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黄的灯光下,艾薇苍白纤细的手指显得有点妖艳诡异,她们拈着那张至关重要的河牌,轻轻的翻开。
在那一瞬间,牌面上那鲜红的一点映入眼帘,以光速传遍全身的神经。方晓翎心中一震,随之欣喜若狂,但叫出声的却是旁边的阿利。
“嗨!太好了!”阿利情不自禁跳起来,双拳击落在桌子上。
阿博特的叹气声和亚当的咒骂声随之响起,艾薇咯咯笑着说:“我说了嘛,我经常发出幸运河牌的,哈哈,我还从来没见过阿利这么激动。”
房间里本来安静了一段时间,这个角落突然的喧哗声却并没有引起其他牌桌的多少关注,这种声音在牌桌上太寻常啦。
河牌是红心A,牌面是:黑桃K,方块J,黑桃3,黑桃10,红心A,方晓翎的顺子赢了三条和两对!
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然而数着着一小堆筹码,方晓翎也禁不住笑逐颜开了,这是她上现金桌之后赢得最多的一把牌。将筹码叠得整整齐齐,按不同面额分成几叠放在面前,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并不完全因为这是钱的缘故。
“我们走了么?似乎到时间回宿舍了。对了,你是住宿舍的吧?”阿利问方晓翎。
方晓翎愕然:“走了?”她拿出手机一看,吓了一大跳,天,现在已经是凌晨0点30分了。自己是八点多一点来的,怎么好像没玩多少把牌,这就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艾薇的手指不断的拨弄,一小叠扑克牌在一大叠上灵巧的转动着,她带着暧昧的眼神对方晓翎说:“阿利早就该走啦,平时他最晚也就玩到十一点,今晚他是为了等你赢一把大牌,嘻嘻。”
方晓翎无暇理会她的揶揄,将筹码握在手中说:“谢谢你的幸运河牌,再见。”
阿博特打了个哈欠:“还是冲动了,一把牌输光了今晚的盈利,今晚就到这吧。”
亚当面前再次空空如也,他对艾薇说:“都走了,我们到1/2盲注那边玩吧。”
艾薇擦擦眼眶,点点头:“走啊。”
方晓翎忍不住回头望她,只见艾薇苍白的脸上因为疲倦更加显得毫无血色,她收拾着筹码要和亚当到旁边的牌桌上去,她想:“这小女孩不过十五六岁,却在牌桌上玩到这么晚,她的父母不管的吗?她的技术可也真不错。”
兑换了筹码,方晓翎今晚赢了四十多元(兑换筹码要给柜台一点手续费,没有发牌手的牌桌没法抽水),阿利赢了一百多的样子。
走出房间,外面喝酒的人也已经不多了,明天是星期一。方晓翎心中焦急,走到酒馆门口不禁哎呀一声,这时竟然下着倾盆大雨,在里面是浑然不觉的。
“我有雨伞。”阿利从后面赶来。“一起走吧,校巴快收夜班了。”
“谢谢。”方晓翎心中庆幸:“阿利,你好像是墨西哥人?”
“是的。”两个人靠近了在雨中行走,阿利黝黑的脸上有点泛红:“今晚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喜欢中国人。”
“你打牌的技术不错啊,刚才那把牌你提醒我是对的,我还是有点冲动,其实,一对Q在刚才的形势下很危险。”
“我来到美国读书之后才开始玩的,玩了两年多了,一开始在输,一边打工一边赚本钱,现在可以稳定的赢了。不用打工,也可以赚到学费和生活费。我看你的基础很好,相信过不了很长时间,也可以靠这个赚钱。”
“我没这个打算,目前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哎,你比我高一年级,是我的师兄。”
阿利望着方晓翎:“喔,是的,师兄。”
酒馆离车站不远,两人走到车站,正好有一辆校巴停在这里,但上面只剩下一个位置。阿利对方晓翎说:“你先回去吧,雨伞给你。”
方晓翎确实急着回去,但她哪好意思这样做,连忙推辞说:“不用了,我们不在同一个站下车,你先走吧,我可以叫我的室友到车站接我。”
阿利摇头说:“没关系,我的宿舍离车站很近,我跑回去洗个澡就可以了。我头发少,洗头方便,你是女孩子,万一头发湿了,很晚也不能睡觉。”
方晓翎执意不肯,司机不耐烦了:“喂你们上不上车啊。”
正好这时有个住校的老教授来到,方晓翎客气的请他先上了车。
送走了校巴,方晓翎轻微的跺着脚,望着车来的方向。
“别急,肯定还有一班车没来。”阿利安慰她。
“嗯。”方晓翎心不在焉,她手握口袋里的手机,有点紧张。
他们刚上了最后一班校巴坐下,方晓翎的手机响了。她低声对阿利说:“阿利,你别说话。”
阿利点点头,方晓翎打开手机接听,话筒另一边是穿越了半个地球传来的声音,温柔而慈爱:“喂,晓翎?”
