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觉在那些不断起落的巨斧中穿梭,在它们起落的顺序中寻找间隙,因为他必须从中找到一条路径,一条可以让“楔型钉匙”顺利到达另一面石壁的路径。
虽然石斧的起落是非常繁杂的,但鲁一弃还是很快在各种交错间隙中找到一条瞬间出现的直线路径,一条可以笔直到达管口的路径。
但是两秒钟之后鲁一弃否定了这条路径。他反应过来,这样的路径是错误的,因为“楔型钉匙”不是子弹,不是由手枪直接射出的。必须先将它抛出后,再通过子弹的撞击将它推入管口。于是他回想起自己先前用感觉走过的那几步,在那几步走法的启发下,他脚下稍稍一侧滑,重新变换了一个角度。
“楔型钉匙”划了一个弧线抛出。许多的石斧前前后后地落下,仿佛是一轮波浪在追赶着它。钉匙抛出的力道很快到了末梢,一只正在落下的巨型石斧刚好赶到它上方三寸不到的地方,眼见着就要砸上……
一切度算得就这么巧妙,在这妙到毫巅瞬间,一枚驳壳枪的子弹抢在石斧之前撞击到“楔型钉匙”的尾部。随着声清亮的脆响,“楔型钉匙”瞬间变做了直线飞行,笔直地从斧群中脱出,箭矢般没入到另一面的石壁之中去了。
是的,鲁一弃重新确定了路径,那应该是一前一后的两条路径,一条是“楔型钉匙”抛物线形的路径,一条是手枪子弹直线形的路径,它们都不能被阻挡。然后两条路径在一个恰好的位置合而为一,这才能让“楔型钉匙”撞入机点管口。
鲁一弃做到,匪夷所思地做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但他们只是看到鲁一弃抛物、开枪。至于其他的,他们想看却没有能力看清,这已经超出了视力的捕捉范畴,完全是要凭就超常感觉才能够潇洒为之的。
巨斧依旧在喧嚣着起落,好像没有一点变化。鲁一弃也依旧抬手持枪站在那里,身形没有移动丝毫。
石斧的起落又继续了四五个回合,柴头、铁匠他们开始有些发慌了,表情变得开始僵硬起来。是机点不对?是“楔型钉匙”不起作用?还是根本没能射入管口?
瞎子的表情变化最大,瘦薄的面皮扭挤出条条沟壑,但他的反应却是与众人相反的:“好!好!慢了!又慢了!”
是的,有时候眼睛看不出的微小变化,耳朵却可以听到,何况瞎子的听觉比一般人的视觉都要灵敏许多倍。
巨斧的起落真的慢了,瞎子话刚说完,其他人也看出了变化,而且变化越来越明显。
鲁一弃缓缓收回身形,放下持枪的手臂,随着鲁一弃垂下的手臂,那些巨斧也都落下不再抬起,原本喧嚣的石室之中一下子没了声响,沉寂得都有点可怕。
瞎子用盲杖往前面的地面探了探。铁匠也很谨慎地从石壁上砸下一些石块往那坎面中各个方位投掷了一遍。坎面的确是被解开了,而且其中也没有坎中套坎的布设,他们这才放心地从巨斧间的空隙中往前走去。
此时的石室中真的很静,就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鲁一弃他们几个也都小心翼翼,猫步潜行,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耳中却并不像石室中实际情况那样寂静,他们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刚走出巨斧坎,突然一声粗重的滑动声传来。这一下把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独眼蹲在地上,单手将雨金刚往前举着,却还没来得及把它撑开。柴头更是脚下一软,趴伏在地上了。
那声音过后依旧是寂静。没有危险,只是在暗置机点的石壁上启开了一扇石门。
鲁一弃虽然没有感觉到宝气的炫耀流溢,但那石门中有种无形的气息凝重内敛,一收一发是是如此的绵长强劲。
“这是一种处身在奇异宝气发出的中心才会有的现象。”鲁一弃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好像是自己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在前世,在梦里……
