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君视若不见,牵着雨师妾的素手,微笑着翩然穿过,与姬远玄、烈炎等人招呼问候。他们俱极欢喜,纷纷离席向龙女送上异宝珍奇,做为贺礼。一时间万千目光睽睽毕集,王亦君二人再度成为八殿焦点。
龙女此生惯出风头,受人瞩目原已是稀疏平常之事,但不知何以,此刻戴着面罩与王亦君携手穿行,竟是芳心剧跳,双颊滚烫,仿佛又变作当年那单纯快乐的少女,心底里从未有过的骄傲、欢喜、害羞。
众人坐定之后,钟声铿然,八殿肃静。陆吾朗声道:“今日进行驸马选秀的最后一轮比试,每组优胜者便可做为驸马人选。第一组,赤帝烈碧光晟、炎帝烈炎、铁木将军刀枫。第二组,南炎法师龙石、黑白岛主杜岚、水仙城主江冰恋。第三组,水族公子烛鼓之、土族公子姬远玄、龙神太子王亦君……”
顿了顿道:“今日的第一场比试便烛公子与姬公子进行。”
八殴轰然,王亦君远远地望向白金大殿中的纤纤,她今日戴着雪莲花冠,银丝白裳随风卷舞,彷佛莲花开落。俏脸雪白,淡施脂粉,掩不住双眼红肿,似是哭了一夜。螓首低垂,长睫颤动,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人声如沸,鼓乐喧天,姬远玄、十四郎已经到了玲珑浮台之上,比试即将开始。姬远玄金冠玉带,黄衫飘舞,微笑自若,神采照人,引得八殿女子秋波频传,窃窃私语。
忽听当空响起一声雷霆似的厉喝:“且慢!”
七道黄影电射穿掠,从八殿飞檐之问疾冲而下,稳稳地落在玲珑浮台上。“姬修澜!”
“大胆乱贼,竟敢到此捣乱!”
黄土大殿哗然,怒喝惊呼如潮汹涌。当先那人金冠橙衣,昂然而立,目光凌厉怒恨地瞪视着姬远玄,周身黄光吞吐,尽是阴鸷桀骛之气,正是姬远玄的胞兄,当日阴谋叛乱失败而被软禁的姬修澜!另外六个黄衣汉子背负长枪,骠悍凶狂,赫然是姬修澜的师弟兼近身侍卫“黄龙六枪”姬远玄神色自若,微笑道:“大哥,你来了。”
姬修澜森然道:“特来取你项上人头。”
转身朝白金大殿微一行礼,厉声道:“白帝明鉴,这小贼陷害忠良,结党叛乱;勾结外人,弑父篡位,实为十恶不赦的奸徒,岂能做金族驸马?姬修澜今日来此,便是清理门户,亲手诛杀这奸恶小贼,为我父王、为我枉死的三千族人报仇雪恨!”
众人轰然,西王母淡淡道:“原来今晨盘踞昆仑山下的八千铁骑便是姬太子带来的精兵吗?我道是哪里来的大军想要剿灭我昆仑呢!”
王亦君心下一凛:“难道昨夜潜入昆仑,掳走金族侦兵的就是姬修澜?”
姬修澜道:“昆仑圣地,姬某岂敢不敬?所以只让三军在山下待命,我亲自上山诛杀这奸贼。”
姬远玄置若罔闻,淡淡道:“大哥,是应真神放你出来的吗?”
姬修澜冷冷道:“应真神义薄云天,岂是像你一样的卑鄙小人?你勾结蚩尤,刺杀父王,人神共愤,阳虚城上下都已随我举义。应真神感念旧情,不忍亲自杀你,只在山下等你的首级。你若是有一丝悔疚羞惭,立即自刎以谢族民!”
姬远玄沈声道:“大哥,为什么直至今日,你仍不觉悟?眼下父王惨遭奸贼谋害,土族内外交困,正是你我兄弟同心团结,共御外侮的时候,怎能私心自顾,骨肉相残?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住口!”
姬修澜目皆欲裂,厉声喝道:“虚伪小人,还敢惺惺作态,掩人耳目!若你体内流的果真是姬家的血,就抬起头来和我一决生死!”
