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
我朝狐狸看了一眼,他却头也不抬,只抬手朝我打了个响指:“小白,把咱那把琴拿来。”
“……什么琴。”下意识问了句,我还没从他俩的话里回过神来。
“咱家除了那把琴,还有别的不?”
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过来,原来狐狸要我去拿那把凤凰弦。
但……要那把琴做什么?给清慈弹?
可是没有琴弦的琴让人怎么弹?
这不是摆明了仍然在刁难他么……琢磨着,狐狸再次朝我打了个响指。
我瞪着他,皱眉。他却冲我笑笑,一笑那两只眼就像两个好玩的月牙儿,你要对他发脾气都难。
于是暗地呸了他一口,我噔噔噔跑上楼去翻那把琴。好歹刚整理过箱子,被我藏的不深,不一会儿就翻了出来。解开一层层布,露出里头所谓包着龙皮的陈旧的琴身,真是同清慈拿一把没法比的陈旧,并且没有弦,我摇摇头将它抱下楼,心想着,不知道狐狸到底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远远的清慈看到我进店,眼神已经亮了起来。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手里这把琴,几乎比之前谈到琴学时的神情更加精神。这让我差点忘了他刚才退进店时脸上的惊恐。
“就是它?”然后听见清慈问狐狸。
狐狸点点头。
“包的蛇皮么……很稀罕呐……”随着琴被摆放到自己面前,清慈那张败如死灰般的脸再次泛出层红晕来,他低头小心在琴身上摸了摸,一边轻轻叹着气:“这是梅花断么……那该是唐宋之前的东西了吧……”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唐宋之前,那该是多老的老古董了。原来鸟人这把琴这么古老……
“可能是商朝时的东西了吧。”狐狸道,一边在琴身上拍了拍:“来,弹一首让我们听听。”
“什么……”听狐狸这么一说,清慈从最初的热切里回过了神。有些迟疑,他朝狐狸看了看:“弹……它?”
“对。”狐狸点头。
清慈一怔。
目光从狐狸脸上移到了琴上,再从琴上移到了狐狸的脸上,有些费解,又似乎是为了确定狐狸没在同他开玩笑。
半晌,他呐呐道:“没弦的琴,怎么弹……”
听他这句话一出口,狐狸二话不说将琴从地上拿了起来,然后朝门口指了指。
“没弦的琴,你让我怎么弹??”不甘心狐狸这一举动,清慈站起身提高了声音对他道。
“为什么不能弹?”狐狸反问,似乎他这话问得外行又奇怪。
“没弦的琴要人怎么弹?!”
“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
“当然不能!”
“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狐狸朝门的方向再次一指。
清慈的嘴张了张。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那把琴,又看了看狐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抱起自己的琴推门走了出去,这次没再回来,而外面那些雾气似的东西也不见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它们已经消退得干干净净。
“狐狸,为什么要耍他。”直到清慈的身影消失不见,我问狐狸。
他抱着椅背在看着外头几个穿得很凉快的小美女。
听我这么问,他回头看看我,眼神很茫然的样子。“我耍谁了?”
“刚才那个人。”
“那个和尚么。”微微一笑。
有意思,似乎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个和尚,虽然他从头到脚没一点像个和尚样。
“是啊,什么五十万,什么没弦的琴为什么不能弹。你真要赶人走直说就好了,何必呢。况且人家真的有什么不妥。”
一个能看出来狐狸是妖怪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被我店外的某些东西吓的不轻,虽然我不知道,也看不出来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想来,不会是什么很好打发的东西。
狐狸这么对人家,不厚道。
“怎么,你想收留他?”似乎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狐狸再笑。眼神很荡漾,让人很不爽。
“没有,本来以为是你要帮他的。”
“帮他?没好处的忙,有什么好帮的。”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之前清慈留下的那只打火机,轻轻一摁,随即窜出道淡蓝色的火苗:“啧,好东西。”
“你又不抽烟,再好也没用。”
“卖钱。”
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笑,我瞪了他一眼。正准备提醒他快到交房租的时间了,这当口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边上蹲着打盹的杰杰吓得一声尖叫。
我拍开它,顺手接起电话:“你好,狸宝专卖。”
“宝珠?”
