛声带来的是什么。他可不想看见护士们用小车推进来一个身受重伤、满身血污的人。
别的孩子可能会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感兴趣,罗伊可不会。他七岁那年,住在密尔沃基,有一个喝醉了酒的猎人全速开着一辆机动雪橇车撞在了大树上,出事地点离罗伊跟爸爸正滑雪的山坡不到一百米远。
罗伊立刻跟着爸爸跑过去。到了那棵树下,他们才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遇难的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像破碎的洋娃娃一样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周围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罗伊再也忘不了那一幕,他永远不想看到类似的场面。
所以,他急着要离开急诊室。他从侧门溜了出去,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逛了十五分钟,直到一个护士迎面拦住了他。
“我好像迷路了。”罗伊尽力装出困惑的神情。
“你肯定是。”
护士把他带回急诊室。还好,急诊室里空无一人,没有想象中的忙乱和触目惊心。
罗伊觉得有点奇怪,他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停车区没有救护车,只停着一辆警车。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又翻开了那本杂志。
几乎是立刻,从巧手所在的病房大门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他连忙放下杂志凑过去,想要听个究竟。
争吵声中,有一个声音特别突出,罗伊很熟悉这个声音。他紧张地思考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然后他又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很明显,只有一个选择。
他推开病房的门。
“妈妈,爸爸!”他喊起来,“我在这儿!”
德林科警察坚持开车送罗伊的父母去医院。这本来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再说,他也想再给爱波哈特先生留下点好印象。
警察真心希望,爱波哈特先生的儿子没有卷进烤饼店工地的连环破坏案件中。真要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去医院的路上,罗伊的父母坐在后排座位,小声交谈着。爱波哈特夫人说她无法理解,罗伊怎么会在做化学实验的时候被狗咬伤的。“可能是他带去的那些牛肉惹的祸。”她猜测。
“牛肉?”爱波哈特先生问道,“实验怎么会用到牛肉?”
在后视镜里,德林科警察看见爱波哈特先生伸出手臂,挽住了妻子的双肩。她的眼睛湿润了,紧咬着嘴唇,他则是像一根发条一样绷紧着。
他们来到急诊室的时候,看护说罗伊正在睡觉,不允许打扰。爱波哈特夫妇开始争辩,但是看护不依不饶。
“我们是他的父母。”爱波哈特先生又说了一次。“我们必须得马上见见他。”
“先生,别逼着我去找管理员。”
“我才不在乎你去找谁。”爱波哈特先生迈步越过了他,“我们一定要进去。”
看护跟着他们来到通往病房的走廊门口。“你们不能这样做!”他抢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路。
德林科警察挤上前来,他希望警服能够让看护的态度软化一些。
第47节:猫头鹰的叫声(47)
“绝对不允许打扰,医生在病历上是这么写的。”看护严肃地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我恐怕你们得回到候诊区等待。你也一样,警察先生。”
警察不禁退了一步,可是爱波哈特夫妇没有。
“听着,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儿子。”爱波哈特夫人提醒看护,“是你给我们打的电话,还记得吗?是你叫我们过来的!”
“没错。你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罗伊了——只要医生同意就行。”
“那就赶快通知医生。马上。”爱波哈特先生的声音提高了,“快打电话。要是你忘了怎么拨号,我可以告诉你。”
“医生在休息,二十五分钟后回来。”看护简单地说。
“那她可以直接来病房,”爱波哈特先生回答,“陪我们一起探视受伤的儿子。现在,要是你再不让开,可别介意我动粗,懂吗?”
看护的脸色发白了。“我——我要向管——管理员举报。”
“随你便。”爱波哈特先生挽起妻子的胳膊,从看护身边挤了过去。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坚决的女声。
爱波哈特夫妇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走廊旁边一扇标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开了,走出一个穿蓝大褂、挂着听诊器的女人。
“我是冈萨蕾斯大夫。你们要去哪儿?”
“去看看我们的儿子。”爱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