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此言差矣,两军对阵,轻骑只能侵扰,正面战场才是决出胜负之所!”翟哲摇头,说:“总有一日,我们不再是和几百人的马贼追踪偷袭,而是与数千骑兵正面冲锋。”
“我想练出一支能名震北境的强军,还请萧兄助我!”翟哲拱手,他很久没有如此认真的与萧之言说过事了。
“强军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萧之言眯眼看向南方遥不可见的大明。
“不练怎么能打?怎么能在草原上活下去?”翟哲低吼,“我冒险来草原可不是为了当马贼。”
“你喊什么,我说过不练吗?”萧之言大笑,眼中绽放出从没有过的热忱,原来这辈子还有机会不用去当马贼,还有机会能实现当年大帐点兵,铁骑纵横的梦想。
在一边的左若也偷偷的抽动嘴角。
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在渡过饥荒的基础上,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第59章 变局
这是一个寒冷的,痛苦的冬季,对大明北境和漠南草原都是如此。
汉寨人在半饥半饱中忍耐,土默特人也在苦苦支撑。
在林丹汗与女真人之间摇摆的漠东蒙古各部终于忍受不了饥荒的折磨,为了粮食纷纷投向辽东女真人的怀抱。整个冬天,察哈尔骑兵在漠东大兴风浪,惩戒那些背叛蒙古大汗的部落头目。
春天来临时,林丹汗终于撑不住了。
旱灾导致察哈尔部落无法供应足够的牲畜,林丹汗解散了常备的三万铁骑,只留下一万人驻守张坝草原,让其他两万人各回部落自寻生计,打猎或者游牧,总之要想办法活下去。
河套草原与和林格尔山区的土默特人已将牲畜杀了七成,大多数人都对未来绝望了,没有牲畜,如何在草原生存?
三月,草原春雨姗姗来迟,一连数日天降甘霖,小草开始发苗。林丹汗大喜,再次来到归化城郊成吉思汗的陵墓祭拜,感谢长生天没有抛弃蒙古,感谢祖先庇佑。
只要让草长起来,察哈尔人就能恢复元气。牛羊会下崽,崽还会下崽。
但是,有人不愿意给他们恢复元气的机会了。
三月,女真虏首皇太极传令归顺后金的漠东蒙古各部骑兵聚集盛京。双方对峙缠斗了近十年,终于到了要对林丹汗动手的时候了。通过张家口的汉商传递消息,辽东对去年漠南草原大旱的情形了如指掌,精明如皇太极当然不会纵虎归山。
察哈尔部近年来在和蒙古各部的征战中**连捷,皇太极不敢小视。四月,科尔沁、札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部长台吉会于西拉木伦河岸,总兵力约十万。
四月下旬,皇太极亲自率领大军越过兴安岭,驻守都埒河,随时准备出击。
夜已深,漠东蒙古联军大营内吵吵闹闹,各部落首领还不明确女真大军具体动向,聪明人心中都有数。虽然为生存投靠了女真人,但想到要与蒙古的大汗、黄金家族的后裔为敌,还是有人心里不是滋味。
蒙古联军大营被包围在女真八旗营寨之中,无人敢弄出异状。
丑时时分,正是最好睡的时候,西北方向女真镶黄旗大营内,悄无声息窜出两匹快马,急速往西消失在重重黑夜中。
清晨大军点卯,镶黄旗旗主杜度大惊,营内少了两个养马的蒙古人,并少了两匹马。
斥候四出,很快探索到蒙古人逃离时留下的踪迹,杜度不敢隐瞒,亲自前往皇太极营帐请罪。
大帐内,诸将云集,杜度披挂戎装,进门就跪倒在地。
“大汗,昨夜镶黄旗营内逃走了两个养马的蒙古人!”
“什么?”皇太极宽胖的身躯从座位上弹起来。
“奴才该死!”杜度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上三旗是大汗的亲兵,他又是大汗一直信任的旗主,怎么出了这么档子事。
“你,你这个废物!”皇太极大发雷霆。逃离的蒙古人一定会将女真集结大军的消息告知林丹汗,偷袭已是不太可能了。
“蒙古人,蒙古人都是喂不饱的狗!”皇太极怒气冲冲,难得如此失态。
等待大汗平静下来,贝勒岳托出列进言道:“大汗,此事不足为虑。察哈尔人即便得到消息,再想反应也来不及了。兵贵神速,近日草原降雨,水草涨势丰盛,我大军此刻应全力攻伐林丹汗,不给察哈尔喘息的机会。”
帐内都是女真重臣。皇太极点头赞许,说:“诸位也看出来了,林丹汗不除,察哈尔人不归顺,我大金对蒙古人的控制总不是那么稳固。此次征伐察哈尔人势在必行。”
这是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几百年来在蒙古人中留给黄金家族的余荫。
岳托掌控了朵颜草原的马贼额如卓,与范永斗等人关系密切,知晓土默特人近况,再说:“可以联络在河套一带的土默特人,若他们能和我大军东西夹击,察哈尔人必然大乱!”
