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能跟这个人动手,因为他既不能胜,也不能败。
萧十一郎现在已绝不能败。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易,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他现在绝不能死。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杨开泰瞪着他,脸已涨红:“你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我不配?”
“我不是这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出手,你若不还手,我就杀了你。”
他本是很宽厚的人,本不会做出逼人太甚的事。
可是他现在却已将萧十一郎逼得无路可走。
风四娘的脸也已涨红了。
第一百零五章 小人
日头已经升高,有些人还在睡觉,可有些人已经开始拼命!
街上的人很多,在萧十一郎走下来的时候就都已经散开了,哪怕他们不认识萧十一郎,都一点不妨碍他们看热闹。这是种可悲又可怜的心态,可谁有不喜欢看热闹呢?
萧十一郎慢慢的走下楼,慢慢的走上街心。
他的脚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杨开泰。
这并不是杨开泰在逼他,杨开泰也同样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一种可怕的压力,将他们每个人都逼得非走上这条路不可。
这种可怕压力,却正是从他们自己心里生出来的。
这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悲哀?还是愤怒?
萧十一郎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似已随着他的脚步停顿。
杨开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楼的门。
街道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全已远远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看来都像是呆子。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真正的呆子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自己。
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好像将所有的杯盘碗盏都已砸得稀烂。
东西砸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痛哭声,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风四娘本就一向是个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她没有下来。
她不忍看,却又偏偏没法子阻止他们。
杨开泰紧紧握着拳,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萧十一郎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杨开泰瞪着他,突然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过来,攻出了三招。
他的出手并不快,也不好看。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来,就像他走路一样,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萧十一郎已下定决心,这一战既不能败,也不能胜。
他只想打到杨开泰不能再打时,就立刻停止。
可是杨开泰一出手,他就已发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开泰的心虽已乱了,招式却没有乱。
他的出手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变化虽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种强劲的劲力,已足够弥补他招式变化间的空隙。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练得如此扎实的人。
二十招过后,他的劲力更已完全发挥,只要一脚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个脚印。
脚印并不多。
因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规中矩,连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变。
脚步虽不多,脚印却已越来越深。
街道两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响,不停的摇晃。
萧十一郎额上已沁出了冷汗。
他若要以奇诡的招式变化,击败这个人并不难,因为杨开泰的出手毕竟太呆板。
可是他不能胜。
杨开泰一拳接着一拳,着着实实的打过来,他只有招架、闪避。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铁锤不停敲打着的钉子。
钉子虽尖锐,但迟早总会被打下去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开始渐渐麻木,动作也已渐渐迟钝。
平时他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只因为他总有一股必胜的信心,总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劲。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股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战胜。
他也不愿败。
但是他却忘了,高手相争,不胜,就只有败。
胜与负之间,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他就算再想战胜.也已来不及了。
可萧十一郎现在已绝不能败。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易,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他现在绝不能死。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连白愁飞也能看得出,杨开泰的武功、劲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巅峰,已将他所有的潜力全都打了出来。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胜的信心。
他已有了必胜的条件。
连他自己都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达这种境界。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世上能击败他的人已不多。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他的确就像是根钉子,已被打入了土里,他的武功已发挥不出。
何况,他的伤势又已发作。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是他自己这种想法。
他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时,就已真的必败无疑。
白愁飞已经开始起身,他不愿意插手,他敬佩杨开泰,没人可以不佩服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真正的君子!可他也绝对不能让萧十一郎去死!
白愁飞知道自己不是杨开泰的对手,只要他现在插手,不出五招,他就会死在杨开泰手下!
也许五招还是多估了,可他不能不下去,他不能看着两个人见个生死,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可以坐着看着两个人分个生死!
天无悔也不能!
天无悔伸手拦下了白愁飞:“你不用下去!”
白愁飞看着他,没说话,可意思他明白,所以他马上继续说着:“我下去就好!”
