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义脸上一阵青一阵黄,鼻子都似已气歪了,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那个怪人,现在又是这个……一张老脸丢了个干净啊!
到了这种时候,龙啸云也不能不说话了,但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震,两拳相击,秦孝仪的人已几乎被震得飞了出去,踉跄着跌倒在地。
赵正义和龙啸云双双抢过去扶起了他,虬髯大汉厉声道:“还有谁想教训我的,请出手吧!”
游龙生负手冷笑道:“看来今日主子非但教训不了奴才,奴才反而要教训主子了。”
只见秦孝仪喘息着在赵正义耳边说了几句话,赵正义忽然长身而起,目光灼灼,瞪着那虬髯大汉道:“想不到朋友你居然有一身江湖罕见的横练功夫,连老夫都小看了你,更难怪三爷一时不察,要被你暗算了。”
虬髯大汉冷笑道:“你们若败了,就是受人暗算,我若败了,就是学艺不精,这道理我早已明白得很,你不说也罢。”
赵正义怒道:“姓铁的,老夫念你是条汉子,有心保全你,你休想不知好歹。”
虬髯大汉脸色变了变,昂然道:“铁某没有赵大爷保全,也活到现在了,正觉得已活得有些不耐烦,赵大爷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正义瞪着他,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扶起秦孝仪就走。
龙啸云抢先一步,赔笑道:“各位有话好说,又何必……”
秦孝仪仰天打了个哈哈,惨笑道:“我父子两人俱已栽在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啸云后退一步,垂下了头,不住擦汗,等他再抬起头时,秦孝仪和赵正义已走得很远了。
李寻欢长叹道:“大哥,我一回来,就为你惹了这么多麻烦,我……我早知……”
龙啸云忽然大笑,道:“兄弟,别说这种话,咱们弟兄几时怕过麻烦了。”
李寻欢勉强一笑,道:“可是,我也知道大哥你很为难……”
龙啸云笑道:“兄弟,你用不着顾忌我,无论你怎么做,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李寻欢胸中一阵热血上涌,热泪几乎已将夺眶而出。
龙啸云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临时却改口道:“天已快亮了,梅花盗今天晚上想必已不会再来,你们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下来吧。”
李寻欢道:“是。”
龙啸云道:“我已叫人将‘听竹轩’替你打扫干净了,但你若还是想住在老地方,我可以请仙儿暂时搬去和诗音一块儿住。”
李寻欢道:“用不着了,‘听竹轩’就很好。”
龙啸云又瞧了那虬髯大汉一眼,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不过面上已不禁露出了忧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算盘落空,他当然心事重重了……不过,那个韩文却敢口出狂言,邀战天下高手,自己少不得要运作一番了。
一边思忖,龙啸云一边看向了李寻欢的背影……如果让小李飞刀与那人相斗,两败俱伤……那真就是皆大欢喜之局了!
可惜今天未能尽全功,不过,想必已经在他李寻欢心里种下了一丝怀疑的种子吧?
第十章
醉仙居!
朔风呼啸,天大寒!
天寒,人心却是热的!无他,唯名利尔!
二楼,金丝甲高悬房梁之上,像是一块肥肉,引人垂涎。
“欲杀梅花盗,先取金丝甲”!这几乎就是江湖上的人唯一的共识,谁不想扬名立万呢?谁又不想一夜成名,美人在怀呢?
无论是江湖上开出的暗花,亦或是官府上给出的赏金,还是江湖第一美人儿放出的豪言壮语,这些,都已经足够令人心动了!
但心动也是需要有能力的,没有能力的人,就不要妄想了,晚上做梦的时候想一想,过过瘾也就算了。
因为,在金丝甲的旁边儿,那是一副青惨惨的铁手套,那是武林中最霸道的兵器之一,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中排名第九,伊哭采金铁之英,淬以百毒,锻冶七年制成——“青魔手”!
伊哭成名十数年却被人斩杀,夺了“青魔手”,那么……杀他的人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
杀他的人正在喝酒,一袭黑衣,披着狐裘大氅,倚着栏杆儿,慵懒无比的喝酒,从前,没有人见过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但现在,他已经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人之一了!
几乎与风雪南下的小李探花齐名,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自两天前开始,他便在这醉仙居喝酒——杀人!他用金丝甲为筹码,邀战天下高手!但鲜有人出手,因为很多人都不认为自己可以与青魔手伊哭相媲美,所以,大多数人还都在观望。
今天是最后的一天,有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人,如今到的也差不多了,各方人马蠢蠢欲动……
韩文又喝了一杯酒,看着楼下汇聚的武林客。面露不屑的笑容,仰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缓缓地说道:“土鸡瓦狗!”
