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杜尔道:“我今年二十三岁。”
“三十年前有你吗?”我冷笑:“说句不好听的。三十年前的你还是体液呢。”
喵喵师父不耐烦:“罗稻,你怎么一点没有长进,能不能耐着性子听完。这件事诡异莫名,你这种智商确实理解不了。”
巴哈杜尔道:“时间的概念是相对的。罗先生。请听我说说其中的原委。大概在一年前,我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医学上的判定是,我已经死了。”
我静静听着。喵喵师父能千里迢迢把这么个外国人带回国内,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只猫老成谨慎,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巴哈杜尔继续说:“那次车祸非常严重,我记得当时整个人被撞飞,后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被送进医院之后,施以抢救,刚上手术台不到十分钟,我的心跳就停了,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征兆,被医生确认死亡,然后我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刚到门外,我突然就醒了。”他顿了顿说:“当时的医生护士虽然惊讶,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我再次抢救,我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一直活到现在。”
我耐着性子听着,还是不明白,我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状团匠技。
巴哈杜尔叙事很清楚,有条有理不紧不慢,甭管你是不是着急,他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陈述。他说道:“我被确认死亡推出手术室,到再一次醒来,整个过程不过六七分钟。”
我说道:“医学上好像有假死情况吧,不算稀奇。中国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有福。”
巴哈杜尔微微一笑:“谢谢你。请继续听我说,就在我死亡的这六七分钟里,我见到了你。”
我根本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我“腾”一下站起来,全身不由自主战栗,我盯着他:“你说什么?!”
巴哈杜尔道:“准确的说,我是在这六七分钟里做了一个长梦,你出现在我的梦里。”
“濒死体验。”解铃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话。
一直沉默的容敏说道:“师兄,当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第一反应也是濒死体验。”
“什么意思?”我问。
“有过一些报道,说要死的人,在临死前能够看到圣光,或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追溯自己一生的重要片段,还有人甚至看到了天使。”解铃说:“这种现象还无法解释,一概统称为濒死体验。当人马上要死,魂魄离身在即,非生非死之时,会经历或是看到许多用常理很难解释的场景。”
巴哈杜尔道:“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在我死亡的六分钟里,我有过一段经历,我把它叫做死亡之梦。罗稻。”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听得已经愣了,赶忙答应:“在。”
“罗稻,你知道我这个梦境持续了多长时间?”他问。
我苦笑摇摇头,现在的情况已经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超越我的想象。
巴哈杜尔道:“我的梦持续了八十年,完全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
听到这句话,我震撼地目瞪口呆,磕磕巴巴说:“你在六分钟的时间里,做了一个持续八十年的长梦?”
巴哈杜尔点点头:“这八十年不是人生碎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经历了每一个时刻。”
“黄粱一梦。”解铃叹道。
“在这个长梦中,我五十岁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一个像影子一样的男人。”巴哈杜尔的语气突然沉静下来,那一瞬间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这个男人就是你,罗稻。”巴哈杜尔说:“我在梦里活到了八十岁,在五十岁那年遇到了你,所以我说三十年前见到过你,这不算错吧?”
我完全傻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冰凉。不光是我,就连解铃都张着嘴吃惊非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表情,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他都玩世不恭一般,可现在的他完全被震惊了。
“怎么样,有点意思吧。”喵喵师父说。
我艰难地咽下口水:“我当时在你的梦里都做了什么。”
巴哈杜尔忽然沉寂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块温润的山石,历经岁月沧桑之后的平静。他端着茶碗,盯着窗外看,似在失神,好半天才道:“你说你是来拯救我的,让我一定要坚定活着的信心。正因为你的这句话,我才没有在梦里自杀,一直坚持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在梦里,我自然地死去,恰恰成了我从濒死状态回转到阳世获得重生的契机。如果我在梦里自杀,恐怕我永远也回不来了。我要谢谢你罗稻,是你救了我。现在该我帮你了。”
“你要帮我?”我迟疑一下说。
“你在梦里告诉我很多事,有一些我记不清了,不过最重要的我都记录在笔记本上。”他说。
“本呢?我看看。”我说。
巴哈杜尔苦笑一下:“是梦里的笔记本。我在长梦中有个牛皮笔记本,从小到老一直随身携带。它好像没有尽头,不管我怎么写都写不完,我把那一生的大事都记录在上面。随着我在梦中死亡,那个本子也被我梦里的儿女们烧了。当我苏醒之后,梦中许多事都被淡忘,但关于你的,我还牢牢记了几个信息。你救过我,你让我坚定了活着的信心,你是我的恩人。”
我心怦怦跳,整件事太诡异了,我磕磕巴巴说:“我都告诉你什么了?”
