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吗?”我不想说这句的,可是,这嘴巴却怎么也不受大脑的控制。
他摇头,“这次的事情很麻烦,因为……”
他忽然惊恐的跳起,一手扯过我正拿手里把玩的玉,仔细的看过后,如同抓到了一条毒蛇一般将其扔了老远,那玉在空中划了一条优美弧线,啪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阿文你干什么?”我不解,却见他颤抖的抱紧我赤裸的身子,头深埋入我雪白的颈项。
“玫玫,仍了它,我不要在家里看到他,我们不要他。对,只要仍了它就行了。”他又松开了我,就这样一丝不挂的跳下床,拣起已经摔在角落里的玉,打开窗子抛了出去。
我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玉早已经接受地心引力的召唤,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远处的邻居灯闪了一下,又恢复了黑暗。
阿文坐在窗口的位置上,点燃了一根烟,袅袅的烟雾中,我仍能看见他哆嗦的嘴唇。
我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才记起穿好睡衣。
阿文抽完了烟,才又回来半卧在我身边,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体贴温柔,“对不起,玫玫,我一看见玉就想起了很多伤心的往事,丢了你的玉,抱歉。”
我摇摇头,并不生气,“你不喜欢就丢了吧,无所谓的。”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仍是不自觉的划起了好大的一个问号。
他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剑眉微锁。黑眸中分明有许多隐忧。我倒了杯牛奶,想了想,又在其中加了几滴白兰地。
将牛奶递给他,我又安静的坐回他的身边。
“玫玫,我”他想说什么,忽地长叹,亲吻我的眉,“玫玫,你知道吗?从你三岁开始,我就陪伴着你,我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由孩子蜕变为少女,再次蜕变为我的女人。这一辈子,我别无所求,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平安的生活着。只要你每天晚上,能够健康的在我的视线里,我的这颗心就好象找到了归属一般。”
“你还记得从前的事情么?”往事一幕幕,象过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怎么不记得?我第一次吻你是在你家的花房中,那时你才十五岁,满花房的花朵都不及你耀眼。我到死都忘记不了,你在花房的钢琴上弹奏的情景,跳跃的音符,白衣的你,还有满室花香,天上人间不过如此吧!”
他似乎很怀念的样子,眼神悠远而宁静,那一刻,我再次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否出现了错误。
“阿文,你真的很爱我吗?”
“小傻瓜,我想我对你,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爱的界限,那是一种生死依恋的感觉,玫玫,我知道有些时候我太忙忽略了你,求你体谅我。”
我无法恨他,即使阿文背叛了我,满嘴谎言的在这里哄骗着我,我却仍旧恨不了他,我甚至没有勇气拆穿这虚幻的仿若天堂的美景。
“我想出去工作。”我说,“想接触人群,想做个成功的上班女郎。”
“我的傻女孩,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现在社会上的黑暗面太多了,我不想你沾染那些污浊的东西,乖,别去。”他一副完全哄骗小女孩子的口气。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阿文,我不再是小女孩子了,我现在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我倔强的反驳,忽然想起了那个叫天娜的女子,妖艳的面孔才是女人的象征么?
“是啊,你都二十九了,怎么我还是觉得现在是你十九岁那年的秋天呢?”他摸了摸眼角,“我都长鱼尾纹了。”
“阿文!”我不依的拉回话题,“你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要出去工作,我能保护自己的,你知道,我都已经出了好几本书了。”
我想证明自己的生存能力啊,离开了阿文后,一切都要靠自己。
“那你就继续写书啊,在家里工作不好吗?”
我嘟嘴,腮帮子翘了老高,气呱呱道,“不好,我要出去工作。”
他察觉到了我的认真,也不再开玩笑,只是微微叹气道,“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不过要等你过了三十岁生日。”
“为什么要过三十岁生日以后才能自由?”
他很深情的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道,“那个时候,我才承认你过了裹尿布的年纪。”
说罢,哈哈大笑。
第五章雾隐村之行
我还是暗地中出去应聘了。走了几家公司,结果失望而归。
我一满二十岁便嫁为人妇,手中没有任何象样的学历文凭,没有足以谋生的技能,英语也很差,到哪里,人家都是很抱歉的对我说再会。
整整三天,走了三十多个公司,处处碰壁,走的我脚都好象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彻底的灰心了。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真的好象阿文说的那样,本质上还是个要包纸尿裤的孩子。
我不能养活自己,那么,我有什么本钱能够离开阿文,以阿文的坚持和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会放我离开吗?