方晓翎用手盖住话筒,低声应:“嗯,妈妈。”
方晓翎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并且对电脑完全不感冒,因此无法和女儿通过互联网沟通,她们总是约好每个周日通电话。
母亲问:“晓翎,你那边怎么有雨声?”
“外面下着大雨呢,天气很热,我把窗户打开了。”
“你那边12点了吧,你还没有上床吗?”
“我有篇论文还没写完,正在赶工呢?”方晓翎有点惭愧的撒谎了。
“那,我先挂了,下星期再打给你?”
“不,不要紧。”方晓翎现在其实不想接电话,她希望回到宿舍母亲再打来。但母亲平时怕耽误她的学业,从不在其他时间打给她。
于是,母亲照例的询问她生活,身体和学习上的问题,两个人愉快的低声说着一些闲话。方晓翎说了上星期去旅游的趣事,但打德州扑克比赛的事就没提。
数学系的学生宿舍很快就到了,方晓翎下车,阿利打着雨伞送她下来,两个人走到车站旁边的便利店里面,方晓翎仍然在打电话。她挥手示意阿利先走,但阿利摇摇头,指指外面的雨天。
“晓翎,雨下得很大吗?”刚才从车站到便利店,雨声明显增大了。
“是的。”方晓翎不敢回宿舍了。
“把窗户关上吧,小心别着凉。”
母女俩的交谈细腻而绵长,交谈持续了二十分钟还没停止的迹象。方晓翎有点歉意的望着阿利,估计他听不懂中文,正在和便利店员在闲聊。
方晓翎随口问:“爸爸最近好不好。”
妈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没说话。
方晓翎紧张起来:“妈妈,怎么了?”
方晓翎的父亲开了个很小的贸易公司,整个公司从老板到员工加起来才四个人,竞争很激烈,他总是很忙。父亲做生意圆滑,对待女儿却非常认真严格。家中经济环境尚可,但对出国留学的女儿只寄很少的钱,他要求女儿能在美国尽可能自力更生完成学业。在方晓翎成长过程中,父亲很少骂她或进行体罚。但父亲的眼神很严酷,他总是很容易看穿女儿的心事。方晓翎对父亲既敬重又有点害怕。她担心父亲此时就在母亲旁边,会很容易戳穿她现在其实不在宿舍里。
父亲和母亲的性格并不是很相称,因为做生意的缘故,父亲交游广阔,能说会道。母亲却非常内向,闺中密友也没几个,整天除了去市场就是呆在家里。方晓翎曾担心父亲会有外遇,但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很少吵架,但也很少交谈。日常有些不愉快,母亲总是让着父亲几分。
“你爸爸,最近经常很晚才回家,昨晚还通宵没回来,直到现在。打他手机,他说在应酬生意上的朋友,说话声音很低,语气比较疲倦。他叫我别再打给他,他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分心,还说下一次晚归会先通知我。”
方晓翎的心怦怦直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平常而又庸俗的故事,难道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母亲继续说:“有时候,我白天有事情找他,打到公司,老李告诉我他不在,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老李还问我,老方最近怎么经常不在公司,做事情也没有什么交代,以前从不发生这种事。你的这个李叔叔,你小时候见过他,他是你爸爸的下属,老员工了,说话也直率,他是担心公司会不会出了问题,唉……”
“妈妈……”方晓翎想说些什么安慰母亲,但远隔重洋,不了解情况,也无从说起。
“晓翎,你专心学习,不要胡思乱想。”母亲反而来安慰她:“我和你爸爸相处很久了,我相信他的为人。已经很晚了,我不说了,你早点睡,别太累,注意身体,知道吗?”
放下了电话,方晓翎心中沉甸甸的,下次在网上见到父亲,一定要问个明白。
她和阿利走出便利店,雨小了很多,她问阿利:“你怎么在这里下车,物理系的宿舍还有两个站呢,校巴已经过了最后一班了。
阿利腼腆的笑了笑:“不要紧,我走回去就行了,刚才下那么大的雨,怕你淋湿了。”
方晓翎笑着说:“便利店有免费雨伞提供啊,你没必要等我的。”
“嗯……现在很晚了,怕不安全,我想送你回宿舍比较好。”
方晓翎心中好笑,这是在校园里面,还怕有人抢劫么。不过她没有拒绝阿利的好意,在宿舍门口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目送他离去。
一进入房门,林嘉兰就跳到她面前,一下关上门,大呼小叫着:“晓翎,这么晚你到哪去了,我等了你好久,没想到你自个儿拍拖去了。那个皮肤灰溜溜的小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谁去拍拖了,别胡说八道,你一直望着窗户啊,你等我干什么?”
