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哲诧异,问:“那如何向漠北三汗交代?”
哈尔巴克老谋深算,说:“漠北三汗和土默特部在归化动手,和女真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我大军可尾随多尔衮,相机行事。若蒙古各部获胜,大汗可出面收拾残局,若是多尔衮大军突围而去,大汗不能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额哲拨马从哈尔巴克身边走过,振臂高呼:“我是蒙古的大汗!岂能如此!”
哈尔巴克在后大喊:“大汗,大汗…”
额哲的战马已经远去。
第134章 摆脱
额哲的身影渐行渐远,身后是铺天盖地的察哈尔骑兵。
哈尔巴克呆立当场,那是林丹汗的儿子,虽然年轻,但也是林丹汗的儿子,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察哈尔两万骑兵掉头东进,紧随女真大军的脚步。
停歇没几天的战斗重新开启,只是双方的心态大有不同,察哈尔人异常活跃,死死咬住无心恋战的对手。
士卒的动作反映的是主帅的心思。
多尔衮暂时顾不上察哈尔人了,他迫切想知道到底是归化还是河套草原发生了意外。
是大明还是漠北?无论是哪一方,归化城都不再安全,岳托在那里没有多少人马。消息既然没能传到漠西,当然很有可能传不到辽东。岳托有可能被暗算了,多尔衮猜的**不离十。
东归之路可不像他们来的时候那么轻松。
察哈尔轻骑像讨厌的苍蝇一样,挥之即去,转而又来,额哲不会冒险出击,只想缠住女真任。从大草滩至腾格里沙漠,骑兵驰骋不到两日,大军行走要花费三天,但女真人走了四天才到达。
两万察哈尔骑兵分成十几股,毫无征兆出现在几十里外的地平线上,大胆逼近,用弓箭骚扰,让女真人不得不分心戒备。漠西广袤的草原视野广阔,在这里很难打伏击战,双方在纠缠中往东。
多尔衮才认识到蒙古骑兵在草原的优势。
四日后,女真大驻扎在腾格里沙漠边缘。
穿越沙漠到达河套是回归最近的路程,渡河要花费时间,但如果走黄河以北,大军将要在沙漠中行走一周,缺少水源和炎热的天气会让甲士面临灭顶之灾。
大军驻扎后,士卒们开始在低洼处挖井储水,随后的两天他们都将在沙漠中度过,人和马匹都离不开水。
察哈尔骑兵包围女真大营,昼夜骚扰不停。
额哲只想延缓女真人回归的脚步,如果有机会他准备在黄河渡口打一仗舒缓半年来心中积压的恶气,女真人总不可能三万人同时过河。
沙漠边缘,女真中军大帐内,诸将侍立。
年轻的多尔衮恢复了往日的气质,没有因为眼前的困局露出一点惊慌,偶尔飞扬的眉毛表现出他的胸有成竹。一直以来,他在军中近乎独断专行,但似乎正是如此,女真的将领们更喜欢他超过掌管兵部的岳托,甚至天聪汗皇太极也无法压制他在军中的威望。
中军议事实际上就是多尔衮在下达命令,他的意思不容反驳。
“明日大军将开拔穿过沙漠,近日来察哈尔人的骚扰严重滞缓了大军行进速度,鄂堪率前锋营留下断后,大军全速向渡口。”
“喳!”鄂堪出列。
“鄂堪,五千人前锋营能阻击察哈尔的两万人吗?”
鄂堪拱手跪地,说:“末将定不辱使命!”
“李立,穿越沙漠的水都备齐了吗?”
李立出列,答复:“明日一早可以准备就绪。”
驻扎大半天让他储备足够的水有点强人所难,唯有连夜加工。
“你营中有民夫多少人!”
“三千!”
