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照耀中格外触目。看来,为了用那一根钢线挽救他的性命,这只百灵已经倾尽全力。它紧闭着双眼,翅膀无力地贴俯在身体两侧,静静躺在孟进的掌中,无声地低鸣。
“是……是你吗?火滢,真的是你?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下次你救人时不要再用那么细的钢丝,拿个大网套住我就行了。”孟进惊喜交集地盯着手中的百灵,唯恐惊扰了昏晕中的火滢。他能认出她来完全是单纯的意念闪动,脑子里突然就有这么一股波动在告诉他化身于鸟形背后的真人究竟是谁。他激动着,又按捺着,怕自己小声的细语对受伤的火滢来说还是过于喧嚣,见她浑身的羽毛不住地抖动着,那是法力用过头的表现。
火滢之所以飞回来完全是因为公主的缘故,没有她这个老师在场,她很担心公主会闯出祸来,这方面她早在皇宫里就领教过。如果再任由公主和没大脑的孟进在一起,那这座城市迟早是要节外生枝出点大事。
但她的担心这次出了差错,受祸害的并不是这座城市,而是没大脑的孟进。她在飞回来的路上看见孟进的“翅膀”正碎向四面八方,而他本人则以天降陨石的速度直冲地表。当时唯一闪过火滢脑海的念头就是尽快阻止他的头部撞到任何足以致命的建筑物,而不远处就有一座尖塔顶的小教堂,危险至极。
她来不及多想便用咒语唤出一根能够无限延长的“天丝魔链”,才勉强吊住了孟进,使他幸免于难。但魔链却不争气地断成了两半,再也没有修补的可能。这本来是一根很有纪念意义的丝链,是一件具有极高魔性的武器,四十五年才锤炼出这么一根来,是火滢两年前参加魔法优秀生大决赛时获得优胜奖励,也是魔法元老赠送给后辈的一种肯定与证明。尽管平时它看起来不过是根普通丝带,但实际上价值不凡。而今天,它才刚显山露水派上用场,就这么快地英勇就义,令火滢扼腕痛惜。
可是当孟进在黑暗中沉坠时,她心里想的只能是去救他,救他不是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国家荣誉,而只是为了那些不经意的小小理由……所以才能如此不加思索地抛出了命运的丝链,将这个神族后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然后,她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告诉她下次再要救他时该用大网套他而不是钢丝(他居然把这么高级的魔器统称为钢丝,真够气人),但一想到魔链牵扯着他的皮肤留下道道痛楚的烙印,便随他去埋怨了,反正她不会期待再有什么第二次的高空救人了。
等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火滢就飞出了孟进的手心,变回自己的原身。她觉得肩膀上湿濡濡的,像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其实是孟进的手心出汗才在火滢身上留下水的印迹。幸好火滢最近的疑心不算重,才没有往“手汗”方面考虑,只当作是黎明前过早溶化的霜露。不然无论如何,爱讲卫生的火滢蓝魔士都会将她自己投进天然大瀑布里冲刷好几天。
“我每次都要让你出手相救,真是很不好意思。这次你还用鸟嘴叼钢丝的绝技来救我,应该可以算是‘出嘴相救’了,比我看过的马戏团的杂技演员还厉害!”孟进翘起两只大拇指,连连赞赏道,“等你退休了,改行开开杂技团倒是很有开展前景的。哟,你的嘴唇怎么还在流血?是不是因为咬钢丝才磨破的?为救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让你破相,我真是太惭愧了。我以后回去给你买几根润唇膏当补偿行吗?多涂涂你的嘴唇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东西擦破啦。”
孟进很真心地说,巴不得马上就带火滢去附近的百货店看货色。不过她是不修粉饰的魔法师,不像他原先班中的一些女生不到法定年龄就已经暗中涂脂抹粉(当然涂脂抹粉并不需要什么法定年龄),但他却很少看到这位法力高强的蓝魔士火滢往脸上涂抹过什么脂粉,也许她不用涂抹就已很惹眼。在私下里,孟进还是很反对女人用化妆品,不是每张人脸都能恰到好处运用化学物质来添光加彩,他曾不止一次在街头看到过把嘴唇涂得跟猪血似的女人,仰着一张比鬼还凄清的白脸到处走动,很慑人的模样,不知该打几个负分。
“我对当马戏班长的退休生活并不憧憬,也不需要什么润唇膏!”火滢没好心情地回答。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现在我得去找公主,你就在这里等我们。”火滢嘱咐。
“不行啊,你又没对讲机,行动联系起来都不方便,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孟进说。
“你是怕一个人在这里会被打劫吧?”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想再飞一次,我很喜欢起飞的感觉。你的魔法应该比公主好得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我是公主的魔法老师,当然不在同一个水平。真是明知故问!”