白愁飞怔一怔,天无悔已经越过他开始下楼。
“你的身体还没休息好,也该我下去了!”天无悔没回头只是淡淡的笑着“一直以来你也没见过我出手,也该见见了!”
天无悔的语气很淡,甚至象出门了跟朋友道个别,可白愁飞知道,若是自己可以挡下五招,那他最多只能接住三招。这一出去,只有死,没有生!
天无悔在走向死亡,可他的心中却没有一点遗憾,因为他感觉到的,是真正的江湖,没有所谓的任务,没有所谓的报酬,只是因为想做,只是因为该做,所以就做了!
是真正的本心,而是脱离现实,被现实压抑的另一面。
天无悔笑着,走出了大亨楼…
白愁飞看着周出大亨楼的天无悔,忽然有些满足,哪怕他不喜欢,也得承认,他自己也是个玩家,他一直都想在这个世界里跟这个世界里的人一样在这个真正的江湖中闯荡,他自己是很适合,却跟他同样的玩家们,却并没融入,他们已经习惯了玩家们主导的世界,在这个被主导的世界里,他们并不习惯。
白愁飞就好象一片原野上独自绽放的花朵,他知道在自己的根附近有着无数的根,可生长在原野的枝叶却少的很。
今天,他终于看见另一只花朵绽放,这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欣慰,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看着后面追上来的人的满足。
所以白愁飞笑了,看着迎上去的天无悔笑的让一边的风四娘都有些奇怪,她不想去看萧十一郎跟杨开泰拼命。
白愁飞认真的跟风四娘解释着:“若是杨开泰手下死个无辜的人,那他肯定会停下!”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杨开泰毫无疑问是个君子!
天无悔从来都不是小人,可今天他却要当次小人,而且他当的心甘情愿!
第一百零六章 万法万破 万王之王
天无悔走到楼外,走到街心的时候,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此时的杨开泰左足前踏,正踏在原来一个脚印上,击出右拳,一着“黑虎掏心”直击萧十一郎胸膛。
这一着“黑虎掏心”,本是普普通通的招式,他规规矩矩的使出来,半点花招也没有,但是这一着劲力之强,威力之猛,放眼天下的武林高手,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样使得出来。
就算萧十一郎自己使出这一招来,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威力。
萧十一郎已经避无可避,除了挨这一拳,他只有拔刀了,可是他是宁死,也不会拔刀的!
他几乎就要闭上眼等死了!他从不死等死的人,哪怕再危险的地步,他都会去找那一份生机,可此时,他却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人死前的一瞬间会想起什么?
没人知道,知道的人都真的死了!
萧十一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一刹那,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想起那些原以为早已忘记的人,早已忘记的事情,想起沈壁君,想起连城壁,想起冰冰,想起风四娘,他也才发现,他想的最多的,欠的最多的,是这个陪伴他数十年的女人……
可惜……
萧十一郎看着快要击到自己身上的拳头苦笑,可他的苦笑还没落下,就看见傍边飞来了一块石头。
石头砸的是杨开泰的右手肩井穴,谁的肩井穴被打到都会出拳无力,杨开泰当然也明白,所以他的右手依旧打向萧十一郎的胸膛,左手档开了砸向他的石头,他没看谁砸的他,他也不在意谁砸的他,他的眼中只有萧十一郎!
可他的拳头并没砸到萧十一胸膛上!
本来已经似乎避无可避的萧十一郎,却在杨开泰左手动的时候眼睛一亮,他看见了破绽,别人的破绽能让他杀人,可此时的破绽却能救他的命,他瞬间转向左边,杨开泰的拳头擦着他的衣服而过,留下伤,却没留下他的命。等到杨开泰收拳准备再出手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多了另一个人!
天无悔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向天无悔出手,任何挡在他面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除了风四娘,可风四娘绝对不会下来!
一样的黑虎掏心!一样的规规矩矩!一样的不可阻挡!