巴哈杜尔说道:“你告诉我了一个鱼的理论。”
我和解铃面面相觑,解铃清清嗓子咳嗽一声:“什么鱼的理论。”
巴哈杜尔眼神发直,像是一个老人在回忆自己的童年:“那个场景我至今记得依然清楚,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我们在一家海鲜饭店,大厅空空荡荡,只有我们两个,甚至连服务生都没有。你带着我来到大堂前面的鱼缸前,那里有口玻璃缸,里面装满了水,一条鲤鱼在水底游动。你告诉我:巴哈杜尔,请你一定要记牢,这是我们解困的关键钥匙,那就是鱼的理论。”
☆、第十二章 封闭的螺线圈
巴哈杜尔给我们讲解鱼的理论,他是听梦中的我所说的。
我晕头转向,活这么大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鱼的理论。这时,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巴哈杜尔已经开始讲解,我也就耐着性子听下去,等他讲完再说。
鱼的理论是这样的:许多大科学家大哲学家都在研究人的精神,物质世界他们算是研究出一些门道了,可人类最重要的精神领域却没人能说得清。那么人的精神实质到底是什么呢?巴哈杜尔那个梦中的我,给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比喻,那就是鱼。
鱼生活在水里的,当水越少,鱼就越面临死亡。这个现象也可以反推,也就是说当一条健康的鱼面临死亡的时候,说明它生活依靠的水环境已经越来越接近枯竭。
一条健康的鱼越面临死亡,越在濒死之即。说明它越是靠近了水的边界。
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回事。
鱼是人的生命,而水就是精神。鱼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会被驱赶到精神的边界。
细究起来,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人一直在无限度地探索和扩张,只要不灭亡,总有一天他们会探到物质世界的尽头。可是有件事,人类永远也无法做到,那就是探索和扩张到精神领域的尽头。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物质世界是人类共同拥有的,就像互联网,想要攻克某个难关,可以一群人联合起来各自分工。一起合作。而精神世界是每个人独享的,你不可能真正的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那里是断了外界联系的局域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哪怕穷尽自己短暂的一生,也无法探知到精神的边界。
巴哈杜尔梦中的罗稻,提出一个转换角度的思考方式。他告诉巴哈杜尔,人的精神边界是可以探知到的!像水中鱼一样,鱼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会接近干涸的水面,那一层的临界点。状女呆血。
说实话,这个比喻相当晦涩,仔细琢磨又有不合情理的地方,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明说的诡异感。
听到这里,我呵呵一笑:“其实。这件事你们都想错了。”
屋里几个人一起看我。
我把刚才突然想到的想法说出来:“巴哈杜尔,你能梦见我,我很荣幸。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和你说明白,你梦中的我。和现实的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哦,我梦见了周杰伦,难道我就认识周杰伦了?真是可笑。你如果把濒死做的那种幻梦当成了现实,那就是脑子有问题。我这么说你别见怪,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
“罗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解铃说。
“我不知道你这个濒死的梦境是咋回事,但说一千道一万,你做的梦都是发自你的潜意识,你不能凭借想象凭空塑造了一个我,就愣说那个我是我吧。”我有点急眼了,说道:“我说话有点绕,像绕口令,你能理解里面的意思吧?”
巴哈杜尔沉默半晌,点点头:“我能理解。”
这时,喵喵师父说:“罗稻,继续听,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如果仅仅是这么一个古怪的梦境,我是不会把一个尼泊尔人千里迢迢弄回国内的。”
“还有什么?”我问。
巴哈杜尔说:“你在梦境里之所以告诉我这个鱼的理论,其实是有目的。”他顿了顿:“你的目的是让我苏醒之后再来帮助你。”
我傻了一般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做梦梦见我,我在梦里拯救了你,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让你苏醒之后回到现实里再来帮助我。呵呵,”我干笑:“可笑!我有什么是需要一个尼泊尔人帮助的?!”
巴哈杜尔看我,平静地说:“你不是要进入三元法门的密境吗?”