皇太极目光落在岳托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说:“正该如此,消息已经走漏,你速速通知张家口的商人,让他们联络土默特蒙古部,东西夹击察哈尔人。”
张家口察哈尔部驻军大营,阿穆尔得到这个消息正是深夜,他片刻不敢耽误,匆忙闯向林丹汗的寝帐。
林丹汗正搂着大福晋囊囊沉浸在梦乡中,漠南草原降雨让他数日来难得放松。
帐外阿穆尔心急如焚,汗帐卫士无论如何也不敢打扰大汗歇息。事关紧急,阿穆尔不敢退缩,对汗帐卫士大声吼叫。
睡梦中的林丹汗被惊醒,光着膀子冲出大帐,正待发火。
阿穆尔跪倒在地,急道:“大汗,女真人来了,女真大军已集结在都埒河。”
顷刻间,林丹汗就像一盘冷水从头浇下,睡意全消。漠南草原旱情刚刚缓解,察哈尔各部分散在草原游牧,短时间无法召集所有部众骑兵。
“大意了,太大意了!”林丹汗来回踱步,降雨的欣喜让他放松了警惕。
阿穆尔着急道:“还有些时间,请大汗集中各部牧民迁徙往漠北,与漠北蒙古三部共同御女真人。”
女真大军十万人,倾全国之力。察哈尔人即使做好的准备也不是对手,逃跑是必然的选择。
林丹汗冷静下来,点头道:“马上传令,凡部众富有,牲畜众多的部落,都不可留在漠南,全部迁徙往漠北。”
“轻骑斥候全面戒备东方,严密查看女真大军动向。”
深夜的草原上,察哈尔汗帐传令骑兵飞驰向凉城,向集宁海子,向托克托草原,向一切察哈尔人的聚居地。睡梦中的察哈尔牧民被叫醒,在黑暗中收拾行囊,当东方露出一丝惨白时,像潮水一样流向北方。
草原空旷,汗帐传令骑兵急切之间不可能找到所有牧民,林丹汗不敢久等,第三日午后先率聚集的六七万部众,男女老少一同向漠北迁徙,留下阿穆尔部继续收集各地散落的察哈尔牧民。
漠南的察哈尔人三四天间几乎消失一空。
摩天岭离托克托草原近,乌兰公主很快发现了异状。原本密布托克托的察哈尔牧民不见了,胆大的土默特牧民深入草原,再也见不到一个察哈尔部落。
少数牧民的迁徙游牧不足为奇,但现在是托克托草原空了,水草生长旺盛的草原没有了牲畜。
乌兰公主一面派出斥候继续探寻,一面通报汉寨的翟哲。
还没等到翟哲的回信,斥候骑兵回来报告,草原上察哈尔骑兵奔驰不绝,归化城大量察哈尔部众正在往北迁徙。
“等到了!终于等到这一天!”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乌兰公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土默特人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她无法再镇定下来,传令所有土默特部众躲入山寨,亲自备马赶往汉寨。
翟岩上午得到土默特骑兵的信件,傍晚时乌兰公主亲自赶到汉寨。
“察哈尔人都在往北迁徙,很可能是前往漠北,一定有变故。”乌兰公主的额头鬓发沾满了汗水,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了,急速的纵马奔跑让她不停的喘息,丰满胸口起伏不定。
“能确定吗?”筹划等待了这么久,翟哲很冷静。
“还不能,但是现在托克托草原几乎都空了!”
“不要着急,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翟岩全力压抑自己的激动,同时示意乌兰公主平静下来。
但等了一年多,过了最困难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转机,乌兰公主又怎能冷静下来。
“察哈尔人的实力还很强大,他们转个弯就可以杀死我们。”
翟哲的话让乌兰公主沸腾的血冷却下来,这是土默特人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刚刚过去的冬天,土默特人失去了大部分牲畜,已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
翟哲闭上眼睛,仔细思考每一个细节。
“你迅速通知河套草原的土默特人,让格日勒图带牲畜和部众逃到大明的边境,不要让察哈尔骑兵抓住空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存实力,当然他不知道,林丹汗已经没有功夫再顾及土默特人了。
乌兰公主点头。
“黄河的水怎么样?”
“漠西并没有降大雨,但漠南春雨之后黄河水位上涨,托克托草原的君子津渡口骑马可以通过。”乌兰公主和格日勒图一直保持联系,很清楚黄河的状况。
“尽快派信使过去!”
