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乱是不?”解铃故意说:“就这不毛之地,能叫极乐世界?”
梁小秋也颇有意思地看我。
我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到画上的这些人,是心甘情愿受苦的。你看他们行走的方向,去的是大山和汪洋的深处。那里到底有什么,能这么吸引他们?我认为只有传说中的极乐之境才会有这种效果。整幅画确实像你所说,透着一股阴间的死气,不过我觉得这是达到极乐之境前的一个必要过程。”
梁小秋看着我笑了,解铃也点点头:“罗稻,你到是很有慧根。”
他问梁小秋:“小秋,你怎么会画出这样的画?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梁小秋眨眨眼说:“这不是我想的,是我看到的。”
这句话一出,外面的梁先生实在禁不住,走进来探着头看画。从眼神和神态判断,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那种惊讶和震撼完全掩饰不住。
他看着自己儿子,禁不住有些害怕:“小秋,这是你画的吗?”
梁小秋看都不看他。解铃继续问:“你在哪看到的?”
梁先生在旁边嚷嚷:“这画绝对不能让你妈妈看见,她能疯了。小秋,这不是你孩子该画的,要不然咱们去看大夫……”
梁小秋皱眉:“你们能不能先让他出去?”
我过去拍拍梁先生:“老梁大哥,要不你先出去吧,我们病人之间探讨点病情,你别跟着掺乎。”
梁先生也不是不明事理,现在要解决梁小秋的问题,只能靠我们,他叹口气,步履蹒跚走了出去。
梁小秋回答解铃的问题:“怎么看到的,我也说不清,是范雄教给我的。”
“你知不知道你看到的,并不是人间景象。”解铃说。
这时的梁小秋才现出孩子气:“你说的我不明白,什么叫人间景象?我画的本来就都是人啊。”
解铃叹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本来我以为你是被夺舍了,现在一看,你就是梁小秋本人。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小孩。”
“什么叫夺舍?”梁小秋好奇地问。
解铃笑笑没作解释,他问梁小秋当时范雄是怎么教他的。
梁小秋对我们似乎很有好感,知无不言,他说当时被范雄带走之后,到了她的画室。在那里,梁小秋见到了一个同龄的姐姐,这个姐姐很好说话,对他很照顾,一直拉着他的手。那个姐姐告诉他,要和他做一个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作冥想。
范雄开了一间密室,让两人进去。那个姐姐拉着梁小秋的手,两个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姐姐告诉他,闭上眼睛,随着她的声音不要拘束想象力,能想多远就多远。
两个人四只手相握,梁小秋闭着眼睛,渺渺忽忽到了一个梦里的世界。他在那个梦里呆了很长时间,到处游山玩水,认识很多好玩的人,就在他乐不思蜀的时候,被惊醒了,父母老师带着一票人找了上来,那个大姐姐早已不知所踪。
他回到家以后,对梦里的世界念念不忘,尽可能的勾勒绘制地形图,想复原那个世界。
听到这里,我心狂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姐姐长什么样子?”
梁小秋掀开一页空白的画纸,想了想,在上面画起来。他画出是一个椭圆脸,上面两根辫子,可五官怎么画也画不出来,都似是而非。
解铃看看我,说:“是圣姑。”
“小秋,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解铃说。
梁小秋郑重地点点头。
“你是希望保持现在这样怪小孩的状态,还是希望像别的孩子一样生活在阳光下,像个正常人一样茁壮成长呢?”解铃问。
“我喜欢现在这样,可是觉得不好,不想惹他们大人生气。”梁小秋低低地说。
解铃点点头:“你有通灵天赋,天生的天眼通。这是大能力,也是大责任大负担。你就像一块异宝,还会陆续招惹其他邪魔,如果任由发展下去,你很可能活不过十五岁。”
梁小秋眨着眼听着。
解铃道:“如果你愿意,我会封印你的能力,日后有缘我会介绍一位师父,打开封印带你修行。”
“你做我师父不行吗?”梁小秋问。
解铃笑:“我这两下子还做不了你的师父,也就能当当他的师父。”他一指我。我呲牙笑,不置可否。
解铃嘱咐我到门口把门带上,盯着梁先生别让他进来。他让梁小秋把衣服脱掉,梁小秋很听话,把上衣脱了,露出瘦瘦的身板。解铃让他转过身,我十分好奇凑过去看。在梁小秋的后背上,居然被人画了一道符。
这道符并不大,十分袖珍,不过拇指盖大小,应该是用朱砂画上去的。上面有字有图,虽然小,不过纤毫毕现。我实在止不住好奇,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却发现图案似乎是纹上去的,根本抹不掉。
解铃微微动怒:“圣姑和范雄有点下三滥了,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梁小秋现在人没长大,天赋未成,血脉无法供养邪魔。此符为标记之符,梁小秋只要长大后气血充沛,她们马上会知道,即使千里之外也会过来。”
我快速眨着眼,听得都愣神:“圣姑到底要做什么?”
