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又冲上来两三个人，将林母硬生生的拉开。
嘶心裂肺的哭声立刻让所有人都黯然落泪。
林晓楠远远的看着她，突然高呼道：“妈，我没有开枪伤人，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林家的事！”
无数记者在这一刹那，纷纷围了上来，无数闪光灯照在林晓楠悲戚的脸上，更增一种悲情。
天上慢慢飘下了万千雪花。轻轻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又迅速融化。
林晓楠的身边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怒骂声，惊呼声，喝斥声，哭泣声。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他的耳朵。
他说不清楚那个时候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一切的。
他只觉得他脑子里面白茫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想起。
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刀刮一般的疼痛。
漫天的飞雪，混合着无尽的北风，仿佛让他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呼吸。仿佛就连血管里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
他看着那些曾经一起战斗过的伙伴们，在冰天雪地之中声嘶力竭的呐喊…
他看着那个曾经养育了他十七年的母亲，哭着，跪着，浑身颤抖着，仰天泪流
他看着张兵，聂平，王海龙，C4，骨龙等人一个接着一个相继的摔倒在雪地上，无可奈何却又义无反顾的拉着那些警察们，苦苦哀求…
他看着哭着，伤着痛着
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闪过他曾经经历过的画面，立刻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又一次想起了CS。
又一次想起了他们组队时的快乐。
又一次想起了前一天和张兵的争吵。
又一次，想起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模糊的眼睛，在人群里面不断搜索…。
他希望看到那只蓝色的蝴蝶，在他面前翩翩飞舞…
他希望看到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孩，在他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带给他继续撑下去的勇气…
他感觉自己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高喊着丁娜的名字，但又迅速被周围震天般的喧闹所深深的淹没。
他在踏上警车的时候，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那个他希望看到的身影…
他带着满身的鲜血，看到了漫天的飞雪……
眼前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模糊…
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他将眼泪轻轻的洒在雪地上…
但是却无法把心中所有的感情全部洒下
还有那份洗也洗不清的屈辱…。
21日。中午十二点。
各大电视台全都在午间新闻里面，详细报道了关于S市第二高中枪击事件的始末。
全城轰动。
全城茫然…
全城认识或知道林晓楠的人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十二点十分。
无数C迷们涌上街头。冒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朝着警察局的方向疾奔。
十二点十五分。
无数男女老幼，凡是和林晓楠沾亲带故的人全都在第一时间放下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朝着林晓楠被抓走的地方迅速赶来。
十二点二十分。
丁娜不顾一切的从家里沿窗跳下。双腿骨折，但她决定，就算爬，也要爬着赶到林晓楠出事的地方。
十二点三十分。
漫天飞雪，依旧从天飘落。
但警察局前的人们却是越围越多。
犹如漫天的飞雪。
张兵，聂平，王海龙，C4，骨龙，丁子俊，高泽…。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影突然迎着漫天的飞雪，在寒风中齐齐的跪了下去。
苍风怒吼，大地苍凉。
每个人的脸色，也都是苍白透明的。
三分钟后，第二高中的校长，杨梦诗，电子竞技社的同学们，也全都跪了下去。
十分钟后，警察局门前跪下了密密麻麻数也不清的人头…
他们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跪着。
在洁白飞舞的雪花中静静的跪着。
没有声响，也没有任何交谈。
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坚决而又沧桑的。
………………………………。
你的金戈铁马，有人未曾记忆。
你的指点江山，有人只懂依稀。
我回忆的，是你身陷囹圄。
人群拥挤，
只有长街伴你远去。
这是一场没有亲人送行的别离。
或许决别从不需要热烈，但愿火红似花般绽放，传达如亲人般的奠祭。