没有人出手,他当然要出言来激他们出手了!
果然,众人色变,很快。人群中有人冷冷的说道:“插标卖首!”
韩文笑了,笑的很欢畅,道:“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藏龙老人的公子,也是当代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前辈的唯一传人——游龙生!此子骄傲自负。本以为仗剑天涯,必能闯出一番名头,结果……
结果名头还没闯出来,先是被林仙儿迷得七荤八素,干脆的做了裙下之臣,两日前,更是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一时间,引为平生之奇耻大辱!
如果是被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教训也到罢了,可韩文是谁?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吗?
游龙生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即便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是一时大意,被韩文夺去了掌中之剑。
韩文拿这件事儿来刺激他,他当然沉不住气了,闷哼一声。掌中多了一柄华丽的剑,刷的一声拔剑出鞘,足下一点,便是风寒四射的一剑,身法迅捷,剑势凌厉,的确是难得的一剑!
“你的剑……是跟你师娘学的吧?软绵绵的!”。韩文开口讥讽道,手指一点,便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打了出去,直逼游龙生的面门;游龙生骇然。连忙还剑抵挡,吭的一声,他又被打落到楼下去,在地面上腾腾退了两张余远!
韩文趴在栏杆儿上,笑道:“就这么点儿能耐,你也敢上来献丑?连楼都上不来!呵呵呵!滚蛋!各位大侠啊!谁上来走上两手?打赢了我,不仅这件儿金丝甲是你的,连这两只青魔手也是你的!你们想啊!身上穿着金丝甲,刀枪不入!手上套着青魔手,沾者必死,这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咳咳,失言了,总之,好处多多啊!”
“此子好生猖狂!”,龙啸云在远处冷哼一声,话是这么说着,可他们敢上去吗?答案是不敢!
这两天虽然鲜有人出手,但每个敢于出手的人,手底下都是有几下子的,不说是江湖上顶级的高手,那也是一流的高手,整整十四条人命!全都没了!
那个狂言的小子出手狠辣,绝不留情,这也是现在让他们这些人为难的地方,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他们要在这里边儿,展开抉择的。
“啊——!”,游龙生感觉到自己被侮辱,怒气横生啊!
正在此时,突然间又几个人陆续的来了,为首的是一个又高又大又胖的独眼妇人,手里拿着柄车轮般大小的剁骨刀,满脸都是横肉,一条刀疤自带着黑眼罩的右眼角直划到嘴角,不笑时看来也仿佛带着三分诡秘的狞笑,看来活像是凶神下凡,哪里像是个女人。
第二个则是穿着件破棉袄,戴着顶破毡帽,腰带里插着柄斧头,肩上还担着半担柴,看来显然是个樵夫。
但他黑黝黝的一张脸,颧骨高耸,浓眉阔口,眼睛更是闪闪生光,看来一点也不像樵夫了。
看到这八个人,很多人都窃窃私语,但最终,逐渐的汇聚成了四个字儿——“中原八义”!
为首的两个人气汹汹而来,紧接着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大汉,肩上担着大担的菜,另一人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卖臭豆干的也来了。
而后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又陆续来了三个人,一个肩背药箱,手提虎撑,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郎中。
另一个满身油腻,挑着副担子,前面是个酒坛,后面的小纱橱里装着几只粗碗,几十只鸭爪鸭膀。
还有一人却是个测字卖卜的瞎子。
这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韩文很有兴趣儿,只可惜——他们不是来找韩文的!
韩文在保定城内搞出了这么大的风声,李寻欢自然也会来看热闹,他正在不远处喝酒,但这七个人跟他也无甚关系,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虬髯大汉,铁甲金刚却是面色大变;面色变了数变之后,他叹了口气。看向了李寻欢,道:“少爷!只怕我今后不能跟着你了!您……保重身体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不要插手——我欠他们的!”
说完这番话,还不等李寻欢开口,他已经越众而出,抬了抬头,天色渐明。雪意也越来越浓了。
死灰色的穹苍,沉重得似将压了下来,可是虬髯大汉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逃的,总之他现在又要开始过那无穷无尽的逃亡生活了。他已和李寻欢逃亡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逃亡生活的痛苦。那就像一场噩梦,却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但在那十年中,至少还有李寻欢和他在一起,他还有个人可以照顾,他的心情至少还有寄托。
而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若是个懦夫,也许反而不会逃。因为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种孤独的逃亡生活更痛苦。
甚至连死亡都没有!
