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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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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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儿扯着翰香的胡子,撅起小嘴满不在乎地说:“爷爷,等我长大了给你讨好多回来。”翰香笑得一脸眼泪。

翰香笑完之后,明显感觉身体不如从前,自己的脚步再也跟不上那条牛了,在1975年秋,请一个木匠到了家里为自己修了一个千年屋,雪梅和正梅二姐妹看着家里摆着的冷冰冰的棺材,经常问玉珍:“娘,是不是爹以后就睡在这里面。”

玉珍哽咽地说:“不会。”

“那还有多久?”二姐妹睁着茫然的眼睛。

“很久。”玉珍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水。

一场秋雨一场凉,万清从县城回到家里,看着爹的样子,决定过完新年后再去县电影队,晚上,万清毫无睡意,他翻看着从县城带来的电影画册上的海报,提起毛笔在报纸上练书法,虽然他的字从小在爹的教导下已经小有名气,但比起县城那帮专门写电影海报的人来说,他的字还只能算中等。隔壁的房子里雪梅和正梅二姐妹正忙着,她们把米铺在桌子上的报纸上,用一根红羊绳把一根筷子系在葫芦瓢的把柄上,把这些做好后,雪梅又卷起一个纸筒罩住灯盏,正梅把窗子推开一点点,外面的下起了毛毛细雨,有股凉风涌了进来,二姐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她们要请碟仙,这是早几年翰香教会她们的。

二姐妹双手合在一起对着葫芦瓢默默地念:“恭请碟仙,碟仙碟仙快快来,碟仙碟仙快快来……”

二姐妹默念了几句,只听到屋檐瓦上一声轻响,接着窗子‘吱呀’晃晃,雪梅拿着灯盏,看到葫芦在轻轻地左右摆动,二姐妹笑嘻嘻地看着。

“姐,你先问。”正梅轻声说着,把纸筒罩着灯盏。

“好。”雪梅闭上眼羞涩地:“碟仙碟仙,请您告诉我,我的对象姓什么?”

雪梅一说完,就听到葫芦瓢系着的筷子在报纸上的米上‘沙沙’地移动,声音一停,正梅拿下纸筒,米上一个字出现了:陈。

“姐夫姓陈,姐。”正梅说完,雪梅的脸在煤油灯下通红通红。

“到你问了。”雪梅说完,拿着灯盏走到另一边。

“好,我问。”正梅有点激动,闭上眼,想了想说:“碟仙碟仙,你来了几次了,告诉我们你多大了?”

桌上的米又是‘沙沙’地响起,雪梅把灯盏的纸筒拿开,桌面上一个字都不认识。

雪梅只好让正梅去找万清,万清来到桌面一看,不高兴地说:“这都不认识,我的名字还有这个字呢?是‘萬’字,爹经常写的,繁体字。”说完又说:“你们经常没事老是请碟仙,我要告诉爹。”

“你走,你去写毛笔字,我们不玩了,我们就睡觉。”雪梅说着把万清哥推出去了,把桌上的米轻轻地抚平整,抬起头惊讶地对正梅说:“想不到碟仙能活到万岁。”

正梅一听姐说完,忽然记起了什么事情,赶紧把纸筒罩上灯盏,然后合上手一脸诚意地对着葫芦瓢念道:“碟仙碟仙,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爹能活多少岁?”

雪梅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爹以前交待多次请碟仙不要问人家的寿命,可是妹妹已经说出去了,只好静静地等碟仙写出来。

隔了好长一会,感觉到筷子移动了,很快就停了,正梅迫不及待地拿着灯盏观看,字迹不太深,但还是看得出来:89。(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姐,爹能活到89岁呢。”

“哦,好像你站错了地方,应该是在我边看,是68。”雪梅轻轻地说出来,心里很不自在。

“我过来看看。”正梅拿着灯盏到雪梅这边,葫芦瓢系着筷子就像人的手握着笔,这个方向的确是写字的方向。

正梅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姐,我看也不像68,像65又像66。”

“那你再去叫哥来。”雪梅急了。

“怎么又是我?”正梅一脸无辜。

“谁让你问的?”雪梅也有点不高兴了。

万清手上拿着一支毛笔进来,眼光一扫,依然是一脸不高兴地说:“这么简单都不知道?写的时候拖了一下,65!”

“哦,知道了。”正梅怏怏不乐地答道,随即又问万清:“哥,爹到底多大了?”

