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额冷笑骂道:“有你这样持刀入皇城见太后的吗?你的狼子野心;大清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多尔衮右手扶在胸口;说:“苏全额;本王不知你与济尔哈朗如何蛊惑了陛下;你要知道;本王不是没有办法杀你;本王只是怕伤了陛下”
苏全额持刀的手握的更紧了。
“苏克萨哈”
后面无人答复。
多尔衮提高声调:“苏克萨哈”
后面仍然静悄悄。
他回头方才看见;苏克萨哈离他十步开外;这个距离有些远了;甚至无法在苏全额发难的时候及时的保护他。
“苏克萨哈”多尔衮厉声召唤。
苏克萨哈看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动作。
“原来如此”他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像树桩一样倒在地上。
苏克萨哈像大梦初醒般往前猛跨几步;弯腰扶住多尔衮的肩膀大声呼喊:“王爷”
然后;觉着龙旗的甲士把他们包围。
苏全额跪在佩剑手足无措的皇帝身前禀告:“摄政王昏迷;请陛下请太后主持朝政”
“是;是”小皇帝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朝不远处的慈宁宫走去。
大玉儿和济尔哈朗坐在慈宁宫的正殿里;看着屋檐前的影子一点点挪动。
慈宁宫的大门一股大力推开;小皇帝脚步如飞跑进来。
“母后”
大玉儿的心提了起来;起身迎上来;问:“陛下;怎么了?”
“多尔衮;多尔衮他昏过去了”
少年皇帝脸上全是惊喜;提起那个名字时;言语中仍然藏不住厌恶。
济尔哈朗长舒一口气。大玉儿拉住小皇帝;拥他入怀片刻再松开;从此再无人能威胁皇帝的地位了。
她走到屋檐下;连下几道命令:“立刻封锁皇城;让苏克萨哈把入城的那两千士卒带回兵营。”
“传令;以摄政王身体不支为由;命阿巴泰为帅;统领通州大军”
“命苏克萨哈和穆济伦明日入城觐见”
“还有什么?”她扭头看济尔哈朗;“现在是两黄旗的京城了;但多尔衮率军入宫一事决不能让阿济格知道”
济尔哈朗道:“不错;阿济格那个人粗鲁莽撞;但贪心极重;他若知道多尔衮垂死;一定会从山西回来争夺权位;等他率兵回来;再把他诱骗入兵营解决。苏克萨哈已经投诚;穆济伦也知道多尔衮病重;只需稳住这两人;便可以安抚住正白旗的人;眼下兵营不能乱。”
他补充道:“还有;要与明军议和牵制住翟哲。明军炮火犀利;连胜多尔衮三阵;只有这个疯子还非要把八旗的血洒在关内;北京城我们是守不住了。”他环首看巍峨壮丽的紫禁城;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钱谦益已经去明军大营了;无论什么条件;知道翟哲愿意松口;都可以谈。”
“无论什么条件吗?”大玉儿听在耳中极其不舒服。现在也只能如此了。这天下得到的容易;失去的也同样容易
济尔哈朗道:“从今以后;我们的对手不再是大明;而是察哈尔的额哲了”
小皇帝突然插言问道:“多尔衮怎么办?”
大玉儿冷声道:“命苏全额率人把他送回摄政王府;封锁住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第721章 荣耀
多尔衮不可能活着走出摄政王府了;但朝廷现在不能宣布大清的摄政王是叛逆;否则会军心大乱。见到苏克萨哈;济尔哈朗才知道钱谦益已经落到多尔衮手里。昨晚时间太过紧急;苏克萨哈知道自己要随多尔衮入北京城;就没有冒险派人回来送信。
济尔哈朗问:“钱谦益怎么说?”