几个人小心地进入了石门,里面是个面积略小却很方正的石室。这个石室比外边要稍稍暗些,是因为这里的石壁上没有发光的晶体。但是它周围石壁的材质还是自然地发出一些黯淡柔和的金色光泽,包括地面和顶面。借着这些微弱的光,可以看到石室所有的面修整得十分的平滑,就像只精工细作的石盒一般。从他们的立脚处还可以看到在石室的另一边也有一扇已然开启了的门,打眼看去,那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黑暗洞道,飘渺着少许的雾气,显得深邃而诡异。
在石室的正中间有座黑乎乎的台架子,两凳半高(过去匠人常用的估算单位,大概一米六左右),长宽和张大八仙桌差不多。这是用许多同样大小的黑色晶块叠垒起来的,这些晶块的大小形状很像说书人的醒木,表面光滑并带有晶体特有的光泽。
台子的叠垒方法是鲁家“铺石”一技中的“五瓣花”垒砌法,虽然结构周围镂空,中间虚空,却能够环环相扣、互为支撑,是非常的坚固牢靠又节省材料的结构。奇怪的是这里的台架子可以看出没有粘砌,那些晶块只是像积木一样架搭着。这样的话只要从中抽出一块,那么构造环节一断,整个台子都会坍塌掉。
台子的整个形状是梯形体。最上面是用“铺石”一技中“层层荷”的手法,晶块一角压一角的,这样就拼出个旋转面。
旋转面的中间放了只玉盒,一只古锈斑斓的玉盒。
看到这玉盒,鲁一弃有种故友重逢般的激动。可不知怎么,脚下却有些迈不动步子。也不知道是那凝厚宝气给他的阻滞力,还是由于近宝心怯的复杂心理。
别人却没有他那样的感觉和心态,都加快步子直往那台子走去。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那玉盒中会放着什么东西,但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用道道坎面保护的东西,其价值肯定是非同凡想的。
几个男人虽然加快了脚步,但到底是江湖人,还是带着些谨慎和忌惮的,这些谨慎和忌惮来自周围的环境,也来自同行的伙伴。
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考虑的没那么多。她几乎是一溜小跑往台子跑去,到台子边垫脚伸手就往玉盒抓去。
如此莽撞的行动竟然没有人出声制止,不知道几个男人存着怎样的心思。
第三十五节:辨魑魅
(蹋莎行)
润玉笼气,奇物倚台。
金锈犹带炫纹浅。
黑晶空叠错综固,皓腕举住声鬟乱。
梦过群山,阴毒一箭,百狡难蔽暗面手。
隔皮人在阴阳外,慧眼缜思辨魑魅。
奇怪的是就连鲁一弃也没有拦阻,是因为他没有在周围环境中感觉出一点危险的气息。是这凝厚的宝气掩盖了危险?还是这里通灵的奇宝根本就不允许危险在它的范围中存在?
“啊!”女人没有抓住玉盒,她在自己一声短暂的惊呼中停住了伸出的手。
女人的惊呼让他后面离着不远的几个男人立时止住了脚步,却让坠在最后的鲁一弃加快了脚步。鲁一弃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始终伸直手臂,平举着驳壳枪。但他没有瞄准枪星,因为用不上瞄准,他是凭感觉开枪的,这样就可以多出一双眼睛关切地盯住女人的前方,观察事态的变化。
女人是被一个霍然站起的毛茸身影吓住的,那身影一开始大概是蹲在黑晶体台子的另一边,看着女人要拿玉盒这才现出身来。
女人被吓住了,而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动作却是极其快速的。他的手也是往玉盒那里探去的,而且后发先至,赶在女人的前面触摸到那只玉盒了。
“嗨!停!”鲁一弃的声音虽然不是十分的高亢响亮,在石室空间的作用下还是震得人们的耳膜“嗡嗡”作响。重要的还不是声音,而是语气中挟带的气势,如同一阵劲风刮过,在石室不太的空间中卷起一个气流的漩涡。让人们心头滞郁,不由自主地停住一切行动,不敢再移动分毫。
不单是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像定格的画面一样停住,就连同行的几个男人还有女人也嘎然停住。就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好像顺理成章的就该这么配合。
只有鲁一弃还在动,却也不是快速移动了,而是缓慢地迈着小步,悄没声息地往前走,边走边从胸腔中喷发出第三个字:“谁!”
