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各部中以契苾和薛延陀最为强大,其他铁勒各部都是以他们二者马首是瞻,可以说,只要收服了契苾和薛延陀,那其他铁勒各部自然会归降。
染干为这个战略目标整整考虑了大半年,其实他第一个想吞掉的并不是薛延陀,而是契苾,薛延陀在金山一带,位置较远,而契苾就在他们的西南面,紧靠东方突厥,汉人有远交近攻的战略,当年先帝杨坚给他说过,这条战略他牢牢记住了。
染干并不敢轻易对契苾用兵,他怕铁勒各部联合起来对付他,他想到了联姻,可契苾大酋长契苾歌楞的五个儿子中,四个已经成婚,还有一个小儿子年纪尚少,只有九岁,这个联姻的策略没有实施的契机。
就在这个时候,铁勒各部落举行大会推举契苾歌楞为铁勒大可汗,推举乙失钵为铁勒小可汗,染干忽然意识到,一只刀鞘不可能同时插进两把刀,果然,他派出的人传来消息,契苾和薛延陀为了铁勒首领之争,已经反目为仇。
染干明白他的机会来了,可他还是缺少最后一个契机,薛延陀位置较远,他无法施展反间之计,挑起他们之间的内斗。
染干觉得是他的苦心感动了腾格里,一场暴风雪袭击了薛延陀,迫使薛延陀不得不南迁,正好和契苾为邻,就在染干绞尽脑汁如何收买薛延陀时,他得到一个消息,杨元庆杀死了乙失钵的小儿子刺铎,而仿佛是冥冥中注定,杨元庆又作为隋使来到了他的牙帐。
这个是腾格里的安排吗?这是上天的旨意吗?
按照史蜀胡悉的计策,杀死杨元庆,把他人头献给乙失钵,薛延陀必然会和突厥结盟,两家发兵夹攻契苾,一旦灭了契苾,薛延陀又必然会被其他铁勒各部孤立,他再反过来吃掉薛延陀,这样,铁勒各部只能臣服于他染干,使他霸业终成。
现在最核心的问题是先和薛延陀结盟,而和薛延陀结盟的关键人物就是杨元庆。
染干已经动心了,道义不是问题,尽管他曾称杨元庆是他最尊贵的客人,可是和他称霸草原的野心相比,这个‘最尊贵的客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今年以来,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开始走下坡路,他活不了几年,这是每个突厥可汗必然的归宿,他必须在自己离世之前完成统一草原的霸业,在突厥史册上留下他光辉的名字。
此时,他唯一忌惮的是隋朝,杨元庆是隋使,杀死隋使。他怎么也无法向隋帝交代,他和隋朝的关系就彻底完了。这个代价太沉重,这中间的利弊,他不得不再三掂量。
史蜀胡悉明白染干的犹豫,他沉吟一下又建议道:“或者把杨元庆的归途路线告诉乙失钵,让他自己在半路伏击杨元庆,这样也可以表示我们诚意,也可以撇清可汗的嫌疑,不至于得罪隋朝,不过杨元庆若改道。没有伏击成功,乙失钵反而会怪我们。卑职认为还是直接杀了他最好、最可靠。”
“可汗,不要犹豫了!”史蜀胡悉再一次鼓动。
这时躲在外帐偷听的阿思朵听到一句直接杀了他,吓得她花容失色,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便悄悄溜走。
大帐内,染干还在权衡,他最终在强大的隋朝面前臣服,他叹了口气道:“杀了杨元庆。得罪隋王朝。我们得不偿失,我决定采用你的第二个计策,把把杨元庆的归途路线告诉乙失钵。让他们自己去部署如何截杀?”
史蜀胡悉心中暗恨,早知道他就不说第二个计策了,直接鼓动可汗杀了杨元庆该多好,尽管染干已经决定了,但他心中还是不甘心,便躬身道:“可汗,那卑职就告辞了!”
“去吧!我自会派人去告诉乙失钵!”
走两步,染干又嘱咐他道:“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不得告诉第三人,你明白吗?”
“是,卑职明白。”
史蜀胡悉行一礼,便退出去了。
染干背手望着大帐顶,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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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蜀胡悉并不是突厥人,他是史国粟特人,是一名商人,对突厥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上的忠诚,他只认利益,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亲手把杨元庆的人头送给乙失钵,他会得到什么样酬谢?