苏克萨哈回忆昨天晚上钱谦益跪在军帐中那含糊不清的陈述;道:“翟哲好像拒绝了议和条件;他狂妄的说大清能给予他;他自己会来取。”
他想起钱谦益的怂样;皱着眉头道:“钱谦益那个人;实在是无耻;知道的那点东西全都说了;贪生怕死;让他去议和;多半没有好结果。”
济尔哈朗苦笑;“难怪多尔衮来的这么快。幸好送走钱谦益后;我在宫内就做了准备;城防的兵丁中也有布置;又是你领兵;所以才兵不血刃。”
冒险反叛一手提拔自己的旗主;多尔衮多年积威下;苏克萨哈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他感慨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王爷要是带穆济伦入城;我只怕要就起兵相随。”那样;他就与正白旗的统领撕破脸;即使日后得到皇帝和太后的眷顾;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名利双收。
“多尔衮快死了啊”他默默摇头;“穆济伦那边我来想办法;但有些人该杀的还是要杀”
济尔哈朗明白他的意思:“要杀;也要等出关后”
“不用”苏克萨哈咧着嘴朝他笑:“离开北京城时;要留兵马断后;镶白旗和正白旗的有些人正合适。”
济尔哈朗愣了愣;养不熟的畜生果然都是心地阴毒之辈。
“汉军都留作断后吧;那些在塞内投靠大清的汉人都靠不住;带出塞外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麻烦。”没了多尔衮;他也不得不操心拿主意;“阿济格在大同;两三日就率兵会京师;这几再派个使臣到明军军营;先稳住翟哲;汉人有句话叫做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想得到的不过是这座北京城。”
苏克萨哈道:“好;我这就回兵营;阿济格率军回到北京;我大清在京师的兵马甚至要过明军;河南和陕西的明军没有十日赶不到北京;十日;对我们已经足够了”
北京城城门紧闭;想把这些惊人的消息从中传出来并不容易。
索尼奉命济尔哈朗命来到明军大营时;翟哲还没有从赵玉成那里得到确切的情报。
清廷的使者带来两百匹战马和整整一车的绫罗绸缎。
翟哲命逢勤出门相迎;把索尼引入中军。
摄政王大帐前的道路两边站立了石雕般的威武军士;“明”字旗和“翟”字旗并列在阳光下招展。几位总兵和将军分列在帐下;翟哲身披紫色的锦袍坐在高堂上。
这才是真正迎接使者的礼仪。
逢勤在帐下拱手禀告:“索尼带到”然后回到属于他的位置。
几位将军和总兵看跟在逢勤身后的使者;目光难免有些倨傲。这几日斩杀清虏已有七八千人;明军炮火到处;清虏无人敢抵挡;若不是明军骑兵势弱;无法扩大战果;这场战争只怕早已结束了。
“拜见大明摄政王”索尼以汉人的礼仪作揖;但不跪拜。
翟哲笑着说:“你们终于派来了一个像样的使者”
索尼道:“我大清入关之初;本因思宗被流贼逼迫而亡;为思宗复仇而来;入关六年;与大明多有误解;以至兵戎相见;百姓流离。今日微臣奉太后和圣上之命与王爷商谈议和;我大清愿还入关之前山海关以西所有土地于大明。大清愿向王爷称臣;世代纳贡。”
他身负重担;两黄旗又是刚刚执掌大权;绞尽脑汁也要稳住明军。不把阿济格解决;北京城中有许多人睡不好觉。他说的是向翟哲称臣;而不是向大明称臣;用意不言而喻。
“误解?”翟哲像是没听明白索尼的话;轻笑一声;问:“那剃令呢?”
“那是……”索尼咬着牙:“多尔衮的冒犯”
翟哲没有继续问让索尼感到难堪的问题;如扬州和嘉兴死难的那些百姓;能从战场上获得的东西他不屑于从言语上争上风。口舌之争;是使者的事情;而他是大明的摄政王。于是;他换了个问题:“多尔衮现在怎么样了?本王听说他身体不好。”
但是;这个问题同样让索尼很难堪。
翟哲见沉默无语的索尼;说:“好吧;就算我答应了你;你们女真人何时能退出京师?”
索尼大喜;道:“若摄政王同意;在下回去禀告陛下;愿意与王爷在营中祭天地;立盟约;十日之内;我大清兵马撤出山海关。”
“你所说的我都知道了;如果多尔衮敢亲自来;才算是有点诚意”
翟哲脸上的笑意看上去实在不像有什么诚意。
“盟约一事;请你们来个亲王再谈吧”
索尼还要再说;翟哲摆手下令:“元启洲”
“末将在”
“你领使者看看我大明将士的军势”
“遵命”
元启洲像是劫持人质般走到索尼身边;强压着他出帐。
军帐中将领随之退去;最后只留下逢勤一人。
“王爷;真要与清廷议和吗?”逢勤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作为武将;他不想在大功告成之前;让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作嫁衣。
“议和?”翟哲哈哈大笑;“索尼是两黄旗的人;他能来到我兵营;多尔衮十有**是失势了。我听说勒克德浑和阿济格都是两白旗的人;未必那么快能接受新的局势。”
“那么;强攻的时候就是此刻了”他的声音变得炙热;右手抓住案桌上精铁打制的令牌;“我说过;我要的东西会自己去取;本王不仅要北京;还要盛京;他们都能给我吗?本王还要草原;永除北方的威胁;蒙古人会主动屈膝吗?”
