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种冷酷她实在太过熟悉。只不过,这种冷酷,以往只是表现出了十分之一,而那天晚上,却完全的展露出来了。
“老爷,我求求你,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求求你不要把我淹死……”
临死之前,相碧已经有此觉悟了。她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便知道自己不会落得好了。
但是她的苦苦哀求依然没有任何的作用。覃老爷冰冷的目光如同死神,毫不怜悯地上的蝼蚁。
深深的绝望之中,相碧不禁恨起:“老爷,我是你强带回来了。若是你对我无情,为何当初要把我带回来!”
她是青楼中的女子,虽然命运凄苦,以卖笑为生,可是她到底身怀自由——相对于在覃家庄来说的自由。
来到这覃家庄,别人都道她是出了泥潭,却不知她是掉进了更深的火坑中。
她在青楼时,能吃好穿好,若真要诞下孩子,不以母女相称,亦可在妈妈的照料下,保孩子的平安成长。
青楼之内,多少苦命的姐妹不也悄悄的养着自己的娃子?
可是,来到这里,她却反倒是过上了不如奴婢的生活。
身为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之后,心态就不一样了。
相碧可以受苦,可以为奴,假若仅只是正夫人的打压的话,她可以承受一切的痛苦。但是,为什么,就连她的女儿,是老爷的亲骨肉,也要跟着一起受苦呢?
再怎么说,覃丫头也是一个庶女,也是覃家庄的小姐。
而现在,覃丫头不仅没能得到她应有的一切,甚至连在病危之时,唯一护着她的娘也要失去了。
想到这里,想到悲苦的孩子,在她死后不久,也即将跟着她而去。相碧便不甘不愿不愤,她死死的盯着覃老爷,就连看到他的身后,投在地上的影子上,那一条又粗又大的尾巴,她也不害怕了。
“你是一个妖怪,你是一个妖怪,你这个害死人的妖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此乃相碧的临终之言。
从相碧口中所听到的事情,最有用的就是这些了。除此之外,便是她絮絮叨叨的在这覃家庄中的苦日子,如何如何的难熬。
徐亚镜并不打断她的嘀咕,只悄声问着白男:“昨晚覃老头没来我院子里?”
“没。”
昨晚上潜进来的人,只有几个黑衣人。
目前看来,在这个湖底下,果真是藏着什么。至于是什么呢?就连白男也没能摸得出头绪,藏得真是深。
瑞王爷送了庚帖来,徐亚镜没有拒绝的权利,覃老爷就帮她把这门亲事定了。
不只是亲事定了,还定得非常的仓促。
时间居然是在一个月后,就要她过门。
招柳氏急急忙忙的为徐亚镜整理嫁妆单子。覃绘棋听闻消息,惊得再也坐不住了。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娘,你为什么要把那小贱人配给王爷?她哪点配得上王爷?”
覃绘棋是招柳氏的心尖肉,她这样疯一样的哭喊,招柳氏瞧着心疼不已,也不忍心再把她软禁起来了。
“棋儿,我的小姐,你别哭啊。这事是你爹爹的主意,娘也没有办法……”
“娘,娘,你不会没有办法的。你是这里的夫人啊。那个小贱人配给谁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跟爹爹说,跟爹爹说,我嫁给王爷才合适!”
覃绘棋抱着招柳式的手哭道。
此前她还不知道覃富贵与瑞王爷有交集,她还以为,将来要配的人家,就是在这附近里选出来的富商之子,家境与自己一般左右的。
她左看右看,还没有瞧上任何一个顺眼一些的,没想到那个贱丫头,却一下子就攀上了王爷。
王爷啊,天家之后啊。
她没有灵根,是注定不能修仙的了。但是若嫁入天家,那日后的荣华富贵,灵丹妙药也是享之不尽的。
人活在世,不只是想要活得久,还要活得好。
她覃绘棋是绝对不会放过瑞王爷这个可以让她往上爬的天梯的。
招柳氏看覃绘棋哭得惨,轻轻的安慰她:“棋儿,那丫头是筑基,我们没法和她比。王爷也是看上了她是筑基,是以才点名要了她。既然是王爷选的,你爹爹也没有办法……不过,等她过门之时,我跟你爹爹说了,你可以和她一同出阁。”
“出?出阁?我是王妃吗?”