同时,史蜀胡悉和杨元庆之间也有私仇,他们的私仇还是在哈利湖时结下,当时达头可汗许诺他,如果东西突厥联合,便会重谢他等同于一匹战马重量的黄金,但最后因为杨元庆夜袭达头,使他的黄金梦破灭。
从此,史蜀胡悉将杨元庆恨之入骨,他一直在等待机会报仇,这次杨元庆出使突厥,便让史蜀胡悉找到了报仇的机会。
尽管染干命令他不准泄露这个秘密,但对史蜀胡悉来说,这会使他失去从薛延陀那里得到重谢的机会,在利益面前,染干的命令一钱不值。
史蜀胡悉立刻找到了染干的长子咄吉,咄吉是突厥可汗的合法继承人,也就是突厥的储君,他知道父汗的身体开始日渐衰老,而他快要走上突厥的汗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将来的汗名,始毕可汗。
咄吉没有父亲那样对隋朝的感恩和忠诚,却有着他父亲不具备的果断和狠辣,当他听完史蜀胡悉的局势分析和计策,他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杀了杨元庆,今晚就杀了他!”
他决不能让父亲对隋朝的愚忠毁了这次称霸草原的机会。
史蜀胡悉心中大喜,他要亲手杀了杨元庆,以报哈利湖畔黄金梦破灭之仇,同时要抢到杨元庆的首级,直接送去薛延陀,他连忙道:“这件事今晚就让我来做,我会亲自宰了他,恳请殿下给我人马。”
咄吉点了点头,“我给你一千战士,今晚偷袭杨元庆的营帐,务必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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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义成公主的大帐回来,杨元庆正坐在帐中看书,他已经把茶叶给了染干,请他分给各大酋长,他算了一笔帐,如果茶叶能成为草原人每天必须的生活消费品,那每年他卖茶所获得利润就将以百万头牲畜来计量,这绝对是一项利国利己的买卖。
现在他的诱饵已经洒出去了,就等明天春天鱼儿上钩,他很自信,以他的介绍的喝茶方法,一个冬天,突厥上层就将离不开茶叶。
杨元庆准备休整两天,便返回大利城,这时,帐帘忽然一掀,阿思朵惊恐万分地跑了进来,急道:“杨将军,你快走,我父汗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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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以毒攻毒
第十六章 以毒攻毒
此时是十二月的隆冬时节,夜幕早早便降临,天刚一擦黑,阿思朵便再次出现在王帐前,王帐也就是突厥可汗的办公之处,它实际上三顶的巨大的穹帐缝制在一起,除了正门外,还有两个小侧门。(《 )
阿思朵便是出现在东侧门前,天已经黑了,染干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政务,返回了寝帐,王帐内一片漆黑,四周站满了突厥侍卫,当阿思朵一靠近穹帐,她立刻被拦住了。
“公主殿下,可汗不在王帐之内。”
“我知道,父汗让我来替他取一样东西,在别帐内。”
王帐分为很多功能区,其中最核心的是军机大帐,也就是下午史蜀胡悉向染干杀杨元庆的地方,那里也是整个突厥最核心之处,就算是咄吉也不能随便闯入,内帐门口还站着四名侍卫把守,不管阿思朵有一万个理由也进不了军机大帐,从侧门进别帐倒是可以。
侍卫犹豫一下,“可是里面很黑,公主看不见!”
“我知道东西在哪里?我马上就出来。”
“好吧!公主请速去速出。”
阿思朵快步走进了黑漆漆的王帐内,她不敢点灯,阴森森的王帐使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轻车熟路,迅速来到了父汗的休息间,这里的隔壁就是军机大帐,只相隔一道帐布。
阿思朵蹲下,慢慢爬到帐边,找到边缘,掀开一条缝,向只夜鼠一样,从缝下钻了进去,直接钻了王帐。
王帐内同样是一片漆黑,帐帘外面就站着四名侍卫,阿思朵已紧张得心都快从嘴里跳出,她很快摸到了父亲办公之处,在桌上迅速摸索着,‘砰!’一声轻响,她打翻了一样东西,阿思朵几乎被吓晕,蜷缩在桌子下,一动不敢动。
过了片刻,帐外并没有动静,外面的侍卫没有听见响声,厚厚的地毯掩饰了阿思朵的行窃,她又继续在桌上摸索,这一次运气很好,她一下摸到了父亲的金箭,她要的就是这个,没有可汗的金箭,杨元庆根本就逃不出去。(《 )
她将金箭揣进怀中,贴身放好,又从原路钻回,飞快地走出了王帐。
“公主,东西拿到了吗?”侍卫见她两手空空出来。
“没有,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明天再说吧!”