他说完这句话,我和解铃惊得同时站起来,一起伸手指向他,我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喵喵师父看我们的表现,眯缝着猫眼说:“三元法门是怎么回事?”
解铃道:“罗稻,你把关于三元法门的事先说一说,我要洗把脸冷静一下。”
我惊问巴哈杜尔:“你还知道什么?”
巴哈杜尔摇摇头:“具体的细节就不清楚了,梦中的你给我了一个办法,让我可以带着现实的你进入三元法门的密境。后来我被救活之后,曾经上网查阅过,可查不到关于三元法门的信息。”
我苦笑,他上网查能查出什么来,这样冷门的宗派早已淹没在历史的岁月里了。
我喝了口茶,平稳心绪。开始讲了起来,从解铃的大师兄老蔡修炼三元法门开始,包括王医生那两个患者的怪梦,其中种种细节,都说给他们听。
开始喵喵师父不以为然,越听猫眼瞪得越大,最后它居然一跃跳上了八仙桌,就那么直勾勾地瞅我。
说完之后,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没说话。整件事一环套一环,逻辑线头纠缠,诡异莫名,匪夷所思,完全颠覆了认知。
好半天,喵喵师父才道:“罗稻,看来你进密境是宿命,不进也得进了。”
我心情压抑得厉害,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容敏突然说道:“我忽然有个想法,会不会是这样:罗稻顺利进入了密境,然后他到了巴哈杜尔的梦里,传授给巴哈杜尔进入密境的方法,让巴哈杜尔日后告知现在的罗稻。”
解铃苦笑:“师妹,如果按你这么说,就完全打破了直线发展的时间线,时间在这件事里形成了一个封闭的螺线圈。”
我明白过来:“容敏你的意思是,巴哈杜尔在濒死体验中梦到的我,其实是已经进入密境的我,是未来的我。”
“对啊。”容敏说。
“未来的我,回到了过去,而且还出现在一个人的梦里?”我笑了,这他妈都什么玩意。
解铃叹口气:“我们现在讨论也是白讨论,都是空想,没有实际意义。巴哈杜尔,你说说怎么进入密境?”
巴哈杜尔说:“进入密境,要解救大师兄老蔡,必须需要四个人。除了我和罗稻,还要两个人。”
“谁?”我问。
“李伟和韩丽丽。”巴哈杜尔说:“那两个做噩梦的心理疾病患者。”
他继续说道:“梦里你告诉我,我们四个人必须组成团队,一起探索密境,进入最深层。我们要救的人就在密境迷宫的最底层。”
“密境迷宫?”我喃喃。
“对。”巴哈杜尔说:“迷宫全是由幻象和梦境组成,一共有九层,我们要下到最下面。进入密境之后,你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我们三个人。我、李伟和韩丽丽,我们三个人都迷失在密境里,你要找到我们三个,并让我们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们才会跟你走。”
“我不明白,”我迟疑一下:“李伟和韩丽丽迷失在梦境里,倒还好理解,看看他们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了。可你是清醒的啊,你现在活生生坐在我面前,你又怎么会迷失呢?”
巴哈杜尔迟疑一下说:“刚才解铃的猜测是对的,时间在密境里形成了一个封闭的螺线圈。罗稻,你要拯救的那个迷失在密境里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而是一年前已经死去的我,那个在濒死体验里,迷失在八十年梦境里的我。现在的我,只能作为向导把你引入密境,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能靠你自己。”
我们正说着,突然解铃手机来电话了,他接听“嗯,嗯”了几声,然后把家庭住址告诉电话对面。
我正好借这个机会静一下,现在脑子已经爆炸了。
“谁的电话?”我问。
解铃道:“是王书用医生的。罗稻,你还记得李伟在凶宅的墙上画了整整一面的符号吗?”
我点头:“记得。”
“王医生说他研究这些图案有了重大发现,他马上就会过来。”解铃说。
喵喵师父说:“这个王医生挺开化的,脑子也机灵,可以让他参与进来,多个人多个助力。”
巴哈杜尔还要和我说什么,我摆摆手:“别说了,让我静静好吗,我太累了,脑子一片空白。”
大家都很体谅,没继续讲这个话题,解铃和容敏唠嗑,聊聊尼泊尔的见闻。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喵喵师父伤势已经痊愈,容敏的癫痫病也得到了控制,虽然不能去根,但轻易不会发病,和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