“那就快帮我装上几对牢固的翅膀吧。或者你变一架自动滑翔机出来,然后我们一起驾驶,再或者你把自己变成一只很大的风筝让我来操纵也是可以的。”孟进思潮涌动如雨后春笋。
“做你的大头梦!”火滢利落的回答多少令孟进有些泄气,他本来还想借此拉近彼此磨擦的距离,但或许是他的主意太过个人色彩,被火滢一口回绝。
第三卷 第十六章 飞行
尽管火滢没有答应为孟进变出奢侈的滑翔机,却也没太亏待他,她变出了一根极具份量的长拖把,递到他面前。那是一根看来年代久远的旧式拖把,让孟进凝聚起视力的精华足足盯了它三分钟。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老掉牙的破玩意儿?像你这么高级的魔法师还用这种过期的老工具吗?”孟进捏着鼻子凑近着拖把柄(生怕有灰尘吸入肺腔)。
“什么老掉牙,它能让你送上天。少给我挑三拣四地说它坏话!告诉你吧,可别小看这根拖把,必要时它能比飞弹跑得还快!看事物不能光看表面,它的外表虽然朴实了些,但优点还是很多的!你用过它就自然会慢慢体验到。现在快坐上去!”火滢催道。
“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可不想被一根朽木头害惨。你就不能再给我变个更安全的飞行器吗?”
“要更安全是吗?有。瞧,这有一顶会飞翔的帽子,想试试吗?”火滢说着身手敏捷地从百宝囊里翻掏出一顶粉红色小礼帽,帽沿两侧生动地长着一对活灵活现的白色翅膀。
孟进睁大圆眼,伸出疑惑的手将帽子接到手里,左看右瞧,反复推敲这对翅膀会否出现异样的隐患。尽管这礼帽的颜色很不合他胃口(他钟情银蓝),但在黑夜里,颜色失去一切意义,重要的只是能不能真飞起来,而且最好要是一路轻松地飞行。他暂时被这顶怪帽子莫名激起想要飞翔的欲望,他幻想着马上就能和火滢一同划空而过,她会是闪过他心际一颗最美丽的流星。
他兴致勃勃地将帽子往头上套,不过忙活着套了半天,那帽子后角始终浮在他略显突兀的后头颅斜上侧。他这才发现原本帽子的体型是如此小巧玲珑,令他的大脑袋无所适从,不管他曾经如何一厢情愿地巴望。他只能叹息上天赐给他鸭梨般的宽脑门,却剥夺了他戴小礼帽飞翔的权力。多么可惜啊!一辈子都要叹息。
但这一切,并未阻止孟进继续作出各种努力来尝试某种争取,他尽量往下拉着帽沿,用力地扯动,真心希望自己的小脑会突然缩小半公分。以前他在商店里曾看见过有人为试穿一件上衣而撑破了缝线口,但那人终究还是成功了,穿上了就没再脱下。因此只要很想做成一件事,哪怕是要洞穿赤道落得头破血流也要坚持下去,这样一来努力的本身就是成功的过程!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去做了。
突然,“刺拉--”一声!
孟进“成功”撕裂了半边帽沿,另外半边则刚好扣住他的左脑袋。梦想就这么无情夭折。他无言地面对火滢眼中扫来的两道不悦目光,他似乎在不小心中又损坏了一件她心爱的至宝。仿佛已经欠债累累。
火滢很心痛,她后悔不该这么快将这顶会飞的粉红帽子交到孟进手里,这是她十岁时收到的可爱礼物。她早该料到这个神族传人破坏力非比寻常,为此她将重新告诫自己汲取教训,永不再犯类似的大错误。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想不到这顶帽子质量这么蹩脚,一拉就坏了,不过,你放心,我会赔。”孟进歉意道。
“你少开空头支票!拿什么来赔?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去坐那根拖把吧!”火滢说着将孟进狭持到拖把前。
孟进总算有幸体验到一跟木头转眼间升华成“火箭”的飚速,那是什么样的惊人飞行,他一生一世都难忘!