多尔衮点头,没再多问。
辎重营彻夜忙碌,连察哈尔骑兵半夜来骚扰李立也手持皮鞭禁止他们逃避。
汉人在皮鞭的压制下辛苦半夜装满了一个个水囊,挂在驮马两侧,他们也心甘情愿如此。若在沙漠中缺水,恐怕战马也会比他们优先。没有人比汉人更希望回归之途顺畅,只有大军顺利他们才有可能活着见到辽东的家人,一旦遭遇不测,他们一定最先被舍弃。
次日天色蒙蒙亮,趁清晨凉爽,女真人走入腾格里沙漠。
鄂堪率五千骑兵落在最后,前锋营都是百战精锐,其中有一千白甲兵,多尔衮特意留下他们断后。
脚下平坦的草地变成高低起伏的沙丘。
沙漠气候诡异,地形在天气下变幻,突然出现的风沙让人只能见到百步开外。
额哲担心中了女真人的埋伏,命轻骑不要轻率冒进,只要跟住鄂堪即可。
沙漠外的草原上,女真人丢弃的帐篷随处可见,额哲眉眼还有些稚嫩,正在召集部落统领军议。
只有打一场胜仗才能树立他在部落的威望。
“斥候要小心盯紧女真人,最后渡河的三五千人是长生天留给我们的礼物,折磨了我们半年,总该给他们留下点教训。”
哈尔巴克苦苦相劝,“大汗,做到眼下这一步也算是对漠北人有了交代,没必和女真结下死仇。”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女真人说不定还有重返漠西的一天。
“不必多说!“哈尔巴克死缠不休的劝谏让额哲厌烦。
如果一定要穿越沙漠,一定不要选择在六月。
逼近中午时分,女真人步伐匆匆,脚下的砂石滚烫,让他们引以为傲的铁甲在此时成了累赘。
多尔衮不得不命令大军悉数卸下盔甲,轻装行走。
四周都是白花花的太阳,汗水从清晨开始就开始溢出一直到夜晚才会停息。忙碌了一夜的汉人民夫强忍着疲劳赶路,储备的水囊并不属于他们。多尔衮命李立将水囊分给各营,谁先用完了水,谁就必须忍受饥渴,辎重营留下来的水最少。
两天后,大军终于穿过沙漠,远处的绿洲遥遥在往。
多尔衮率亲兵营驰往渡口,离黄河还有三十多里地,迎面飞奔来十几骑。
来人正是渡口的守卒,看见多尔衮的旗号,立刻奔走过来跪倒在马前惊慌报告:“河套的渡口被袭击了!”
烈日下,多尔衮头脑一阵眩晕,身影在马上晃了晃,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舟船如何?”
“舟船大多数靠在西岸,焚毁不多。”
不幸中的万幸,多尔衮松了口气。
“你且带我过去看看!”
局势发展到现在,多尔衮明白暗中作祟的一定是漠北蒙古,大明和蒙古人无法做到这么默契,况且去年大明境内的流贼刚入中原,没有能力在北方再开一条战线。
黄河渡口,浪涛“啪啪”拍岸,一百多艘大小船随波晃动。
天气晴朗,对岸的渡口看的很清晰,几个月前搭建的木房子只剩下了一堆废墟,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驻立在岸边不远处的高坡上与多尔衮隔岸相望。
萧之言嘴里叼了根枯草,翘起嘴角,他知道对面战旗下的将军是谁,他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了。
土谢图汗已经率部撤出河套前往归化了,他在昨天夜里偷袭了东岸的渡口,这里留守的士卒不足百人。
君子津渡口是蒙古诸部选定的战场,汉骑在这里只是虚张声势,延误女真人渡河。
萧之言踢马到黄河岸边,这个距离他连多尔衮的脸也能看清楚。
多尔衮看见河对岸的汉人正在朝他摆手,气焰嚣张,拨马扭头离去。
半个时辰后,对岸女真人的旗帜密集而来。
萧之言率部消失往河套,只留下渡口的废墟。
大军才到岸边,多尔衮命令斥候营率先渡河,查看对岸动静,无论对岸有没有危险,渡河都势在必行。
一万骑兵西返接应鄂堪,他们从黄河储备了足够的水驻扎在沙漠边缘,和察哈尔人对峙。
察哈尔追兵被阻挡沙漠中,根本无法久留,一天后耗尽水囊撤出,哈尔巴克终于松了口气。
额哲万般无奈,终于放弃了之前的计划。
只有多尔衮露出破绽他才敢动手,以察哈尔一部之力根本无法与多尔衮对抗。察哈尔人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万骑兵,经受不了大的损失,他们是宗主国,但若没有实力,宗主国的大汗也只是各个部落的玩物。
第135章 联军
漠南草原。
岳托在蒙古四汗的簇拥下走进俄木布汗的府邸,那架势不像俘虏,倒像是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翟哲隐藏在众人身后注视那个人的背影,从粮草营到归化的半天路程中,他没有从岳托身上看出一点惊慌,他完全藏了自己的心思。
蒙古四汗对岳托的态度让翟哲深感不安。
现在他才明白,无论何时实力才是最有力的保证。他又想起阿穆尔,那个人出身蒙古,比他更了解蒙古各部,早已经看清了形势。难道女真真是天命所归,自己所做皆是徒劳?
岳托将被囚禁在归化城一直到河套大战尘埃落定,但一开始就各怀鬼胎,又怎能期待一个好结果?
归化城空旷,街道冷清。
大汗府邸门前,岳托停下脚步,神态轻松,扭头问:“你们四人不会后悔吗?”
