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聚集着无数相送离别的人,以及一刻不停地将木桶、木箱往船上搬运的船员。其中的一个船员站在栈桥上大声喊着:“船即将启航!请各位乘客到这里排队!”
突然,一个男人的呼喊声传来,接着便溅起了一阵巨大的浪花,似乎是有人落水了。不,是被扔到水里的。
“救、救命啊!”
前导船员又大喊起来:“请放心!我们只是把偷渡者扔到海里而已!您的运气还不错!离岸边这么近,一定能被发现!如果是在海中央那就没救了!”
不一会儿,男人奋力爬上岸,狼狈不堪地跑掉了。
乘客们纷纷开始上船了。杰斯汀排在乘客的队列中,接着把票递给了船员。
“小鬼,就你一个人?”
“我不是小鬼!不过说起来,真的是在海中央也要把偷渡的人扔到海里吗?”
“啊,你说刚才那个啊。放心吧,我们会在出发前把他们都清干净的。现在这年月,即便是船员也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木桶漂流。”
“哦,是吗。”
接下来,便是令人兴奋不已的启航时刻了。
启程的人和送行的人奋力挥着手,喊着或叮嘱或不舍的话语。杰斯汀也在船上瞪大眼睛朝港口望去,寻找着莉莉和丝的身影。
……不过两人都不在。
杰斯汀有些失落。
但他却看到了刚兹和他的那些手下。刚兹等人拼命挥着手,为杰斯汀的旅行诸位:“杰斯汀!帕姆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吧!”
“刚兹!都拜托给你了!”
汽笛鸣响,渡轮喷着蒸汽往海上驶去。杰斯汀一直从船上盯着港口,港口越来越小,最后只能看到如豆粒大小的灯台,接着连灯台也消失在了地平线彼端。
杰斯汀感觉到离乡的寂寞,也只有那一瞬间,当他发现自己被三百六十度的地平线包围时,乡愁已成为过去。
其他乘客有的正往船舱走去,有的好奇地在船上探索,有的则开始和他人攀谈聊天。
杰斯汀决定,先仔细将船观察一遍。
划过海面的巨大螺旋桨;喷出蒸汽的巨大烟囱;搬运货物的巨大吊臂。不管是什么,看起来都那么巨大、那么新鲜。
但最让人吃惊的,还是在船最下层附近遇到的那个似曾相识的人。与那人不经意间擦身而过时,杰斯汀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如果仅此而已,倒也没什么稀奇。
说不定他们曾在帕姆擦肩而过,也说不定那人曾到海鸥亭吃过饭,也可能两人曾在港口并排而站。
但杰斯汀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那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人。杰斯汀难以置信地跑回去,为仔细确认那个人的长相而站在了他面前。对方也察觉到杰斯汀认出自己了。
“啊!偷渡的!”杰斯汀大叫起来。没错,那个人就是启航前被扔进海里的偷渡者。
偷渡者死死地堵住了杰斯汀的嘴,虽然杰斯汀拼命挣扎,但对方也不甘示弱。
“嘘!别出声!被发现就麻烦了!”
杰斯汀被满是机油味的手堵住嘴,只能拼命地点头。当那只大手移开后,他小声说道:“大、大叔!你在这儿干什么!还穿成船员的样子,又想混进来么!被发现的话可是要被装进木桶扔到海里的!离岸边越紧越好,快逃吧!”
“唉,这里不方便,到这边来,我给你解释。”
瞬间,杰斯汀便被拉到了附近的房间里。
“小鬼,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怎么能保密呢!如果有偷渡的,粮食和水就……”
“其实,我不是偷渡者。”
“就会不够的!……不是偷渡的?大叔,你想骗我?”
“我一会儿再向你证明我不是偷渡者,现在先听我把话说完。以前偷渡者确实要被装进木桶扔到海里漂流,现在也是个规矩。但用木桶漂流惩罚偷渡者,船员也不会开心的。”
“毕竟是因为船上的粮食和水不够,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艘船是最先进的大型蒸汽船。船上的粮食足够用到新帕姆了,而且水更是能供应给特等舱的乘客洗澡。如果粮食和水不够,根本就不可能救起遇难的人。”
“是……吗?”如此说来,也确有其理。
“但是,偷渡者还是会带来麻烦。就算粮食和水充足,但船毕竟和海只隔着一层船板,甲板上也只有一圈栏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偷渡者就会带来‘意外’,所以直到现在依然需要严格的规则。但偷渡者却考虑不到这些危险情况,总是不断地出现。”
“嗯,大概吧。”
“所以我们就在港口向人们展示如果偷渡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就是说,某个船员扮演偷渡者,在众目睽睽的港口被扔下海。跳到海里对船员来说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且这比眼看着木桶漂流好多了。最重要的是,比起用木桶漂流惩罚偷渡者,让那些想偷渡的人死心才更有利于船上的安全。我就是这艘船上的船员。你想其他船员打听,马上就会明白。不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船员意外的人,不然以后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明白!赌上冒险家的荣耀,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船员是海上的冒险家,这样的话,小鬼就是我们的同伴了。那就拜托了,这可是同伴之间的约定。”船员伸出了沾满机油的手。
杰斯汀也牢牢地握住了那只在风浪中饱经历练的大手:“我叫杰斯汀,准备前往新帕姆的冒险家协会入会的。然后我还要去寻找亚伦特,对了,你听说过亚伦特吗?”
