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阿黛才破涕为笑,依偎在大皇子身边继续布菜。气氛一直维持得不错,直至宴请将近尾声,阿黛突然缠着大皇子,说要讨要阿四做自己的贴身女侍。
大皇子尚未反应,刑关便跳了起来,“阿四是我小师妹,且只会一些粗浅的轻功,自保都嫌不够。再一个,我的师妹,不做奴才。”
大皇子也收了笑意,劝道,“阿四姑娘是刑关公子的师妹,也是将军的座上宾,阿黛,不可调皮。”
阿黛面含委屈,朝刑关颤声道,“都是阿黛鲁莽,刑关公子请原谅阿黛出身平民,不懂规矩。”
大皇子颇为欣慰地拍拍阿黛手背,阿黛便顺势往其身上一靠,不依道,“阿黛怎会如此不懂事,只是觉得院子里冷情,而阿四姑娘很投我们姐妹眼缘,想邀请她住过去,也好陪陪阿黛而已。”说完给了阿朵一个眼色,阿朵迷迷糊糊,似懂非懂,但也跟着说,“是啊,阿朵也喜欢阿四阿姐,住过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多好玩儿呀。”
阿黛见大皇子面有松动,水眸一眯,再接再厉道,“将军府虽然宅深院大,但阿四姑娘一个姑娘家,跟刑关公子共用一个院子却也不妥。如今不复当日,再是草莽出身,也得注意言行举止,不要污了何将军与刑关公子的名誉才是。”
刑关暗骂一声狗屁,这个时候你倒是又懂规矩了,不是那个凭着美色摇身变成皇子侧妃的平民了?
大皇子听后略一思索,却探询地看着刑关,“刑关公子,你看。。。。。。”
刑关面色一黑,闭口不言。苏幕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小酒。阿四心中几经权衡,最后不得不笑着答应,“阿四初来乍到,又笨手笨脚,娘娘到时可千万别嫌弃阿四嘴笨不会讨人开心就好。”
“怎么会?你来了,阿黛高兴都来不及呢!”阿黛双眼一亮,几乎迫不及待地回答。
最后,刑关不得不硬邦邦地加上一句,“阿四到时若是打扰到娘娘清闲,刑关定然第一时间把她带走。”说完,臭着一张俊脸将阿四带出了正厅。
阿四一直走出了很远,都觉得那宴请的院子里,有一道目光透过薄薄的雨帘追随着她。那眼神怨毒非常,凉飕飕如同冰棱刺骨,使得她背心一阵阴寒。
☆、第20章 银耳莲子羹
阿四做了个噩梦,吓得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屋子里烛光温和,她粗喘一口气,伸手去取睡前就放好的凉茶。然而,阿四手才伸出去便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床头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人头!它面色惨白无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正朝着她嘿嘿冷笑。
啊!!!
阿四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而起,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做梦。那梦境太过真实,尤其是那血淋淋人头,总觉得分外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下意识往床头看去,那里只有一杯凉水,被孤孤单单地放着,哪里有什么冷笑的人头?
阿四揉了揉太阳穴,暗道定是这几日被那阿黛给虐得太惨了,这才噩梦连连。
窗外晨光初现,有几缕调皮地窜了进来,照在青纱帐上,这是来大皇子侧妃临时别院的第四天。这几天,阿黛娘娘对她可谓是挖空心思,毅然决然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将她好好一顿磋磨。
第一天,听说阿四轻功不错,借着阿朵要学艺之名,逼得她如同一只疯癫的猴子,在院子里窜上蹦下一整天。而阿黛却拉着阿朵和一众丫鬟仆从坐在廊下嘻嘻哈哈,指指点点,看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是阿朵嘟着嘴抱怨说让阿四阿姐飞来飞去太累,不好玩,反倒像在欺负人。阿四记得娘娘大人当时脸就绿了,不过,也总算是开了金口放她回房间休息。
谁知接下来几日,阿黛依旧变着法子整她。比如没事就让她翻墙找风筝,上树摘果子,甚至不时点名要她几次上街买点心。理由是,点心要刚出炉的口感才最好,而阿四姑娘脚程快,最是合适不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宜轮番上场,层出不穷。事例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而这次,又是要去给大皇子的随身侍妾送一碗银耳莲子羹。阿四愁眉苦脸地瞅着手上食盒,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大神娘娘,竟然劳烦她每天一睁眼就绞尽脑汁地琢磨出这么多麻烦来。
大皇子这个随身侍妾名叫绿柳,临居于将军府的西偏院。据说,绿柳虽然年近三十,但跟随大皇子多年,非常得大皇子青眼。就连新晋的侧妃阿黛,仗着新宠嚣张跋扈,对着绿柳夫人却不得不忌惮一二。
思量间,西偏院近在眼前。西偏院并不很大,甚至可以说非常窄小。