她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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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住的帐篷紧靠王族区,属于贵客区,他身边只有四名手下,其余五百名手下都驻扎在五里之外,这中间相隔三层岗哨,有数千名突厥哨兵昼夜巡查,外面人不能进来,里面不准出去,如果杨元庆想去探望他的手下,也必须要有可汗颁发的通行令牌,但他没有,一般是次日颁发,但他今晚就必须离开。
就算是义成公主的令牌也没有用,需要人牌对应,可敦身旁没有汉人侍卫。
除了通行令牌之外,可汗金箭也可以通行,那是最高突厥的权令,虽然不能调兵,但可以在突厥境内的任何地方通行,阿思朵盗出来的,就是这样一支金箭。
她把金箭默默递给了杨元庆,为了杨元庆能逃离突厥,她甘愿接受父汗的任何处罚。
杨元庆接过金箭,他不知该怎么感激这个救他性命的突厥少女,他轻轻将阿思朵搂进怀中,在她耳边用突厥语低声道:“公主之恩,杨元庆铭记于心。”
阿思朵眼睛红了,有这句话,她就是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你快走吧!被父汗发现了,金箭就会作废,快走吧!”
杨元庆翻身上马,他从马袋中取出杨广赐他的玉天鹅,弯腰塞给了她,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对胖鱼及其他三名手下道:“我们走!”
五人催马,加速飞驰而去,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阿思朵看着手中的玉天鹅,她眼睛一亮,一下子紧紧将它摁在心上,呆呆地向黑夜中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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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们走了?”
史蜀胡悉腾地站起身,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的一名手下,这名手下就躲在杨元庆营帐附近监视他们。
“卑职看见阿思朵给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就上马走了,帐内空空,什么东西都带走了。”
“该死的!”
史蜀胡悉恨得直咬牙,他准备再过一个时辰率兵去突袭杨元庆,并杀了他,没想到却让他跑了。
史蜀胡悉恨得一跺脚,从桌上抓起长刀,冲出帐外喊道:“全部集中,跟我走!”
一千名手下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就绪,他们是咄吉贴身侍卫,今晚奉命听史蜀胡悉调遣。
他们住的地方在贵客区的东面,距离杨元庆的营帐还有三里,史蜀胡悉翻身上马,大喊一声,“跟我追!”
千余骑兵催马跟着他向西疾奔而去,史蜀胡悉也同样无路可走,明天可汗必然知道他泄密,他也难在突厥再呆下去,杨元庆的人头就是他后半生的养老金,决不能让此人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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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可汗金箭,杨元庆一路顺利,连过三道岗哨,奔到了他的营地,士兵们正围在篝火边吃烤肉,突厥人给他们送来大量牛羊肉和奶酒,他们的营地占地很大,足有十几亩,搭了近一百顶帐篷,在帐篷前方点燃了二十堆篝火,还有不少突厥人和他们混在一起喝酒烤肉。
杨元庆带领四名手下风驰电掣般奔进篝火区,众士兵都惊讶地站起身,杨元庆勒住战马厉声喝令道:“收拾东西,立刻动身出发!”
一名旅帅抱拳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了?”
“情况有变,再不走全军覆没!”
杨元庆带的五百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兵,主将有令,士兵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他来时带了三千匹锦缎,现在锦缎已经卖掉,换成了黄金,负担减轻很多,帐篷也是突厥人所搭建,他们的帐篷都没有取出,片刻众人便收拾完毕,五百士兵纷纷翻身上了骆骆,催动骆驼,沿着额根河向南奔去。
此时他们依旧在突厥牙帐的警戒范围内,不时有巡逻队上前询问,杨元庆有可汗金箭,再加上乌图宣布他是突厥尊贵的客人,故没有士兵为难他们,反而给他们指路,找一处雪少平坦之路,他们一路顺利,一直走出十余里,便渐渐到了牙帐边缘区。
这时,忽然有士兵禀报,“将军,好像有追兵!”
杨元庆也听见了,隐隐有马群奔跑之声,他一摆手,士兵们停止了奔行,杨元庆跳下骆驼,伏耳在地上细听,地听是每一个斥候都要掌握的基本功,他凝神听了片刻,约千余骑兵,距离他们三里。
从这里向南五十里内的雪都被突厥人踏平,在平坦路上,骆驼奔不过战马,肯定会被追上,杨元庆沉思片刻,他自己有五百骆驼兵,如果是染干派兵追他们,决不可能只派一千人,至少也要三千人,这一千人未必是染干所派。
他抬头向四周张望,虽是夜晚,但有雪地映照,四周的景物还是看得很清楚,只见右边百步外便是一片森林,森边是另外一条路,那边积雪皑皑,雪深三尺,战马难以在那么深的雪地中奔行,骆驼却可以。
“往这边走!”他一摆手,士兵们调转骆驼,向右边的森林而去,很快便走进深雪区,约走进七八十步,杨元庆又一摆手,士兵们停了下来。
杨元庆凝神向来路望去,追兵已经渐渐近了,雪地里看得很清楚,大群黑影向这边奔驰而来,约千余人,随着他们越奔越近,杨元庆也看见了为首之人,不是突厥人,而是名粟特人,四十余岁,留着山羊胡。
‘史蜀胡悉!’杨元庆认出来了,上次哈利湖畔就让他逃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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