不管天下的风向在如何转变,他只能强烈地感触到所有的风速都在朝他自己瞬间汇聚,都在奋力朝他一个人狠命地迎头撞击。他只有闭上眼睛才能避免眼球沦陷。但他却不必担心失去失衡而一个筋斗跌回地面,因为火滢早就在出发时将他整个人都结结实实系绑系在那根拖把上,就算拖把在空中连做数个惊险特技,他也永远不会坠掉下去。因此总体来说,这次飞行的安全系数远远超出孟进所能预料的全部限度,他再也不需要担心什么,只求那根拖把别搞错航行方向。可是,他被迫飞行过快,连经过的暗夜星辰都变成来不及目测的粉末,多少令他惶恐。
“能不能飞慢点啊?”孟进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吐出一句话。
“不行!不是已经很慢了吗!”火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让拖把“如狼似虎”地向前冲刺。
孟进只好暗叹自己当初不该弄坏她的帽子(也许它价值连城),才惹得她如此报复性地拿他的生命开玩笑。他原本期望中的飞翔可不是这么穷凶极恶不着边际,他要的飞翔是有节制地一点点贴近天空,去感受那份心旷神怡的舒展愉悦。而现在,全不是那回事了。除非日后有必要考察九大行星,否则他死也不会再去考虑离开地面的种种诱惑。
他正昏头昏脑地盘算着未来,突然觉得拖把尾部往下沉了一沉,这让他有种灾难临头的慌乱。趁着风速稍微减小,他勉强转动起脖子朝后望,才发现似乎是有个身影坐到了他身后。
好像……是公主殿下!他真是看糊涂了。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火滢顺路找回了伽蕾安。
“公主殿下,你也来啦?你怎么不自己飞行呢?干嘛非要跟我同挤一根老拖把?你瞧,它这么细,万一断了怎么办哪?”孟进很不太放心地瞅了瞅身子底下的拖把,仿佛这根比他胳臂更细的古董拖把随时有可能“空中翻车”,崩溃幸许就在下一秒钟。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中诽谤公主的体重吗?”火滢飞上来严厉质问。
“当然不是了。”孟进的担心是或许一片叶子的重量都怕会引发事故,因为他实在不敢承诺这根拖把的承受力。
“那你的意思就是指我的魔力拖把不够坚强了?”火滢声音变得尖锐。
“当然更不是了。”尽管在孟进心里头他是直点头称是的。
“放心吧,大力士,就算我们会掉下去,只要老师在,她也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公主向来不知什么叫“担惊受怕”,她勇敢得天真,坚信一切危机自然都会有人来替她解决,因为她是一国的公主,天生的好命。
所以害怕命运捉弄的人最好先学会这种“天真式”的无所畏惧,至少从态度本身来说,它会使人心情坦荡,无视可能的最坏结果是次要的,往往正是无所畏惧的态度让结果发生了美好转变。
孟进再无话可说,连一个小孩都显得比他那么有气概,他是要羞愧的,为了减轻羞愧的程度,他别过脸去,任凭冷风敲面去体会一次无所畏惧带给他的勇气升华。
第三卷 第十七章 暗夜中的盆栽
“到了,到了!”伽蕾安像一只准点报时的钟摆,向大家宣布着空中旅行到此结束。接着,她不等拖把降落到一个合适位置就抢先一跃而下,跳到了费耶罗豪宅的楼顶青红色的砖瓦上。
于是孟进就显得有些辛苦了,他大头朝下很不自由地迫降着陆,同时还要等候火滢为他念咒语替他松绑。
“快帮我松绑吧!”孟进终于恢复到正常心率说话,在空中他快被气流折腾得半死,根本无福享受开口说话的乐趣。
“你就在这儿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吧,省得你到处乱动给我们添麻烦,等我们找到竹研办完事马上就回来。”火滢说完就带着伽蕾安公主飞身而去。
“喂,喂,喂--!你至少帮忙解开这些绳索呀,万一猫头鹰把我当成猎物怎么办哪?”孟进乱吼,想像力也变得丰富。
火滢闻听此公如此咆哮,只得匆匆飞回来。不过她没有替孟进解绳,而是不加思索地将孟进变化成一盆春意盎然的盆栽,枝叶茂密。“这样子的话,猫头鹰总不会来咬你了吧。”火滢说罢便满意地隐身离去。
这可把孟进弄急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呐喊竟驱使火滢把他变成一盆妖饶的绿叶植物。他充分吸收月亮的照射,从头到脚充满细胞壁,连呼吸都化为光合作用的媒介物(当然在晚上没有太阳,那就让月亮来将就一下了)。很久以前孟进倒是梦想过要变成一株树,纠结的根须深深扎入厚实的大地,有风的日子里还可以看身上的叶子舞动,真是悠哉悠哉地很天堂。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变成一株盆栽,被限制的不仅仅是身躯,还有自己不够清高的灵魂。他想大声抗议,只可惜做为盆栽的“他”已吐不出一个字。
冷风轻吹来,孟进把脖子往回缩了缩,远看也无非是某根茎杆无声地抖动了几下。随后,一切归于平寂。他这才洞察到原来做为植物后他是多么不甘寂寞。闲聊成为一种奢侈,千金难买一言。于是乎看来,他并不够资格去做一盆绿叶植物,更别说是参天大树。他开始猛烈嘲笑自己童年时想变成大树的愿望,其实大树们一辈子沉默,像他这号庸人总能忍得住,凡人有一张嘴真是上天的恩宠。
当思想不能化成语言的时候,回忆就开始慢慢爬上心灵舞台。孟进回想起自己从小不会舞文弄墨,写毛笔一直是他小学时代的心头大患,常常把一个简单的“你”字无端涂成抽象派;又把“我”字扯画成半株牵牛花或是狗尾草。像这样的事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