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安慰着他,有些担心被责怪的样子。看他们的衣着样貌就知道,这是一对双胞胎。
“你们的爸爸妈妈在哪里?”方晓翎拿出手绢替跌倒的那个擦去脸上的灰和眼泪,对他们颇为喜爱。
这对双胞胎对望一眼,出于对陌生人的戒备默然不语,只是眼中对方晓翎并无敌意。方晓翎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姐姐帮了你们的忙,快说谢谢,你们可以叫她叫晓翎姐姐。”
方晓翎回头一望,原来是珍妮弗?哈曼,还有她的丈夫MarcoTraniello。Marco也是一位牌手,他和珍妮弗住在拉斯维加斯,他们拥有一对双胞胎男孩。珍妮弗介绍Marco和方晓翎认识,闲谈一会,两个外向的男孩也和方晓翎熟络起来。只是他们上午已经在这里玩了半天,不免显出了疲态。Marco带着他们先行离开,珍妮弗和方晓翎到咖啡厅中稍坐。
方晓翎担心这次不期而遇打扰了珍妮弗的家庭同乐日。珍妮弗笑着释怀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上午带小孩过来玩,下午她还要和朋友聚会。
“今天轮到Marco带小孩,所以下午我有时间,反正他也很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珍妮弗的话语中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的先生对你真是体贴。”方晓翎羡慕她那悠然恬静的生活和心态。
“邓肯对你,可也不是关怀备至么。那天他提出那样的要求,为你作出这样的牺牲,让我和Johnny都深感吃惊呢。”
珍妮弗的话让方晓翎莫名惊讶:“你指的是?”
“哦?难道邓肯没和你说?”珍妮弗愕然:“那天我们几个人打牌,你做荷官,我们让你可以看到我们的底牌,邓肯没说我们约好的条件是什么?”
“邓肯说,你们不需要给小费。”方晓翎回想起这个,莫名的感到心虚,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降低下来。
珍妮弗哑然失笑,她摇头说:“邓肯这家伙,把你当小孩子哄啊。你认为和Johnny、贝克他们的底牌就值那几个小费?晓翎,邓肯说你有意要做职业牌手,那么这些事情你就应该知道。”
“其实,真正的条件是,那天邓肯赢到的钱,需要平均分给我、Johnny、贝克和杨。”珍妮弗淡淡的说了出来,不带着一丝愧色。
看着方晓翎吃惊得目瞪口呆,珍妮弗笑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很过分的条件?其实,我们还觉得收便宜了呢。一个牌手的底牌,就是他最重要的隐私,他的风格、心态、转变、针对性全都隐藏在里面。打牌的时候,每一手牌的底牌,都要跟注付出代价才能看到,这还只是长篇故事中的一个不完整的片段。更何况是整个过程中的所有底牌,这就等于将自己的内心完整的展示给别人看。邓肯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很过分。不过呢,他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们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要知道,从来没人对职业牌手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本来我们应该收固定的一笔钱。要不然,那天邓肯要是输钱了,我们就一无所获。”
珍妮弗停下来让方晓翎慢慢消化一下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她沉默良久,脸上一阵红一直白。在惊讶之余,方晓翎还想到了更多。她想起最后一把牌,邓肯面对着沃克全下时稍嫌拖沓的思考。他是不是在犹豫,不想清空沃克的筹码?但既然他肩负了这个承诺,他就有责任在牌局中全力以赴的赢,那是珍妮弗他们的盈利。他无法手下留情,牌桌上人人都是行家,难免会被看穿。方晓翎还一厢情愿的请求邓肯还钱给沃克,谁知道那些根本不是邓肯的钱,而邓肯这样做全都是为了她。
方晓翎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之前的自己太过幼稚了。和以往游戏的融洽气氛不同,这是职业的世界,无处不充斥着金钱的关系。牌桌下可以有友谊,牌桌上却没有人情可讲。邓肯、沃克他们说得对,愿赌服输。
“怎么样?最近手风是不是很不顺?”避免方晓翎难堪,珍妮弗转换了话题:“别奇怪,我看得出来。拉斯维加斯里面有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拿着一笔资金,怀着憧憬和美好的愿望来到赌城,打算靠赌博为生,过上悠闲丰裕的生活。可惜运气眷顾的总是少数人,一段时期的挫折足以扼杀很多原本可以成功的牌手。黯然离开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我见过不少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用自己的生命为自杀之都添加着印证。”
话说得不好听,珍妮弗的语气里透露着诚恳:“我从8岁开始跟着父亲打扑克,比你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立志要做职业牌手。那时候每个星期玩七天,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可是某天我看看自己的存折,惊讶的发现我快要破产了,而自我感觉还以为输得不多。然后,我在20/40这个级别整整呆了6、7年,才慢慢升级到了200/400元。”
“这是一场意志的斗争,这个甚至比技术还重要。伟大如道尔,也有输到医药费都没钱给的时候。能够坚持下来的,才能成为巨鲨王,那些中途放弃的人,当然现在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1993年是我的最低潮,我没有赢任何一场比赛,直到三年后,我才第一次进入了wsop的决赛,接着还拿下了第一条金手链。”
“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不过,幸运的是,有邓肯在你身边。”
“是的,我的确很幸运。”回忆往事,方晓翎感慨着说。
珍妮弗的朋友来了,方晓翎陪着她走出酒店大堂。珍妮弗还没和他打招呼,方晓翎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在熙攘的大堂中,这是个引人注目的男人。他身材魁梧,衣着打扮华贵得体,表情洋溢着自信和骄傲。他熟络的和珍妮弗拥抱致意,亲切自然的问候着彼此家人的近况,听得出珍妮弗夫妇和他都是交情极深的朋友。他拿出一瓶珍贵的好酒和一些玩具送给珍妮弗夫妇和他们的孩子,珍妮弗很欢喜的收下了。方晓翎站在一边,打算等礼节性的互相介绍后就离开。
“我注意到你身边这位娇俏可人的女孩了,小甜心,我猜这是不是你又收了一位充满慧根的徒弟?”