“不,你只能是侧妃。”
侧妃……比那个女人要低一级啊。覃绘棋怎么会愿意呢?不过,覃绘棋也不是笨的,反感的情绪刚一冒头,她便又立刻自行想通了。
覃丫头已经是筑基了,虽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她就是比自己厉害了,这一点,哪怕她拥有了爹娘的疼宠,也一样是赶不上她的……
侧妃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了。爹爹不可能还结交另一个王爷让她嫁去当正妃,屈居于那个丫头之下虽然不愿,可至少自己也没有被落下。
“好吧,侧妃就侧妃吧。”
覃绘棋把头埋在招柳氏的怀中,喃喃的低道。语气很是不甘,却又无奈。
招柳氏听了,更是心疼于她。
“棋儿,虽然你是侧妃,不过娘给你的嫁妆,一定不会比她的差了。”
瑞王爷娶亲一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徐亚镜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她只想知道这湖中的秘密。
每天夜里,都会有一行人潜入闭月院内。
就算徐亚镜命令嬷嬷把院门关了,也完全无济于事。
这些人来的时候,院子的门就会自动的打开,然后这些人悄无声息的下水,再悄无声息的离去。
白男一直在盯着他们,看着他们毫无收获的回去。
不过,这天晚上,忽然间就有了异常的动静。
白男尾随着这几个黑衣人,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前院,到了覃富贵的书房内。
白男接近书房之时,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个结界。
结界的力量很强,如果强行的进入就会触碰到结界,引来结界主人的注意。
所幸的是,白男只是一抹轻飘的魂,还是一只猫的魂。
这个结界所防的主要是人,而非万物生灵,是以,一只小猫通过结界丝毫不引起任何的注意。
“还是没有找到。”
覃老爷的声音低沉沉的说道。
“无用!”
一个年轻一些的声音冷哼,接着一甩,一个杯子被摔落了地面,碎了。
“是。”被人狠狠的训斥,覃老爷依然是跪在地上,毫无怨言的服从。
“还有,那个女人呢?怎么突然间筑基了?身后可有他人?”
年轻的声音继续说。
“王爷,属下不知。属下让她迁到了闭月院,她入院后,极少出院。属下派人把守,并不曾发现有其他大能修士进出。属下猜想,她并无旁人相助。”
“废话,没有旁人相助,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突然成了筑基……就算是那个天傻,她也是日日服食了灵植灵丹,才能聚集了灵力……莫非,你的三女儿被夺舍了?”
白男听着这话,蓦地一警醒。这些人,莫非与伊青枫又是有关系的?
真是,烦不胜烦。如果真的又与伊青枫扯上关系的话,那就得赶紧走人了。
白男心里暗暗的想道。
“天傻?是前段时间传的那个凡人吗?”
覃老爷倒不往这边想。
“那个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还会受不住其他修士的威胁,被炸成了粉碎。王爷,那些传言,我看多有不实之处。”
覃富贵对自己家里面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那丫头是我一个侍妾所生,从小在这里生长,并非天傻。”
“她为何忽然筑基,我虽不知道,不过,想必与那天傻是没有关系的。”
那天傻的凡女,如果真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厉害的话,真来到了这里,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哼。算了,只要不妨碍我们的事情就行了。时间……接下来也快到了吧。”
两个男人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虽然他们开始进入沉默,却莫名的让人有种更机密的交流已经开始了的感觉。
白男仍旧弄不懂他们的意图,但也凭直觉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危险。
覃绘颜……不管她是生前也好,死后也罢,在这个覃家庄中,都得不到她的好处。
覃老爷和瑞王爷的计划中,徐亚镜说不得得被当成了某件中间的物事来利用着呢。
白男悄悄的潜回了徐亚镜的身边,征询她的意见:“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被这些人拿来当佐料利用呢,还是离开这里,去寻找我们自己要找的人?”
相碧母女在一旁也听着白男所说的话,她怔怔的望着徐亚镜,不发一言,却眼中有求。
徐亚镜想了想。“不走了。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想必冥冥中是有缘分的。到外面胡乱的走,也未必就能找到怨灵妖的前世。此刻,这里的不就有一只疑似妖怪的人在吗?我们不妨等一等,看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半妖
白男在覃家庄游走的时候,嗅不出来这里有妖气。要不是相碧所说,谁也没有怀疑到覃富贵的身上去。
招柳氏每日沉浸在为两个女孩置办嫁妆的事情之中。一次出嫁两个女儿,一个嫡一个庶,嫁过去一个当正妃一个当侧妃,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
虽然也会有人在暗地里笑话,你一个嫡长女却只能当一个庶女手下的妾,将来你在那边还想有什么样的地位。
可是,一听说那庶女已经是筑基大圆满了,再差一步就要结丹了,便不会再有人敢笑话了。
覃绘颜若一辈子都停留在筑基的大圆满中,那么,她或许可以当一辈子的端王妃。可她若是结了丹,进入了金丹期,元寿便与凡人不同了,到时,她还能稳当这个正妃吗?
