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事件之后,学校下明文禁止,任何学生不得进入老楼,抓住了后果自负,开除学籍。
我们辞别郑老师,从她的家里出来,现在正值炎炎的下午,晒得人昏昏欲睡。我看看字条上的地址,问解铃下一步什么时候去少年宫。
“暂时不去,晚上我们到后山旧楼去看看。”他说。
我吓了一跳,其实刚才解铃那么详细追问郑老师关于旧楼的细节,我也隐隐有了几分预感,现在听他说来,我还是有点心惊肉跳。
“我们真去?”
“这不废话吗,可不真去。”解铃说:“我总感觉范雄的性情大变,和她第一次到老楼,拿着什么仪器找阴魂的经历有关。去看看,总没什么坏处。”
我感叹道:“范雄还真是个人物,脑子怎么想的,那台‘引力machine’的机器设计得真是绝了。我如果是那两个计算机高材生,也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解铃说:“不知她的这个创意从何而来,不过我在很久以前听说过这种机器。”
“哦?”我来了兴趣,问怎么回事。
解铃说:“我曾经和你说起过,那个网络写手朋友,叫刘洋的。在他的小说里曾经记载过这台机器,和范雄的构思基本差不多。那台机器当时是二战时候日本人发明的,工作原理和范雄所设计的大致相当,但受困于那个时代的科技,要粗糙不少。”
“这台机器投入实用了?”我惊讶地问。
“投入了。”解铃说:“有一批实验者已经接受了这台仪器的实验。”
“然后呢?”我问。
解铃摇摇头,这时我们走到学校旁边一个情人旅馆前,他带着我进去开了一个房间。办手续的大嫂看我们两个大男人开房,脸上露出狐狸一样的微笑,看我们眼神都不对了。进了房间,解铃让我休息,他还得回家准备一些东西,等到晚上一起探后山。
我拉住他,着急地问,日本人那台仪器的实验者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解铃呆立了一会儿,说了四个字:“无法想像。”然后就走了。
我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呆坐了一会儿,抽了几根烟,无聊打开电视。这时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是主管的电话。这小子属催命鬼的,我猛吸一口烟,接通电话。
主管头两句还像人话,问我家里情况怎么样了。我耐住性子跟他废话,两句话一过,他马上说,罗稻你的假期本来昨天就结束了,我顶住巨大压力又给你申请一天,你明天必须要来上班,不然后果自负。
我靠在床头,眯着眼,迷迷糊糊听着,嗯嗯说好。电话什么时候挂的都不知道,朦朦胧胧中好像做了个梦。整个房间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外面乌云笼罩,下雨的样子。我想挂上窗帘,可怎么也起不来。就这么保持半坐半躺的姿势。房间里流淌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阴冷,这种冷意凝如实质,如寒水流淌。寒寒的水意,漫过我的身体,把我整个淹没在里面。
我几乎窒息,半梦半醒之间,眼皮怎么也抬不起来,头晕得厉害。本来还想挣扎一下,想想算了,如果就这么死去,那也挺好。
我太累了。
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看到从门口飘过来一个人,是的,飘过来的。那人应该是个女性,身体整个横在空中,像仙女伏云一般飞了进来,我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觉得一切顺理成章理所当然。那个女人飘到我的前面,说实话,我并没有看见她,没有见到什么确实的形体,只能是感觉。
她是长头发,好像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张开双臂,慢慢把我抱在怀里。那个瞬间,我如坠冰窟,周身寒意,可偏偏从身体里却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这种矛盾的感觉很难形容,我听说过在雪山冻死的人,临死前他们大都会浮现出神秘而满足的微笑。据一个后来抢救回来的人说,他在冻死之前,曾经感受到自己坐在一堆暖洋洋的大火旁边,喝着滚烫的酒,那种温暖让他似乎回到了母体。
此时此刻,我就是这种感觉。周身奇寒,而偏偏血管里却流淌着暖意。
从我记事起,也挺可怜,从来没和异性拥抱过。而此时,这个神秘的女人如此动情地抱着我,我偏偏内心还生出了一种矜持,想看看她下一步想干什么。她俯下身,在我耳边喃喃,说了两个模模糊糊的字。
这时,屋子里灯光突然大亮,这一切瞬间消失,我猛地惊醒。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刚才她说的两个字。她说的是,蕾蕾。
解铃点亮电灯,皱眉看着我:“罗稻,你怎么了?”
我赶紧抹了把脸,感觉身体有些沉重:“不知不觉睡着了。”
解铃把窗关上:“你也是,睡觉为什么不关窗,感冒了怎么办?”
