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看了眼刑关,道,“据闻,近两年,世家大族都风行培植花卉。”
周知州胖胖的脸上肥肉一抖,笑道,“姑娘,你也说了是世家大族,无缘无故的,怎能随随便便冲进去搜查啊?不过,本官也不笨,”他颇为自得地对刑关道,“本官派了些人,以本知州要买花送人之由打听,最后得知,潭州共有三家培植了虞美人。”
这位大人一高兴,就要用“本官”来装门面,可是刑关和阿四来不及感叹,就一脸惊讶道,“真的吗,都是何许人也?”
“一个是潭州首富朱府,一个是外迁而来的锦侯府,还有一个是封家。”周大人说到这儿,轻松笑道,“不过查了也是白查,他们三家可都不是一般人家,不可能与这案子有关。”
刑关闻言,问道,“为何?首富和侯府暂且不提,这封家又是哪一家?”
周大人收了笑意,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封家,就是前帝师的封家。”
阿四不由奇怪道,“前帝师封太傅封家,不是被满门操斩,连诛九族了吗?”
“是啊,所以是封家的旁支遗脉,”周大人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封太傅曾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这些旁支子孙也都相当争气。虽受了牵连,从此再不能踏入官场,生意却是做得一年比一年红火。眼看着,这潭州首富的位置就要换人咯!”
刑关略一思索,执意道,“还望知州大人再安排些人手,将这三家近几日的动向都盘查一番。”
周知州虽不甚乐意,但身在其中,也只能勉强答应。随着又对刑关说,“刑关公子,知州府虽然对虞美人这花的线索无甚进展,但却查到了另一条线索。”他两眼泛着亮光,得意洋洋道,“据手下人来报,湘江一带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女杀手。巧的是,她的名字就叫‘虞美人’。而且,她还有一个习惯,但凡是她犯下的案子,现场都会留有一朵虞美人!”
阿四暗道这周大人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忍到现在才说!刑关却是大喜,忙道,“怎不早说,太好了,可有派人去找?”
周大人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点着胖墩墩的脑袋道,“早安排下去了,只是此人行踪难定,怕是一时难有进展。”
“不用找了!”
门口一暗,苏幕遮领着苏左、苏右二人抬腿而入。
周大人一愣,先是礼让一番,继而问道,“苏公子此话怎讲?”
苏幕遮并不直接作答,他朝苏右略微点了点头。苏右见状上前几步,站在客堂中央,道,“那个叫虞美人的女杀手,就不需我们劳神去找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什么?”阿四等人一声惊呼。那种感觉,简直就是天上好不容易掉下个馅儿饼,你却发现那是馊的,令人异常郁闷。刑关面色不定,猜疑道,“江湖之中势力众多,奇人也多。这个女杀手,真的已经死了吗?”
苏右道,“千真万确。”
阿四也有点不死心,接着问道,“为何如此肯定,要知道江湖之中无奇不有。”
苏右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因为,我是看着她死在我面前的。而且,她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了。。。。。。”
☆、第33章 谁在看我
杀手虞美人乃是行走江湖的人送错号,而她的真名,叫止水。
苏右说,他与止水乃是友人引荐相识。有一日,两人路上偶遇之后,便一起坐下来喝茶。不料,畅聊正酣,却有一群蒙面人杀入。而止水,便是那时死在了她的那些仇人手里。
江湖恩怨,难以明说。刑关等人听闻后也不便多问,只能沉着脸,继续探查。此时事关重大,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其他暂且不谈,光是那灵柩中的大皇子,就是个等不起的主。
于是,经过一系列的明察暗访,他们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封府。
理由很简单,朱府和锦侯府虽也培植虞美人,但都已经谢了。只有封府的虞美人,开得正艳。
正当大伙儿摩拳擦掌,准备一同去封府一探虚实的时候,潭州知州周大人又得到了个新消息。
有个邋遢的流浪汉跑来府衙报案,说是昨日子夜时分的湘江水岸,他正在杀人现场!
