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不是傻子!”
“那又如何?”郑森冷笑,“难道他还敢在南北两线同时开战不成?他要想对郑氏动手,无需借口,他要是对郑氏畏惧,自然会给郑家尊重。”
当大明亡国的风险被解除,更多的人看见南北将要处于长期对峙的局面,他们隐藏在心底的**终于开始显现出来。这是乱世!几年前有李自成和张献忠,如今是翟哲、多尔衮和郑芝龙,这是一场决定丛林兽王的争斗,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逃避,因为失败者只有一个结果!
郑森还是一如既往干净,穿着的衣服一尘不染。他的眼神清澈,眸子中燃烧着火焰。
郑芝龙突然有种失控的感觉,儿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正在想把郑氏引入另一条路,一条辉煌或者是毁灭之路。
“我只想在海上称王!”郑芝龙长叹。
“翟哲在湖广大胜之后,再也无人能挡住他的道路,我猜他终有一日会坐到那尊宝座上,到那时,爹,郑氏该怎么办?”
郑芝龙骤然色变,郑森的话很现实,他其实也没把皇帝当回事。
良久的安静。
郑芝龙最终做出决定:“我们只当旁观者!”
“遵命!”郑森有些不甘心。但郑氏还是由他父亲说了算。
郑芝龙犹豫的看着儿子,有些于心不忍,说:“你还是留在南京吧,你在那里已有一年,与复社的士子熟识!但是无论你做什么,绝对不能留下蛛丝马迹,把祸水引到我郑氏头上!”
说到最后,已是在厉声警告,他们虽然是父子,但自古以来权势面前无父子。
郑氏只有一个家主!郑森恭敬回答:“儿子知道!”
郑芝龙给郑森留了一点权限,他其实还是被儿子说服了那么一点点。如果郑氏完全拒绝与隆武帝合作,皇帝不知是否还敢动手。皇帝要传衣带诏刺杀大将军,郑氏能做的也只能是旁观。与己无关的是事,何必要去阻止?
“还有,镇江的兵马,我要调一半回来,在江南留下三万人足矣,那是翟哲的地盘,我郑氏何必要帮他守御!”
郑森哀叹,答道:“遵命!”
父亲的眼中只有福建和广东那一亩三分地。隆武帝现在还不是砧板上的切肉,正是因为有郑氏兵马的存在。如果郑氏兵马全部从江南撤走,又如何保持对朝廷的影响力!到那个时候,郑氏连参与这场游戏的机会都没有。
仙霞关口,父子辞别。
郑森往北。
郑芝龙往南。
第523章 幼狮之心
。5。
隆武帝露了几次脸后又缩回了钟山,南京城重新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眼下在应天府,还轮不到大将军府说了算。但随着湖广战事节节胜利的消息传来,稍微有些敏感度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遥远了。
八月中旬,郑彩率驻扎在镇江府的一万水军退回福建,他们只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分别给大将军府和内阁提交了一份公文,但没有等到答复,便自行退走。
朝廷对郑氏兵马没有约束力,大将军府亦是如此。
镇江兵马撤走在江南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很多人认为这是郑氏撤出江南的信号。郑氏在江南驻军四万,但没办法像大将军府那样对朝政施加影响力,实属鸡肋。
一连几天,西营总兵府被客人踏破了门槛,士子们接踵来向郑森打听消息。如果郑氏决定撤走了,江南将毫无疑问彻底的归在翟哲的管制下。有很多人不甘心,今年强行推行的新政在短短几个月中毁掉了大将军在反剃发令时创下的名声。江南的士子分成两派,一派在宣扬大将军的功劳,另一派则在到处描述大将军是如何霸道,如何擅权。
八月底,襄阳城下战事正酣,山西地界头颅掉如瓜,南京城则沉浸在一片歌舞中。
一支商队从西而来,在南京靠岸。他们带来了湖广特产的山货,商队中有两个皮肤黝黑,眼有精光四射的汉子。
这是一支再寻常不过的商队,每天都有几十只这样的商队来到应天府。
没有人留意到,在商队进入南京之前,这两个像护卫的汉子消失不见了。
南京城郊有一座山庄,这里原属徽州盐商罗家的产业,曾经很热闹,自大将军收复江南后,罗家被剥夺了经营盐业的权力,这座山庄门口的小道上青草渐渐长长。
从商队中消失的那两个汉子竟然出现在这座荒僻的山庄里。
山庄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阴暗的屋子里木桌的腿脚上长了一层黑霉。
有十几个年轻人正在打扫屋子,一个个动作麻利。
两个汉子走入山庄。
一个个头不高,长相普通的汉子迎上去,他的手中拿着半截铁制令牌。
走在前面胡须更浓密的汉子从自己怀中也掏出一块令牌,两个人各将手中令牌递出去,毛糙的断口处在空中交接,完美的链结在一起。眼见暗号对上,那汉子用一口粗犷的湖南口音介绍自己:“我叫罗七!”又指向身后的同伴说:“他叫张八!”