“哇哦,我们明天要交论文,你忘了,你答应写好之后给我参考的啊。”
方晓翎怔住,对啊,她的论文还没有收尾,本来打算今晚完成的。中午听了邓肯讲课之后,满脑子德州扑克,竟然忘记了。
十九 99%的努力
宿舍的一角,卫生间旁边竖立着单人玻璃浴室,靠墙的镜子里面,映照出一名正待入浴的美女。
乌黑灵活的眼珠闪烁着一点透亮,衬托着细长微弯的眼睫毛,动人的眼睛俏丽中透出深邃的智慧。纤巧精致的鼻梁,鼻子窄而笔挺,樱唇的宽度正好迎合了鼻子向下延伸的角度,曾经有人说这是天生的女数学家的相貌。嘴角微微上翘,显出性格中的倔强,似乎又带着一点点狡黠,但即使你发觉,也会被她娇俏可爱的神态淹没。漆黑微弯的长发如瀑布般漂流而下,其中的双颊沿着鹅蛋一般的弧线相交于微弯细小的下颌。
生活在欧美人士当中,她的皮肤完全不能说是洁白,实际上,她是标准的黄种人。透红的皮肤显得健康活泼,精致秀丽的颈脖下,是令人耳晕目眩的发育良好的胸膛。
浴室仅容一个人站立,热气迅速弥漫,镜子里楚楚动人的影像很快便模糊不清了。天气确实很热,但热水澡最能消除疲劳,而方晓翎此刻的思维正如镜子般迷糊不清。连续打了四个小时的牌令她非常疲倦,因为在打牌过程中她几乎没停止过思考。虽然她参与的彩池并不多,但在她盖牌以后,她一直都在观察她每一个对手。计算他们参与了多少个彩池,每次加入是跟注还是加注,翻牌后如何行动,行动的时候有多少筹码。她考虑的甚至比邓肯交代的还多,尤其是看到了双方摊牌的牌局,她思考的事情会更多。她会回忆刚才翻牌前翻牌后的整个过程,从而对这名对手加以定位。
不要被牌局题材的影视作品所左右,认为通过察颜观色去识别对方的底牌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有时候,你的确可以发现对方在诈唬的时候会眼皮跳动,从而拿着一对小2跟注赢得一个很大的彩池,但这很有可能是碰巧而已。当你发觉一切并不如你所愿的时候,你更加细心花时间去观察对方的眉间眼角,那会使你一步步陷入泥潭。
和不熟悉的对手打现场德州扑克,首先应该关注他在牌局中的表现,这些信息都是免费的,可量化的。一个人可以掩饰自己的神态举止,却无法完全改变自己的下注数量来掩饰自己的打牌风格(当然,越是优秀的选手就越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这一点)。在牌局里面过份不合理的行动是有很大的风险和代价的,即使是巨鲨王处在牌局中,首先考虑的也是这手牌是如何进行到这里来的,有多余的时间再去观察对方的表情动作。
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舒缓了紧张的神经,如果能躺在浴缸里面洗澡就更加舒服了。仅仅披着浴巾的方晓翎,飘飘欲仙般走出浴室,想马上躺入床的怀抱。
“晓翎,这个公式好像有点问题。”戴上眼镜的林嘉兰,平添了几分书卷气,将方晓翎打印好的论文递过去。
“不会吧。”方晓翎现在一躺下三秒钟就能睡着,不过这篇论文刚才用了十五分钟就匆匆完结,真的有可能有错漏。
她接过论文凝神看了一会,便浑身发软,坐倒在椅子上,一边叹气一边掐着人中说:“好吧,兰兰,冰箱里面还有鸡精吗?”
有过体会的人都应该知道,昏昏欲睡的时候还要开动脑筋钻研数学公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配合着鸡精和浓厚的黑咖啡支撑,一直到午夜三点,两名女孩才拖着疲倦的身体上床睡觉。
林嘉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但方晓翎很快就爬了起来。她拿出笔记本,画了一个简陋的表格,将昨晚打牌的各个对手的参数一一记录下来。昨晚赢钱的艾薇、阿利、阿博特和自己都玩比较少的局数,最多不参与超过20%的牌局。而亚当和另外两个中年人都玩超过50%的手牌,他们都是输家。还有两个人,自己没留下什么印象。
而赢钱的四个人中,艾薇在翻牌前加注的数量是最多的,方晓翎的记忆力相当了得,她记得艾薇几乎总是加注进入彩池,如果她的前面还没有人加注。翻牌后的操作,方晓翎没记忆得那么详细,但她有印象,艾薇比阿博特和阿利都要主动,她翻牌后下注的数量也比他们多。在所有人中,她的盈利是最丰厚的,这和她的打法有关吗?
方晓翎确实很疲倦了,无暇去深究这个问题,然而她记录了所有记得的数据之后,还写下了一些评语。在艾薇的名字下,记录了刚才分析出来的结论,和自己用KTs输给她KK的那把牌的详细过程。在阿博特的名字下,记录了如下的话:据艾薇说,阿博特只会用AA、KK、QQ、AK全下。阿利和亚当,都分别作了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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