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粘”,是养鬼娘给起的名字。其实这也是她从其他地方剽窃而来。这种药料原先叫“附骨火蛆”,最早见于宋末,由川边合川人贵得尔所创。有传说这贵得尔是四川唐门的弃徒,但出唐门后却连创奇术,一时名望甚至超过唐门。后来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一下从江湖中蒸发了。贵得尔曾经留下一部著作叫《得尔其一》,记录了他一部分的奇术秘要。这“附骨火蛆”就在其中。朱门藏有明皇家东、西二厂搜罗的各种秘籍,其中就有《得尔其一》的残本。这“鬼火粘”就是养鬼娘从那残本上抄录配制的。
“鬼火粘”最大的特点就是火中带腐,灼中带毒,粘身即燃。虽然刚开始的着点不大,却是不灭不止,捂闷水扑都无效,直到点着之物燃尽方歇。但这“鬼火粘”的缺点却是不附金铁瓷石,在这些材料上,它们就像是流动的水珠一样难以留驻。
铁甲马和骑手都是身负铁甲,“鬼火粘”起不到作用。二道杀的杀手们都是藏袍半披,裸肩露膀。所乘马匹也都是没有任何保护遮拦的。因此,使用烟花的高手是有百分信心来对付这些奔骑杀手的。
“满地星河”的烟花像是把天河拉泼了下来。无数萤火虫般的星点光华把仙脐湖的一侧浸泡了起来。二道杀的杀手们刚开始并没有对这样萤火虫般的冷光有什么在意,他们这些久经杀戮的江湖老手,不要说这样的冷光,就是熊熊大火也曾闯过不知多少回了。可当这些星点的冷火粘附在皮肉和衣服上后,他们瞬间就恐惧了,失去理智地恐惧。那些冷光竟然着了,变成了蓝滢滢的火苗,而且蔓延的速度极快。而粘上皮肤的冷光除了烧灼速度快,还很疼很疼,完全超过只是火烧疼痛的概念。粘上马匹的冷光让马匹惨嘶中发足狂奔,怎么勒都勒不住。更何况骑手们根本就没时间和意识去控制,他们连自己都顾及不过来。
勒不住的马有狂奔向草坡草谷的,有直接冲进仙脐湖中的。但这些还算是好的,糟糕的是乱跳乱踢的撞到其他马身上,不单是撞倒其他杀手、马匹,而且所粘的鬼火又互相粘附,增多了烧灼的部位。
有骑手掉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嘶嚎着。这些是经验最差的杀手,在鬼火粘身后,用手拍打,或者乱舞乱挥,结果引燃了手和其他部位,扩大了燃灼的面积。还有一些就是一下被太多星点冷光粘身的杀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反应,就已经被烧到最痛处,烧到知觉尽失的地步。
有经验的杀手从一感觉到疼痛的异样,就立刻挥刀削切掉粘火的皮肉,撕脱掉粘火的衣物。有的粘火面积太大,索性就挥刀切腕断臂,宁残不死。
所以当鲁一弃他们通过这段焦臭疯狂的地段时,所余的马匹和杀手已经不多,而且余下的基本已经是失去挣扎能力,最多是在抓爬挪蠕,颤栗抽搐,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意味他们将最终被慢慢烧成灰烬。
眼前的惨状其实是更甚于破碎是“奔射山形压”,那只是转眼间的杀戮,在场这些江湖人又有几个没杀过人,包括鲁一弃。虽然血腥惨烈,倒都在他们承受范围之中。可现在看到的却完全不像人间会出现的情况,鬼火闪烁,焦臭满鼻,哀嚎撕心。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意识清晰的**,在被痛苦地烧灼着,直到慢慢失去生命、化为灰烬。
第三十节 火惨烈2
看到眼前这番惨景,鲁一弃感觉自己胃部抽搐得厉害,有种急于要呕吐的感觉。但还没有等他张开欲呕的口,一个黑色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一双挑剔好奇的目光将他上下仔细打量。鲁一弃一惊,瞬间收复所有不适感觉,进入到一种极度自然的状态中。顿时,他周身气息跳跃,宝光四溢。
黑色的是高手,当然也就能觉察出这种气相的巨大变化,于是惊讶得闭不上微张开的口。
“这是我干爹,浏阳炎化雷。”养鬼婢的介绍简单平淡,这是因为她很少与人接触交谈,对惯常的客套礼仪缺少了解,也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不便繁絮。
“‘九天火鹰’炎化雷?!”瞎子声音怪异地问了一句。
“正是在下,西北贼王我也是慕名良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从惊讶神情中恢复过来的炎化雷辞谈吐听起来很是儒雅,不像扎烟花的手艺人,反倒像个私塾先生。