这两个明显不是真名,前来接应的汉子也不介意,指着自己说:“你们可以叫我王大!”
三个奇怪的称谓,他们都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你们两个都不是庸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后面的十几天,你们要认真跟着我学,莫要到时候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又害了别人!”王大的声音很冷漠,口气很自信,“从今日起,直到你们准备去送死那一天,你们再不许走出这座山庄!”
他领着两人走到一个小黑屋前,推开房门,从中拖出两个木箱,介绍到:“这就是你们将要学会使用的武器。”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疑问,没有说话。
王大弯腰撬开木箱上的钉子,木箱中还有一大块亚麻布包裹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
王大问:“你们以前用过鸟铳吗?”
罗七回答:“用过,但是没有弓箭好用!”
“这个不一样!”王大拆开亚麻布,从中掏出一杆奇怪的鸟铳。铳杆有一人高,铳头的铁杆明显要比普通鸟铳厚实很多。王大举起那杆鸟铳,对准院子门口的方向瞄了瞄,又把鸟铳放下,说:“从明天开始,你们开始练习这个!”
张八站出来,说:“我们的弓箭精准无比,箭头上乌毒见血封喉!”
“是吗!”王大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不如你射我一箭,我打你一铳!”
罗七狠狠的瞪了张八一眼,张八鼓着嘴巴退到一边。
“这里的练武场已经荒废很久,不过还是可以到那边去试一下!”
练武场上长了一层浅薄的小草,青黄相见,脚步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上。
从东头到西头相距百步,王大拿了一块棉布洗洗把铳杆擦干净,像在抚摸心爱的情人,随后仔细填满火药和铅子。那铅子是特制的,比普通的鸟铳的铅子要大一号。
王大点燃绑缚在腰间的火绳,举起鸟铳往远处瞄了瞄,再用火绳接近引线,一声沉闷的“砰”声响,练武场东边墙壁上一支麻雀“扑通”从墙头坠下。
这是什么鸟铳,竟然能精准击中七八十步外的目标!
罗七快步走到墙角,把那只死麻雀捡回来。见那麻雀腹部中弹,半边身体都被轰开,血肉和羽毛混杂在一起。
王大不理会两人的惊讶,小心把长铳收好,说:“这杆两铳是我花费一千两银子购置,两位可要珍惜,从明日开始练习,直到你们达到我这个水准!”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在这里收拾房间的十几个汉子都不见了,偌大的山庄好像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你们只能在练武场活动,你们的食物都准备好了,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出这座山庄!”王大说完这句话后,脚步轻松往后院走去,他把鸟铳留了下来。
庄园的后院,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正坐在凉亭中,正是郑森。他见王大悄然回来,问:“修月,怎么样?”
王大的真名叫郑修月,是郑家杀手死士的教头,曾经在日本练习过忍术,又熟悉各种西洋火器,知道他的人不多。
“两个菜鸟!”
“哼!”郑森从心眼中发出鄙视声音,“何腾蛟能找到什么可靠的人!”
“这些日子,我会尽力教他们,这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底子还不错,学起火器来事半功倍!”
“好吧!”郑森微微点头,答应道:“忙完这件事,先去日本避避风头!”
“多谢大公子!”
第524章 筑堡
。5。
从八月到九月,再到十月。
枫叶如火,秋露变霜。
江南和江北,每个人在忙各自的事情。有人花前月下,有人汗流浃背。战争时间拖得时间久了,除了前线日渐厌烦的士卒,后方的百姓和官吏也渐渐麻木。
江南的人都在等候襄阳城被攻破的那日,江北的人则在等候多尔衮取下大同城。
这一次,老天爷似乎在考验双方的耐性,多尔衮和翟哲都没能那么快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
明军在襄阳城下挖掘地道,同时在襄阳城外的险要处修筑连绵的土城,截断江北驰援的路线。但士卒已显疲态,他们不是工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长期枯燥而单调的厮杀甚至会一个人的心理崩溃。
翟哲已在为无法攻破襄阳城做准备。如果在没有攻破襄阳的局面下想守住湖广,明军需要在这里大量驻军,这会牵制大量的明军。而且更麻烦的是,湖广将长期陷入战乱,这会给江南的财政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一切都是需要钱,眼下的扩张能就行的如此顺畅,与明军战事进展顺利,占领的都是富饶的土地有很大的关系。兵器生产从兵仗局剥夺开,确实在短期那提升了兵器的质量同时提高了产能,但成本自然也会提高。如果不是寅吃卯粮,翟哲拿什么去向几大工坊购买兵甲和火器?