下午,我没有出去,回到家重重的锁回床上,不肯睁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睡觉吧,睡过去也许就不烦了。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却忽地响起,大概七八声后,我才懒洋洋的拿起话筒。
“请找司徒玫小姐!”电话另一端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我就是,请问您有事么?”
“是这样的,三天前你发了一份简历到我们的旅行社,我们在审查了你的资料后通知您,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来公司签合同,并直接上班。”
我几乎想跳跃起来欢呼,根本就听不进他剩下的话。
沿着复杂的街道七转八绕后,终于在众多楼群中找到了这家名为天地旅行社的地方。
老板兼雇员兼跑腿兼司机兼所有职位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子。
他很郑重的握了握我的手,道:“现在杂志社初建,以后,我会把它做大的,你要相信我!”
我只能点点头,这就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其实我的工作是很简单的,每天九点上班,简单打扫一下这不足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再接接电话记录一下就好,跑业务的事情都由公司的经理上官展云负责。
他真是个勤快的年轻人,只是,他的特殊嗜好让我有些不敢苟同。
譬如:一大早,我在送走了阿文后,匆匆赶到离家不远的公司。一推门,就看到上官展云手里高执一本泛黄的经卷念念有辞,其专心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我站在他身后十五分钟都没有发现的地步。
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地板上散落的碎纸。在扯下他脚底最后一张时,他终于惊讶的问道,“玫玫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念‘青山之上有一奇冠,洛水之滨偶有堂于’的时候。对了,你念这个做什么?”难道要考中文硕士?
“你不知道,这本书是从我爷爷那里偷来的,里面据说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没准是个宝藏什么的,我就看看,万一发财了呢!”他嬉笑着。
经过多日的相处我却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在和我开玩笑,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不禁暗暗佩服这个整天都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年轻人。
“那你发现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这古文好难懂,后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字,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期的什么字,没准是甲骨文,不过我看了也不象啦,算了,这东西你帮我收着,回头我爷爷找还得给他还回去。”他跳下了我的桌子,伸伸胳膊踢踢腿,继续道,“今天我要去X公司拉一笔生意,要成了的话,这个月就有钱交房租了。”
他吹了声好响亮的口哨,开心的出门了。
闲着无聊,我翻开了他留下的那本古书。
前几夜大都是繁体的文言文,晦涩难懂。好在我为了看先秦时期的诗歌,着实对古文下了一番功夫,这难不倒我,书大概讲的是选取墓穴的学问,后几页写了几个帝王在选龙脉时所参考的原则。然后是下葬,守陵的规则等等,林林总总活象是一本百科全书。
大概五六页后,忽然出现了许多篇用奇怪的文字所纂写的文章,枯黄的纸页上,文字如同有生命一般流淌进我的脑海中。
这书上的文字居然于老和尚交给我的那张兽皮是相同的文字,和上次一样,我很奇妙的能够看懂所有的东西。这文字仿佛是与生具来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中。
我就这样被深深的吸引住。
那里描述的是一代王朝的故事。皇帝的英明,人民的安定,生产生活各个方面,有趣极了。这书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翻译成普通话是这样的,“我的子民必将臣服于我的统治。我的子民生生世世为我的臣子,他们的身上有着王国的烙印,所以,这个国家永远不会灭亡。”
我合上书,意识却早已经神游八方。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繁华的京都景象,亭台楼阁,热闹非凡。
此时,上官展云抱了十几本书走进门来,气喘吁吁道。“天哪,真是累死我了。”
“买这么多书做什么?”我接下几本放在一旁。
他擦着头上的汗说,“旅行社生意不好,刚巧我有个老同学要拍一部旅游风景短篇,苦于没有什么素材向我求救。吃了一顿饭,这酒查点没把我的胃蚀穿了。我答应他帮忙选几个景点,而他答应我在片首和片尾加上咱们天地旅行社的大名。我一合计,这也算免费的广告呀。哎呦,玫玫姐,你是不知道,现在登一个广告那个贵哦!”
