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的旁边。
这一下,本来大好的形势登时逆转,我被断木打的一时无法起来,而徐成一人难以兼顾两口大缸,何老道师徒将其中的任何一口大缸打开,五千名鬼怪附体的纸人纸马随便出来几个,我们也都将束手就擒,再无逃生的余地。何老道师徒一招占了先机,见徐成有所顾及,显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便不急于将缸盖打开,各自手按住一只缸盖,眼晴紧盯着徐成和我,看我们有何反应。徐成心中一凉,知道今日功亏一篑,恐难以全身而退了。性命搭在这里也还罢了,将军的命令尚未完成,九泉之下也愧对镇边军众将士。而我则想,完了,再也回不了,稀里糊涂地将命送在了这大清光绪年,也不知值不值得。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人,我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材瘦长,一身商贾打扮。不由得甚是惊讶,来人竟是京旗屯的富商范景宣范大老板。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我蒙着面孔,不知道他认没认的出来。
何老道与范景宣相识,知道他是平安堡的贵客,负责联系京旗屯一带的起兵事宜。忙对他道:“范施主,麻烦你通知外面的士兵,让他们速速进屋拿贼。”范景宣嘴上答应,脚下却未停,径直走进屋内,来到何老道的身旁,问道:“他们是那里来的贼人,这般大胆,敢到你副军师府上胡闹。”何老道此时心情大为好转,虽有些奇怪这范景宣是如何通过紧闭的院门,进入屋内的,但毕竟多了一个“自已人”,大好局面已经向他们这边开始倾斜。顾不上看他,盯着徐成得意道:“两个小贼企图破坏主公的好事,幸好道祖保佑,没有让他们的诡计得逞,看来主公真龙天子之命,是千真万确……”正说到高兴处,忽然间感到背后一凉,随后一阵剧痛传来,再转头看时,范景宣已经纵身跳到一旁,而自已的后心处插了一柄匕首,直没至柄。显然是在疏忽之际,遭了他的暗算。
何老道本来有伤在身,后心这一刀又是正中要害,鼻孔中“哼”了两声,便倒地而亡。这一下变故,令屋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料到范景宣居然会伸手相助我们,在背后偷袭何老道得手。徐成反应迅速,腰刀凌空一挥,使出一招“大漠飞鹰”,这乃是他毕生武学得意之作,甚为辛辣迅捷,那小道僮正被师傅之死惊得六神无主之际,来不及招架,咽喉立刻被斩断,鲜血飞溅出老远,仰天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一瞬间,我们面临的形势又是一片大好。我和徐成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愣地看着范景宣,不知他是敌是友,因何要帮助我们。范景宣见我们迟疑,知道我们还摸不透他的身份,便张口问道:“你每天夜里打几遍更竹?”这样一问,更让我和徐成感到惊讶,这明明是此次平安堡之行,镇边军用来接头的暗语,怎么他也知道。徐成忙接口道:“不好说,要看天气情况。”范景宣见我们果然能接的上镇边军的暗语,也十分高兴,又道:“没有你打更竹的声音我睡不好觉。”他说出了这二句密语,我和徐成已经明白了他确是镇边军派来的密探,徐成怕他起疑,将最后一句暗语讲完,道:“我和别的打更人不一样,我打更竹是为了提醒小鬼怪们别耽误了回去的时辰。”
见范景宣确实是镇边军方面派来的人,我和徐成也不再隐瞒,拉下脸上的纱布,露出本来面目。范景宣早就猜出在远处的那个蒙面人是我,见扯下纱布后果然是我,不由的喜出望外,道:“孙贤弟,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相聚,可喜可贺啊。”
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前后活动了一下,发现虽然背后剧痛,但好像没伤到筋骨,见范景宣主动打招呼,想起与徐成刚接头时,徐成说过,镇边军曾传过信来说,共有三名密探潜入了平安堡,也就是说,除了我和小汐,应当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人迟迟未露面,我们都不知此人是谁,现在看来那个人便是眼前的这个范景宣了,他曾在孙德忠家的酒桌上对我有过暗示,但我当时不明所以,也就没加理会,此时多亏他在及时出现,化解了我们的一场危机。想到这,双手抱拳道:“原来范大哥也是密探之一,幸会幸会。”
范景宣哈哈一笑,道:“我早听将军提起过孙老弟其人,在孙德忠家门前一看到你和那位小兄弟出现,就猜出你们也是来探听消息的密探,当时酒桌上人多眼杂,无法用暗语接头,没想到大家志同道合,在这种场合相见,实在是有缘之至。”
