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穿着长袍,身形也不高大,和普通的人类差不多。我认出来,其中有一个,气度和身材很像是刚才出现的那位神。只不过他现在是普通人的个头,可能刚才的高大形象是他幻化出来的。
我飘过去,突然想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现在是法身虚体,连那些兽都没有察觉我,这里的神会看见我吗?算了,就算无法交流,看看他是什么样子也是好的。
我来到他们近前,其中一个人抬起头,目光凝聚在我的身上,他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一看到他,这个瞬间我崩溃了,震撼地差点法身寂灭,居然是解铃!
他旁边那个人,就是刚才的那位神。他看到解铃神色有异,也回头看我。他看见了我,呵呵笑,对解铃说:“这位就是你收的徒弟?”
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我没反应过来,等他说完了这句话,我眉角一挑,再一次惊讶到震撼。
这个神的男人,就是解铃的师父,安歌。
我曾经在尼泊尔一座后山的洞窟里,发现了安歌封存的肉身。他留下遗书说自己要修习五蕴空禅,体悟“空”之境界。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神兽的世界里。
不但如此,他还做了神兽世界里的神!而我和解铃最近种种遭遇,和神兽的纠葛,都来自于这位神灌输给神兽的信仰体系。也就是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解铃的师父安歌。
我惊讶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安歌是高人,我承认。但要说他是神,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他还不够资格。
安歌没有理会我的惊讶,拍拍身边说:“来,来,坐下。我是解铃的师父,解铃是你的师父,咱们都是同一个门派的,如今又在这诡异难言的次元世界里会面,简直是天上地下难得的缘法,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解铃道:“我不算是罗稻的师父,只能算同道,不过同道二字现在也要打个问号。”
我知道迟早都要面对他,便坐在他们二人旁边,说:“解铃,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想法和价值观,我有我所思,这很正常。”
“没说不正常,我很尊重你的想法。”解铃笑了。
安歌道:“你们中间发生的种种,以及神兽搅合人间的事我都知道了。罗稻有自己的思辨,解铃有自己的理念,这很正常,大家求同存异吧。这也是我的处事原则,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活法,没必要强求万人一面。有差异才能思辨,才能互为认证。罗稻,你也不必看谁脸色,你就是你,只要不违背做人的原则,尽可以选择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大家呢,合则在一起,不合就散,很正常。两口子都没有天长地久的,何况你和解铃。这也包括我和解铃,我以前对解铃说过,有一天你看我不顺眼了,觉得我的思维有问题讲不到一起了,大家一拍两散,这没什么。我活了上千年,这种事太稀松平常。在延绵的时间长河里,什么解铃秦始皇武则天,都是云烟,到日子了谁也不是谁,不必执我相。”
安歌说话大大咧咧,语气神态随意洒脱,如泉涌如飘风,有很强的人格魅力。
我对这个人已经心悦诚服,服了。
“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安师爷也不对,别扭。
安歌笑:“直呼其名就好,在我跟前别扯什么辈分,我有名就是给人叫的。”
“安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神呢?你是神吗?”我问。
☆、第四十五章 关于神的那些事儿
“我当然不是神,”安歌说:“第一,我不承认有神。第二,就算有神。我也没有资格当。那你肯定疑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解铃说了,你们曾经在尼泊尔山区发现我封印的肉身,我确实是在闭关修行,于定境中入五蕴空禅。这种修行法门,世间少有,几乎没有可以参考的先例,完全就是靠自己摸索。我在定境中发现了很多不同的世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地貌、生物、天气等等一系列完整的体系。”
“是你的妄境吗?”我问。
解铃曾经和我说过,修行入定的目的,就是破妄。妄境很难形容是什么,它类似于你做的一个梦,完全是你意识的折射。在这里我问安歌是不是你的妄境,这个意思就是,他看到的这些世界,会不会只是他妄想出来的,而并不是客观存在的。