“所以你就玩了命搬这些书回来?”我为他倒了杯水,取笑道。
他一饮而尽,“您还别看不起这些书,短片背景的独白就全靠它们啦。听说是在二十四个电视台直播呢,哈哈,这下,我们还用愁别人不知道我们旅行社的名字么?等公司兴旺发达了,玫玫姐,您可就算三朝元老了,我第一个要把您的工资涨到天价。”
“那我先谢谢你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我随手翻了翻,全都是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什么的。
“有啊,回头我选好了地方,相关资料还要你帮我整理归类呢。”他已经捧起一本书苦读了,不时的在书山圈圈点点,有时也在纸上写些什么。
我暂时没什么工作好做,也不好打扰他,就也拿了一本书坐回自己的位置。
小房间内变的异常安静,偶尔上官展云翻翻书,或者把笔掉在了地上。他年纪轻轻,却耐力十足。我想,这是成功人士的共同点。这小伙子,暂时是龙困浅滩,前途不可限量。
“啊,这里好,这里好,我真是猪脑子,怎么先前就是没想到这里呢?”他抓抓头发,自言自语。见我抬头,就将自己看的那本书端到我面前指给我看。
书上是一副充满山水风情的大瀑布,山林韵味,不同于都市的喧嚣。轻烟袅袅,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后面还有几张介绍的照片,大抵是村斋风光,只是这寨子却十分的特别,家家竹林铸屋,雅致极了。
“雾隐村?”这名字生的紧,没听谁说过,我又翻了翻,那书上对此处介绍很少,寥寥提了几句,大概是在离这城市八百里以外的地方。
“对,就是这里,我以前就听大学同学提过,当时就准备去的,无奈我妈不肯资助资金啊,真是遗憾,没想到,今天在这书上又重温旧梦,天意,真是天意。”说罢,兴冲冲的拨了电话,和电话那端的人一顿探讨,终于敲定了下周起程去拍摄。
“我要去吗?”我笑问道。
“一起去吧,我看你每天也不是很开心,回去跟你老公说说,我们出门公干,哈哈,差旅费公司报销。”他一边哼着歌,闪到里间的经理办公室休息去了。
回到家了,我开始犯了愁。阿文本就不知道我出去自己找工作的事情,如今要公干,真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
要不回绝了上官展云?
不可能的,上官展云和阿文是有着本质共同点的男人,他们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如果我向他开口,他一定会荡漾着他那双如水波一般清澈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我,直到我缴械投降。如果让上官展云知道是阿文阻止我去,搞不好,那家伙会直接冲到我家来,拉着阿文做一番激烈的辩论。
这无意会给我的生活添上更多的混乱。
算啦,直接坦白算了。
反正,阿文早晚是要知道的。
于是,我就这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傻傻的看着粉色的窗帘在晚风中跳舞。时钟指向六点的时候,门开了。
阿文高大的身子闪了进来,还伴随着一种很恶心的臭味。他一定是洒了古龙水来掩饰的,无奈那味道实在太大了,加了香水更有一种令人想呕吐的感觉。
“今天真倒霉,乖玫玫,我去洗澡,晚饭我们出去吃啊。”说罢便冲进浴室去了。
我听到脱衣放水的声音,空气中的味道仍不消散,我只好将所有的窗子都打开。
一会,清爽的阿文拎了一个黑塑料袋从浴室走出来,直接开门将垃圾丢进了垃圾筒。
“你丢什么呢?”我问。
“哦,那些臭衣服,不能穿了。”他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看看我,说,“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吧,建设中路有一家新开的料理店,清酒很爽口,带你去尝尝。”
我点头,“你身上什么味?”
“好臭是不是?今天有个朋友去世了,我们去送他最后一程,我身上的就是他的味儿。”他低声道。
我一呆,半天没说话。
“玫玫,吓到了吗?看,我把那衣服都仍了,好了,别去想它了,乖,笑一个给我看。”他把自己的脸锁成了一团,煞是可笑。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忽地又想起了今天的目的,不由面色又是一沉,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阿文,其实……其实……”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我。这样的目光令我很不自在。好象一个即将要亲自把谎言拆穿的小孩子一样。
终于我咬咬牙狠了心,“其实我已经找到工作,并且已经上了好久的班,是在一家旅行社做秘书。”
说完,连忙低下头,等待他暴风骤雨一般的怒火。
一秒,二秒,接近一分钟过去了,阿文没什么声音。
“小东西,还有心事吧,继续说,怎么不隐瞒下去忽然想到坦白了?”阿文点燃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