船员想了想:“抱歉,没听说过。不过说不定其他船员和乘客知道,特别是这艘船上,还有老资格冒险家呢。在船上能和意想不到的人成为朋友。到新帕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好和大家相处,然后再慢慢打听。那我就先把船员都介绍给你吧。”
杰斯汀兴高采烈起来:“拜托了!我无论如何都想找到亚伦特!”
“到时候我就是大冒险家杰斯汀旅行时的第一位朋友了。”接着船员皱起眉,小声嘀咕道:“不过……你竟然能认出我来,我还特意背朝着港口呢……”
之后,在这个船员的带领下,杰斯汀参观了普通二等舱乘客不可能进入的只提供给特等舱、一等舱乘客的休息室以及只有船员能进入的机械室,并见到了其他船员及船长,度过了非常充实的航海第一天。不过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亚伦特的消息。
日暮时分。
那是只有在海上才能看到的碧蓝与赤红交相辉映的晚霞。
太阳沉入地平线后,夜幕骤然降临。
夜风凛凛,繁星满天。这样的星空在工厂林立、浓烟滚滚的帕姆是绝对见不到的。
杰斯汀独自站在船舷仰望星空时,身后突然有人搭起话来:“你就是新人冒险家杰斯汀?”
回过头,杰斯汀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比自己略微年长的少女,长发上别着几个发饰,身上穿着从未见过的略显暴露的服装,虽然看起来在夜风中相当寒冷,但她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没错,不过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是新帕姆的菲娜,这次是回新帕姆的。听船员说有个新人冒险家,所以很感兴趣。我打扰你了?”
“没有,我就是想吹吹风,看看星星。我想将风吹过的所有地方都看一遍,实在是太兴奋了,怎么也没法老实待在船舱里。妈妈说冒险家就像风一样不被舒服。我也要变成风。”
菲娜爽朗地笑起来:“啊哈哈!我明白那种感觉,因为我也不是能老实待着的人。”
“说起来,新帕姆是个什么地方?新帕姆的人都穿着你那样的衣服么?”
“新帕姆比帕姆热多了,阳光强烈而且干燥,还会突然下起大暴雨紧接着又突然停息。我们的衣服都是适应环境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从寒冷阴沉缺乏变化的旧大陆来的人。”
“寒冷?阴沉?缺乏变化?”
“没错,在新帕姆的人看来,帕姆就是这种感觉。而且帕姆和那里的居民都特别的斯文。”
“哎!”杰斯汀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形容帕姆,他怎么也想不出究竟哪里斯文了,“那新帕姆是什么样的!”
“嗯,以前从帕姆来的人说,那里每天都像过节一样。新帕姆活泼、开放,人们都非常喜欢那种节日气氛!我也喜欢!”
“那,那城外呢?帕姆周围是荒野,还有毒蛇出没,新帕姆的周围是什么样的?”
“新帕姆周围有山,山上最近安全了很多,不过依然比帕姆危险。帕姆的孩子都不拿武器,我真佩服那里的安全。在新帕姆,从小就要带着保证人身安全的武器。”接着,菲娜亮出了系在自己腰间的鞭子。
“喔,真期待啊!那你知道新帕姆冒险家协会么?我要先带着介绍信去那里。”
“在港口就有事务所,不过最近休息,所以去城里的本部就行。”
“谢谢!那还有,听说过亚伦特么?我正在寻找亚伦特!安基尔文明遗留下来的,一个叫丽蒂的人住的地方!”
“很遗憾,我也没听说过。”
“是吗,不过我不觉得遗憾。如果你告诉我就在新帕姆旁边,我反而会觉得失望。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才最好!我将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
“真刺激!而且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能给我讲讲么?”
“好啊!”
正在杰斯汀准备向菲娜打听更多的东西,并给她讲在萨尔特遗迹的冒险经历时,一阵熟悉的叫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噗!噗!”