姬远玄目中闪过悲凉苦痛的神色,苦涩地一笑,转身朝着白金大殿行礼道:“白帝、王母,姬远玄想借贵地了结家事,唐突之处,万请见谅。”
黄土大殿中呼声四起,武罗仙子、计蒙、涉驮、包长老等人纷纷起身劝阻。姬远玄朝土族群雄遥遥一拜,朗声道:“今日土族分崩离析,全因我兄弟内争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此结既由我们兄弟而起,自然也由我们解开。姬远玄避无可避,唯有听天由命。倘若姬远玄遭遇不测,还请诸位尽心辅佐太子,团结一心,攘外安内,以慰黄帝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衣裳鼓舞,冲天飞起,朝着远处瑶池抄掠而去,远远地说道:“大哥,随我来吧!莫让你我之血污了瑶池宫祥和圣地。”
姬修澜厉声长啸,破空追去,“黄龙六枪”紧随其后。众人哗然,纷纷唤兽驱鸟,追随观望。
清风猎猎,王亦君与雨师妾骑乘太阳乌,御风并舞,朝下俯瞰。冰湖如镜,明丽如画,倒映蓝天白云,彷佛无底之渊,深不可测。姬远玄在冰湖上抄足飞掠,海鸟似的滑翔穿梭,朝远处巍峨雪山冲去。
姬修澜尾追不舍,越来越近,突然眼放厉芒,大喝一声,右掌拍出。黄光进爆,一道螺旋气芒缠臂绕舞,宛如飞龙怒吼盘旋;掌心一翻,“蓬”地震响,一杆青铜龙头螺旋枪蓦地自掌心冲出,从那黄色的螺旋气芒中反向旋转,闪电似的倏地朝姬远玄后背怒射而去!
“缠龙逆天枪!”
众人变色惊呼,王亦君心中一凛,搂抱雨师妾腰肢的手不由微一颤动。雨师妾麻痒难当,格格一笑道:“你在担心姬远玄吗?”
王亦君苦笑道:“当然了,难道我还担心姬修澜吗?”
说话问,两道螺旋气芒逆向飞转,黄光耀眼怒射,锋芒凌厉。“砰!”
姬远玄避之不及,背部衣裳登时碎裂,血箭飞射。低喝一声,两袖鼓舞,勉强冲天逃逸。
群雄惊呼,王亦君心下一沉,暗呼不妙。雨师妾柔声道:“小傻蛋,放心吧!姬小子定然不会有事。倒是那姬修澜怕是要倒楣啦!”
王亦君奇道:“你怎知道?”
雨师妾抿嘴微笑道:“我是大荒第一妖女,这等小事还算不出来吗?”
故意掐指一算,笑道:“是了,本神算料定不出十招,姬修澜便会惨败于你结拜兄弟之手。”
话音末落,姬修澜厉暍震耳,手掌翻飞,双旋裂天枪黄光破舞,凌烈如电,已将姬远玄逼得险象环生。橙光迭放,气浪滚滚,两人一前一后在冰湖上迤逦电掠,气芒所至,瑶池冰炸雪飞,碧浪喷涌。
匆听姬远玄喝道:“你是我大哥,长我七岁。我已让你七招,从此再无亏欠了。”
倏然顿身,衣裳轰然鼓舞,万道黄芒怒射逸出,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王亦君心下一凛:“好强的黄土真气!”
姬修澜怒极反笑:“小贼,还敢逞口舌之利!”
大吼声中,双臂齐损,双旋气芒怒爆飞转,枪尖“轰”地爆开橘黄色的汹猛光浪,倏地分又飞舞,化为两只巨大的狰狞龙头,咆哮交缠,朝姬远玄当胸飞旋冲撞。
众人惊叫声中,姬远玄纵声长啸,突然翻身飞转,箭也似的朝那缠龙逆天枪迎面冲去,右手飞舞,均天剑如电怒射,当空闪耀起一团橙黄光球。
“嗷——呜”那黄色光球曲伸弹舞,猛地爆起一声狂吼。光芒进爆,忽地化做巨大的独角龙头怪兽,鹿身马蹄狮尾,三只火目妖艳血红,周身烈火熊熊,怒吼着席卷起橘红色的炎焰狂风,当头猛撞在那飞旋怒吼的双龙之间。
“轰!”