张兵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
哭声感染着每一个人。紧接着，聂平，C4，王海龙，骨龙，甚至远方倒在雪地里的丁娜，都在向着上苍深深的祈祷着和高声的痛哭着…。
哭声连成一片，仿佛一曲沧凉悲泣的歌…
黎聪冷冷的站在这些人的身后。脸上却带着极其复杂难明的表情。是疑惑，还是惋惜？是感动，还是难受？
亦或是全都有之？
这一天，对所有S市的人们来说，没有人会忘记，因为那满天的飞雪，还有林晓楠离去时的身影，都将会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卷五离歌 205 十里长歌一月二十一日。冬。
雪，下了整整一天。
为了林晓楠而打抱不平的人群，也都整整跪了一天。
S市这样的小城，百年之内都没有试过象今天这样热闹的。
漫天的飞雪逐渐笼罩了整个小城。波涛般的人群，也逐渐越排越多。
也许，在这些人里面，有的只是为了凑热闹。
也许，在这些人里面，有的只是为了逃避一些什么。
也许，在这些人里面，并非都是百分百为了林晓楠而来的。
可是，那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如白龙一般的队伍，却盘踞在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几千个人。
无人说话。也没有人想说话。
有一种力量，叫做感人肺腑。
后面的人群很明显被最前面的人群感染了。最前面的人群很明显被张兵等人还有第二高中的所有人们感染了。
十里长街。
十里长歌。
无论“校园枪击事件”到最后究竟得到了一个怎样的结果，林晓楠，一个区区不过17岁的男孩，一个在学校里面并不发光的男孩，一个曾经被讽刺为“校园十大风云人物之一”的男孩，都不曾在这个世上白走过。
但他所要承受的灾难，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同天，21日。S市警方联合了一百名武警，七十名交警，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费尽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把所有的群众驱散。张兵，聂平，王海龙，C4，骨龙等人当场被拘留。
21日。晚上。北京蓝极速网吧起火。中央政府惊动。
22日。凌晨。上海解放路南影网吧里面，发生了一场恶意伤人事件。到最后演变为五十多人的群殴。两人当场死亡，17人轻伤。10人重伤。
22晚上八点。广东天地网吧被政府部门查封。
23日。中央发出文件，所有不符合条件的网吧一律查封。其中之一条是：不可以有暴力游戏。
24日。S市精英杯比赛半路夭折。高泽，丁子俊等几个主要负责人被全部抓走审讯。
25日。大陆境内将近一半的城市，将近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全都不约而同的刊登了“校园枪击案”的始末。林晓楠的照片，洒遍九州大地。
26日凌晨。S市所有中学的电子竞技社宣布取消。高中CS联赛宣告流产。“校园枪击案”在网上每天的点击率平均超过了六位数。
27日白天。第二高中杨梦诗老师迫于外界的压力，宣布辞职。张兵等几个参与精英杯的学生们处于水深火热之境。
28日。林晓楠的父亲再次进入了精神病院疗养。母亲也相继病倒。一时之间“校园枪击案”再次被各大媒体各大商家翻倍抄作。其中一家报社的头版头条标题为——“昔日的英雄，今日的罪犯，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中学生的心态。”广受人们关注。社会舆论刮来一阵反对高中生上网和反对暴力游戏的热潮。林晓楠更是被无数家长千夫所指。万般唾骂。丁娜住进医院以后整天以泪洗面，心如刀割。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笔记本上“林晓楠”的名字更是被写了千百万遍。
29日。丁子俊所请的律师要求上诉，并将“校园枪击案”重新审理，结果被驳回。张兵，聂平等人的脸上，再也见不到往昔的笑容。
30日。张兵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伙人。第二次蜂拥到警察局的门口，当众闹事。结果再次被拘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31日白天。张兵父母正式通过法院宣布离婚。理由是：感情破裂。但两个人却谁也不愿意继续供养儿子。消息传到拘留所后，张兵没有任何表情。他似已完全麻木。
同日。S市以“菜鸟网吧”为首的各大网吧纷纷宣告关门。丁子俊，高泽两人继续为“林晓楠”一案整日奔波中。A。D战队无声无息的解散。李长虹去了北京。叶天去了上海。黎聪整天不见人影，消息全无。但据说，黎家和丁家两大巨商家族正式宣布决裂。内幕无人知晓。
晚上。“林晓楠一案”迫于外界和内部各种压力。终于决定推迟十天后宣判。丁子俊扬言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将林晓楠捞出来，还他一个清白。聂平，王海龙二人当场给其跪下，泪流满面，骨龙，C4等其他人也是眼圈通红。眼泪不停。
2月1日。林晓楠被记者采访的时候，任凭记者如何发问，如何引诱。前者都是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我没有伤人。就算全世界不相信我，我也还是同样的话！”
记者哑然。
随后。看过这一幕，被同样关在拘留所里的张兵将自己的头部狠狠的撞在石墙上。
电视机前的骨龙，C4，聂平等人也是哭得不成人形。
医院里的丁娜更是当场晕了过去。
S市和外地来的CaiNiao粉丝们第二次走上街头，集体抗议。结果再次被驱散。
