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这两年五原郡很安静,没有胡人入侵。”
“那你是为何事请罪?朕就不太明白了。”
杨广放下御笔,瞥了一眼杨元庆道:“那你说吧!究竟犯了什么罪?”
“回禀陛下,臣犯下两桩罪,第一是没有奉召入京,臣为赶上七七之祭,急回来为祖父奔丧,没有事先征得圣上同意,是臣第一罪。”
杨广点点头,“亲人去世,从权奔丧,朕可以理解,但你能认识到自己的违规,能向朕说明,足见你非本意,朕恕你擅归之罪。”
杨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杨元庆是他最欣赏的年轻将领,前几年欣赏他的桀骜不驯,但随着杨元庆年纪渐长,杨广也希望他像正常朝官一样,遵守朝中一些基本的规矩,其中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不得欺君罔上,一旦被发现,这将是大罪,就算杨广本意不想处罚杨元庆,但为了严肃朝纲,他也必须要对杨元庆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惩处。
而杨元庆能主动向他说明情况,情况就会好得多,杨广点点头又问:“那你的第二罪是什么?”
杨元庆沉吟片刻道:“臣从去年开始,借丰州军的名义陆续向草原卖茶,其实是臣个人私自所为,获利颇丰,臣有罪!”
实际上,杨元庆的获利几乎有一半都是用在了士兵身上,向草原购买牛羊和奶酒,改善士兵伙食,虽然这是事实,却不能说,军队是皇帝的军队,几时轮到他杨元庆来养,其实边关大将几乎都是这样干,为笼络士兵为其卖命,都会千方百计给官兵谋利,尽管这是边关公开的秘密,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这种大公无私可比贪赃枉法要严重得多。
杨元庆私卖茶叶之事,杨广也有所耳闻,他也想找杨元庆来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原人几时开始喝茶?既然杨元庆主动提起此事,他便趁机问道:“朕有点奇怪,草原胡人是几时开始喝茶?朕从来没有听说过。”
“回禀陛下,这是臣发现茶叶有去腻解燥的功效,非常适合草原人的生活方式,臣在去年初利用出使突厥的机会,向启民可汗推荐茶叶,并送给他们几百斤茶,经过一个冬天的尝试,他们终于发现了茶叶的妙用,开始离不开茶叶,每日消耗巨大,臣趁机将一批茶叶卖给他们,以获取高利。”
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其实他关心的是茶叶贸易能给隋朝带来多大的利益,能在多大程度上对草原进行控制,如果真像杨元庆所言,每日茶叶消耗巨大,那这是多大的战略利益,不仅可以给国库带来滚滚财源,而且还能有效控制草原。
大隋和草原上的贸易主要以绢帛、瓷器等物换取牛羊,其他大部分物资都有严格的限制,像粮食,杨广也准备加以限制,不准北运草原,这样一来,势必会大大降低草原对中原的依赖,不利于朝廷对草原胡人的控制,所以当他听说杨元庆向草原卖茶并大获成功的消息后,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朝廷又有了一件可以控制草原人的利器。
杨元庆以权谋私,赚取私利的罪名,在这个巨大战略利益面前,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当然,这只是杨广心中所想,但他却不会表现出来,他不想因此娇纵了杨元庆,使他变得难以控制,杨广觉得自己必须要让杨元庆有所畏惧。
“你给朕说老实话,你私卖茶叶,究竟赚取了多少钱?”杨广回头冷冷问道。
“回禀陛下,茶叶现在只是在突厥贵族中流行,还远没有普及到普通牧民中,而且不是一般绿茶就能卖,还要进行加工,费时费力,因此臣所卖的茶叶并不多,一年多来只赚取了十几万贯。”
说完,他将一张纸呈上,“陛下,这就是臣加工茶叶的秘方,一般绿茶突厥人不认,只有按照这种方法加工后,做成茶砖和茶饼,才能从突厥人那里赚取利益,这是臣研制出来的绝密之方,愿献给陛下。”
杨广听说是杨元庆的秘方,居然肯主动献给自己,他接过看了看,脸色大为缓和,又笑问:“你年纪轻轻,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回禀陛下,臣脱离家族,无钱财来源,两年前臣参加乐平公主寿宴,穷得连买件新衣的钱都没有,只得穿旧军服去参加寿宴,受尽白眼,臣当时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赚一笔钱财,买宅买田,为以后娶妻生子做准备,臣不想将来娶妻时,穷连一件新郎服都买不起。”
杨广呵呵笑了起来,杨元庆这番哭穷让他听得有趣,他想了想,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田契,递给杨元庆,“这是朕的一座皇庄,位于偃师县,大约有五千亩,你向突厥卖茶有功,又肯把秘方主动献给朕,这座皇庄朕就赏给你了,作为你娶妻之资,以后朕还会有封赏,但你卖茶所得就不要再占为私有,可以用于五原郡办学,赡养孤老,朕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利欲熏心、唯利是图之人。”
杨元庆如释重负,这次卖茶引发的危机,他就算圆满解决了,“臣多谢陛下赏赐,将谨遵圣意,不会再唯利是图。”
.......