橘红、橙黄、淡黄、浅绿……层层光浪飞涌迸爆,万千道黄光气箭四面八方怒射电冲,冰湖轰隆作响,四处炸裂,碧浪银涛冲涌招摇,块块坚冰交错翻飞,又被纵横劈舞的气箭撞射成纷扬的冰层。
三眼麒鳞兽霹雳穿梭,瞬间怒吼着破入双旋裂天枪中。那两条交缠飞舞的巨大光龙凄嚎惨叫,倏地化解迸散,悠扬卷舞。姬修澜目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疑神色,身体剧震,喷血翻飞。
气浪鼓舞,黄光破碎,那两条黄龙蓦地消失,幻化为那杆青铜龙头螺旋枪。枪身陡然后撞,从姬修澜双手之间闪电滑冲,厉电似的刺入他的胸膛,“咄”地一声,脊椎碎裂,血肉激溅。他闷哼一声,身体弯曲如弓,发出一声凄厉而狂怒的嚎叫,笔直坠落。
“嗷——呜”三眼麒麟兽昂首咆哮,倏地化为一缯黄光收入均天剑中。姬远玄飘然转身,凝空悬立,缓缓将剑插还入鞘,目中闪过古怪的神色,说不清究竟是欢喜、得意还是悲戚。
“蓬!”
姬修澜蜷缩着摔落在地,被自己的双龙枪死死地钉在瑶池厚冰上。冰层“喀啦啦”地脆响,裂开了几道缝隙,鲜血泪汩地流入冰缝。他双手握着胸口的裂天枪,颤抖着想要拔出来,双眼惊怒、憎恨、痛苦、恐惧地望着半空中飘然翻身的姬远玄,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赫赫”的声响。
众人惊骇无言,想不到姬远玄竟只用了一剑便击败了勇武绝伦的姬修澜!土族群雄愕然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低声喃喃道:“黄帝陛下!”
这声音彷佛海浪似的汹涌波动开来,土族众人纷纷拜倒在冰湖之上,激动高呼:“黄帝陛下!”
敢情姬远玄这一剑的风姿竟与黄帝当年殊为相似。
王亦君心中迷乱困惑,乱作一团。以姬修澜适才这一枪的惊天气势,即便是自己,亦不敢贸然直攫其锋,但姬远玄竟只一转身,便以这式再也简单不过的“飞沙定石”重创蛮塍转世。当日在东荒松林,他也曾目睹姬远玄使出这式剑法,御使麒麟兽破解流沙仙子的毒虫大阵,但当时那一剑的速度、力量、威力与今日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短短数月,姬远玄竟似突飞猛进了数层境界,直臻大荒顶尖高手!
但他既已精进如斯,为何前几轮驸马选秀之时,面对那些远远不如姬修澜的对手,竟只是勉强胜之,赢得颇为惊险呢?如此深藏不露,又有什么居心用意?正自迷乱不安,却听雨师妾悠然道:“我猜得不错吧?姬远玄心计深沉,可比你狡猾得多啦,没有万一把握之事,他又怎会去做?”
王亦君心中一震,望着那凝风而立的姬远玄,心里竟殊无欢喜之意,反倒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与寒意,就像当日在阳虚城上空,目睹姬远玄谈笑间智除乱党、反败为胜。
姬远玄飘然落下,叹道:“大哥,你若是现在迷途知返,我们依旧是兄弟,远玄必不计前嫌……”
姬修澜恨恨地盯着姬远玄,突然奋尽全力朝他唾了一口,嘶声狂笑,刺耳难听。
那“黄龙六枪”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喝道:“大胆逆贼,还不觉悟,罪不可赦!”
