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灵并没有做声,只是平静地看着隗渊。
而师宴则是双眉微挑,神色戒备。
“湘——”隗渊抬眸深深凝望着言湘,“我知道你可能还不相信我。”他苦涩地轻笑着,伸出了手,“但我只想再握一握你的手——就这一次——”
他眼中的乞求和期盼,让言湘微微动容。
终究,他也只是一个太过痴情的人,所以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
看着隗渊那透明而苍白的手掌,言湘已感觉到了他元神正渐渐变得虚无。
杨妤灭神咒虽然没念完,但也伤及了他的元神,灰飞烟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言湘望着那张俊美优雅的脸庞。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隗渊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张脸。
隗渊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只是被心魔掩盖了本质。
“渊——”
言湘轻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那只苍白冰冷的手掌。
然而,方一触及隗渊的手,隗渊原本若隐若现的身躯就渐渐开始分散,化成了点点莹芒,一点一点地渐渐消逝……灭神咒的咒力,终究还是发作了……
“谢谢你,湘。”
无数的莹芒中,隗渊带着欣慰的微笑和深深的眷恋,终于,在遗憾中灰飞烟灭……
言湘抬头望着遥远而微明的天际,微微叹息。
爱与恨,其实只是在一念之间。
杨妤苍白着脸,看着隗渊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眼真珠。
“娘,那真珠也会消失吗?”
原来,灭神咒的咒力竟如此强大吗?她只念了一半,隗渊最终还是难逃一死,那真珠呢?那个时候,他与隗渊一起受了咒力……
心底,又一分分地冰凉起来,她无法再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忽然,一旁沉默的降灵拉着师宴退了一步。
师宴错愕地回过头,就见降灵脸上的神色竟有些紧张。
“降灵,怎么了?”
降灵望着前方黑暗的某一个地方,皱眉,“他来了。”
“他?”师宴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跳,降灵所说的“他”难道是……
此时,原本飘浮在杨妤身旁的真珠,竟也不自觉地向后飘退了两步。
“怎么了?”杨妤也察觉到了异样。
言湘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而凝重。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四周,开始隐隐弥漫起神之气。但与隗渊那股锐利的神之气不同,此时出现的神之气竟是温和而平静的。
一道影子在半空中浮现了出来,越渐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很俊俏,看不出什么年纪,但脸上却带着微笑。
……不是祀珈!
降灵微微松了口气,但紧抓着师宴的手却没有放开。
虽然不是祀珈,但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和祀珈同样的气息。他……也是神吧?
“好久不见了,湘。”
那个白衣的男人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对着言湘微笑,“上一次,我们相见,好像是在五千年前吧?”
言湘拎着酒壶走上前,笑得风情万种,“癸焚,你这个掌管冥界的司神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找老朋友叙旧的吧?”
掌管冥界的司神?
杨妤看了那白衣男人一眼,心底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要喝一口吗?”言湘将酒壶递到癸焚面前,一脸的盛情,“这可是人间美味啊!”
“呵呵,湘,你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癸焚礼貌地推回了酒壶,“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你竟要我这个老朋友喝酒破戒吗?”
“做神就是这么无聊啊,什么都不能做!”言湘笑着收回了酒壶,“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在人间界做人吧?”
癸焚微笑,“这么多年了,看来你还是没有改变原来的想法。”
言湘含笑的眼晴里掠过了一丝莫明复杂的神色,“如果想改变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吧?”深吸了口气,她望向癸焚,“言归正传吧,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收回那一半的鬼之灵魂。”癸焚琉璃似的眼眸看向真珠,他的眼神看到降灵的时候,稍停了一下,却没有再多关注,“祀珈当初做的两个人偶,将其中一个赋予了自己一半的神之灵魂,而另一个,则是赋予了我的一半灵魂。”
癸焚虽然是掌管冥界的司神,但同时,他也是鬼。他是由鬼晋升至司神的职位的。
“你不能收回真珠!”
杨妤不等癸焚将话说完,就拦在了真珠的面前。
癸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妤,“湘,这女孩的身上有你的气息。”
言湘呵呵一笑,又喝了口酒,“这是我女儿。”说着,她看了杨妤一眼,“虽然长得不太像我,但个性却跟我有些相像。自己认定的事,是会不计一切代价坚持到底的。”
“似乎有些麻烦啊!”癸焚揉了揉眉心,“湘,我曾经欠过你的人情,不想与你为难。”
人情吗?言湘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神的人,竟还记得当看那个所谓的“人情”啊?看来,七情六欲,他也沾了些边吧?
