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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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蛇女之怨-蛇怨-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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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子的。 
  “哎,阿要看看井里的金睛鱼?”汝月芬突然指指那两口井这样问。 
  娘买小菜时,卖金睛鱼的人死活贱卖了两条不死不活的金睛鱼给她。一条养了没两天就肚皮朝天,死了。另一条虽然养活了,但汝月芬小的时候,看它什么脏东西都吃,恶心得很,再说,那鱼一来劲,就横跳竖跳,有一回跳出瓦盆,差一点儿就死掉,她就用吊桶载着它,把它放井里养了。那金睛鱼后来竟长得像条大红鲤鱼,整日价顶着红高头,在井里神气活现地游来游去。 
  “看!”阿德兴致勃勃地奔到井边,打开井盖。 
  汝月芬和阿德一人一边地趴在那开始找鱼。但半天没见那金睛鱼的影子。汝月芬反身奔进屋内,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饭块出来,如天女散花般地撒进井里。 
  只见红光一闪,那条狮头红金鱼摇摆着花团般的凤尾,如雍容的贵妇,悠然而至。阿德一下子看到那金睛鱼硕大的尾翼上有一对犹如彩蝶双翼上的假眼似的黑斑。他从未见过如此亮丽夺目的金睛鱼,不由得发出几声惊叹。 
  阿德、汝月芬在井口一会儿移到东,一会儿移到西地追逐着那摇头摆尾、优哉游哉的红金鱼。在不知不觉中,阿德与汝月芬的头脸慢慢地快挨到了一起。汝月芬猛然一惊,迅速与阿德分开,立即起身,站到一边,面孔血红。阿德也马上不自在地退到一边。他们不看鱼了。 
  “你娘啥时回来?”阿德盖上井盖问。一进门,汝月芬就说她娘到店里送饭去了。 
  “不知道。准备好没,明天算术又要小考了?”汝月芬掸掸后背,仰面问道。 
  阿德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这次……恐怕麻烦。”阿德像牙痛似地抽口冷气。这几天,他既听不懂课,又看不进去书,后脑勺一直铮铮铮地跳着痛。 
  “你不是不太在乎分高分低吗?”汝月芬垂下眼睛幽幽地说。 
  “我是不在乎,可我爹在乎。” 
  小考的事说了好几天了,阿德一想起来,胸门口就堵堵的,说不成。 
  “活不成,真个活不成。”阿德知道明天晚饭后得脱层皮。 
  汝月芬敛起笑容,不吱声了。 
  天井里有一只金铃子在石缝中发到短促的鸣叫声,唧唧唧唧唧…… 
  阿德看见那盆雏菊茸茸的盆土上伏一只大甲虫,再仔细一看是一枚坚果的硬壳。他很扫兴。看看天色,他得走了。上这样长时间的茅房,回去是没法交代了。闭着眼睛,阿德都能想出娘见他后的头一句话:正要拿竹竿来捞了! 
  刚才哈松一声爷叔,使他感到的那份快活这会儿踪影全无。前几天她送他回家那会儿,他一直渴望和她说点什么,说啥都行。但有一句没一句的,全他妈的瞎扯。他常常设想过和她长谈的场面,先说什么,后说什么,全是快活事,像刚才那样。可这会这样收场他没想到过。 
  “我走了,回去了。”阿德神色黯然地说。 
  他假装大大咧咧地挥挥手,从门缝里钻出去。他回脸看见的汝月芬一如从前那样忧郁冰冷。 
  空空荡荡的校园里沉静似水,寂然无声。大操场边上一排房舍里,只有一间屋有烛光摇曳的光影。房内贴墙的写字台边上有一支洋蜡,捻子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台子中央摊开的一本黑色封面的备课夹上,有一张散发着油墨气味的算术试卷。墙上镜框里的女施先生在暗中向写字台上一尊仕女石膏像抛出一个媚眼。 
  宿舍房顶的气窗大开着,在夜色中如一尊森林之王雄视着黑黝黝的操场。 
  男施先生施亚平住在教学楼三楼的那个带尖顶的阁楼上,这是全桐镇最高的建筑。原来这儿是钟楼,那口大钟在闹长毛时,被长毛拆了,铸了刀枪,后来钟楼被改造成学堂的库房并辟出了一个房间。 
  房间的墙上挂了一件有“洋龙会”标致的马甲,很醒目。桐镇的“救火公会”也叫“洋龙会”,分布在全镇的各个区域,救火队员全部都是各行业自愿入会的义工,他们大都是富有公心的青壮年,施亚平也是。 
  阁楼中央有一扇直对着操场和校门的圆窗,也可眺望全镇,所以这儿是镇上最好的瞭望有无火险的地点。 
  施亚平双脚架在窗沿上,坐在暗中抽着烟,看着沉浸在苍茫暮色中的桐镇。前几年镇南有一次大火,南边半片天都被映红了。镇上的王木匠和学堂东面开馄饨店的店小二就是在这次大火中,爬上屋面去救火,结果屋面塌坍时落入火中被活活烧死的。 
  不论白昼,施亚平只要一在窗前,就会有意无意地向镇上的角角落落望上一眼。前面的两间大办公室也在他的视线范围,那儿的窗玻璃门玻璃在暗中泛出一点一抹光亮。 
  施亚平向窗外长长地吐一口气,他轻轻地叩了叩自己的胸膛,听到了一记又一记的空响。学堂一放夜学,他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白天一节课一节课,日子还好混些,再难熬的就是晚饭后到睡觉前这一段时间了。在省立师范学堂念书时,他非常渴望教书,恨不得立马毕业离开学堂,随便到哪,随便哪所学堂都成。 