的确看不出是谁,那身影脸上蒙着块黑布呢。但是从这人的眼光和身形衣着上看,却是非常的眼熟,莫非是哈得……
“谁!”这是鲁一弃喝问的第四个字。因为从石室另一面那扇开启着的门里窜出个提着斧子的毛茸茸影子。
“哈得兴!”毛茸茸的影子喊出的是正确的暗号,声音也像,而且他手上提着的正是铁匠给哈得兴打制的那把锋利的斧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哈得兴的脸上也蒙着块黑色布巾。
“呯!”鲁一弃这次发出的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那毛茸身影脚尖前半寸的地面上。
“都别动!不管你们是谁都别动!先让我把事情理理顺。”没人动,谁都不敢动,他们都清楚在这样短的距离中要逃过一个绝顶高手的攻击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绝顶高手的手中还握着支百发百中的手枪。
“让他们把脸上的蒙巾摘了!”在鲁一弃这样气势的威慑下,还能自如说出话的恐怕只有女人。
“不能!”“不能!”两个毛茸身影几乎同声说到。
鲁一弃没有问为什么,这种时候已经不是他喜不喜欢提问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都说了“不能!”如果其中一个真是哈得兴的话,他说出不能肯定是被什么制约着、要挟着。
能工巧匠一般都是非常谨慎小心的人,鲁一弃也一样,这恐怕是由于生在百匠始祖之家所得到的遗传吧。虽然他在过来的一路之上,根据各种现象分析推理,基本已经对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下了定义,但是他却一直没采取行动。为什么呢?因为那些判断都是推理的结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怕其中有个什么意外差池就会冤枉了人。
看得出,黑色台子背后的人是被刚才石门开启的动静惊吓得蹲伏在那里的,后来又见有人进来,便一直没敢动。后进来自称哈得兴的,要么就是坠在前面那人身后伺机而动,要么就是给前面那人望风的。
看看台子那里手依旧伸到玉盒上的身影,又看看他身后刚从门外窜进来的提着斧子的身影,鲁一弃开始笑了。一向面若止水的鲁一弃这一笑,让一些人的心肌阵阵抽紧,眼光中有太多畏缩恐惧扑朔难定。台子边的那个人更是很不情愿地慢慢缩回手,在鲁一弃气势的逼压下,就算已经触到玉盒了,也不得忍痛不舍弃。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因为在这样一个情形下,你们两个都不肯露出真面目,合理吗?如果真是哈得兴,如果哈得兴真是我们一路的,他有什么理由不肯露出真面目?你们这样其实是在帮助我证实一些东西。”
可以看出两个人微微抖动了一下。
然后鲁一弃用枪口点了一下后进来的人平静地说道:“你说谎。”然后枪口一转,点住那个想要抢夺玉盒的毛茸身影:“你是哈得兴。”
那两个人身形都一震。
“你的反应很快,一见到进来的是我们,马上就蒙上了脸。这样就算你在这里夺不到玉盒,回头还可以用原来面目回到我们中间,实施第二次抢夺。还有就是是你下意识地想保护另一个人,保护一个可以冒充你的人。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一个叫出自己名字的暗号,这样看起来可以避免别人偷听和冒充。其实恰恰是你为了好让人冒充做的铺垫。事实上让你得逞了,在‘三峰三回’的路坎中,你们将没有利用价值和有妨碍的同行伙伴引入歧途,同时在你们自己找寻宝构和跟踪我们寻找宝构时,就算被我们发现也可以从容避开。”
“难怪,我瞧着这小子的身影隐隐在前面,可是跟着跟着就掉下面甬道迷宫里了。”柴头愤愤地说。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对家原先发现找的宝点儿其实和我们这回找的是一处,只不过在宝构的另一面,而且不是正口,要硬破。而正口这条道,他们也是在我们前面进来的,这从他们想阻止我们前行和一路留下的新鲜尸体就可以知道,而且他们只是赶在我们前面一点。为什么会这样,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中有对家的钉子。”
其实鲁一弃很清楚现在不是个分析说明的好时候,但是他却仍然开始不停地将自己的推理分析源源道来,这样做是因为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对付面前的这两个人。更何况在另一边石门外深邃通道里有一个气相,隐约有些像在小镇上“五重灯元汇”中感觉到的那件好东西。而在洞道的上方,有一种污秽血腥的气相也在逐渐接近过来。
“开始我最疑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俩,”鲁一弃面对着台子那里的身影平静地说道,“因为其他人的来历都有说道,多少都和鲁家有些渊源。只有你们两个的来历最没谱儿。但在金家寨哈得力为救我而丧命,从而证明了你们兄弟又是可靠的。确实,从诸般条件上仔细想想,你们如果不是对家的钉子,倒是最可以信任的。首先你们不知道此行目的的,与此行利益没有任何冲突,而且对坎面是外行,这可以佐证你们兄弟两个和同是坎子家的对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在往这里来的路上,我还是对你产生过多次怀疑。一路上我感觉背后总有尾儿坠着始终不落,这让我觉得是我们中有人在留迹儿。正好付柴头对我说起,他在小镇燃烧的烟雾中是凭闻到木料的气味来找到路径的。这提醒了我,因为我发现你一路断后扫去雪地脚印时,始终用的是同一种树枝——鳞针松,。这种枝叶的味道很独特浓重,我们靠近了闻,都可以闻到一股涩苦香。扫雪过程中,多少有些针叶落下。这样少量的枝叶虽然人闻不出,兽子却可以闻出。事实上我们背后也一直都有兽子的踪迹,在夜宿点我还被大兽子袭击过。”
“但是随后三哥发现了任老在积雪下落炉灰,夏叔发现若姐靴下暗藏硬点子。这两种更为明显的留迹招数让我忽略了你看起来可能性不大的招法。”
铁匠和女人都有些羞涩。铁匠的羞涩是由于自以为巧妙的雪中暗留灰手法竟然一早就被别人发现了;女人羞涩,是因为鲁一弃说话间突然改口叫她若姐了。
“还有就是在我们突然改变行进路线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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