从皇宫出来,杨元庆并没有立刻赶去裴家赴宴,他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向杨广说他一年只赚了十几万贯,事实上那只是他用卖茶从草原换来的羊皮牲畜变现后的金额,他还有大量的物品库存,价值五十万贯不止,一旦被查出金额巨大,他会有后患,他必须要做一些准备。
杨元庆赶回丰都市,一进红锈茶庄,康巴斯便迎了上来,有些紧张地说道:“将军,刚才茶庄外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已经连续有好几拨人来买茶,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
杨元庆微微一怔,这么快事情就来了吗?他沉思了片刻,便问道:“茶叶的进出货记录在你手上吗?”
康巴斯点点头,“按照将军的吩咐,这些重要的记录都由我来做,除我之外,任何人不知。”
“你立刻修改进货记录,记住是修改,而是不是毁掉,把所有的进出货记录削减八成,然后,你把修改后的账簿交给二管事,你本人立刻离开洛阳,要立刻,两个时辰之内,必须把这件事办妥。”
康巴斯吓了一跳,“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杨元庆冷笑一声道:“估计是有人想用这件事找我的麻烦了。”
杨元庆拍了拍康巴斯肩膀,“记住我的话,赶紧去做,越快越好。”
康巴斯心惊胆战,立刻转身去修改账簿了。
除了京城这一头,还有大利城那一头也有进出帐,掌握在胖鱼手中,杨元庆立刻吩咐两名亲兵火速赶回大利城,去通知胖鱼改帐,杨元庆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有人要用这件事来整他,他很乐意奉陪。
.........
第十三章 齐王军师
第十三章 齐王军师
黄昏时分,虞世基的马车出现在齐王府门前,虽然在今天的计划中,虞世基是要去拜见齐王,但面圣时不安使他取消了今天见齐王的打算,可就在刚才,齐王又紧急命人将他召来。(《7*
和其他官员不同的是,虞世基见齐王并不需要太过于隐蔽,他曾经在几年前做过一段时间齐王傅,他是齐王之师,可以正大光明地见齐王。
但虞世基本人并不喜欢齐王,齐王的骄横跋扈和荒淫无耻令他十分反感,身为亲王而去强抢民女,欺压弱民,齐王做这种没品的事使他感到十分丢脸,他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好几年都没有和齐王往来。
但虞世基骨子里是一个极看重名利之人,为了获得名利他会毫不犹豫放下心中的道德,随着太子杨昭病重的消息传到他耳中,虞世基便意识到,齐王将成为日后的大隋之主,尽管他对齐王极为反感,但为了将来的官位名利,他也不得不把反感压下,开始重新接近齐王。
齐王杨暕也同样因为虞世基是父皇的宠臣而对他另眼相看,对他极为笼络,一年多来,两人越走越近,虞世基便成为了齐王的军师。
虞世基下了马车,一名宦官早等候在门口,连忙引他向府内走去。
走进齐王书房前,虞世基见一人正从齐王书房里出来,他不由一怔,他认出此人是前太子杨勇的宠臣云定兴,也是杨勇的岳父,当年杨勇就是封云定兴之女为昭训,过于宠爱而得罪了母后独孤氏,太子被废后,云定兴也同时被定罪没入官奴,沉寂了六七年,他怎么又出现在齐王府中,令虞世基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也有点担忧,云定兴是出了名的佞臣,他出现在齐王身边,未必是好事。
书房内,齐王杨暕正背着手欣赏他的盂兰宝盆,昨晚皇姑杨丽华的宝盆被毁后,他他宝盆便开始变得夺目,成为盂兰佛光的焦点。
杨暕的盂兰宝盆正是由云定兴亲手制作,云定兴也是不亚于何稠的工艺大匠,尤其善于珠宝装饰,他用了三千多颗明珠,将杨暕的盂兰宝盆制作成了明珠珊瑚盆,在光照下璀璨夺目,佛光耀眼。(《 )
“殿下,虞侍郎来了。”宦官在身后小声禀报。
“请他进来吧!”
杨暕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脚步声响起,虞世基快步走进书房,他一眼便看见了放在屋中的明珠珊瑚宝盆,闪亮的明珠光芒将他眼睛都照花了。
杨暕眯着眼注视着虞世基,见他喉头滑动一下,知道他也被自己宝盆所诱,心中不由暗暗得意。
“虞侍郎,你觉得这株明珠珊瑚树如何?”