那种绝望的孤独,实在能逼得人发疯。
但他却非逃不可,眼看李寻欢似乎又可以安定下来,他只有走,他无论忍受任何痛苦也不能连累了李寻欢……可他很快又止住了脚步,因为,他突然不想逃了,他已经逃够了!
看着已经挡在身前的独眼妇人。虬髯大汉这才长长叹出口气,苦笑道:“多年不见,大嫂你何苦……”
独眼妇人忽然“呸”的一声,一口痰弹丸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吐在虬髯大汉的脸上。
虬髯大汉既没有闪避,也没有伸手去擦。反而垂下了头。
独眼妇人已怒吼着道:“大嫂?谁是你这卖友求荣的畜生的大嫂!你若敢再叫我一声大嫂,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虬髯大汉脸上阵青阵白,竟不敢还嘴。
外面雪光反映,天色还很亮。但现场的气氛却是充满了一种阴森戚惨之意,那七个奇形怪状的人围住了虬髯大汉,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看来就像是一群鬼,刚从地狱中逃出来复仇的。
虬髯大汉亦是满面悲惨之色,垂首无话。
独眼妇人忽然道:“老五,你可知道老三能不能赶得到?”
那卖酒的胖于道:“一定能赶得到,我已经接到他的讯了。”
独眼妇人皱眉道:“既是如此,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
那卖卜的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们已等了十七年,岂在乎再多等这一时半刻?”
独眼妇人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年,十七年……”
她一连说了七八遍,越说声音越悲惨。
这十七年日子显然不是好过的,那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血泪。七个人的眼睛一齐瞪住虬髯大汉,目中已将喷出火来。
那卖卜的瞎子又道:“这十七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重见铁某人一面,只可惜现在……”
他苍白的脸上肌肉一阵抽缩,嗄声道:“他现在已变成什么模样?老四,你说给我听听好吗?”
卖野药的郎中咬了咬牙,道:“看起来他还是跟十七年前差不多,只不过胡子长了些,人也胖了些。”
瞎子仰面一阵惨笑,道:“好,好……姓铁的,你可知道我这十七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求老天保佑你身子康健,无病无痛,看来老天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独眼妇人咬牙道:“他出卖了翁天迸,自然早已大富大贵,怎会像我们这样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她指着那卖酒的道:“安乐公子张老五竟会挑着担子在街上卖酒,易二哥已变成瞎子……这些事,你只怕都没有想到吧?”
樵夫冷冷道:“这些全都是他的栽培,他怎会想不到!”
虬髯大汉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张开,他只怕一张开眼睛,热泪就会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十七年……十七年……
这十七年来他所忍受的苦难,又有谁知道?
突听人群外一人大呼道:“大嫂……大嫂……我有好消息……”
。
。
独眼妇人转过身去,皱眉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那人越众而来,急促的说道:“我三刻钟前见到“铁面无私”赵正义,他说那姓铁的就在……”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比比划划。说到这里,忽然怔住,因为他已发现他要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独眼妇人格格笑道:“你想不到吧!”
那人长长吐出口气,道:“赵正义说他在龙四爷家里,想不到……”
他一把抓住那独眼妇人的手,道:“大嫂,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独眼妇人道:“这是‘龙神庙’老乌龟来报的讯。说他已和李寻欢往这条路上走来了,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本还碍着李寻欢,不便妄动,可现在……我等不了了!”
瞎子阴恻侧笑道:“等不了了!在等,他就会老死了!”
最后赶到的那人疾装劲服。八个人中只有他还不改江湖豪客的打扮,身后斜背柄梨花大枪,比他的人还高出半截。
此刻他仰面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总算叫他落人我们‘中原八义’的手里,龚大哥的血海深仇。总算……”
他语声哽咽,忽然扑倒在那黑坛子之前,放声痛哭起来,另外七个人也一齐跪下,泪落沾襟。
过了很久,那江湖客一跃而起,瞪着虬髯大汉道:“铁传甲,你还认得我么?”
铁传甲点了点头黯然道:“你好……”
那江湖客厉声道:“我当然很好。边浩平生不做亏心事,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不敢见人,日子至少总比你过得开心些!”
麻子怒道:“三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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