“既然不想与我为难。”言湘笑得就像只狐狸,“不如,你就顺手还个人情给我吧?”
癸焚轻叹了口气,“湘,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狡猾。”
“我哪里狡猾了?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把人情还给我啊!”言湘忽然伸手将降灵拉了过来。“看吧,祀珈也没收回这一半的灵魂。没有那一半的灵魂,你们照样活得好好的,但他们,没有了这一半的灵魂,却会让很多人伤心。”
癸焚上下打量着降灵,淡淡一笑,“是只有四分之一的灵魂吧,另外的四分之一……”他说着,看了眼师宴,不再说话。
“如果你真要收回那一半的鬼之灵魂,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可就没得做了。”言湘微垂下眼帘,“越风若是知道,我想最伤心的人应该是他。”
谈及越风,癸焚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微动了动。
“好吧!”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可以不收回这一半的鬼之灵魂,就当还你的人情了。从此,我也无债一身轻啊!”抬起头,他看向言湘,“湘,现在你跟我回天界还来得及。”
“不回去啦!回去多无聊。”言湘挥挥手,“人间界可比天界好玩多了。”
“湘就湘,无论多少年都不会变啊!”癸焚微笑着,身形渐渐淡去。
“啊,等一下!”言湘忽然唤住他。
癸焚的身形复又清晰起来。
“我记得我曾送过你一件东西吧?”言湘笑得有些抱歉,“虽然送出去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要回来的。但非常时期,我也只有非常对待了。”
癸焚看了眼地上的劫灰,笑了笑,掌间一翻,已多了一颗灵珠,散发着七彩的流光。
“你是说这颗凝神珠吗?”
言湘点头,“不介意的话,先还我吧。改次我再送个更好的东西给你。”
癸焚微微一笑,将珠子一掷,言湘连忙接住。
“我什么都有了,这些东西,其实我并不需要。”癸焚微微一顿,“在天界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谈得来了,我只希望哪一天你可以想通了。我想,就连天帝也想你回去吧?”
“多谢了。”言湘收起了灵珠,她含笑瞅了眼癸焚,“如果觉得寂寞就下人间界来找我聊聊啊!天帝应该不会连这点都不允许吧?”
癸焚并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淡淡隐去了身形。
封神谷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杨妤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逆转的一切。原来,她这个娘亲不仅是神,而且似乎地位蛮高的,跟那些神的交情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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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妤。”言湘将手中的凝神珠塞到杨妤的手中,“这颗东西,可以帮你少等一千年。”
“娘?”杨妤惊喜地看着手中的灵珠,“你是说,真珠他……”
言湘点了点头。
看着女儿疯了般地跑过去,言湘的眼前却微微模糊了起来。
这颗灵珠,是当年越风送给自己的。后来,越风死了,因为心灰意冷,她才将这东西转送给了癸焚。
也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很多东西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注定好了。
言湘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隐藏的泪光。
石床上,一直紧闭着双目的人依旧沉睡着,那长而浓密的眼睫紧紧掩住了那双原本盅惑多情的眼眸。
怎么还不醒来呢,真珠?
杨妤坐在床边,贪恋的手指一一划过那精致如画的五官,指间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细腻而润滑的触感。
很真实,也很温暖。
他真的很漂亮啊,漂亮得近乎于妖异。
还记得,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对她说“喜欢你”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感情。此刻,她真的还想再看一眼那种表情,就算只有一眼也好。
人呵,总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追求的,所喜欢的,总是平常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你说了喜欢我,就要负责哦!”
她轻眨了眨眼睫,似想阻止几乎涌出眼角的泪水,却没有成功。晶莹而冰冷的泪水,终于一滴滴地滴落下来,滴到了真珠的眼睫之上。
那浓而密的睫毛,似乎微颤了颤。
“真珠——”
杨妤顿时掩着双唇,屏住了呼吸,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确定一下,就怕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幻觉。
然后,眼前原本紧闭的眼睫又微动了动,那双漆黑的眼眸终于缓缓睁了开来。
杨妤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地从石床上半撑坐了起来,用那双煸情漆黑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包含着许多种感情,就像那天一样。
“真珠——真珠——”
杨妤终于飞扑了过去,紧紧抱着他,就像要把他融入怀里一般,语声哽咽。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吗?”
喃喃自语着,她放开了怀抱,又伸出手捏了捏真珠的脸颊,好软,好温暖的感觉啊!