“姑娘稍待,殿下昨日歇在此处,今日刚刚起身,此时正在里面与夫人叙话。”通报过后,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鬟轻声细语地将阿四拦着门外。
“无妨,阿四也是因着娘娘的吩咐给夫人送碗莲子羹。既然殿下在这儿,阿四等着便是。”阿四这几天被侧妃娘娘支使得团团转,却只见过大皇子一两次,基本上都是在阿黛那儿坐一坐便走。不想今天竟在绿柳夫人这儿遇到,可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阿四并没有等太久便被小丫鬟领了进去。
侧妃阿黛青春逼人,美艳无比,而传说中的绿柳夫人身材高瘦,姿色只能说是平平,惹眼的反而是那周身的气质。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言笑转眸中尽显风韵。大皇子正端着茶轻轻吹着,脸色不快,连正眼也没给阿四一个,而绿柳夫人则言笑晏晏地陪侍在一侧。
“夫人,娘娘挂念夫人体虚,特意着阿四给您送一碗银耳莲子羹。娘娘说,这银耳莲子羹有益气补血、健脾和胃、补血脏、治虚损的功效,需趁热吃才好。”说到这儿阿四心下自嘲,这才几天,便是一副标准的奴才样了?要是被阴司那些人看到,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绿柳多谢娘娘,烦请阿四姑娘替绿柳回了娘娘,待绿柳身子好一些,必当前去叩谢。”绿柳夫人眸间含笑,大皇子却冷冷道,“柳儿身子要紧,阿黛身为侧妃也是有容人之量的,岂会因为一些小事怪罪于你?”
闻言,绿柳夫人粉面一柔,泪眼朦胧道,“柳儿多谢殿下。”大皇子这才微微一笑,命阿四将东西放下便可离去。这两人无所顾忌地你侬我侬,阿四恨不得立马消失。可惜绿柳夫人素手一抬,接过盛着莲子羹的青瓷碗,“既然是娘娘的一番心意,柳儿怎可辜负,殿下请稍待。”
说完,也不待大皇子发话,就这么站立一旁,就着碗,一口一口地将莲子羹用尽。
阿四愕然,这位绿柳夫人看起来柔弱不堪又唯唯诺诺,做事倒是有些江湖儿女的爽利。
“娘娘所赐,味道果然好极,也多谢阿四姑娘了。”绿柳夫人用绸帕按了按嘴角,笑道,继而将那只青瓷花碗又递回给阿四。
那只青瓷碗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玲珑可爱的青瓷勺子在里面随着动作晃动,听起来声声如磬,让人心情愉悦,而阿四的心情却在下一瞬跌落底谷,甚至能用骇然来形容!
“啪!”名贵的青瓷碗掉在地上,被摔得粉身碎骨,一同摔倒在地的,还有刚喝完莲子羹的绿柳夫人!
“柳儿!”大皇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绿柳夫人唇色青紫,已经双眼紧闭地倒在了地上。
“夫人晕倒了!快请大夫!”阿四背后冷汗涔涔,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叫人。同时,手忙脚乱地去扶地上的绿柳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啪!”
阿四只觉得左脸一麻,耳朵嗡嗡作响。
大皇子掴了一掌还不解气,跟着又是狠狠地一脚。阿四这次可以躲开,但是不能躲。于是咬紧牙关硬受了这一脚,被踹中腰眼,跌出了半丈之外。阿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发起狠来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滚开!柳儿要是有什么事,本宫拿你是问!”大皇子面色铁青,乌黑的瞳子里满是杀气!
阿四头皮一紧,顾不得嘴角的血渍,无力解释,“不是的。。。。。。不是我。。。。。。”
只可惜话音未落,大皇子却蓦地脸色一白,紧接着呕出一口鲜血!
“殿下!”正好推门而入的丫鬟仆从纵声尖叫。
一向清静安然的西偏院刹那间人声鼎沸,上上下下一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而阿四,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押着跪在了门外。意外一触即发,她浑浑噩噩间呢喃,“谁要害我?”
突然,阿四想到了那双时不时闪过算计与狠毒的眼睛,想到了那位莫名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侧妃娘娘。。。。。。
☆、第21章 牢狱之灾
天下间所有的大牢都是四面高墙,没有窗户,也不见日月。夹杂着腥臭与霉味,四处都是犯人的嘶吼与呻吟,邕州的大牢也不例外。
阿四在这样的大牢里已经待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没有预想中的提审,也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传来。期间,刑关倒是来过一趟。他隔着栅栏默然无语,黑着一张俊脸,然后又一声不吭地扭头离开。
尽管刑关一句话也没有说,阿四却能在沉默中感受到满满的嫌弃与怒其不争。阿四也很自责惭愧,无端遭人陷害以致身陷囹圄,她或许是阴司有史以来最憋屈无能的孟婆,堪称愚笨的最佳典范!
隔壁牢房传来一阵癫笑怒骂,夹带着狱卒的喝斥与鞭子抽打上皮肉的声音。
阿四长叹一声,暗道,又开始了!