徐成也过来与他互打招呼,范景宣知道他便是堡内的打更人,负责传递消息的,听他询问事情原由,便将经过简单地和我们讲了一下。他与依克唐阿将军已有十几年的交情,关系非同小可,依克唐阿曾劝他弃商从军,说以他的经营理念可以在镇边军中为他安排一个负责后勤的文职官员,但他放不下多年在商场里打拼,换来的商铺和上百名靠他吃饭的伙计,便谢绝了将军的一片好心。两年前,十间房的旧相识孙德忠过来游说他投奔刘振庆,参与造反。他本无此意,但想到黑龙江的防务一事归属镇边军管辖,为了替老友负责,便决定出面探听案情,掌握笫一手材料后,报与依克唐阿知哓,便假意答应孙德忠可以入伙。孙德忠见自已的游说成功,十分高兴,便告诉他,绥化厅周围几个县厅都已经有了联系人,而且都是当地影响面较大的人物,只等着刘振庆义旗一举,四方的联系人便同时影响,因在京旗屯他的影响力较大,这京旗屯的联系人便由他来当,有事随时有人通知。
由于事关重大,待孙德忠走后,范景宣便将此事汇报给了依克唐阿。
第二十六章﹙脱困﹚
依克唐阿知道此事后,担心没有证据,不能彻底地将刘振庆等一干人消灭,于是派于镇边军的军官徐成潜入平安堡,长期监视刘振庆的一举一动。徐成来到平安堡后,见此地正在聘请打更人,而自已也需要有个身份作为掩饰,便主动报名,当起了平安堡的打更人。他在这里一干就是两年,明里的身份是打更人,背地里暗中调查收集刘振庆的造反证据,本来两年间刘振庆始终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大举动,可没想到近一个月来,忽然变得嚣张起来,不但领回了三名老道,还作法变出了五千名士兵,转眼间由一名乡绅员外变成了恃兵自重的首领,声势也越闹越大。
几天前,孙德忠派人捎来口信,让范景宣到平安堡来一趟,说有重大事情相商。范景宣与依克唐阿商议后,觉的这几日刘振庆似乎要动手了,将各处的联系人聚到一起,为的是想统一路线,以备战时能做到军令畅通一致,范景宣不敢怠慢,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平安堡,眼见平安堡人多势众,兵力雄厚,心中也暗暗吃惊。经过仔细观察后,也发现了这里的士兵居然能做到不吃不喝,白日训练也不用休息的地步。这让他心存疑惑,便暗中观察士兵的一举一动,并且有了重大发现,每日士兵操练完毕后,都要夜宿到这副军师府内,这副军师府地方不大,却能装下这五千多兵丁,这其中的道理真是让人费解,便决定夜探这副军师府,摸清事情真相。机缘巧合,他刚翻墙入院,便发现我们几个为躲避士兵的追赶,也跟着跳出院内,仔细留神听外面士兵的说话声,知道石牢被劫,而我们几个人当中有两人身穿官服,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石牢中逃出来的钦差和通判两位大人,不用多说,我们一定也是镇边军方面派来的人。于是跟在我和徐成的身后到屋前听里面的动静,眼见我们入室后行刺未果,便挺身相救,倚仗着自已与何老道事先见过面,也算是旧相识,趁他不注意,在背后一刀便结果了他的性命,使得我们脱离了困境。
我们谈起那纸人纸兵变化而成的士兵,都亲眼见过他们个个精强体壮,直观上看与真人并无二样,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比真实的士兵更加凶悍,在百日未到之前,甚至可以不畏刀枪,这样的士兵一但到了战场,定可以所向无敌,战无不胜。而且能做到不吃不喝,不用粮草在后面做保障,这就是为什么平安堡内没有设立供数千人吃饭的食堂的原因。这种纸兵纸马维一的弱点就是尚未完全转化为人,还处在半人半鬼的境界,用五行阴阳之术对付,应该还行的通。
说到这,我们结合何老道的话推想,这纸人纸马应该共分三批,头两批是试验用的,每批五千人,笫三批九万人才是正式启用的,三批共计十万人。这缸里的应该是笫一批,看来已经试验成功,笫二批在两日后,正式起兵前出关,这鬼怪附体的纸人纸马在未修改地府生死薄前,还需要每天晚上在缸内度过六个时辰,以修养白天所耗的精力,但百日之后,生死薄一但修改成功,便可转化为肉身和活人一样,不再受时辰约束。
何老道师徒已被消灭,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好这两缸纸人纸马。在这个方面,徐成是大行家,他想了一下,道:“此事其实甚为简单,首先用法器将这两缸鬼魂附体的纸人纸马镇住,然用阴阳之血将缸体罩住,不让其脱逃,最后用火烧掉便可。”