珍妮弗抿嘴笑道:“这位确实是新晋的职业牌手,资质也确实优秀。可我却没那么好的福气,独具慧眼的是邓肯。她是邓肯的学生,也是他漂亮的女朋友。”
那人大喜过望的样子,他爽朗的大笑道:“邓肯?说起来,很久没见到这小子了,我还真想他。既然如此,今天就把邓肯也约出来吧,我可真想再在牌桌上会会他。”
“我叫方晓翎,你好。恐怕不能如你所愿,邓肯今天他有事。”方晓翎和他握手,感觉他掌心温暖润滑,平时一定保养得很好。
那人咧嘴笑着,笑得有点古怪:“哈,这你就放心好了。说到约邓肯出来,谁也比不上我有办法,即使你是他女朋友也一样。对了,我叫埃里克,幸会,方小姐。”
一一六 花开两朵
一一六花开两朵
随着口中一阵发苦,沃克醒了,他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躺在一张半旧的软式沙发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厚外套。他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自己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这是个约只有二十个平方的厅,他双脚朝向着的那边,两侧各有一个虚掩的房门。厅里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他躺着的沙发,对面是个精致但已经有些掉色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旧电视机。电视柜旁边是冰箱。沃克头顶上面,沙发的一端是饭桌,旁边有两张椅子。饭桌再往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仅可容两个人并肩而立。
沃克用了极短的时间就看出来,这应该是个女孩子的居所。整个大厅虽小,也没什么家具,可用一些小饰品和花瓶布置得很精致。室内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因为阳台上的那几盘小花散发的,还是喷了香水。沃克还发现电视机根本没有电源线,估计很久没开了,但屏幕和边框上并没有灰尘,可见经常有人在打扫这本应被遗忘的角落。如果将沙发换成一张单人床,这里约莫就是沃克以前那个狗窝的布局。但论起卫生整洁程度,那可说有天渊之别。
沃克发觉自己浑身乏力,他硬撑着想站起身,却又觉得脑子眩晕,一下子又坐了下来。他一阵迷糊,竭力想着失去知觉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旋地转中却是没有任何印象。沃克又惊恐又疑惑,正想叫唤两声。这时他听到身后那面墙的拐角处传来一阵拉门声,随即室内飘出一阵暖意和沐浴露的芬芳。
有个美女刚洗完澡,有这样的好事?那可真是活见鬼了!沃克突然感到唇干舌燥,心头一阵激动。这个女孩是方晓翎!沃克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预感来,他连忙往身旁一望。
就算是写小说也不带这么玄乎的,事实证明这是沃克的臆想。走出来的确实也称得上是一名美女,不知道是不是沃克的一厢情愿,她和方晓翎还真有几分相似,但她是个白人。枣红色蓬松弯曲的秀发,高挑的身材,脸庞曲线不如方晓翎完美。鼻梁比方晓翎高,也许过高了,也不如她的纤细,嘴唇比她厚了点,右上角那颗痣有点碍眼。也许是她穿着一身比较保守的连衣裙浴衣的缘故,身材看上去也不如方晓翎苗条动人。
沃克心里叹了口气,眼前分明就是位出色的美女,自己实在没必要那么失望,老是将她和方晓翎相比。
那美女冲着沃克浅浅一笑,两腮泛起好看的酒窝。她带着欢喜的语气说:“沃克,你醒啦?”她坐到沃克身边,隔着礼貌的距离:“你晕过去的时候,可真吓了所有人一跳。”
“抱歉,你是?”沃克紧皱着眉头,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
“哎,你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啊?我是梅丽,赌场的侍应。你记起来了吗?我趁你赢了两手大牌的时候向你递过两次果汁,你高兴时给了我特别多的小费,嘻嘻。”梅丽笑起来时特别好看,也许是因为方晓翎不经常在沃克面前笑的缘故。
看着这熟悉的带着职业性的笑容,沃克慢慢回到了赌场中的气氛。这下子他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晕倒,完全是因为那个面目可憎的胖子。