原以为是海鸥的叫声,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搭便船前往新帕姆的海鸥应该已经睡了。
“噗!噗!”
那确实是布伊焦急的叫声。顺着声音寻找,布伊真的在甲板上飞来飞去。而这只布伊也看着杰斯汀,向他飞去,以证明他是杰斯汀认识的那只。
“喂,布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把丝一个人扔下,跑来找我了?”说着,杰斯汀意识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难道说……丝她……也在……”
总是黏着丝的布伊不可能单独跑到这里来。但丝的叔叔、阿姨或者是杰斯汀的妈妈都不可能给她买票。而且如果是正规乘客,丝肯定会堂堂正正地上船,那么杰斯汀不可能一直没有注意到她。
“怎么了,杰斯汀?”菲娜的声音传了过来。
杰斯汀慌忙向船长室跑去。
就算不是船长也没关系。
不管是谁,得赶快找个船员……
……不过,所有的人,都在。
船长、船员,而且还有……丝。
布伊“啪嗒啪嗒”地又飞回到了丝的头上,平时它喜欢待的地方。
“啊,杰斯汀!呀呵!”
“噗!噗!”
丝一边笑,一边挥着手。而船长和船员正阴着脸,围在被装进木桶里的丝身旁,比起发现偷渡者的愤怒,更多的似乎是茫然。
丝双手趴在木桶边缘,只露出了头。看来现在只有丝一个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丝!你怎么也跑来了!为什么要偷渡!”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杰斯汀一个人冒险太危险,所以没办法啊。而且杰斯汀不也是偷渡嘛。”
“噗?”
“我没有偷渡!我有船票,而且我妈也答应了!”
“哎?可是杰斯汀,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啊。”
“噗。”
“就算我去找你,你也不见我!而且,如果我不在这条船上,你打算怎么办!”
丝想了想:“可是,你不是在嘛。”
“噗噗。”
“不是这个问题!偷渡者会被用木桶漂流惩罚的!”
“木桶漂流是什么?”
“噗?”
船长从杰斯汀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认识?”
“我家隔壁的孩子。”杰斯汀以哀求的目光看着船长,接着突然跪倒在船长面前,“拜托!请让丝留在船上!水和粮食不是够用吗!如果不够的话,把我的饭和水分给她!船舱不够,我睡甲板也没关系!要买票的话,就用我所有的钱和行李!如果不够我就在船上打工!还是不行的话,不管花多少年,我也会把钱还上!所以,所以,请把丝留在船上!不行的话,就让我代替她被木桶漂流惩罚吧!”
船长和船员互换了眼色:“……杰斯汀,不要随便说自己甘愿被木桶漂流惩罚这种话。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可是丝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啊!”
“喂,木桶漂流到底是什么啊?”
“噗?”
丝果然不明白眼下发生的事情。
杰斯汀开始对她解释:“就是把偷渡者装进木桶,然后扔到海里的规矩。”
丝好像以她自己的方式理解着,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只把杰斯汀扔下海或者只把我扔下海都不好,被装进这么黑的桶里,好可怕。”
“噗。”
她还是没明白。
杰斯汀意识到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可怕之处,不禁哑然。丝一直让人觉得比杰斯汀可靠,而不久前的杰斯汀也和现在的她一样,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
这将会带来什么……
船员开始向丝解释木桶漂流:“运气好的话,木桶大概会在什么地方靠岸吧,‘运气好的话’。”
“那不好的话会怎样呢?”
“噗?”
“木桶漂流几乎没有生还的人,所以没人知道。可能是桶翻了,被淹死在海里,也可能是饥渴而死,或者被海上的怪物袭击,或者漂流到无人荒岛也说不定……”
即便是丝,也终于因事情的严重性而不敢作声。她的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着。
“你们不应该告诉丝这些!”杰斯汀愤怒地向船长吼道。
“还是告诉她的好,要不然这孩子还以为木桶漂流是件很好玩的事呢。”
“那……有可以不用木桶漂流的方法了?”
“这个嘛……”船长这句没有下文的话,打碎了杰斯汀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这时,传来一个凌厉的声音:“船长,我也请求您。”原来是听到了这场骚乱的菲娜。
“菲娜啊,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海上规定的严酷吧?”
“在规定的范围内,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比如说,乘船规定第三条第七项:要拯救海上的遇难者。如果非要说那个孩子不是遇难者的话,那就先把她扔到海里,再作为遇难者救上来就行了吧?”
“那完全就是耍滑头,而且,在这样的夜里把她扔下海的话,马上就会招来海里的怪物,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么……这样!杰斯汀是个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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