我从床上坐起来,深吸口气,慢慢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解铃依在门框上看我:“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呢?”
我抬起头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确实有些萎靡,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黄,活像个烟鬼。
我勉强镇定精神:“没事,这段日子就是太累了。”
解铃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挂项链递给我:“你那串丢了,我再给你一串,小心佩戴。”
我接过来,看到上面还是刻着费长房的模样,笑着说:“你是不是批发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解铃眯着眼上一眼下一眼看看我,我被他看毛了,他说道:“走吧,干活了。”
我们订的是小时房,结算了房费出来,天色已经擦黑,街边各种美食小摊都摆了出来,热火朝天地煎炒烹炸,每个摊子前都蜂涌着一群学生。
“真是怀念大学生活。”我说。
解铃淡淡地说:“我从来没经历过大学,如果有机会,”他顿了顿:“我会重返校园的。我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
“我就是年轻人。”我说。
解铃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我们在小摊吃了点饭,填饱肚子,专门挑没人走的小路,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后山。我看到那栋废弃的宿舍楼就在不远处立着,这里没有路灯,一片废墟,虽然没有入夜,可周围已经黑得吓人。忽然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地方还没走近,就已经能感觉到一片阴沉沉的鬼气。
☆、第四十二章 鬼画符
入夜了,山里也没有个遮挡物,风很大,越来越冷,我全身发烧,情不自禁咳嗽了几声。解铃看看我说:“是我忽略了,罗稻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我看着远处黑洞洞的弃楼,本来还想嘴硬说句没关系,可一转念马上道:“好吧,我本来就有点不舒服,你自己多加小心。”
解铃点点头,猫着腰向弃楼进发,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中。我沿着回路走了一段,停下来,没有回去,而是蹲在地上看表掐算时间。我根本就没打算打道回府,我也要进这栋楼。
我有直觉,范雄在这里一定遭遇过难以想象的经历,找到这把钥匙,或许就能找到范雄背后的圣姑。
这些想法是不可能与解铃分享的。他只会破坏,破坏我和圣姑之间的私密关系。我在想办法摆脱他,我隐隐已经预感到,解铃将成为我和圣姑进行融合的最大阻碍。
我估算解铃进入旧楼的时间。解铃这个人,很是多疑,别看我们称兄道弟,哥哥弟弟的,其实我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这样的人带来的只能是一种踩钢丝的危险感。正因为他多疑,我才觉得,他很可能没有急着进楼,而是藏在一个隐秘地方,盯着我,看我是否真的回去。
所以我才假装往回走了一段。
我把脖子上费长房项链取下来,挂在一边树枝上。要和圣姑沟通,这种项链只能是障碍。辟邪辟邪,辟他妈的邪。
我没有顺原路进去,而是绕了个大圈,从一处陡峭山坡连滚带爬到了楼的后面。这栋宿舍楼一共五层,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破败不堪,周围生满杂草,墙皮剥落,最为诡异的是外面的窗户都用砖头子砌死,看模样似乎是怕什么东西出来。
我看到后门大开,门扇上还耷拉着黄色的封条。封条脏得看不出原色,早就没了黏性,只有一丝还挂在上面,风一吹呼啦啦作响,气氛极是肃杀。
我探头往里看看,楼洞一团漆黑。在门口犹豫了一段时间,一想到圣姑那诱人的声音和俏丽的小模样,我就把持不住,心一横钻了进去。先是刺鼻的霉味,黑咕隆咚的特别阴森,感觉上似乎进入的不像楼房,好似一处深山古洞。
这里面实在是太黑,我摸着楼道勉强走了一段,墙上也不知什么东西,粘粘糊糊的,我闻了闻,一股臭味,早知道戴副手套进来。在这里又不敢弄出光亮,按时间来算解铃已经进楼,这小子鬼精鬼精,那警觉性快赶上军犬了,别说有光,就算我弄出少许声音,他或许都能察觉出来。
我小心翼翼摸黑往里走。这地方确实邪性,应该是到了一楼的走廊,越走越冷,那种阴冷无法形容,就像到了殡仪馆的骨灰堂。骨灰堂寄存骨灰,常年打着大功率的空调,走进那地方鸡皮疙瘩都能起来。
我记得郑老师说过,自杀上吊的小女生死在三楼,具体哪个寝室就不太清楚了。我想了想,既然来了就别着急回去,最起码上三楼再说。我像瞎子一样,凭着微弱的月光,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找到楼梯,往上走。