车臣汗皮笑肉不笑,说:“贝勒且在此小住几日,后悔不后悔,过几日就能见分晓。”
俄木布汗接话,“贝勒请安心,这里没人会伤害您,也许过几日我们会将你送回辽东。”
若蒙古诸部能尽数消灭西征的女真大军,总是要派一个人回辽东去送信的。
“难得你还顾的上亲戚的情分!”岳托轻笑,临进门前也忘不了挑拨一句。
车臣汗恼羞之下哈哈大笑,回击道:“贝勒还真是不死心啊!你们这亲戚恐怕是做不成了。”
岳托摇头,缓慢说:“我知道你贪念土默特的财富,想让自己的儿子娶回乌兰公主,只是你为一己私欲,拉上漠北两部进入战乱中,心地何其歹毒。”说到后端,言辞逐渐趋于严厉,像是在斥责一般。
他又指向扎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说:“我大金从未想侵犯过漠北领地,你们如此帮衬车臣汗,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而已,阿鲁喀尔喀和土默特联姻强大对你们两部有什么好处?”
土谢图汗脸色微变,说:“你不用挑拨离间,蒙古部落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岳托难得放纵,哈哈大笑,其中尽含嘲讽,抬首迈步走入俄木布汗的府邸。
归化城东南,土默特人正在拆除粮草营营寨,俄木布汗不想在那里留下任何痕迹。
羁押了女真人后,蒙古联军移驻托克托草原,静候多尔衮归来。从岳托那里得到了大量积蓄,五万骑兵不用再为军粮犯愁。
车臣汗来自漠北,又和俄木布汗关系密切,被推选为蒙古大军的盟主,这个盟主只是徒具其名,各部骑兵不可能听他的调遣。
众人磨刀赫赫,偷袭岳托只是序曲,多尔衮大军才是大戏。
托克托草原。
俄木布汗命汉骑邻近土默特人扎营,一直将翟哲留在身边,连每一次帐议也要他出列,也不知是宠信还是防备。
翟哲只能通过书信处理塞内和汉寨事务,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愿意再生事端。
黄河“几”字形环绕河套,沿线河岸漫长,君子津渡口水面最宽,流速最缓,是合适的渡河处。但谁也不能保证女真人不会从别处冒险泅水偷渡,车臣汗决定划定区域防守。
翟哲拿出黄河沿线的地图献给大汗,标注各处水流缓急以及适合渡河的地点,这是汉人一个月来辛苦测量的结果。
地图上标明清清楚楚,每一段可能渡河的地方都做了标记,各汗传阅之后都大加赞叹。
车臣汗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俄木布汗含笑不语,对翟哲心思又重了一层。
分区防御才开始讨论,各汗之间矛盾重重,没有人愿意驻守君子津渡口的正面,这里是多尔衮最可能的渡河点。
帐议一个多时辰没有结果,车臣汗最终折中提议:“大军全部驻扎在君子津渡口,各处渡河点可派少许斥候骑兵驻守,另外再挑出斥候在黄河沿线巡逻,多尔衮也不能瞬间让三万大军渡过黄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趁其半渡而击。”
众人才默认了这个提议,扎萨克图汗又挑起事端,问:“若多尔衮大军渡河,谁将先迎击?”
车臣汗心头恼火,说:“君子津渡口以北由扎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迎击,以南由我和俄木布汗迎击,各部战一天休一天,我等占尽天时地利难道还怕女真人不成。”
俄木布汗身后,翟哲将帐中纷争都看在眼里,心头不祥之兆更甚。
帐议结束后,翟哲随同俄木布汗走出漠北大营中。
五万大军的营帐连绵不绝,一眼看不见边际,翟哲还是首次见识如此多的人马。沿途所见的蒙古骑兵矫健壮硕,头发蓬松,身上多穿皮毛,少见盔甲。
土默特一行人多数身穿布质的战袍,行装整洁,漠北人看向他们的眼光好奇而冷漠。
出了大营,翟哲抽空向俄木布汗告辞,要求先回营处理事务。
俄木布汗没有为难他,只是告诫他不可擅自行动。
汉部骑兵驻扎在渡口南侧,离漠北大营相隔五六里地,处于广阔蒙古大营的边缘,尤显的孤独和落寞。
翟哲驾马飞驰来到营帐门口,交接号令后方才进入,左若来门口相迎。
蒙古人的营帐扎的很散乱,汉骑兵营都是根据戚继光的兵书中简化而来,整齐端正,戒备森严。
翟哲将大黑马的缰绳交给身后逢勤,召唤左若进入中军大帐。
“此战八成要败!”翟哲一屁股坐在正中的虎皮大椅上,语出惊人。
左若静立,没有丝毫意外。
“今日军议,我看真正想战的人只有车臣汗,连俄木布汗在内,其他三人都是首鼠两端。”翟哲连连摇头,“多尔衮大军的威势我曾在大同见识过,只要让白甲兵过了河,危境之下困兽犹斗,蒙古人不敢舍命攻击。”
左若并没有和他讨论军情,只问了一句:“如果败了,我们怎么办?”
他一直是未谋胜,先谋败。
“我们是汉人,不可能随蒙古人在草原各地游牧流浪,万般无奈下汉部只能进入大明。”
“朝廷不会接受我们!”
“很难,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难道你想去当流寇吗?”翟哲双目如电注视左若。
左若坦然自若,说:“最近来的消息,大明的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