为了收揽湖广的民心,在江南实施的新政一直没有在湖广推行。堵胤锡在荆州府和承天府约见有名望的乡绅,解说朝廷的策略,除了曾经在清廷为官的,其余人一律不在追究。
襄阳城下。
翟哲并不常驻这里,偶尔会往复在荆州、武昌和襄阳三城。
大将军在湖广最主要的目的正是协调各部关系,至于攻城的具体部署,翟哲已经全部交由左若处置。
左若的声望不足以压制忠贞营,更不用说让堵胤锡为他合作。但具体到某一场战事,他的战场敏锐性甚至要优于翟哲。
诸将皆归左若节制,他俨然如当初逢勤在杭州城内的地位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当初逢勤麾下皆是浙东子弟,而他指挥的兵马五花八门。
所以攻城的将领中,弓辰是最卖力的一个,因为只有他才切身体会到山西所处的困境。虽然他知道希望已经很渺茫,但终究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幻想。
金小鼎让他离开潞州是因为他在义军中格格不入,他当初杀那些人情有可原,但多数义军统领不会理解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至亲死在他手里。但弓辰不这么想,从他回到湖广,他觉得自己担负了一种责任,他是求救兵而来。
弓辰在湖广没有班底,他过于激进的压制渐渐引发了士卒的不满,左若不得不减少他上阵的次数。
翟哲明白弓辰的想法,但他的心思已不再放在山西。明军还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就像清军现在无力南侵。
山西的一切都只是谎言,从开始便是。
两个多月的时间,荆州和襄阳之间,一座简易的城堡依山而建,堡名永定,大将军亲自命名。
十月中旬,山林中的树叶落了一半,天地之间弥漫了一股萧索之气。
翟哲与堵胤锡同来到新修建的永定堡下。
眼前的这座城堡还没有完全完工,但大体轮廓已成,只需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需要精益求精。
“这两个月,辛苦堵大人了!”翟哲语气很真诚。为了修筑这座城堡堵胤锡立下汗马功劳。组织民夫并不比打仗轻松,堵胤锡心中对翟哲有意见,但不妨碍他认真做事。这就是他与何腾蛟的区别,因是他得到翟哲赏识的地方。
堵胤锡脸庞比两个月前消瘦了一圈,拱手道:“比不上将士在襄阳辛苦!”他认为尽心尽力为明军守御湖广是在尽本分。
“有了这座城堡,给我在襄阳城下减轻了不少压力。”翟哲的语气并不轻松,略含隐忧。
堵胤锡宽慰翟哲道:“湖广仅剩下一府尚在清虏之手,大将军无需急躁。”
洪承畴收缩防线之策确实给明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襄阳城内的兵马实力胜过大同城的明军,又有洪承畴在城内收拾民心。从决定修筑城堡,翟哲已在做最坏的打算。
翟哲轻笑,纠正堵胤锡的错误,“呵呵,不是一府,是一角!”湖广江北三角,大明占其二,清廷领其一。
城堡门口有士卒把守,在监视民夫施工。
两人并肩走近堡门,一股阴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地面是新铺的青石地板。
堵胤锡介绍:“堡内可驻军八千,按大将军吩咐,设立了五十个炮台。”
两人且走且说,一直登上堡顶。因为时间紧张,城堡一小半的墙壁是依靠山峦修建,形状很不规则。堡内分夹壁藏兵洞,储粮所,兵营,地下有火药储备处,还有十几口三丈左右的水井。
这里算不上固若金汤,但已经完全令翟哲满意。两个多月,从选址到设计,到现在完成七八成工事,翟哲不能再有更高的要求。
他认真巡视一周,认真的说:“湖广的事情,还需堵大人多上心。”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既然让堵胤锡做事,他会放给他权利。
堵胤锡挺起胸膛,淡漠的说:“我是湖广巡抚,大将军能为大明殚精竭虑,我要是拖后腿,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他不认为自己在为翟哲做事,而是在为朝廷做事。
城堡尚未修建完毕,粮食和火药已经源源不断的运进来。有了这座城堡,明军即使没有攻下襄阳城,清廷轻骑也没胆子侵扰荆州城。
当然,如果清廷调集大军从襄阳攻占湖广,这座城堡起不了多大作用,留守的几千兵马反而会成为清廷的目标。
翟哲回到襄阳城下,左若率诸将前来禀告战事进展。
襄阳城西门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