蓦地抢身冲上,六支长枪黄光电闪,齐齐刺入姬修澜胸腹!他陡然一颤,张大嘴,双眼怨毒地瞪视着姬远玄,嘴角缓缓地流出鲜血口涎,突然头一偏,不再动弹。
众人大哗,六人急忙弃去长枪,跪伏于地,大声道:“我们六兄弟被奸人蒙蔽,险些酿下大错,今日乞盼能弃暗投明,重归黄帝麾下……”
姬远玄怔怔地望着姬修澜的尸体,身躯微震,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弃暗投明!姬远玄岂能收你们这些弑主求荣的鼠辈!”
声音愤怒凌厉,剑光一闪,黄芒纵横,那六人失声惨叫,还未来得及起身,已被他急电似的斩去人头。六个人头在冰湖上骨碌碌滚转,瞪大眼睛,犹自充满了恐惧、悔恨、怨毒的神情。
姬远玄怔立片刻,俯下身来,轻轻地抚摩着姬修澜的脸庞,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倏地翻手将他双眼合上,起身道:“鼍围、泰逢,你们将我大哥的尸体送到山下,让应真神带回阳虚城厚葬。其他事情,等蟠桃会后再说吧!不必在山下与他们冲突。”
鼍围、泰逢起身领命,扛着姬修澜的尸体,骑鸟腾空,朝山下御风飞去。钟声长鸣,群雄重回八殿坐定,嘈语纷纷,仍在议论适才之事。
过了片刻,鼍围、泰逢二人乘鸟归来,喜色浮动,朗声道:“姬公子,应真神见了太子尸体,已经当场觉醒,断指立誓,从此效忠公子,永无二心!”
土族群雄大喜,欢声雷动;水族、木族群雄神色悻幸颇感沮丧。
王亦君心道:“这老贼果然是墙头草,闻风而动。”
武罗仙子微笑道:“恭喜公子。蟠桃会后,武罗回到阳虚城立即与应真神—同召集巫祝,筹备公子登基典礼。”
土族群雄轰然道:“黄帝陛下千秋万岁!”
一时间,昆仑瑶池竟仿佛成了阳虚黄帝宫。
群雄轰然,纷纷向姬远玄道贺。姬远玄摆了摆手,摇头道:“多谢各位美意。只是父王、太子新亡,一切言之过早。等父王的三年丧期过了再说吧!”
众人闻言,越起敬重之意。西王母微笑道:“姬公子仁义睿智,土族中兴指日可待。”
群雄尽皆附和。
冷风扑面,檐铃寂寥,王亦君斜倚长廊,与雨师妾并肩眺望那五光十色的夜空,怔怔不语,心中怅然。歌舞喧哗之声从远处殿台亭榭隐隐传来,感觉如此飘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雨师妾微笑不语,过了半晌突然悠悠道:“你对姬远玄倒是挺放心呢!”
王亦君心中突地一跳,不知其意。
雨师妾道:“此次驸马选秀,姬远玄深藏不露,直到最后一轮才显山露水,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亦君沉吟不答,心底里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个念头,却不敢相信。
雨师妾叹道:“小傻蛋,你的心地太也善良,终有一日要吃大亏呢!这个姬远玄可不同于蚩尤,你将他当作兄弟至交,他却未必。前几轮比试,他之所以韬光养晦,一来是为了不吸引众人注意,让你这傻小子成为众矢之的;二来是迷惑你,倘若与你交手,便可以像适才对姬修澜那样,突施辣手,打你个措手不及。”
王亦君苦笑道:“不可能吧?我早和他说过了,参加驸马选秀只是为了帮他铺清道路,助他一臂之力……”
雨师妾格格一笑道:“傻瓜,君子坦荡之言到了小人耳中只怕反倒成了凶险奸谋呢!你既然无意争夺驸马,又为何搅这赵浑水?再说,他可不是傻子,纤纤对你的一腔痴情,难道他还瞧不出来么?倘若你一不小心闯入最后一轮,被纤纤钦点为驸马,那他岂不是竹篮子打水,蜘蛛网兜风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换作是我,只怕也会这么做呢!”
王亦君心中大震,半信半疑,半晌方摇头道:“姬兄弟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既已结拜兄弟,同仇敌忾,他又何苦提防、算计我?”
雨师妾明眸凝视,叹道:“他连自己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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