“你们酸不拉几个啥,赶紧地脱身走人,不是想等后面的赶上来再撕博一番?”卞莫及由于在奔射山形压坎子中受了些皮肉伤,所以疼痛和鲜血让他更切实体会到局势的凶险。
“鬼丫头,领大伙儿往前面拐道里走,后面追来的我先阻一阻。”炎化雷显得并不着急,语气很是镇定平静。
鲁一弃和大家一起随着养鬼婢往前面跑,经过炎化雷身边时,他定睛才将这黑色身影看清楚。那是个五十左右的汉子,红脸膛,面皮上疙里疙瘩、坑凹不平,一抹稀黄的细须卷曲着,一双亮招子像火苗般在跳动。从面相看,怎么都和他儒雅的谈吐不相配,衣着上看,更没法瞧出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是典型的湘民装束,青布缠头,短衣襟,宽带缠腰,束绑腿,布条编的圆领快鞋。要是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身上零零碎碎地挂着许多东西,长短圆方都有,这点和走方的货郎倒有些相似。还有就是在他左手掌中始终拢着一团轻淡缥缈的烟雾,应该是握藏着什么暗香捻子。
炎化雷没有看经过他身边任何人一眼,只是盯住他们身后朱瑱命驱领着追来的那些高手。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因为要在黑夜之中度算步数距离和掐码速度,相比白天而言是会困难许多的。
还有百二十步的样子,用“掠地麻雀”带三道“平地倒瀑”应该可以阻他们袋烟的工夫。炎化雷心中刚确定好计划,左掌立刻一翻,拢住的烟雾中闪出一点红头,他燃信子出手了。
连续三道倒喷火瀑,都是从一侧草坡顶上直拉到湖边,看着蔚为壮观。三道火瀑相互间的位置距离也是恰到好处。百步一道,九五步一道,九二步一道。这是“掠地麻雀”药量准确才能达到的预期效果,也是炎化雷燃放手法的巧妙体现。
其实像如此喷洒向上的火瀑,对于这些朱门高手来说,根本是无法阻拦的。他们可以穿火而过,也可以跃高跳过。但刚才那些二道杀杀手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垂死地满地翻滚,让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火瀑连个火星子都不能碰。跳跃过去是个办法,却没有落脚位置。三道火瀑,间隙距离不一样,高度也有差距,但设计得却极好。越过第一道,从那样的高度上过去,轻功差点的正好会落在第二道火瀑中,轻功好点的会穿过第二道火瀑落在第三道火瀑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绕过去,或者等待火瀑喷尽、药料烧尽。
炎化雷撒出火瀑后就立刻转身奔走,他是要赶上前面的鲁家人,也是害怕朱家高手中有人能看出或者闻出这次撒出的火坎中没有“鬼火粘”的药料。这些药料配置复杂,材料稀缺,哪能什么烟花中都加入?就算没人能看出、闻出,只要朱家高手中有谁冒死往前闯一闯,他的设置也就完全成摆设而已。到那时,自己要没能及时逃开,结局会是很悲惨的。
朱瑱命看到炎化雷闲然镇定地发撒烟花,虽然他不认识炎化雷,但从他手法机巧上以及刚才那些烟花绽放出的苗花(烟花的样式)上可以判断出,这是湖南浏阳“火雀馆”的顶尖高手。
“火雀馆”,其名“火雀”乃是取“日为乌雀”之意。因为以火药制作的烟花炮竹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险物件,所以摆弄研究这类东西必须是镇定淡性者。“火雀馆”选徒时的首要条件就是这个。入得馆后,不是马上学制爆器(烟花爆竹之类),而是要饱读诗书,增长见识学问,消磨性子火气,增强心理素质,经过考察合格后,方能开始学制爆器。
“火雀馆”的级别制度也很严,江湖外号中以“鸽、鸦、鹳、鹤、鹰”为列,鹰最高。
“九天火鹰”炎化雷撒完爆器就走了,却给朱瑱命留下了疑惑。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个火雀高手即便不是鹰列之中的,也当是鹤中列首。可问题是像他这样具备良好心理素质的高手,在回身离去时,怎么会脚后提土倒草?这应该是在悠闲镇定的外相下暗中用力。暗中用力,又是为什么?是急于要走!是因为自己亲自带人追来,因我而惧慑!不对,这在以前还有这种可能,但是他是与养鬼娘一道来搅局的,养鬼娘肯定早将自己目前状况告知给他了,要不然,他从一开始就没胆量来搅和。那么这又是摆弄的什么玄机?