此人初来乍到,因被人排挤无处可去,便一个人摸索到野外,随手找了个小山洞歇息。夜里,他睡得正甜,忽闻马蹄人声无数。迷迷糊糊地揉着眼伸头去看,才发现远处火光冲天,不知从何处来了一队军爷。流浪汉平时囊中羞涩,偶尔也会扒点小钱使使,突然见到刀剑傍身的官爷心里就有点发怂。再加上那领头的大胡子将军,不知为何正扯着嗓子骂人,更是吓得缩回小洞中一动不敢动。
如此提心吊胆地靠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莫名就轻了,随即传来了一阵阵乐声。流浪汉大字不识一个,乐器更是一窍不通。被追问了半天,只得说大概是箫声吧,“呜呜呜呜”的,听起来像是女人在哭,甚是凄凉。
苏右当时听到这儿就脸色一白,说那名叫虞美人的杀手,兵器正是一把萧中剑。据说,她生前也酷爱箫。
众人越想越玄乎,忙问那流浪汉是否看到凶手。
流浪汉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地说当时半夜三更的,他忍不住好奇,便又伸出头去看。远远的,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趴在一个棺材上。流浪汉直以为见了鬼,吓得屁滚尿流,在山洞里缩成一团,直到天亮才敢出来。至于那女人的相貌身形,他只知道身材窈窕,其他就完全一无所知了。
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是一个小女子,又是如何将这些曾驰骋沙场的战士,给一击毙命呢?
如此毫无声息取人性命的事,就算是那位嚣张一时的女杀手止水,也不可能做到。更何况,那女杀手早已魂归幽府,不在人间了。
那么问题来了:女人、虞美人花以及箫声。这些,难道就都是巧合?
这世上真有如此多的巧合吗?
四下无人,阿四扯下一张泛黄的树叶把玩,对刑关道,“已经过去一天了,查察司还是没有回音吗?”
“查察司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刑关缓缓道,“时间太紧迫,所以只说要留心封府。”
“查察司的动作还是很快,”阿四转过头,道,“另外一个来消息了没有?那叫止水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刑关少有的面露疲惫,皱紧眉头道,“说来也奇怪,查察司来信说,他们查不到丝毫信息。”
阿四惊讶,“没想到,这天下,还有阴司查不到的事情。”
刑关不答,道了声累便先行回房休息,而阿四则一个人转身往小花园行去。
忙碌了一天,在花草的香味中静静待一会儿,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阿四微微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近几日她睡得不是太好,那个脏乱的雨巷、营帐内的偷袭、桌上的人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梦中。每一夜,只要一沾枕头,这些画面便不停交错。最令她崩溃的是,每每用尽了全力,她都无法看清梦中人的脸孔。
正烦恼间,阿四的身子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竖耳倾听,双眼极快地掠过周遭的每一处暗影。
知州府的花园不算太小,但其中那一株株的秋海棠分外扎眼。四季不绝的秋海棠此时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的花朵五彩斑澜,妖艳繁茂。秋风一吹,便纷纷摇摆,绣姿各异。
阿四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步一步地往花丛中走去。正准备伸手一看究竟,却听身后传来苏右的声音。
“阿四姑娘。”
阿四蓦地停了动作,回身道,“苏右?”
苏右见阿四神情紧张,顺口道,“阿四姑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阿四扫了扫四周,摇摇头,不安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苏右闻言一惊,沉声静气地站在原地,双眼却谨慎地看向了四周。片刻后,才道,“这,阿四姑娘,这小花园里连只鸟都没有啊。。。。。。”
阿四面色一囧,舒了口气,笑道,“可能是我最近没睡好,总是疑神疑鬼的。苏右,找我何事?”
苏右难得地面色严肃,道,“我家公子刚刚得知一件事,想寻刑关公子商讨一二。可是几乎找遍了整个知州府,都没有找到他本人,不知阿四姑娘可知道刑关公子去了哪里?”
阿四奇怪道,“怎么可能,师兄他明明回房歇息了。”
苏右摇了摇头,道,“我们去敲过门了,里面无人应答,难道是睡着了?”
阿四想了想,又道,“不可能,师兄向来眠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她见苏右面有异色,也有些担心,“要不这样,我跟你一起再找一找,师兄他应当不会随意乱走的。”
苏右点头赞同,正待阿四一起走,却听“嘶啦”一声响。
原来,阿四的衣角不小心被一根枝桠勾住,一动之下,半片衣角竟被生生扯了下来。更让人郁闷的是,旁边那枝桠上生有倒刺。勾住衣角的同时,也将阿四的另一边裙角给死死勾住了。
苏右见阿四蹲在地上忙碌,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告辞一声,道,“此事紧急,苏右先走一步,阿四姑娘慢慢解就是。”
阿四无奈,只得答应一声,然后一个人闷着头,哼哧哼哧地将那些倒刺弄开。
恍惚间,有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阿四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她手中顿时慢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握紧手边的油纸伞伞柄。
蓦地,一道掌风从背后刮来,又急又快,刚劲猛烈!电光火石之间,阿四就地一滚,紧接着脚尖朝树干上斜斜一点,便如一只乳燕,刷的一声朝右侧掠去!然而,对方动作也快。眨眼间,一双肉掌好似如来佛印,重重威压,狠狠从高空拍下。阿四只得将柄中短剑往外一递,然后咬牙弃剑,抽身而退!