虞世基生性贪婪,这样一株价值连城的明珠珊瑚树出现在他眼前,使贪欲高炽,难以自禁,他不由赞叹道:“巧夺天工,可谓美奂绝伦,乐平公主的宝盆不在,这座宝盆便堪称第一。”
尽管杨暕付出了可能得罪杨丽华的代价,但换来了他的宝盆第一,他认为昨晚的事情他并不亏,不过他找虞世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欣赏宝盆,而是另有一件大事找他,虞世基是他的军师,也只是发生大事时才找他,像昨晚毁乐平公主宝盆那种小事,他就从来不会和虞世基商量。
“虞侍郎,今天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殿下请说!”
杨暕兴奋地说道:“我有个小舅子,在宫中当差,他刚才告诉我一件事,说杨元庆可能向突厥人走私茶叶,牟取暴利,虞侍郎也知道,两年前我被面壁思过一年,几乎被废去王爵,就是这个杨元庆所为,他是太子的心腹,我想对他动手,斩断太子的一支臂膀,但我又有一点,不知此事可行不可行?特请侍郎前来商量。”
虞世基今天上午才因为太子和杨元庆之事被圣上警告,下午齐王又提此事,令他心里不由一惊,但虞世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会告诉齐王上午他被圣上警告之事,尽管他是齐王军师,但他也有保留,他不可能对齐王推心置腹,他可以告诉齐王怎么做,却不会告诉他为什么这样做,只让他知其一,而不能知其二,这样,他才能在齐王心中保留一分神秘,才能控制住齐王。(《7*
虞世基沉吟一下,便问:“殿下能否将小舅子叫来,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杨暕一愣,“侍郎是觉得这个消息不可靠?”
虞世基摇了摇头,“不是,我只得觉得一个宫廷侍卫,怎么会知道边塞将领的隐秘,我有点奇怪,想问问清楚。”
杨暕也觉得有道理,他刚才过于兴奋而没有细问,他也想问问清楚,便立刻吩咐道:“速去将施耀武找来!”
片刻,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匆匆走进齐王书房,单膝跪下施礼,“卑职参见殿下!”
这个施耀武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容貌粗鲁,他原本是长安的一名屠户,有一个妹妹叫做施娉,是齐王偏妃之一,深得齐王宠爱,施耀武也由此得了宫中侍卫之职,进宫当差。
杨暕看了他一眼,对虞世基笑道:“侍郎请问吧!”
虞世基点点头,便问施耀武道:“关于杨元庆私卖茶叶之事,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
施耀武在宫中当差一年,早已学得八面玲珑,他知道虞世基是圣上的宠臣,权势滔天,便连忙陪笑道:“回禀虞侍郎,我是听一个同僚说起,他怎么会知晓,我也不知。”
“他是怎么告诉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回侍郎的话,他说丰都市有一家茶铺叫红锈茶庄,实际上是杨元庆的私产,所卖茶叶全部销往草原,利用职权逃税获利......”
虞世基背着手走了几步,又问杨暕,“殿下去调查过吗?”
杨暕点点头,“下午我已派人去调查,是不是杨元庆的店铺还没有证据,但这家茶庄很神秘,周围人都说它有背景,而且和杨元庆肯定有关系,我派去的人发现杨元庆亲兵出现在茶庄内。”
虞世基沉思不语,其实他并不关心杨元庆走私茶叶,他关心的是这条消息从何而来,凭着官场多年的直觉,他觉察到这是有人想利用齐王对付杨元庆,借刀杀人,这人是谁?
这时,虞世基的目光落在施耀武的腰牌上,是左翊卫的腰牌,他蓦地想起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便追问道:“你的上司是谁?”
“回禀侍郎,卑职的上司是宇文大将军之子宇文智及。”
“那宇文智及和告诉你消息的那个人关系如何?”
“非常亲密。”
虞世基又想到继子夏侯俨给自己说过昨天发生在城门口之事,他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便对施耀武道:“可以了,你下去吧!”
等房间内无人,虞世基这才对杨暕笑道:“殿下明白了吗?”
杨暕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眉头一皱,迟疑着问道:“你是说....这是宇文述借刀杀人?”
“应该是,两年前他被杨元庆扳倒,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杨元庆回京,他焉能无动于衷,但他又心存畏惧,所以借殿下之手来对付杨元庆。”
杨暕恨得咬牙道:“这个该死的宇文述,竟敢利用我!”
虞世基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琢磨的狡黠,他发现这里面藏着一个很大的利益,便微微笑道:“殿下是想对付杨元庆,还是想教训宇文述,或者是两人同时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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