这一踏上去,我头皮差点都炸了。这种老楼用的还是木板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黑暗中这种声音还是挺明显的,我倒不怕别的,就怕让解铃知道我混进来,这可大大不妙。我慢慢挪动脚的位置,踩在楼梯边缘,这里封着铁皮,声音也有,可是小了很多。我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这栋楼脏的实在不像话,到处都是灰,腐臭味道也很浓。实在不理解,这里都无人住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味道。到了二楼,走廊黑森森,什么也看不到,就觉得近处远处鬼影重重,实在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来。
说真的,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大胆子。我蹲在楼角,没急着再上去,而是静静思索了一阵。在这种黑暗包裹,阴森至极的凶楼里,我竟然没有多少害怕的心思,反而是渴望。我总感觉圣姑在某个地方正在等我,她带给我的,不单单是一种性的诱惑,我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一种温暖,一种散发着母性的温暖。
这种渴望,让我不知不觉做出很多不可理解的决定。原来那个懦弱卑劣的我,渐渐变得有主心骨了。
我蹲了会儿,听不到楼里有什么声音。这也正常,解铃行事谨慎小心,而且他有功夫在身,走路像猫一样悄无声息还是能做到的。不过我有预感,这小子一定在三楼。三楼就是那女孩自杀的地方,要寻找秘密,必须首先找到那间寝室。解铃此时肯定在上面某个房间里搜索。
我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正在犹豫上不上,忽然后脑勺让谁打了一下。一开始没在意,接连又打了两下。刚才那股镇定劲全没了,我咽了下口水,后脖子发凉,身体都僵了。
打我的那个还在继续,极有规律性,大约两秒一下,一碰即没。此时大楼里寂静无声,眼前又乌漆麻黑,实在是让人惊怖。
我慢慢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看,后面是空空的楼梯,什么也没有。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有点什么呢,怕就怕什么没有。我有点后悔了,自己这么冲动跑进来干什么,我想张口叫解铃,可又喊不出口。
打我的那东西,还在有规律的打着。我忽然想起解铃说过,镜子这东西不但能照阳间之物,还能映照阴物,或许能照出什么来呢。我把钥匙链摸出来,上面挂了一把像怀表一样可以合盖的小镜子,这是我臭美摆弄头型用的。我慢慢把小镜子拿起来,打开盖子,镜子里顿时出现了我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把镜子慢慢抬高,向后照去。圆圆的小镜子里黑森森的,一开始什么也没看到。照了片刻,里面果然出现了东西。我仔细去看,黑暗中那东西竟然不是手,而是一双脚正在踢我。
那双脚在半空悠来悠去,没有穿鞋,脚尖打到我后脑,随即悠走,紧接着又悠了回来。等我看仔细了,那一瞬间真是惊悚到无法形容,简直披肝裂胆,身上所有的意识都集合成一个巨大的“怕”字,心都碎了。我实在忍不住,惨叫一声,连滚带爬,也没个方向,闷头就是跑。
正跑着,有人抓住我,大吼一声:“罗稻!”
这声音如钟鸣鼎响,就像有人在耳边“咣”敲了一下寺院里的大钟。说来也怪,身上那股阴冷的寒气顿时消散不少,心一下就踏实了。我擦擦汗,抬起头,正看到是解铃。黑暗中,他光脑袋铮明瓦亮,一脸的坚毅,两只眼炯炯有神,真是宛若天神。
我双腿一软,摊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就剩下哆嗦了。
解铃一把拉我起来,喝道:“满身满脸的鬼气阴气死气,我给你的项链呢?!”
最后一个字“呢”居然拖出无数长音,由近及远,如钟鼎长鸣。
解铃右手做出剑指,快速在我脸上凌空画符,然后变指为掌,按在我的头顶,大喝一声,我全身暖流四溢,舒服得想哼哼。本来阴气森森的黑楼道,霎时间像是少了什么,变得极为普通,再没有害怕的感觉。
解铃叹口气:“老罗啊老罗,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怎么能和你交上朋友。”
他也没问我为什么来,只是说道:“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吧。我刚要作法,你就鬼叫一声,差点没让我走火入魔。”
我没说什么,低着头跟他往里走。我们穿过三楼走廊,来到最尽头一间宿舍门口。其他的宿舍都没有门,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眼睛,而这里,居然两扇门板完好无损。此时打开一条缝隙,地上燃着一簇香火,一看便知是解铃刚刚烧的。
他走过去,把门推开,里面空间不大,上下铺一共八个床位,铁床空空,地上都是灰尘,有一股无人居住的死气。
解铃说,那个小女生应该就是死在这里。这栋楼他能感觉到有很多阴灵,我刚才碰到的就是其中之一。这间宿舍里的怨气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