弹指之间,对方步步紧逼,打得阿四完全落了下风。可是,阿四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瞧见。
“噌”!
短剑一声悲鸣,被对方掌风轻轻一扫,竟整个插、进了地下。
阿四心中狂跳,口中却叱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说着,干脆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揉身逆着掌风向斜上方撞去!
“咦?”对方似乎没想到这女人打起来如此不要命,诧异出声的同时,手上也缓了一缓。
也就是这么一缓,阿四已经在空中诡异地一个腾空回转,身轻如燕地站在了树干之上。而对面那棵郁郁葱葱的青松之上,有一个白衣翩翩的女子,犹如那凌空而来的九天玄女,悠然而立。
阿四只觉得背后一凉,手心禁不住出起了冷汗。
因为,此女子白衣墨发,脸戴面纱,鬓发边簪了一朵红艳艳的虞美人。
空灵,美艳,却更令人觉得诡异!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不但停止了攻击,还如魔怔一般地立在当场。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阿四,声音低哑道,“小池?”
阿四可不管这女人在磨蹭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虚晃一招,扭身便夺路而逃!
☆、第34章 少爷封珏
如阿四所料,待她找到人手回头再来之时,花园里已经人影无踪。
苏幕遮带着苏左和苏右随之赶到,同行的还有衣冠不整的周大人,却唯独不见刑关的踪影。
阿四细细回忆,将适才所发生的向大家一一道来。
知州大人听完之后是又气愤,又害怕,红着脸叫嚷,“太嚣张了!竟敢杀到本官府祗里来了!”他发髻凌乱,显然是被人从温柔乡里挖出来,颤抖着的肥脖子上映着几个红痕。只是官威还没怎么发,下一瞬又哭丧着脸,道,“此人究竟是所为何来,这知州府可没有她要的东西。”
他绿豆般的小眼睛骨碌碌直转,言下之意,你们招惹的麻烦,自己可要抓紧解决啊。
阿四暗叹,为官之人果然没几个是真笨的,瞧这周大人的神速反应,扮猪吃老虎的本事恐怕不小。
苏幕遮没有做声,而是微皱了眉头沉默不语,似是遇到了什么令人费解的事情。而苏右则在一旁道,“如此说来,各位还是要小心为妙。另外,我们之前托人询问了些封府的事情,刚才有答复了。”
周大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衫,道,“封府的事,我倒还是知道一些的。封府虽然称封府,但其实府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太,就是两个寡居在家的妇人。府中的两位小姐已经出嫁,三位少爷则跟着封老爷常年在外奔走。”他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所以嘛,我早就说过,封府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更何况他们如今还是罪臣之后。要我说,定是那贼人偷偷潜了进去,盗取了府中的虞美人。”
苏右看了眼苏幕遮,见他没有反对,便接口道,“的确如此,但知州大人您还是漏掉了一个人。”
周大人偏头想了想,道,“你说的难道是那个珏少爷?怎么可能,他是个外室之子,从小被养在别院。而且,他可是个瘸子,天天坐着轮椅。退一万步来讲好了,适才这阿四姑娘也说了,杀手是一个女人!”
苏幕遮此时回了神,点了点头,道,“知州大人所言不差,但苏某得知,那虞美人并不是种在封府之中,而是被种在封珏少爷的宅院里。无论如何,那珏少爷恐怕与此事多少有些关系。”
周大人对苏幕遮的话一向颇为信服,闻言马上改变了立场,连呼是也是也。随即一摆手,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封家别院探个虚实!”
苏幕遮却出手阻拦,道,“知州大人,此事尚未定论,还是不要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了蛇。”
周大人连连说好,又谄媚地拉着苏幕遮一番商量。
最后的最后,由苏右赶车,阿四和苏幕遮二人再度搭伙。
马车不大,两人坐在里面就稍显拥挤。阿四鼻间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偶尔吹在头顶心,暖暖的,痒痒的。
为了看起来更自在些,阿四没话找话地主动聊天,从今日天气晴朗阳光不错,聊到昨天吃了什么,明天想吃什么。而苏幕遮苏公子总是恰到好处的或点头,或微笑,或者简短精辟地回答一二。
直到阿四绞尽脑汁都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苏公子才笑眯眯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