想到此处,朱瑱命眼眉突然一挑,顺手将一个靠近自己的手下后脖子握住。那个体型硕大的技击高手在他这样一握之下完全没有逃避躲让的可能,一下失去了挣扎能力,就像一块死肉相仿。朱瑱命像炎化雷一样,用悠闲镇定地手法把那个手下扔进了火瀑。
“啊——!”先是一阵惨叫,但这惨叫中更多的不是痛苦,而是恐惧。
“啊!啊!没事!我没事!这火里没料!这火里没料!”接下来是那个高手狂喜的叫声,叫得比刚才的惨呼还要声嘶力竭。
第三十节 火惨烈3
见触火之人没事,大高个子一马当先,提剑穿过倒挂火瀑往前冲去。其他的朱门高手也紧随其后,个个奋勇。
识宝灵童没有动,是因为朱瑱命也没有动。识宝灵童很聪明,也很会洞察朱瑱命的心思。他知道该动不动,将意味着行动的变化。于是安静地站在朱瑱命身边,等待着新指令的下达。
朱瑱命虽然清楚了前面的火瀑没有危险,但他也不打算继续朝前追了。说实话,现在就算是追上鲁一弃他们,也不过是一场对自己不太有利的硬碰硬厮杀。鲁家现在陡添两个好帮手,养鬼娘虽说不管这里事了,可这种不说人话的娘们儿,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偷**视着,随时都可能根据局势出手。就算是最好预期,自家仗着人多,这种厮杀中占到上风,可这种大阵仗中,谁又能保证鲁一弃身上的东西到时还保全完整。“据巅堂”的坎面都是大型的,“奔射山形压”,万马奔腾的二道杀,已经是将“据巅堂”中人马尽出,不再有外布的坎子了。而且就算再有大坎外布,这地界也伏匿不下、施展不开。何况自家还有极好暗钉子没露芒尖儿,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跟紧了鲁一弃这帮人,找机会动暗钉子搅散这些人,然后逐个击破。还有,要想和鲁一弃这样的高手对决,凭自己眼下的状态肯定不行,必须找出两三个功力与自己相仿的绝顶高手来对付他。
今儿夜里虽然是诸事不顺,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值得庆贺的,鲁家这些人最终所走的方向路径正是自己所希望的,这也是破碎了两道巨大坎面后收到的唯一效果。
“吩咐下去,这次怎么都不要让他们遁了迹儿,让杨青幡(大高个子)带人咬住他们不放。同时遣‘据巅堂’手下轮番不断逼迫偷袭,使得这些硬扎子没有缓劲儿的机会。你自己个儿马上往回赶,把弄魂儿的师傅(萨满模样的祭魂师)领来此处,放引儿启暗钉子。让‘据巅堂’堂主拿主堂令牌,想办法绕道赶到前面,告诉隐在阴世间的两位老人家,人已过了奈何桥,回不了头,铁定要从他们手边过。让他们能拿住活的最好,拿不住活的也务必落下全尸。最后发飞信给金面活佛,让他做好准备。鲁家这帮人要真能从阴世间爬出来的话,估摸到终了还是要往他那边去的。”朱瑱命有条不紊地布置着,虽然此时他心中虚泛得慌,但脸上却终于露出少有的一丝微笑。连续的打击之下,他终于见到了转机,这是微笑的原因,也是对自己的布置的赞许。下一步已经不算是个正宗的坎面,却绝对是个缜密周全的打击计划,一个把鲁一弃他们逼上死亡之路的计划。
鲁一弃气喘吁吁地跑入草谷中,这段不远的距离,他已经从前面拉到最后了。如此匆忙慌促之中,他根本没有顾及到逃命的方向,没有发现自己在前面人的带领下,进到的草谷路径是往一个他不愿意去地方。胖妮儿肯定也疏忽了,这也难怪,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心中的地位突然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巨大威胁时,她甚至连性命都会疏忽掉。
人刚掩到草坡的阴影中,鲁一弃就马上停下脚步。他这是要喘口气,也是要看一下背后的情形。缓转过两口清新气息后,转身朝后,差点与兔跃鹰扑般冲入谷口的炎化雷撞个满怀。
“怎么不走了?”炎化雷虽然动作快如闪电,说话却是慢吞吞地,一听就是个慢性子。
“他们不追了?!”不知道鲁一弃的话是在回答炎化雷还是自个在纳闷。
见鲁一弃停下,同时转回来的还有两个人,养鬼婢和胖妮儿,她们站在鲁一弃的身边,一起朝后面看着,却没人开口说话。
“他们在喊叫些什么?”炎化雷虽然是“火雀馆”的高手,虽然饱读诗书典籍,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上好多的东西并不了解,更不要说各家各门中的切口暗语了。
“那是……”“那是……”两个姑娘几乎是异口同声。
见胖妮儿也开口了,养鬼婢便停住了口。从她的性格和习惯上来说,她是很少与人争抢些什么的。在朱家时,养鬼娘就带着她一个人,整天摆弄的都是养鬼,没人跟她抢什么争什么,也没人敢与她抢什么争什么。
“那是招拢人马的信号,这种简单音调的喊叫,不但是与骑手约定好的,在马匹训练时也早就让它们适应。听到这声音,骑手当然会驱马过来,就算骑手失去知觉或者已经死去,无人控制的马匹也会随声音围拢过来。”胖妮儿只管自己说着,根本没在意养鬼婢。她是马场上、盗匪间争夺惯了的,性子就像个野小子。而且现在她面临的最大争夺是鲁一弃,面对的厉害对手是养鬼婢,所以就算再小一个方面,她都会压住养鬼婢,要让她知难而退。
炎化雷没有说话,而是看看养鬼婢,看来他下意识中只相信自己干女儿的话。
养鬼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炎化雷这才“哦!”一声,认可了胖妮儿的说法……
鲁一弃说话了,虽然现在他的气息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但他还是气喘着说了:“聚拢人马,那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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