2月2日。丁娜的父亲正式为丁娜办理了退学手续。一个月后。丁娜将被送往英国留学。丁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光。丁父则是抚窗叹息，脸上满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的复杂之色。
2月3日。张兵被迫退学。聂平，王海龙等人被记大过处分。终生档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2月4日。“校园枪击案”一波三折。叫做“如梦”的女证人良心发现，再次翻供。并指出当时幕后其实是有人给其天价，让她嫁祸栽赃陷害给林晓楠的。以丁子俊为首的“林晓楠翻案团”终于看到了希望。
但好景不长，2月5日。女证人又一次推翻了先前的口供。理由是：“自己神智不清”。“校园枪击案”再次陷入迷雾。
2月5日。康副局长亲自出马，为林晓楠一案费尽了口舌，跑断了腿。并当众解说，将疑点一一列举而出。但可惜的是，辩方律师的口才要更高一筹。林晓楠还是无法摆脱掉进深渊的命运。
就在这个最黑暗的时刻。谁也不会想到，黎聪竟然走了出来，与丁子俊一起，为洗清林晓楠的冤屈开始了最后的努力……
他看望林晓楠的时候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公道，自在人心…。”卷五离歌 206 最初的梦想林晓楠并不是不相信自己。只不过，他感觉有些累了。
真的累了。
这短短十天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觉得，哪怕用尽一辈子的时光，也无法忘记。
他很担心他的父亲。那可怜的，身在精神病院疗养的父亲。
他也担心她的母亲。那记忆中的，勇敢而又坚强的母亲。这个时候，还能否坚强的挺下去？否则，为什么那天，她会哭的那样伤心？
他好象很久没有见到母亲的眼泪了。
他也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呆在家里，孝敬父母了。
他突然开始觉得，原来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也许，比王八蛋还不如。
他们，做错什么了呢？
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忍受着无边的折磨？
也许，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生下他。不该生下这个王八蛋来。留给他们无穷无尽的伤害。
黑暗中。林晓楠无声的哭了。
他突然很想家。很想那个近在天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去的家。
就好象这人生的路，每走一步，都无法回头，更无法后悔。
他也很想张兵，很想丁娜。
很想再摸一摸鼠标，看一看从前的队标。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坐在无边的黑暗里。在回忆的时空里面来回穿梭。
他看到了他和丁娜第一次的拥抱。
看到了他和张兵的第一次争吵。
看到他们CaiNiao第一次的胜利。
也看到了他们，在面对任何困难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微笑。
是的，无论面对任何困难。他们始终是在微笑的。
于是林晓楠在黑暗中独自笑了笑。但他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于是他又哭了。
仿佛要把他这一辈子的眼泪，全都在这一刻哭干一样。
当他面对媒体的时候，他没有哭。
当他面对朋友看望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当他听到父母双双走进医院的时候，他更没有哭。
可是这一刻，夜深人静，只有他一个人躲在黑暗里面眺望远方的时候。
他却无声的哭了。
止也止不住。
擦也擦不干。
他突然又想起来，丁娜在网吧里面唱过的歌。
丁娜……
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听了他的消息，她会不会很失望，很伤心，又很难过？
她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在现实面前，绝不低头？
这样的他，她还会要吗？
这样的他，她还会坚持他们的爱情吗？
他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仿佛黑暗中有双无形的大手，正在紧紧拉着他的心弦，让他痛不欲生。
第一次，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法子。一个能够彻底解脱的法子。
他想，如果一个人死了，是否就会减轻很多痛苦呢？
于是他慢慢的站起来，凝视着对面的墙壁，久久不动。
用尽力气撞过去，会不会一切都会结束？
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又回响起黎聪的话，“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林晓楠喃喃自语着，“这世界上又有什么狗屁公道呢？如果有公道，岳飞又怎么会死？如果有公道，夜郎古国又怎么会灭亡？如果有公道，自己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公道，不过是讲给没有本事的人听的。
公道，不过是安慰穷人的。
强权就是公理。
金钱，就是公道。
林晓楠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认识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