逢勤低声道:“其实是不是多尔衮都无所谓了;清虏已失战心;比当年多铎南下时江南的明军强不了多少。”
“本王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翟哲把令箭扔到逢勤的脚下:“去吧;大军就跟在索尼之后;斩杀的级越多越好;在阿济格到来之前;击溃北京城外的清兵。”
“遵命”逢勤屈膝;这最荣耀的一战终于还是属于他。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翟哲遥望帐外;暑气渐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没有比北京城更合适的礼物了。
第722章 黎明之战
索尼看完明军的军势更担心了。
他不怀疑翟哲让他看的是最有战意的部众。但他没见到传言中那支最可怕的军队;以及无数的铁炮和大车。他来时途经通州兵营;阿巴泰举行军议时;他曾有幸旁听;无论是穆济伦等满将还是李成栋的汉人武将;都失去了与明军决战的勇气。
盔甲明亮的骑兵簇拥身披锦绣锦衣的使团向北行走;一路无人说话。
未时已过;太阳挂在西边的半空;无风;运河中的静悄悄的见不到一点波澜。那水很浑浊;这几日里面的死尸增多了;隐隐有臭味散播出来。
过了香河;这里距离清兵大营只有四十里路;车风看见不远处有执弓戒备的蒙古斥候。
索尼看出身边的这位总兵是蒙古人;他很意外蒙古人也能在明军中升到这么高军职;继而想到翟哲曾经在土默特的经历;猜到了车风的来历。
快要分别时;他套近乎的说:“车总兵;俄木布汗在盛京呢”
“嗯”车风不满的哼了一声:“我是汉人”他很讨厌别人把他当做蒙古人;因为长相;他永远也无法摆脱别人把他当做蒙古人。
索尼见车风不高兴;后面的话就没接下去。
“我将送使者到这里了”车风勒住马指着前方;“再往前;说不定要见血光了”他的粗鲁和无礼;让人无法不把他当做蛮夷之徒。
索尼拱手:“多谢总兵相送”
明军骑兵与使团队伍就此分开。清虏的斥候骑兵接上索尼;沿着运河一路往北。
明军轻骑如疾风骤雨般回到中军时;车风见到一副快沸腾了景象。
没有了歌声;刚才还一片耸立的帐篷像是被人踩瘪了的气球;一个个正在消失。兵士正在列阵;骡马拉扯的炮车围成了一个大圈;府兵们正在往炮车上装填铁球好火药箱。
“这是要出击吗?夜袭吗?”车风抬头看看天;好像准备的有些早。
一个身披链子甲的传令兵手举三角令旗疾驰而来:“车总兵听令;命你无需回中军复命;点本部兵马立刻拔营;在李志安部右侧三里行进。斥候出营;一刻一报清虏兵马动向”
“遵命”车风调转马头:“真是要出击啊”
明军把帐篷和粮草辎重丢给了落在最后的府兵;倾巢出动;向通州方向而去。
翟哲与逢勤同行。
亲兵卫骑兵都擦亮了戚刀;每个人背了三杆自发鸟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军点燃火把。从遥远的地方看;密集的行军队列中的光亮就像天空中闪亮的银河。
一团炙热的火在行进;阎应元与元启洲是突击的双牛角;逢勤部紧随其后。李来亨、李志安和孙之敬部落在后面
翟哲与逢勤催马并行;月色清凉;他抬头看天空:“今晚的月亮还真是亮呢”空中的月亮像是被人蹭掉了一块;再差一点就是圆满。
“报”斥候往中军狂奔;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了一道亮线;“清虏轻骑在前路截击;用羽箭骚扰我部先锋”
逢勤沉稳下令:“命元启洲和阎应元加速行进;击溃拦截;过香河十五里休整”
斥候离去没有多久;前方十几里外传来铳声和喊杀声。
逢勤偏头看翟哲;镇定自若道:“没有铁炮;我大明兵士也能与清虏一争高下。”
翟哲知道;元启洲部是军中最有进取心的部众;是天然的前锋人选。阎应元治军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论是守是攻;越是处于险境;越能发挥出战斗力。
前来骚扰的清虏骑兵没有让明军止步;大军行进的速度竟然有所加快。
暗夜中;明军的鸟铳每响一次;就带出一道亮光。这种昏暗的光线;五步之内看不清人脸;只有那一闪闪的亮光;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低空飞行。
“这是火器的时代啊”元启洲在亲兵耳朵簇拥下突击;从他还是卢象升的监军使起;就一直喜欢在某个时刻冲到最前线;让手中的刀饮血。
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的清虏轻骑退却了;嘈杂的铳声停了下来。
直到丑时;明军过香河十五里休整;再没有清虏的兵马出现。
夏秋之交的露水很重;兵士们忙着给装满火药的箱子上盖上牛皮。翟哲、逢勤和方进鲍广等人围成一圈咬干饼子
逢勤喝了一口清水;把嘴里饼渣带入肚子;说:“天亮后;清兵一定在对面的平原等着我们”
翟哲没有出声;鲍广好奇的问:“为何?”
“恐惧恐惧的人不敢在黑夜里战斗;那会让他们更加恐惧”
翟哲笑着说;“与你做对手果然是种折磨。”
大军休整了一个时辰;再次开拔。
月色消失了;启明星嵌在在东边的天空。
战马低头与步卒以同样的速度前进;它们在积蓄力量。
启明星渐渐模糊;军阵中的士卒灭掉了火把;天地间只剩下了齐刷刷的脚步声。
突然。
前方传来细微的轰鸣;大地在颤抖;运河中的水泛起鱼鳞波。
斥候们狂奔;零星的火把飞舞;“鞑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