安歌明白我的意思,他说:“这个地方就是我所见到的世界之一,如果这里只是我的妄境,那么你是哪来的,你怎么会进来?你和解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主观世界里?当我按照法门入定。看到了诸般世界时,也在疑惑,后来才明白,这些世界并不是我妄想出来,而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已经存在于我之先。在我之前,它们就已经有了。”
他继续道:“在这里是没有时间概念,对时间的感知完全错位。我来到这个神兽的世界已经不知多久。从一开始我就被这些神兽当成了神。”
我大吃一惊。我们当初在尼泊尔山区发现了安歌的肉身,谁会想到后来发生的种种经历,竟然源头都在他这里。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还没经历。但未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在冥冥之中定好了。
我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安……安前辈,”我觉得这个称呼能好一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蛊惑神兽,让它们进入人间瞎折腾,由此发生了很多事,死了很多人……”
安歌摆摆手:“不是我要做它们的神,而是它们需要神,它们选择了我。听明白这里的区别吗?我在这里是过客,这里只是我悟出空之境的过程。你说的它们进入红尘,杀人放火。这些事我从没让他们做过。”他沉默一下:“我虽然知道这些事,却也无法阻止。我来解释一下吧,以免日后真要出什么大事,你们都拿我顶缸。”
他对我说:“中国古代道家曾对于‘神’有过定义,叫用之者神。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用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有了‘神’。你不用太多的思索,结合现在的情形,我一说你就明白了。神兽们有自己的信仰,它们在圣殿祈祷,应它们的念力,诞生了一种具备神格的形式,而我恰恰出现在这里,便应运成了它们的神。就好像一个组织需要领袖,哪怕是形式上的,是个傀儡,也需要这么个人。然后我就像黎元洪一样,从床底下被人拖出来,强逼当了大总统。严格来说,虽然我是神兽们的神,但它们意念里创造的神并不是我,我只是这个创造出来的神的一种表现形式。好像无形中凭空诞生出一个幽灵,这个幽灵附着在我的身上,借用我的身体,发号施令。”
我听得有点全身发寒:“那你无法阻止吗?”
“无法阻止。”安歌说:“如果这个幽灵有形有质,有出处有行为,那我还能尝试沟通,甚至改变它。但这个东西无形无象,只是念力而生,是个抽象的概念。它只不过是无数只神兽集体念力的表现,这怎么沟通?找都找不到。除非我是个强力人物,能够通过自己的强大,来扭转神兽们的信仰,用我的意志力取代它们创造出来的‘神’。可我不是那种人。”
说到这里,安歌耸耸肩。
“我不是强力人物,欲望很小,强大的意志力往往产生于强大的欲望。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去体验去考察去思索,希望用我自己的办法去解决。”安歌道:“可这么一来,我就放弃了自己进入这里的初衷。我是为了体悟‘空’,才进入的这里。”
“或许,”我说:“通过你在这里的尝试和思辨,正是通往‘空’境界的必经之路。”
安歌赞赏地看看我:“在‘有’中悟‘空’,而不空谈‘空’,这才是‘空’的真正意义。”
解铃在旁边道:“通过这件事,我对神的概念也有了新的启悟。罗稻,你当初纹身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和神谈谈吗,神就在你的面前。甚至这么说,现在的你也是神。如果你到那些神兽的舞台前,它们也会把你当神。”
“那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是神?”我问。
解铃道:“我理解的神,其实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是自然、是道的形式化表现。古希腊神话中出现的那些神,只能称为有强大能力的凡人,所谓‘英雄’。人的毛病他们全有。他们比老百姓力量大,但是他们一样有喜怒哀乐,这根本不是神。”
“那神应该更冷血?”我问。
解铃说:“不是冷血,是压根就没有血,所谓‘天地不仁’。神是没有知觉的,按道行事。”
“神不讲道德?”我问。
解铃笑:“你说的道德是什么道德,是中国人的道德?是美国人的道德?是日本人的道德?还是刚果丛林腹地土著部落的道德?一种文化语境会诞生一种道德,听谁的?这种道德观只属于人类的视角,不能用这个去度量神的思维。就算神跟你讲道德,这个道德也不过是他达成自己目的而使用的策略。”
我似有所悟,问道:“那创造我们的人呢,会不会是神?”
解铃和安歌对视一眼。
我说:“西方说上帝造人,东方说女娲造人,如果我们人类是由某种智慧体创造出来的,他们可不可以称为神?”