“废话,这也不知道,满了64,进65。”万清不耐烦地说完,自顾自练书法去了。

雪梅和正梅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又盯着桌面上一动不动的葫芦瓢,四只眼睛透射出哀伤的光芒,外面的风又灌了进来,二姐妹匆匆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雪梅含糊不清地嘟了声:“碟仙,我们问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秋雨开始淅淅沥沥把无尽的愁绪洒落在了房子上……

《爷爷当年做道士的那段灵异经历:香火》 第59节作者: 湘粤男

1975年寒冬,翰香迈着虚弱的身子到茂清家里,他要立一坛水在仙兰的房间,仙兰挺着大肚子说:“爹,不麻烦您了,再说我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家里。”

翰香没有出声,默默地忙完了才转身回去,站在屋檐下的风雪里对仙兰说:“不管你信不信,现在开始此地就是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

仙兰站在门口,看着风雪里公公渐渐离去消瘦的身影,眼眶里忽然盈满了泪水,仙兰没有想到,公公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来自己的家了。

1976年春节一过,平汉和瑞强相约来给翰香拜年,翰香叮嘱二人:“在你们手里的书和经幡,既然是你们拥有,就要好好保管。”然后又交待平汉:“我一生所学皆无用处,不敢以师妄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很惭愧,没有真正传你衣悖院缶涂茨阕约旱男扌辛恕!?

平汉急忙劝慰翰香:“伯,我会谨记遵循天道的,一山还有一山高,您就放心,我不懂不会装懂。”

瑞强有些忧伤:“师父,虽然我不是您的徒弟,可是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师父,那些收惊止吓,只怪我没有读过书,不会画符,我以后不会为人家看的。”

翰香笑了笑:“有能力看的,一定要看,不会画不要紧,只要记得我的样子,你就是画个墨团自会有用,重要的是你要有颗善良正直的心。”

瑞强似乎听得很明白,用力地点点头,接着告诉翰香:“师父,前年我去过贵妃庵,一直没有跟您说,那圆怜法师不在了,当地有人说是坐化升天了,您说这种日子何时是尽头?”

翰香又笑了笑:“圆怜法师其实还在贵妃庵的,你看不见罢了,十年真正风和雨,灾难遍万家,太平盛世快到了。”

瑞强和平汉二个人互相对视一下,又低下头,他们说不出什么话来,在心里回味翰香刚才的这句话。

雪又在下,平汉和瑞强二个人起身告辞,翰香起身送别,平汉看着师父苍老憔悴的模样,心里顿时涌起一种无言的痛楚,他拉着翰香干枯的双手:“伯,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到屋里烤火去吧,放心,您还威武得很,您不会有事的。”

翰香难受地咳了咳,面带笑容说:“我也不想死呀,阎王要我去,我是不能和他讨价还价的。”翰香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想起了很久以前为玉珍追魂,在阎王殿上想讨价还价,结果减了5年阳寿……

元宵节一过,翰香开始粒米不进,玉珍通知了杨伢子和菊花,杨伢子二口子一听说,当天赶了过来,并且通宵轮番守候在翰香床前,翰香眼窝深陷,意识清醒,他面带歉意对着杨伢子说:“早些年燕清读书,你做大哥帮了他不少,他是感激的,现在还没能力回报,你要原谅,这个家要拖累你,我、我……”

杨伢子打断了翰香的话,流着泪:“叔,您忘了?您曾告诉过我‘天下孝为先’,这些年我没有忘记,以后也不会忘记的……”

翰香执意要起床,玉珍只好搀扶着他下了床来到火炉边,他摇摇晃晃移着步子找来自己准备好的黄色表纸,吩咐燕清拿来笔墨,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雪停了,目尽之处皆冰封遍野,想了想,提起毛笔蘸上墨汁,一个又一个的蝇头小楷出来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

世上新人换旧人

是日天气严寒,心豁然开朗,围炉所书为本族家传,本姓可考为洪武年间自江西鹅蛋丘迁入,以七星桥为坟茔,以堤背湾为住址,以郎人公为宗祠,以永复社为土地,以洪武为庙王,本族子孙取名当以此二十八字循环为派名:

时际升平、

克家光裕、

贤达昌荣、

训告有典、

守道教行、

永传正学、

焕起文明。

铁船铁风飞黑海

根深不怕大风摆

翰香写完将毛笔用力折断成二节掷向火炉,再让燕清换了一支毛笔,尔后调好朱砂,用朱砂毛笔在每个标点符号加以圈阅,并在一前一后二句偈语中各画一道朱砂符,弄完之后,把朱砂笔也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里,然后把书纸在火焰上暖了暖,郑重交给身边的茂清:“你当了爹就是立了门户,这书纸就由你来保管。”

第二天早上,翰香精神很好,他一定要自己动手穿衣,而且指定要穿寿衣戴寿帽,家中上下自知不妙,大家痛哭流涕,翰香把长发盘进黑色瓜皮寿帽里,用桃木梳理了理胡须,对着一家人平静地说:“我要走了,以后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说着直接走到堂屋中间,在刘氏祖先之位的神位侧边坐了下来,孙子牛儿寸步不离,扯着翰香的裤管不停地问:“爷爷,您要去哪里?”翰香吃力地用手抚摸着牛儿的小脸,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乖,爷爷要去、很远的地方。”全家人痛哭出声,翰香轻轻地说:“正月间、讲个好兆头,不要哭。”

雪梅和正梅第一次置身于肃穆庄严的气氛中,二姐妹哭喊着:“爹,您不要走啊。”翰香疲倦地睁开双眼:“听话,爹迟早都是要走的。”说完,扭过头迸劲全力笑着对玉珍说:“你戳开屋顶中间一块瓦,要不,我真的是死不急了。”