“她是在寻找适宜修炼的炉鼎,炼丹夺舍。”
☆、第五十章 傀儡术
解铃让我守住门口,他从钥匙链上取出折叠军刀,刺破右手中指,挤出血来,在梁小秋后背行指如飞。说来也怪,解铃沾血的手指并没有在孩子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血液一触就没。写到最后一笔,他的右手做出极为古怪的手势,转过梁小秋的身体,探出一指点在孩子的眉心上。
梁小秋像是瞬间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解铃冲我喊:“过来,帮忙,扶住他。”
我赶紧跑过来,在后面抱住梁小秋。
外面梁先生听到声音,疾步走过来敲敲门:“小解,小罗,你们干嘛呢?让小秋和我说句话。”
解铃对我说:“别理他,不要分心,现在我要驱除他体内的阴符,相当于隔空斗法。到时,你将会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切记,保护好我和梁小秋。”
我慌了:“怎么保护?”
“随便。”话音刚落,解铃咬破舌尖,喷向梁小秋的脸上。
梁小秋全身软绵绵,周身无力,紧闭着双眼,满头满脸都是血点,使的孩子看上去如此娇弱。我抱着他,真是心疼了。
就在这时,梁小秋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我惊喜道:“他醒了。”
话音未落,梁小秋胳膊肘向后一拐,正打在我肋骨上,这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头,一下就把我打岔气,我倒吸口冷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梁小秋慢慢朝解铃走过去,他行走的步伐很怪,右手右脚同时抬起,继而是左手左脚,就是顺拐,而且全身僵硬,走起路来好像提线木偶。
梁小秋和解铃本来就近,他突然挥动一拳,呼呼带风,直奔解铃的耳腮。
解铃刚喷过血,脸色煞白,本就虚弱,这一下没躲利索,拳头结结实实打在耳朵上。他吭都没吭一下,摔倒在地。
我一看形势不对,强忍着疼站起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梁小秋。梁小秋双臂居然一百八十度后转,像是按了轮轴,完全无视关节作用,双手揪住我的脖领子,手上一用力,我像腾云驾雾一般整个人从后面甩到前面,正撞在画架上,“哗啦”一声巨响。
外面门敲得更急,梁先生高一声低一声喊:“开门啊,开门,到底怎么了?”
解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似乎缓过来了,动作麻利,出手如电,当下就把梁小秋两个肩膀给卸下来。可诡异的是,梁小秋就算双臂脱臼,照样出手攻击自如,根本无视身体状况。
最恐怖的是他双眼。完全失去光泽,灰蒙蒙就像假人的眼睛。
解铃无法近他的身,左躲右避,小小屋子里碰了个乱七八糟。解铃大吼:“这是借尸傀儡术,我把住他,你找线。”
我摔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理解什么意思。这时,解铃两只手把住梁小秋的双臂,他坐在地上,一个老树盘根,双腿缠住梁小秋的下身。两个人紧紧贴着,开始互相绞力。梁小秋的力量极大,解铃勉强能维持住,无形中“嘎吱嘎吱”作响,解铃脑袋上青筋都暴起了。
他看着我,艰难地说:“罗稻,草你妹的,赶快找线!”
我有些发懵:“什么线?”
解铃长叹一声:“我忘了,你是凡夫俗子,看不到借尸所用的阴气傀儡线,你用刀在我身上随便划个口子,用手沾上血,快!”