其实,那个胖子脸并不是很圆,一头细密的短发紧贴额头,两腮和鼻梁都丰厚有肉,一脸的富贵之相。只不过他在沃克连续打了接近三十个小时的扑克之后才坐下来,并且有中断他横扫牌桌之势,这不免令到沃克对他侧目而视。
经过那煎熬的晚上,沃克拿着10000美元重新开始他的赌城之旅。一连几天输输赢赢下来刚好够住宿和伙食费,心中的焦躁和郁闷难以言喻。这天他沉着脸来到威尼斯人赌场,在10/20元的牌桌上买入2000元。今天身边持续不断的有鱼,而他并没怎么被BB,就是这样,虽然很少拿到坚果牌,他面前的筹码却渐渐堆积起来。虽然离上一次上风期的戈然而止不过只有几天,但沃克对这种无往不利却有久违的感觉。当他的心情渐渐好转时,那个胖子取代了又一个被他清空的鱼,坐到了沃克对面。
一开始,沃克并没有将这个衣着随意的对手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寻常游客。这时他已经连续奋战了一天一夜,期间只啃了两个不知道什么味道的汉堡。在其他人眼里,沃克双眼发黑,眼袋深陷,头发凌乱不堪,只不过他正在赢钱,浑然不觉。这个胖子坐下来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似乎波澜不惊的行动,他面前的筹码却急速膨胀着。还不到三个小时,同样2000元初始买入的他,面前的筹码已经隐约和沃克差不多。虽然他基本上赢的不是沃克的钱,可场上其他人的筹码就那么多,沃克这段时间就没赢过钱。心情一变坏,疲倦就不可抑制的涌上来。但沃克还不想见好就收,因为他还没赢够。而且这个胖子令他觉得看不顺眼,虽然他下注并不嚣张,可一张嘴却絮絮不休。对输家不住的挖苦讽刺,对赌场漂亮的女侍应插科打诨。以沃克的眼力,竟然看不清他到底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还是纯粹运气很好的傻鱼。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胖子面前的筹码不少,沃克想宰他一刀再走。当他竭力抵抗着睡魔,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机会来了。他拿着一对7在翻牌击中了set,但当他尽力扩大彩池,到了河牌足够全下的时候,牌面却变成了恐怖的【AK7AQ】。沃克的心在砰砰的跳着,胖子,翻牌前激烈的进攻者,圆溜溜的眼珠狡猾的打量着摇摇欲坠的沃克。他超越了庞大的彩池全下剩余的所有筹码!
这手牌实在和沃克输给邓肯的那把很像,不,应该说更加危险。由于双方的筹码都很深,沃克在翻牌前是跟注了胖子的4bet进入彩池的。到了这个河牌,不能指望胖子会用顺子或同花支付给沃克的葫芦。之前双方的有效筹码太深了,都有14000元,整整700个大盲注!沃克的葫芦充其量只能抓个诈唬!
但沃克试图说服自己,胖子的下注严重的两极分化,他要么手持QQ以上的对子,要么就是从头到尾都在诈唬!这真的不是自己不服输,或者在斗气,沃克盯着胖子似笑非笑的厚嘴唇,他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这手牌,他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加上彩池里的死钱,他可以跟注!
沃克深深的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喉咙发痒引起一阵咳嗽。眼前的胖子形象模糊,依稀变成了邓肯的模样。他双手支撑牌桌战战巍巍的站起来,指着胖子嘿嘿嘶声笑着说:“你吓不了我的,你一定是在诈唬,一定是!我跟注,我跟注你的全下!”说着,他用夸张得失态的动作将筹码胡乱往彩池中间扫过去。
胖子亮出了底牌,但沃克的双眼一片朦胧,他只看到那是两张带人的牌,顿时心中像火一般在燃烧。他用力揉着眼睛想看清楚,但牌面却离他越来越远,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黑。然后,脑子嗡的一声,他就失去了知觉。
想起了这个,沃克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以至于他没听到梅丽刚刚说了什么。他顾不得礼貌,用力抓住梅丽的双肩摇晃着急问:“那手牌怎么样了?我赢了没有?”
……
埃里克盛情邀请,珍妮弗在一旁帮腔,方晓翎答应一起去吃晚饭。她不知道邓肯到底来不来,没有答应饭后的牌局。她虽然不认识埃里克,可心想既然是珍妮弗的朋友,这个级别的对手和盲注她可惹不起。埃里克的车没停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