乌兰公主专门挑了两个水性好的骑兵,飞速驰往托克托草原黄河的君子津渡口。
第60章 逃亡
都埒河边,皇太极的大帐内,各旗主、贝勒分列两旁。
皇太极端坐在当中,两眼低垂,如同老僧入定。
眼见各部首领都已经到齐了,掌管兵部的岳托瞄了一眼皇太极。双目微闭的皇太极也不知怎么的发现了岳托的动作,微微点头。
岳托轻咳一声,说:“漠东蒙古各部不愿意和察哈尔部落刀兵相见。”这是才得到的消息。
大帐内立刻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脾气暴躁的阿济格出列,说:“这是背叛!”
过了半天帐中吵闹还不得平息,端坐的皇太极脸上露出一丝不虞之色,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大帐中慢慢安静下来。
年轻的多尔衮出列道:“漠东蒙古各部就是养不熟的狼,决不能如此放纵他们。”
皇太极微微张开眼睛,说:“错了,他们是养不熟的狗,要想让他们变成我大金的狗,先要打死他们现在的主人。”
静候片刻,见无人再说话,一直侍立的岳托继续说:“大汗决定,即使没有漠东蒙古人共盟,我们也要征讨察哈尔人,杀死这些狗的主人。”他现在执掌兵部,奉大汗令向各位贝勒讲述作战计划。
“八旗人马兵分三路,济尔哈朗、岳讬统右翼,阿巴泰、阿济格领左翼,大汗亲领上三旗大军携带蒙古诸部骑兵在后,明日清晨起兵,兵发张家口。”
眼见岳托都说完了,皇太极挣开眼睛巡视帐下诸将,说:“林丹汗仍然有数万骑兵,此战至关重要,关系到蒙古各部能否对我大金忠心。各位回营速速准备,不可再出差错。”说道最后,语气渐趋严厉,声音如金石交错。
帐下寂静无声。
漠东草原,察哈尔人与女真人的斥候骑兵开始频繁接战。
阿穆尔率本部三千轻骑全力应对女真人的斥候,掩饰察哈尔部落动向,为部众迁徙往漠北争取更多的时间。
朵颜草原的马贼已不知所踪,两部斥候如同狩猎,彼此设计伏击对方。蒙古人骑射更盛一筹,轻骑行踪难测,岳托派出了最精锐的斥候营,也没能深入漠南草原。
等女真大军到达张家口外的时候时,阿穆尔早已离去,张坝草原空无一人。
皇太极不敢轻举妄动,斥候四探林丹汗去向。预想中的突袭战因为消息走漏变成了追逐战。
牧民迁徙留下的踪迹太多,女真斥候很容易探明察哈尔人的去向。
张坝草原大军营内,岳托将军情告知诸将。
“各位有何主意?”皇太极抬首询问。
大贝勒代善提醒:“漠北蒙古三部落有近十万蒙古骑兵,如果继续追击,战局不可预测!”**哈赤留下的四大贝勒,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出于明哲保身,他已很久不对军国大事发言了。
多尔衮出列反驳,道:“漠北三部和林丹汗并不和睦,前些年还发生过争执。只有土谢图汗一部和察哈尔人共奉红教,我等大军徐徐压境,给其制造压力,漠北三汗未必愿意接纳察哈尔人。”
“好!察哈尔人绝不可留。就依你言,另派使者前往蒙古漠北三部商议,昭之我大金只讨伐暴戾无道的林丹汗一人。”
皇太极决心已下,草原是女真人的后院,后院不稳永无安宁之日。
漠北苦寒,草原的春天来得晚些,此刻正是浅草没马蹄。十万的察哈尔牧民人心惶惶,不分昼夜的向漠北奔走,路上遗失的弱小牲畜不计其数。阿穆尔断后的斥候骑兵每日向林丹汗报告女真大军动向。林丹汗心中焦虑,军心已乱,他再想和女真人一战也已无获胜的机会了。
两列超过十万人队伍在草原追逐。
草原辽阔,女真大军一直无法锁定察哈尔人的行踪。只有斥候一直从漠南缠斗至漠北。
四月中旬,艰难跋涉之后,林丹汗终于见到了漠北的蒙古部落,也带来了身后的十万女真大军。
令林丹汗想不到的是,漠北三汗并没有欣喜的将蒙古大汗迎入部落。四大蒙古部落分驻瀚海,信使来回往复。于此同时,女真人的使者也突破了阿穆尔的封锁抵达漠北。
瀚海西侧,扎萨克图汗的汗帐内,漠北三汗多年来首次共聚一堂。
土谢图汗发起了这次聚会,他是林丹汗的支持者,想尽力说服另外两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林丹汗,但我们都是蒙古人,唇亡齿寒!”
“你知道察哈尔人去年攻打过我们吗?”扎萨克图汗对林丹汗毫无好感。
察哈尔人刚占据漠南的时候,他也想过去分一杯羹,结果被察哈尔人打得大败而归。
“我知道,但蒙古诸部之间的矛盾是兄弟之争,如今女真人欺负兄长,难道我们可以袖手旁观吗?
车臣汗说话一针见血,“恐怕只有你会这么想,林丹汗从未当我们兄弟过,他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