  他第一次站在讲台上俯视施艳林班上那一堆挨挨挤挤的小脑袋时,觉得自己就是上帝。但几年下来,他已极端厌恶教书这门行当了。这是一所垃圾学堂,他教的大多都是垃圾学生,这使他感到绝望。他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落,常常在课堂上为了一点屁大的事,而大发雷霆,但每当下课铃响,他反身走出教舍门去,里头响起了一阵哀怨的歌声时,他又非常后悔,可过后依然如故,他知道自己常常情绪失控,但没有一点辙。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教书还能干啥。 
  他又交叉起双脚,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操场贴着河边的那面围墙边上有几棵杨树和槐树,其中一棵槐树树顶上有一只搭了一半的鸟窝,鸟窝如同被树举着,在风中战栗着。一团如气似雾的红晃晃的光影忽然攀上了墙头,施亚平慢慢地撤下脚,探身定睛一看,那光影又如一领红绸从墙上飘拂而下。他连忙站直了,将头探出窗外,但那雾蒙蒙的红光倏然消失在墙下。 
  施亚平拎开藤椅,拔脚奔出门去。木楼梯由上而下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 
  女施先生浑身轻松地从徐先生屋里出来,她习惯性地拢拢一头秀发,快步穿过操场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除了学堂大门口的老校工,整座学堂只住着徐先生、男施先生,还有她。徐先生的妻小都住在离镇上几十里开外的乡下。女施先生下意识地抬头向那阁楼的圆窗看了一眼,窗户黑洞洞的,想必这个施亚平已经睡下。她很忌讳他那一对审慎的圆圆的眼睛,她知道这个施亚平与丈夫沈学汉有信来往。 
  女施先生摸出钥匙开门,四周都是钥匙在锁孔里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 
  门吱嘎吱嘎地开了,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人掀动纸页。她心神不宁地向写字台探视,反手关门,但门忽然遭遇大力,沉甸甸的。女施先生听到身后有人凶猛地喘着粗气,惊回首,只见男施先生立于门外。她的脸上一阵痉挛,全身不由自主地一抖。 
  男施先生猛地扑进门来,女施先生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写字台上的石膏像猝然坠地,发出一声脆响,那台上烛火也随即熄灭,屋内一团漆黑。女施先生惊呼一声,扑进施亚平的怀中。 
  一道红光嗖地自写字台边急速升空,从气窗遁出。 
  男女施先生在暗中四目相对,呆若木鸡。 
  蜡烛上冒出一缕粗长的白烟,袅袅多姿,盘旋而上。   
  第三章 试 卷(1)   
  阿德一夜乱梦,全和这次考试相关。他走进教舍,考试已近结束。女施先生网开一面,仍将试卷交与阿德手中。看看试题,他两眼一抹黑。他无望地看着过道对面的林立生,林立生也同样无望地看着他阿德。汝月芬冷若冰霜,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红眉毛绿眼睛的哈松则龇牙咧嘴地盯住他的后脑勺,不住地拖出短舌舔一圈嘴唇,又舔一圈嘴唇。他知道坐在后面的哈松他们几个,全是抄的。本来,他也可以抄个及格,但他来晚了。于是,阿德的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来了。 
  “啥人在呜哩哩呜哩哩的呀!”娘亮亮的嗓音从楼下传上来。 
  阿德哆嗦一下,醒了。已经大天白亮,楼下街面上不时有匆匆来去的脚步声。他摸摸枕席一点湿渍也没有,但他胸口仍在隐隐作痛。 
  阿德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在这所学堂上几天课后,女施先生就开始看不见他了。幸而在这两年中,他从不惹是生非,故而女施先生对他还能容忍。但是爹和娘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他们无法容忍他学业平平,何况有时还要弄个不及格出来。 
  现在每天一放学,爹娘就把他关在房里温课,但阿德的成绩依然如旧,没有太多的起色。阿德也看出来,爹娘很是泄气。 
  他知道自己当个好学生是不够格的,但他娘的学习不行,就连做这家人家的儿子,都不行了呀!前一次数学考试不及格,爹娘的毛栗子就像雨点一般落到他的头上。 
  “为什么不去死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娘这样对他说。 
  他常常在晚上,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就想,功课不好,何以活着都不配了呢? 
  阿德从未这么早起过,他撩开帐子,双手合十拜拜外公,祈求外公帮帮。 
  后门口的弄堂里,似有汝月芬的声音。阿德对自己说:睡昏了! 