声音竟然是林绢,这让我又惊又喜。
没想到好些天联系不上,这会儿她会突然打电话给我。忙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刚到家。声音听起来很疲乏,再问她这几天跑哪里去了,她道,一直在东奔西走地找清慈。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于是令我突然间有些恼了起来。
一声不响失踪那么些天,我在这里乱担心着,原来她正在外头到处找着这个绿头发和尚。
林绢她这是怎么了,衣着品味变得不像从前不去说,就连对待男人的态度都变了。
是谁说过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
又是谁说过,一个不会赚钱给你花的男人,长成一枝花,也是个白搭。
况且这还不是一枝花,而是一个头发染得很非主流的和尚。
而她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酗酒成性,并且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东奔西走,这还哪里是以前那个把男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莫非周家的事情之后让她变得那么多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虽然她说过,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可是这种变化真叫我感到不安。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清慈?之后听见林绢这么问我。
我当然说没有。
那么一个奇怪的和尚,直觉让我不希望林绢继续同他再有任何纠葛。他很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好奇她究竟是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人的,并且对他如此在意,毕竟从头到脚,他都不符合林绢以前的择偶标准。于是忍不住问她,绢,你是怎么认识清慈这个人的,就他还和尚?你怎么会看上一个酗酒的还把头发染成那种奇怪颜色的和尚??
听我这么问,林绢沉默了一阵。然后对我道,其实刚认识清慈时他并不是这样的。
那他本来什么样?我没好气地问。
神一样。林绢回答。
全文免费阅读 68第六章
神一样。
这是个很抽象的形容;也是个很高大全的形容。我很意外会从林绢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因为她从来没这么夸张地赞美一个男人。
林绢说那是因为清慈治好了她的病。
这让我再次意外了一下。和尚也会治病么?治的什么病?
林绢的病是失眠。
记得那天林绢请我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起过;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当时她看起来精神挺不错的;况且;关于她新男朋友的事情占据了我俩几乎全部的谈话内容。
而她亦一直都没有对我说起过她这症状的严重性。
直到这次打电话过来;从她略带沙哑的话里我才渐渐了解;原来这曾被她轻描淡写说起过的失眠症状竟然有那么严重,严重到一度连精神科大夫和高效安眠药都没办法控制;严重到一度她以为自己得了某种精神障碍,以致不得不靠去寺庙寻找精神慰藉。
这真让人困惑。要知道;林绢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给她一只枕头,她可以随地随地睡给你看,我想这同她性格有关。她向来都是很现实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人通常睡眠质量都是不错的,因为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和能被困扰到的东西实在很单一。
钱,生活品质,数不尽的漂亮衣裳和名牌物品……诸如感情等非理性的索求退而求其次。于是,这样的她,到底是怎么会被这种症状给缠上的呢……
这事还得从她出院后开始说起。
那时候,距离周家大宅所发生的事差不多也算是过去了挺久一段时间,但里面的遭遇始终让活着的人记忆犹新。那座不断延伸变化着的宅子,那口井,那些装着死狗的棺材,那些形状各异的翡翠小人……很多人丧命于此,我也几乎命悬一线。
而这些事情在林绢的记忆里却几乎都被磨灭了。因为就在我同住在宅子里那些人疲于奔命的时候,她失踪了,不知道一个人跑去了哪里。直到后来被狐狸找出来,进了医院后被救醒,我们发现,那段无比可怕的经历在她脑海里竟然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这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程舫是同我一样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带着宅子里那段可怕的记忆,她侥幸活了下来。与死去的那些人相比,她是幸运的,但很长时间里,她不得不靠心理治疗来重新鼓起面对现实世界的勇气。即便如此,停止治疗后她依旧义无反顾地远走他乡,所以我想,那应该不是心理治疗治好了她的心理,而是到了最后,迫于心理压力始终无法得到释放的她,不得不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逃避。
又是杀戮,又是厉鬼,甚至包括狐狸精和麒麟。一个人一口气遇到了这么多可怕又复杂的经历,若非以往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只怕也会同她一样陷在记忆里逃不出来。这根本是无法单纯靠做做心理治疗就能简单治愈的。