天无悔却跟萧十一郎不一样,他连躲都不能躲,他躲不了,因为他武功不够,他不能躲,因为他既然插手,代表的就是萧十一郎,他可以死,却绝对不可以躲!
躲不了,就的接!可萧十一郎都接不了的拳头他接得住吗?这一刻风四娘都闭上了眼,她仿佛已经看见这个人死在了杨开泰拳下!
可当风四娘睁开眼的时候,这个人却还是没死!
天无悔并没死,他接下了杨开泰的拳头!用一种所有人都吃惊的方式接下来杨开泰的拳头,虽然他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可他真的接了下来,而且还在继续接着……
萧十一郎眼中的沉重已经变成了震惊,在天无悔帮他出手的刹那,他已经想明白了天无悔为什么会出手,可他却想不到天无悔竟然接下了这一拳!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论武功之杂,萧十一郎自然能排得上前几,武功见识之多,萧十一郎更是排名在前,所以别人看不明白,他却看的清楚,接这一拳,天无悔用了七种武功!
他进步时候是小九宫,腿上的架子是北地唐腿的葫芦架,腰身扭动头部右偏是江南不倒桩,左手搭在右胳膊上是淮安左家的借力决,右手臂如封似闭是徐州刘家的鬼拦山,右手手指轻微摆动是模仿少林拈花手的小拈花,接拳后倒退的那一步,是关西赵家的卸力决!
一进一退之间,他用出了七种武功,硬生生接下了杨开泰的这一拳,哪怕经过了七种武功的消弱,这一拳也让他嘴角流血。这很让人震惊,可杨开泰没有一点震惊!一拳接一拳的出着,哪怕他眼前是座山,他也绝对不会停下,天无悔也只能继续接着!
他接下二十拳!用出了一百七十六种武功!直到他脸上七窍流血!站不起来才软倒在地上。杨开泰看着倒在地上的天无悔收拳。他板着脸看着天无悔:“我本该杀了你的!”
天无悔的七窍还在不停的流血,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往起爬着,他并没回答,他的行动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白愁飞已经走下了楼,他却没去扶天无悔,天无悔不需要任何人扶,这是他的血,也是他的荣耀!
天无悔终于站了起来,脸上的血依旧往下流着,他朝杨开泰笑笑:“我却不想杀了你。若我有钱了,肯定会存在你的钱庄!”
杨开泰认真的看着他,还是板着脸语气却有了几分缓和:“你最好现在就去疗伤,否则的话会流血到死!”
天无悔怔怔,还没说话,一边就有人接上了话。
对面屋檐上有人在叹息:“这人果然不愧是个君子,只可惜皮太厚了些。”
杨开泰霍然抬头:“什么人?”
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只剩下一只手,站在屋檐上,悠然说着:“我这人既不是君子,又是个残废,只不过若有人故意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有脸跟他死缠烂打的。”
杨开泰脸色已发青:“你说的是谁?”
“我说的就是你。”这老人当然就是轩辕三缺:“你刚才使到第十七招时,萧十一郎本来已可将你击倒三次,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杨开泰铁青的脸又涨红。
一开始出手时,他的招式变化间,的确很生硬,的确露出这三次破绽。
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他既然知道,就绝不否认。
无论杨开泰是呆子也好,是君子也好,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屋檐下的人丛里,却有个青衣人施施然走了出来,悠然道:“这种事你本不该怪杨老板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轩辕三成也出现了。
他微笑着,又道:“杨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本是心黑皮厚,否则杨家又怎么能富甲关中?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杨开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轩辕三成笑道:“我就绝不会怪你,我也是个生意人,莫说他只放过了你三次,就算放过你三十次你也一样可以打死他的。”
杨开泰突然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他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何况他已无话可说。
君子若是遇见了小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他本来要走的,可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还在七窍流血的天无悔板着脸说着:“三个小时内不要动武。”
这人的确是个君子!可为什么君子偏偏会被小人气走?
天无悔已经在坐下自己疗伤,杨开泰的出手很重,可内家真气却是真真正正的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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