玉珍如万锥钻心,她后悔不该每次都用‘死不急’三个字来说他,今天,他是真的要走了,他每次说话都有理由,她一边哭一边拖着千斤重的脚走到院子里拿来竹篙,她的手抖个不停,冰凉的竹篙只把屋顶的一片瓦移开一丝缝隙,椅子上的翰香无声无息地合上了双眼,全家上下跪了一地,天崩地裂的哭声开始飞出屋子……

仙兰临盆在即,不能前来跪别送终,听到公公家传来的哭声,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滑落脸庞……

燕清身为刘家长子,站起身,拿着一挂鞭炮走到院子里,突然的炮竹声响起,是告诉队里的人、祖上的先人,世上的神灵:升平道士永远地走了……

院子里翰香种植的腊梅花正在哭声中火红地盛放……日期:2009…3…9

14:30:00

玉珍哭过痛过之后抹掉了眼泪,翰香一生结缘无数,前来送别的人络绎不绝,虽说不能有好招待,农村中茶水果点还是要准备一些的,这些年来家里人口太多,年年工分不够,已经借了队里500斤稻谷,为了不让有些人看笑话,玉珍一狠心提着二片丝䥽赶到公社铜匠那里,铜匠爱不释手:“这丝䥽有些年代了,为什么舍得卖?”玉珍凄婉地说:“没办法,等钱办丧事。”铜匠一听连忙数出80元钱塞给玉珍:“买卖归买卖,人情归人情,您有困难,我也算出高价了,祝愿逝者后人发子发孙。”

玉珍有心,来的人其实都知道升平道士一生清贫,或送上一段布或拿来一升米,燕清和所有弟妹跪在棺材二边痛哭磕头致谢前来吊唁的客人,来者莫不流泪唏嘘:不闻锁呐,没有锣鼓,升平道士大半生为逝者叩头作揖,不论妇孺老幼,可自己死了却没有道场,只有冷冷清清的哭声在院子里低沉地回荡。

《爷爷当年做道士的那段灵异经历:香火》 第60节作者: 湘粤男

二天后出葬,阳光下众人头顶上白色的孝布晃动得刺眼,太阳早就消融了地上的冰层,却晒不干众人脸上的泪珠,玉珍一手抱着头披长长孝布的孙子牛儿,一只手牵着同样头戴长长孝布的正梅走在最前面,只有她没有哭,她的泪水早已流干,牛儿不停地用手捶打玉珍的肩膀,哭闹着:“奶奶,我要爷爷抱,奶奶,爷爷……”

长长的送葬队伍中有人开始抛洒自发带来的纸钱,平汉想念诵一段‘开路经’,可满脑子只有自己和师父出去做道场的画面,他痛苦地流着泪,心里不停地问:伯,难道您走了,满清的法事也跟着您走了?

棺材出门走过塘堤到了田垅中间,1958年修的枯树庙水库只有在春夏涨水的时候才有白鹭鸶飞来,这时,却有一只很大的白鹭鸶飞到了送葬队伍的上空,有人说这是天上的神仙来接升平道士了,也有人说这就是升平道士的化身,还有人说那是叫花子的化身来接引升平道士去西天净土……转弯上山,8个金刚抬着装满石灰的棺材在潮湿的峭坡上如走平地,有个金刚不由得说出声:“老爷子,您就放心,我们不累。”其它几个金刚一听,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

白鹭鸶也跟着上山,在上空盘旋了一会,然后落在半山坡一块地方,杨伢子发现,这正是升平叔前几天交待自己百年之后安葬的地方,黑漆漆的棺材一上来,白鹭鸶低鸣二声,扑腾而去,一杯黄土掩埋了翰香一生,如果白鹭鸶真是叫花子圆悯大师,那就应了他当初对翰香说的:

渡尽劫波泯恩仇

相逢一笑盛世在

◆不得不看的附记

公元1980年3月,翰香芳草凄凄的坟前来了一个腰板挺直,满头银发的老人,他是不久前国家特赦的原国民党南京军区卫戍司令部情报少将彭轩,他在坟前长跪不起,玉珍知道翰香生前所说之人来了,从棉絮里找出一封密封的信交给彭轩,送别彭轩时再三转告翰香的话:“你一定要按照地址找到老婆孩子。”

彭轩颤抖着打开信:

轩兄:

在你见到此笺之时,我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想起你当年为国抗战,留下锵锵誓言,愚弟我甚感振奋……我可以不用亲自给你念诵开路经了,我自己或许也是独自上路,我跟随师父多年,未能如愿做好每件事,如今想来,羞愧难当,轩兄不愧是人中豪杰,你救润之等同于救天下百姓,是遵循天道,是为大功德,今日之世界已非你我年少之时光,望轩兄释怀心中一切,以下是你妻儿住址,望你速去与之团圆,妻儿一直在等着你……

愚弟:升平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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