从昨日开始,大牢里突然塞进了一大批苗人。自此,鞭打怒骂声不绝于耳。有没有人听过皮开肉绽的声音?
虽然阿四已经听了整整三天,但是依旧无法习惯这种野蛮与暴戾。
监牢里潮湿脏乱,偶尔会有老鼠窜行,甚至有肉眼不可见的小虫子钻入人的毛发之间。阿四嗅着空气中的腐臭膻骚,听着不间断的嚎叫,心头袭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曾几何时,有个一身血污的女子,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慢慢憔悴凋零。
隔壁的怒骂声总算停歇,有人被狱卒拖拽着经过她的眼前。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又被人气息奄奄地扔了回来。
路过的狱卒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死到临头还嘴硬!费了老子不少力气,走走走,去喝口酒歇一歇。”
另一个狱卒也唾了一口,“这个尤大可是朝廷重犯,算得上土司余孽的中坚分子,大皇子殿下吩咐要好好招待着。酒就不要喝了,喝口茶回来继续盯着吧。”
说话间,两人吆喝着让其他人盯着,消失在监牢过道。
阿四心头一跳,尤大这个名字,她从达召口中听到过,貌似与神婆阿朵的关系颇为亲密。虓虎将军何守正想要招安,应当不会抓他。大皇子一派提倡策反,按理更加不可能将他抓回来严刑拷打才对!然而据这些狱卒所言,这次大肆拘捕拷打苗人,都是大皇子所为。
阿四疑惑了。三天,外面究竟发生了何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来大皇子殿下这几日并不是不想提审自己,实在是事务繁忙,分、身乏术了。难道,朝廷与达召势力最终还是撕破脸皮了吗?
只会些跑路轻功的阿四无法逃出去,当然得不到答案。不过,她意外见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此地的人。
她就是当朝大皇子殿下的侧妃,风情迷人的苗女阿黛!
阿四本来心中忐忑,暗想,难道她终于忍不住,跑来对自己行私刑?
然而阿黛早已不复几日前的盛气凌人,她一改前呼后拥的声势,孤身一人走进了隔壁尤大的牢房。远远的,阿四见她着一身琉璃蓝长裙,神情憔悴地摆手挥退近前狱卒。
尤大奄奄一息,闻声却艰难地半坐而起,虚弱地说了句什么。阿黛沉着脸在原地打转,口中喃喃不停,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情绪有些激动。只可惜两人交流用的全是苗语,苗语难懂,阿四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一句话也没搞明白。
尤大反应好像并不算强烈,只是话语间的急促喘息暴露了他的急切。相反的是,他每说一句,阿黛便跟着尖声喊叫,伴随着猛一阵摇头。阿四正奇怪间,尤大突地一阵抽搐,然后倒地不起,再也没有动一下。阿黛见状连忙跪在地上一边掐他人中,一边用汉语叫着救人,喊声带着丝丝颤抖与绝望。
狱卒们片刻便冲了进来,一番忙碌后,其中一人答曰尤大已死。阿黛一脸不可置信,红着双眼连打带骂地一阵发泄,“狗奴才,要你们死!要你们死。。。。。。”
阿黛翻来覆去的“要你们死”,一众人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口中大呼娘娘息怒。最终,阿黛崩溃地哭泣,“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接着,歇斯底里地叫嚣着冲出了牢房。
随着阿黛的离去,大牢又恢复了原样。有个年轻狱卒忍不住恨恨地唾了一口,“什么娘娘,要不是她怀了大皇子子嗣,母凭子贵,早就跟这些逆贼一样。。。。。”
“闭嘴!”小狱卒没说几句就被喝止,警告道,“小心祸从口出!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去把那尸体给处理了,留着占位子!不知道最近贼人太多,都关不下了吗?”
说话的是个狱卒头子,约有四十出头。一番喝斥之下,众狱卒这才一哄而散,各司其职。
这个时候,刑关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和刑关一同前来的还有牢头,他用钥匙客气地打开了阿四的牢门,笑呵呵地说着多有冒犯,然后领着二人往外走。
多日监、禁,重见天日的阿四觉得外面的空气格外新鲜,连之前厌烦的雨丝都给她一种亲切感。一路无言的刑关在牢头离去后总算忍无可忍,竭其所能地冷嘲热讽,对着阿四毫不留情地一阵挖苦。
明月皎皎,挂在树梢之上,阿四忽然觉得刑关的侧脸说不出的好看,不经意间便露出了笑意。
正在冷言冷语的刑关见状,一口气堵在胸口,瞪了阿四半天才道,“阿四!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你!你。。。。。。”
刑关“你”了半天,似乎已然词穷,气得嘴唇直哆嗦。
阿四见此连忙收起笑意,正色道,“我其实也察觉到阿黛对我的敌意,只是大皇子一派与何将军一派关系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