安歌道:“首先得理清楚一个概念,假如说人类确实是由智慧体创造出来的,有一条可以肯定,他们不可能凭空把人变出来。就好像说,你是程序员,你能编写出一段计算机程序是毫无传承性的独立事物吗?既然我们必然会从创造我们的智慧体那里传承了一些核心的东西,那为什么他是神而我们不是?只是因为他创造了我们?那你爸爸为什么不是神?罗稻,回归到你的心理问题,如果你把全部的心理压力和纠结都寄托到所谓的‘神’上,很可能最后会出现一种结局。”
“什么?”我紧张地问。
安歌指了指前殿:“你会和那些神兽一样,创造出符合自己理念的‘神’。你信仰他,跪拜他,但是却没有发现一个很诡异很黑色的现实,这个神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你是自己神的神。”休役鸟圾。
我没说话。
安歌道:“说穿了还是自救。我觉得你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我相信你能走出自己这道心理关。”
我看着解铃:“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解铃解开上衣,慢慢亮出自己的臂膀。我看到在他右肩头纹了一个图案,正是神兽的太阳图腾。
“我说过,我会让镜泰裕师父帮我纹身,打开联通这里的道路。现在我就来了。”解铃说。
我不知说什么好,喃喃道:“解铃,你在自己身上纹了这个,你不觉得别扭吗,这可是仇敌的图腾。”
解铃哈哈大笑:“别想那么复杂,都是你自己给这个图案确定了象征意义,说白了,这就是个好看一点的图案。我觉得纹着还挺漂亮。还记得《国王的新装》吗,我的思维方式很简单,我就是那个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象征在我眼里都不存在,在我眼里,这个国王是光屁股的。”
说着,我也笑了。我和解铃对视,哈哈大笑,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解铃道:“我知道你的状态,现在的你一定在尼泊尔山寺里闭关修行。好了,别矫情了,赶紧出关回国吧。家里又出大事了。”
解铃管我们居住的城市叫家。
“这次的事很恐怖,更加棘手,”解铃说:“你得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第一章 诈尸
我在尼泊尔呆了三天,决定回家。容敏和喵喵师父还要留下来继续治疗。我们一一话别,其余的人都准备回国了。容敏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这是让我感到欣慰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很多,心态平稳了。
回到国内,我没有急着找解铃,决定先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以前总是屌丝样,而今经过修行,心境有了很大变化,应该改变一下自己了。
我买了一件颇有古风的开襟衣服。又在地摊上淘了一串佛珠,照照镜子,斯斯文文的,颇有点国学大师的样子。
解铃约我去处理的一件大事,目前还不知是什么,据说颇为棘手。我们约好明天见面,他带我到事发现场勘察。
第二天到了他家楼下,我们虽然在神兽世界里碰过头,可在现实生活里,已经快半个月没见了。再次重逢,会心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没想到铜锁也在,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罗稻,这套行头不错啊。穿着挺有派。正好今天要去见个大老板。”
我问出了什么事,解铃道:“一会儿接我们的车就到了,车上说。”
大概十几分钟以后,开来一辆豪华大巴,司机探出头问我们是不是去“江水一色”山庄。铜锁赶紧和他说,就是我们。司机一摆手。示意我们上车。
车上已经散散坐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青春烂漫的女孩,叽叽喳喳说着话。看见我们三个,都捂着嘴议论纷纷。
我正看着,被解铃和铜锁拉到最后面,这里没有人坐,很清静。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我问。
铜锁道:“‘江水一色’山庄听没听说过?”
我点点头:“好像规模挺大。”
铜锁说,“江水一色”山庄是本市房地产大鳄高长青投资建设的一个度假娱乐山庄,修建在江边,环山临江,气候宜人,美得简直没治了。高长青是大老板,有的是钱,据说投资了十几个亿,山庄完全仿古风,找的是国际级专家进行设计认证,光是前期准备,就花了三年时间,到那里游玩像是穿越到了古代。
就在一个礼拜前,山庄出事了,死了三个人。
现在消息还被山庄封锁,没有透漏出去。山庄已投入使用,客源不断,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一旦传出这种死人的案件,结局肯定是门可罗雀,投资的钱打了水漂,赔的血本无归。
我听得奇怪:“死的是客人吗?这种消息怎么封锁,给家属送去了封口费?”
铜锁说:“不是客人。山庄的消费非常高,到那里玩的非富即贵,都是有钱人。要是这些人出了事,你拿多少封口费能堵上人家的嘴?死者是……”
说到这里,他看看前面叽叽喳喳说笑的女孩们,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