  他胡乱拾掇一下房间,下楼洗漱。爹也起来了,用娘给他备好的水在房间里洗完脸刷完牙。咣当一声,爹将用过的水倒在窗沿下的喇叭状漏斗里,水在通向楼下天井的洋铁皮管中隆轰隆轰作响。 
  娘带着满身小菜场里的味道从灶间出来,她伸出湿漉漉的手向吃饭桌摆摆说:“喏,你一个叫汝什么的同学给送来的,说是先生出的复习题。到学堂交给你都来不及?呃,你们今早考啊?你……你怎么吭都没吭一声?” 
  吃饭桌上有两页从算术作业本上撕下的纸。阿德一愣,应一声走过去。 
  “你怎么会没有复习题的?”娘很是恼火。 
  “忘抄了。”阿德嗫嚅道。 
  他不记得女施先生出过什么复习题,也不知汝月芬打哪弄来这些复习题。 
  “什么都忘,你能记住什么,除了吃!”娘用力将一张黄菜叶扔在簸箕里,“要考个一塌糊涂,再来收拾你。绷带解掉,弄得跟个败兵似的!” 
  不论题从哪里来的,阿德决定抓紧时间一看。他飞快地拆下绷带,浑身上下一提劲,拎着纸片飞快地奔上楼去。 
  “小姑娘倒蛮俊的,又文静又乖巧,谁家的小囡?”娘一脸沉思,又软声款语地在他身后问。 
  纸上除了几个公式,所有的列题都有答案,应用题不仅列了式子,还有一步步竖式计算,好几道习题还有涂改印迹。是汝月芬做出来的!题末还有一行小字:做一遍,再背熟!这些题目必是汝月芬从女施先生处偷抄来的,她一天不知道要进出女施先生办公室和宿舍多少回呢!汝月芬为他居然肯冒身败名裂之险,阿德直觉一股暖流涌心间。 
  爹路过阿德房间,推开半掩的房门,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会才知道用功了,临时抱佛脚。我看你这几天魂都不在身上!” 
  爹将手里的长衫从左手换到右手,用力地关上门,嘭嘭嘭地下楼了。 
  在老时间老地方,阿德没有寻着汝月芬的身影。一到教舍,他看见她正在预习国文。早自修这会儿,阿德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做算术习题。他一个劲地往她那儿瞄一眼瞄一眼,但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他昨夜根本没去过她家,她今早也根本没来过他家似的。阿德还特意从她桌边走过,她还那样。后来,他索性不看她了。 
  没人注意他绷带已被拆下,他也不知道后脑勺的头发被老方宝乱砍滥伐,弄得跟狗啃似的。只有林立生盯着他的脑袋看半天,而后从课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到阿德鼻子底下。 
  “肉馒头!”林立生说。 
  自阿德摔伤在潘家巷,林立生隔两天就有只馒头递过来。不过前几回都是菜的。阿德坚定地将林立生桑杆柴棍似的手臂挡回去。林立生又涨红着瘦削的面孔,退回到座位去。林立生家住镇外的小李庄,中午不回家。阿德有时特想吃时,就问自己:你吃了他的,他中午吃啥!阿德就不想吃了。 
  哈松今天安静极了,在后面什么声音也没出过。男施先生还夸了他几句。男施先生今天对哈松相当友善,弄得哈松有点受宠若惊。 
  阿德起初看哈松像只偎灶猫,但当哈松勾头抬眼向他一看。阿德知道哈松不是偎灶猫。从那一眼中,他看得出来他和哈松的事根本没完。 
  下课铃一响,大家不像平时那样嗷嗷直叫奔出教室。每次小考大考都这样,气氛凝重。 
  坐在阿德后面的老米头拍拍他的肩膀说:“走,撒尿去!” 
  老米头姓米,额上有几道粗重的抬头纹,大家就叫他老米头。每下一节课,他都要上厕所。阿德觉得尿也可以,不尿也行。但想想,还是去一趟吧。 
  茅房里的墙根下一字形排开一溜方形马桶,一个圆头圆脑的低年级小子坐在上面,又白又大的肥臀像只白胖的蘑菇。他对收拾停当后仍站在面前等着的另一个小子说:“今早上我吃了三碗雪菜肉丝面二碗小馄饨一客生煎馒头!” 
  “屁话三千!”另一个小子说。 
  “我骗人?我骗人是狗日的!”圆头圆脑的小家伙眨眨眼说。 
  阿德笑了,他立在尿池的踏步上面对着几个新新鲜鲜的粉笔字: 
  两脚摆成八字开,双手请出祖宗来,此地不是坟场地,何必到此哭起来! 
  老米头也笑笑,用力将祖宗抖三抖,收兵归营,但阿德尴尬地发现自己一滴尿都尿不出来。蓦地,他脑袋空了,今早拼死拼活记下的几个公式眨眼间全没了。阿德的心乱了,赶紧取出那两页纸头急急忙忙扫一眼。 
  “啥呀?”老米头探身一问。 
  “祖传秘方!”阿德立即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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