退一步,嫡女覃绘棋只比她差一点。进一步,她成了结丹修士,还能赖在凡人的府中不走?
是以,招柳氏在想通之后,也并不怎么担心她的女儿。她只一心的安排两个人的嫁妆,力图表面上看来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份量,但实际上,却能多给她的女儿覃绘棋一些贵重之物。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覃家庄的后院里,已经开始浮现噪动不安的心情。
两名小姐,覃绘秀与覃绘兰,因为对覃绘棋来说,已经没了用处,便也把她们弃之不顾。
看到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在扛着用红布绑着的大箱子,那些都是两位要出阁小姐的嫁妆,身为二小姐的覃绘秀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焦灼,跑到她的生母身边哭去了。
小院子里响起呜呜咽咽的声音,覃家庄的后院一半热火朝天,另一边的焦灼难安。
“那三妹,虽说她是筑基了,可是她比我还小,现在,连她都出阁了,那我还怎么办啊?”
覃绘秀哭湿了好几方帕子。
覃绘秀的生母二姨娘,怀中抱着覃家最小的公子,刚满月的覃古龙,一边安慰着女儿。
“别哭了,秀儿,你还有个弟呢,老爷喜欢古龙,他定不会忘了你的。”
二姨娘唯一的保障就是覃古龙,这是覃家的二公子,虽然只是庶子,但是覃老爷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有着明显的疼爱,往日里很少到她们姨娘的院子里来,偶尔来的几次,都是来看小公子的。
再说,覃老爷对二公子的份例给得很足,连带的,也级了二姨娘许多的补品。
可以说,这后院里,除了把持着主家位置的大夫人之外,就是二姨娘最受宠爱了。
二姨娘虽然被大夫人管着,不能经常往外踏出主动去找老爷,但是她相信,只要老爷心里惦着小公子,就一定还会再来她这里的。
“姨娘,可是最近爹爹很忙,等到他来看你,都什么时候了,我……我……”
覃绘秀拽着二姨娘的袖子道。
“秀儿,那娘也没有办法啊。你想叫娘现在就去找你爹?娘还没出院门,那大夫人就会派人拦下来了。”
二姨娘伸手理了理自己女儿的长发。
“你放心,虽然没有瑞王爷,但是有我在,日后帮你找的夫家,定然不会差的。”
覃绘秀得了生母的许诺,虽然不是太满意,也只能暂且竭着了。
没办法,谁叫她不得宠呢,难道还真的能上前去找大夫人理论吗?
……
二姨娘打发着自己的女儿走了,等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之后,她不免又陷入了沉思中。
覃绘秀是她生下来的孩子,虽然不是个公子,却也是她身上的一块肉,眼看着孩子受委屈,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只不过,在覃绘秀的面前,她不好把自己的这种心情表现出来罢了。
二姨娘招了招手,叫来了自己身边的嬷嬷:“你,去跟老管家透一下口风,就说小公子不舒服了。”
二姨娘虽然不能踏足出院门勾引老爷,但是她有小儿子在手,有覃家的公子做为王牌,只要她想见老爷的时候,还是有办法能够见到的。
这天夜里,白男发现在宅中又有了动静。
向来极少踏入后院的覃富贵,这天难得的踱步走到了他侍妾的院子中。
他径直的去了二姨娘的房中。
那院子里还同住着另一个姨娘,便是四小姐覃绘兰的生母。不过,未经允许,就是四姨娘也不得窜门打扰。
覃富贵极少去关注自己的妻儿,这天晚上他破天荒的进入侍妾的院子中,白男自然要紧盯着上了。
“怎么了?”
二姨娘的屋子里,覃富贵的声音沉沉的响起。
“老爷,龙子有点不太舒服。”
龙子就是二姨娘称呼她的儿子覃古龙的小名。
“给我看看。”
白男无法想像覃富贵那一张阴沉脸抱着孩子慈祥的模样,于是他穿过了墙,凑近前去盯着覃富贵的表情。
果然。
并没有什么慈父之相。
只见覃富贵的眼睛里满是冷漠,虽然手中抱着孩子,却仿佛他怀中托着的只是一块石头似的冰冷。
这哪里是一个当父亲之人的表情?
可怜的是那个母亲竟然还认不出这个男人的嘴脸。居然自以为自己受宠,还把孩子往前拱着:“老爷,龙子身体不太舒服,大概与这小院里的环境有关,这里总是闷闷的,最近又太过于嘈杂,所以龙子休息不好,便病了。”
覃富贵伸出手去,捏开了小孩子的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