我问道:“何为阴阳之血。”徐成道:“所谓阳者之血,通常便是指童子之血。”说到这看了一眼地上两具道僮的尸体,道:“这两名道僮拜的是道门圣祖,伤口上流出的血是最好的阳者之血,至于阴者之血,我这里还剩下一些黑狗血,黑狗乃纯阴之物,可以代替阴者之血使用,这样一来阴阳之血便都齐了。”范景宣乃是一介商人,不懂得降魔驱鬼的道理,问道:“那法器到什么地方去找?”我拿起何老道用过的两截桃木断剑,道:“此物便是法器。”徐成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说罢打开自已背上的包囊,又在里面取出一柄桃木剑,道:“身为道门传人,降鬼的桃木剑是必带之物。这样两件法器不就凑齐了吗。”
当下我们一齐动手,先将何老道的桃木断剑用布条连结上,然后将两柄桃木剑分别放在两只缸盖上,又从道僮尸体的伤口上挤出一些鲜血,放在盛着狗血的水袋中,上下左右摇晃了一下,让两种血液溶和到一起,然后倒出一些在手上,将两只大缸外面的缸体全部涂抹上,最后到厨房找来两捆用来生火的干木柴,架在两只缸下,用火将其点燃。
缸体被火烧烤了一阵,里面的纸人纸马耐不住高温,渐渐燃烧起来,不一会工夫,火苗便窜起老高,而缸内也隐约传来凄厉的鬼叫声,由于上面有桃木剑镇压,周围又有阴阳血围困,鬼怪们想夺路而逃是不可能了,只能任由烈火燃烧,不一会工夫,便被烧得没了动静。可怜它们本打算借此乱世机会转世为人,却没成想,弄到最后让自已魂飞魄散,连最基本的元神都没剩下。
待烧的差不多了,我们打开缸盖观看,只见满满两大缸纸片剪成的兵马已被烧成了纸灰,同时又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气味,显然是鬼怪元神的遗骸化为液体所留。赵师爷和他的师弟们辛辛苦苦作法换来的五千名鬼神阴兵就这样被我们在转眼间消灭,不知他们闻讯后,是否会气得暴跳如雷,怒火焚心!
小汐在院墙处看见房内有火光,担心我和徐成有什么危险,手持罗汉弓走到房门处查看动静,钦差和通判害怕他走后无人保护自已,也跟着过来。我和徐成见三人过来,便招呼他们进屋。几个人一碰头,由我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讲了一下,并介绍几个人认识,范景宣见两名朝廷命官在此,忙过去施礼问候。
徐成见天色不早,若是待天亮后恐难逃走,便催促我们快点离开此地。范景宣微一沉吟,走到何老道师徒的尸体旁,上下一搜,摸出三块竹制的军务令牌,又取出自身的一块令牌,捧着这四块令牌走到我们身边,道:“孙贤弟自身有一块令牌,加上这四块令牌,正好你们五个人人手一块,带上令牌多少能起些作用,这就快快出堡去吧。”我见他将自身的那一块令牌也拿了出来,不禁有些担心,道:“你如何出去?”范景宣道:“我是堡内的贵客,不用硬闯出去,他们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你们出去后,看到将军,让他速速出兵,告诉他,现在平安堡内只有近期投奔过来的几百名士兵,大多是周围乡下受愚弄的百姓,没有什么战斗力,咱们力争在笫二批阴兵未出关前拿下平安堡。”
我点头称是,又道:“我们出堡不会走正门,徐大哥知道一处墙洞,准备由洞中钻出,这令牌你还是留一块在身上吧。”范景宣看了一眼徐成,道:“徐兄弟这两年果然将平安堡摸得熟了,将军的用意也算达到了。但此院距离堡墙尚有数百米之遥,你们劫狱一事早闹得堡内妇幼皆知,难保这一路上不会遇到盘查的士兵,还是带上保险些,咱们被抓事小,两位大人可是身系朝廷使命,不得有失。”我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将四块令牌每人发了一块,并帮助两位大人将身上的官服脱下,在屋内找了两件百姓的衣衫换上,为的是出门后看上去不那么刺眼。这才与范景宣出了院内,告辞后分道而行。
此时平安堡的街道上早已聚集了大批的堡丁,挨家逐户搜查越狱的“犯人”,并且已经抓到了一些来不及出堡的“犯人”。忙乱中,众士兵趁火打抢﹑顺手牵羊者居多,相互揽财攀比之际,甚至忘了事情的主次程序。惹得众百姓怨声载道,却无人敢当面指责,只能逆来顺受,任凭众士兵胡闹,肚子里却将他们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
我们向前走出不远,便被一伙士兵截住。为首的小头目见我们当中有人手持兵器,便喝令我们出示军务令牌。我们只好把令牌拿出来给他们观看,那头目虽然有些疑惑,但验过我们令牌确是真货,想起主公近日招了许多能人异士入堡,或许我们便是其中之一,也就不再过多纠缠,放我们过去。那钦差与通判两人虽官居要职,大场面见得多了,还是被这阵势惊得头上冷汗直流。我忙叫他们稳定一下情绪,别露出什么破绽。
平安堡南墙距离副军师府不远,我们向前走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到了徐成所说的那个“狗洞”前,眼见狗洞近在咫尺,前面有荒草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