她含泪带笑,又抓起了真珠的手,搓了又捏,捏了又搓,体会着那种真实的触感。
“是真的。是真的。”
真珠看着又哭又笑的杨妤,微蹙了蹙眉,“你当我是泥人吗?”又捏又搓的。
“就当你是泥人又怎样?”杨妤复又紧紧拥住了真珠,“现在你醒来了,可不准再睡了。你说了你喜欢我,就要负责到底,要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在我死之前,你都不准死。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听到这番话,真珠原本紧皱的双眉,蹙得更紧了。
“听你话啊!”他扬唇轻轻一笑,带着一丝邪艳,也带着一丝妖异,“你当我是降灵吗?”
知道自己拐骗不成功,杨妤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就没有降灵那么好骗,好欺负呢?”
而此时,原本呆在一旁看戏的观众,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似乎根本就把他们这些人忘得一干二净,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降灵忽然开口:“师宴?”
“嗯?”师宴此刻正忙着抓着他的手捏来搓去,似乎跟杨妤一样,在体会捏泥人的感觉。
“我真的很好骗、很好欺负吗?”降灵宝宝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懵懂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与不解。
师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降灵。
“你觉得我有欺负过你吗?”
降灵看了她很久很久,最终,轻摇了摇头,“没有。”
“就是呀!”师宴还是一脸认真的模样,但天知道,要她忍住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的降灵宝宝表情可爱得让人想扑过去咬一口。
“所以,降灵啊,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至少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啊!”
“哦。”降灵点头。
然而,转眼间,师宴的脸上却已风云变色,“你就这样敷衍着点头啊,是不是心底还认为其实我是一直在欺负你?”低下头,她垂下眼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降灵只会欺负我。”
“我没有。”
降灵看着似乎就要哭出来的师宴,双眉微蹙了蹙。他还不太明白,刚才分明是他问师宴,自己是不是很好骗很好欺负,但为什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欺负师宴呢?
“没有吗?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师宴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所以,现在你要补偿我。”
“哦。”降灵乖乖地跟着她走。
“降灵啊,你可要记住了,以后不准再欺负我。”
“哦。”
“不然我会生气哦,生气了,我就不理降灵了。”
“哦。”
“那以后还会欺负我吗?”
“不会。”
……
夕阳下,两人手拉着手渐渐走远,那对幸福的影子紧紧相互依偎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分离。
窝在言湘怀中的小狐妖终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那个坏女人真是厉害啊,黑的也能给她说成白的。”降灵还真是可怜呢,分明是自己被欺负嘛!
“可是降灵却很幸福啊!”言湘拿起酒壶,饮了一口酒,嘴角带着愉悦的微笑。
“你那个笨女儿现在也很幸福嘛!”小狐妖淡淡扫了眼屋内的那两人,“不过真珠可没有降灵那么好骗。”
“叩”的一声,言湘伸指弹了弹小狐妖的额际。
“哇!”小狐妖双爪捂着额头,痛得眼泪直流,“你没事干什么敲我?”
“就说你这只笨狗妖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啊!”言湘笑着胡乱抚弄着小狐妖的耳朵,“两个人之间的事,无关乎欺负,只要幸福就好了啊!”
小狐妖听得似懂非懂,但却非常沮丧。
“都说我是狐狸了。(奇。书。网)”似乎没有人记住他是狐妖这件事呢,难道他真的很像一只狗吗?
“啊?”忽然间,他似想起了什么,尖叫了一声。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言湘一边喝着酒,一边凉凉地问。
“现在,真珠跟降灵一样都是不死之身啊,但、但你那个笨女儿可是个普通的人类啊!他们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言湘的眼底掠过不以为然的笑意,“你忘记了吗?我的真正身份?”
“哦,对啊,你可是女神!”小狐妖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都没有人担心这件事,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瞎操心。
“是啊,神可是万能的。让自己的女儿长生不死应该是件容易的事吧?”小狐妖喃喃自语着,猛然间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看着言湘,“既然当神这么好,你怎么不接受癸焚的提意,重回天界啊?”
眸中似有什么光芒一闪,言湘笑得却有些落寞,“小狐妖,你真以为神是万能的吗?有些事,偏偏是人可以得到的,但神却得不到。”
“啊,是什么啊?”小狐妖好奇地竖起耳朵,他好想知道啊!
“你还小,长大后就会明白了。”言湘轻笑。
“什么还小,我都五百岁了。”
“哦,是吗?怎么看都只有五岁啊!笨狗妖。”
“啊啊——你刚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