而林绢索性将它们全部忘记了,这真好。她永远不用在离开周家之后为那些恐怖的回忆担惊受怕,如同程舫那样。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在易园里同她说话、被她怄着气的周林,实际上是个鬼。
原本我以为,一切从林绢康复出院后,就彻底结束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暗地庆幸着她的丧失记忆的时候,林绢却在出院后没多久,被另一样东西给困扰住了,并且困扰得相当厉害。
那东西是失眠。
失眠的原因,来自于她的梦。
林绢说,自从出院后没多久,她就开始经常在夜里做到一个奇怪的梦。
但最初她并没意识到这是梦,因为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是出院后的第一个夜晚,她记得自己躺在她那张花了几万块钱买来的进口大床上,床很软,边上安静飘散着乳白色的空气加湿器的气体。一切是那么的舒适,比医院僵硬的木板床和永远强烈的消毒药水味舒适得太多,所以她很快就睡着了。
但睡着的时间并不太久。就在她处于一种似睡非醒,迷迷蒙蒙的大脑最放松最惬意的状态的时候,忽然间,她被一阵细碎的声音给刺了一下。
那是一种好像是谁拿着样尖锐的东西在戳着地板的声音,并不响,如果短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可是却偏偏持续了很久,仿佛存心跟林绢松弛的大脑与疲惫的身体过不去,那细碎的声音始终断断续续在天花板上头响着,吱吱叽叽,在寂静的深夜里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清晰……
直到林绢突然间一下子从迷蒙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那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从楼下驶过的车声。
于是林绢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可是就在她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时候,那细碎的声音又开始了,吱吱叽叽,阴魂不散地在林绢充满了睡意的大脑里一个劲地敲啊敲……钻啊钻……硬生生将她再次钻醒,可一睁开眼,那声音又没了,安静的房间里除了她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这叫她开始烦躁了起来。抬头盯着天花板,琢磨着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是等了半天,那声音始终都没再出现,四周静悄悄的,令被噪音打断的睡意再次悄然涌进了她的大脑。于是重新倒回床上,林娟再次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晚上她是怎样也睡不着了,虽然睡意很重,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也很累。但似乎只要一合眼,林绢的耳朵边就会想起那种钻东西的声音,吱吱叽叽,一刻不停,叫人好不心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跑上楼,跑到她楼上那家住户房门前用力敲。
但是敲了半天,里头一直都没人应。直到手敲得有点发疼,隔壁那户门一开,探出个头:“602人不在吧,好几天没看到有人进去了。”
说完话,那人关上了门,而林娟只好悻悻然下楼。一路寻思,既然里面没人,那天花板上的声音哪儿来的,难道是做梦?想到这一点,忽然有些顿悟:是啊,每次听见那声音都是在自己半睡半醒的时候,一清醒过来声音马上就没了,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呢。
得到这个解释,她太平了,所以这天睡觉前她特意冲了杯牛奶喝下去,据说牛奶有安神的作用,而这一晚,她倒是真的没再听见那种戳地板的烦人声音。
那么过去了三五天的样子,算算时间,夜校里的课差不多已经走了三分之一,林绢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决定之后开始要恢复正常,不再病怏怏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都关得有点神经衰弱了。她这么理解自己前不久出现的幻听。可是没想到就在当天夜里,那种幻听又出现了,而这一次,是直接造成她日后严重失眠的起因。
那时候她正坐在床边喝牛奶。
刚喝了两三口,头顶上突然间细琐一阵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天花板上划了过去似的。这令她本能地把头一抬。
却真的看到天花板上有东西!
细细的,长长的,像是某种软体的虫子。林绢吃了一惊,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想去找东西掸,可是站稳后朝天花板上再次的一瞥,令她又一下子重新跌回到了床上。
因为她看清楚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虫子。
这根在天花板上轻轻蠕动着的,并且发出一些细微却又刺耳的噪音的东西,它细长,周身布满皱褶,看起来就像根腌得恰到火候的酱瓜。“酱瓜”顶端有一片狭长的指甲,指甲在天花板雪白的墙面上慢慢滑动,并且往下探伸,仿佛在空气里寻找着什么……
分明是人的手指!
林绢一下子尖叫了起来。
可是声音刚从喉咙里宣泄而出,那根手指倏地就不见了,确切的说,是周围的光线让她根本无法可见。
她发觉自己躺在一片黑暗里。虽然街上的路灯将一些模糊的光线射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