我来不及细想,只好按他的吩咐,把他随身佩戴的军刀拿出来,瞄准解铃比划,实在找不到可下手的地方。
解铃脸都白了:“快啊,在我大腿上捅一刀。”
我握住刀把,对准他的腿就要扎下去,这时身后忽然想起一个糯糯的声音:“杀了他。”
我回头看,身后空空如也,刚才是幻听吧。我陡然醒悟,说话的好像是圣姑。我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她在用某种方式在和我沟通,她一直说解铃是我和她之间的障。
现在果然是下手的好机会!可我不是傻子,这里是密室,外面有砰砰砸门的梁先生。我要真在这把解铃解决了,我也跑不了。
就在几念之间,解铃把持不住梁小秋的手,孩子的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咯咯”捏着。他双眼暴突,脸色都有些涨红。梁小秋此时就像一台孩子型号的杀人机器,脸上毫无表情,小小的手像铁钳一样,使劲往脖子里掐。
我看着解铃,恍惚中忽然周身寒意大盛,一个女人从后面抱住我。这个女人不是圣姑,我能感觉出来,她是那个叫蕾蕾的女孩。奇怪,不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身上寒冷如冰,抱着我的身体,在耳边嘤咛,这是障,杀了他……
我紧紧捏着刀,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浸出丝丝冷汗。解铃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灰,他身体渐渐萎靡,抬起眼看着我。
就是这个眼神,让我灵台清明,全身打了哆嗦,终于下定决心。我握着刀,对着解铃就捅了过去,梁小秋像是背后长眼,掐住解铃的手忽然抬起,出手如电,“啪”一下把刀撞飞。
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梁先生更急了,那声音跟撕破喉咙的泼妇一样:“开门!开门!”他开始撞门。
解铃脖子的压力顿缓,他终于喘上这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没了刀,我也不知怎么给他放血,无意中,忽然手似乎摸到一条看不到的硬硬的线。
开始以为是错觉,可手顺着滑动,能很清楚地摸出空气里确实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我眉头一挑,马上喊道:“我摸到线了。”
解铃吃惊地看着我,那眼神是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可现在形势危机,也容不得多想,他喊道:“我包里有香,你去撸一些香灰下来,抹在线上。”
我四下里看,包在哪呢?
解铃大急:“我想起来了,在外面客厅,快去拿!”
梁小秋完全就是个不受自身控制的傀儡,再次朝解铃发动攻击。这次解铃不会着道了,单手撑地,躲开一拳,急声道:“快去快去,我在这缠住他。”
我赶忙来到门口,拉开大门,梁先生看我出来,马上抓住我的衣服,破口大骂:“你们对我儿子怎么了?”
我心底一股火“腾”爆发了,就在这个瞬间,感觉全身热血直流,我就像突然突破一层心理障碍,再也不做以前那个窝窝囊囊的自己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直接拽进门里,厉声道:“看!使劲看!你儿子他妈的中邪了,我们全都生死一线,知道吗?”
梁先生吓傻了,呆呆看着他的儿子像僵硬木偶一般,快速而凌厉地向解铃发动猛烈攻击。
我也不理他,快速跑到客厅,拿起解铃的大包再次回来。我推开梁先生,把包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把长香,使手一撸,顿时撸下来一堆香灰。右手抓着这些香灰,走到房间里。
解铃看我来了,不再躲避,近身贴打梁小秋,粘住了他。我趁这个机会,来到孩子的身后,凌空一摸,果然又摸到了那条看不见的线。
我摸着线,手里的香灰往上一扑,香灰纷纷下落,在空气中显出了线的形状。解铃大叫一声:“点火。”
我摸遍衣兜,找不到打火机,这时有人把打火机递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梁先生。他头发乱了,脸色很难看,看我们的眼神却是无比信任。
我也来不及细想,接过打火机擦亮点燃,用火苗去烧那根线。
沾了香灰的隐线,逢火就着,“呼”一声燃了起来。蓝色的火苗猛地窜起,飞快得游走和蔓延开来。我燃的地方是在那条线的中间,火苗以线中心为基点,快速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这条线一燃开,梁小秋就像断了线的木偶,整个人软趴趴倒了下去,梁先生一把抱住。
有一条火苗直奔梁小秋后脑而来,解铃掐住火头,双指一撮,掐灭。而另外一撮火苗沿着线的那一端,快速燃去,我十分好奇,想看看那一端到底连在什么地方。
就算有人控制梁小秋,那么他是在哪里控制的呢?
火苗窜的很快,越升越高,直直向着天花板烧去。
☆、第五十一章 破妄
烧到天花板时,化作一团火球,陡然膨胀,炸成无数火花,瞬间之后,湮灭无迹。房间里霎时由光亮恢复到黑暗,我们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恍若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怪梦。
看到躺在梁先生怀里的孩子,才提醒我,刚才确实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斗法。
我看到梁小秋背后的符咒印记,已经不见了,转而变成一个类似胎记的红彤彤印子,像是被火苗灼了一般。解铃松松脖领,长舒一口气,看样子他也累得不轻。
看着他,我回想几次他出手施法的过程,几乎每一次都是生死考验。我无法评估他的本事,说他厉害吧,哪次出手都是磕磕绊绊生死一线,说他不厉害吧,确实也解决很多问题。
解铃盘膝打坐,调息顺气好半天,这才缓过来,对梁先生说孩子现在没事了,不过你的孩子天赋异禀,而且此等天赋非人间所有,目前看来福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