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抽打的节拍,翩翩起舞,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直引得一旁观看的人们连连喝彩。
天河和菱纱看得入神,两人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表演,不觉忘了身在何处。梦璃却是轻叹一声,道:“唉,这些大象本来好好地生活在自然中,如今却被人驭使,作为谋利的工具,真不知它们心里是何感想。”天河奇道:“象又不是人,哪会有什么想法?”梦璃摇头道:“万物皆有灵性,向往自由乃是它们的天性。我想,即便它们在这里生活得衣食无忧,恐怕内心深处,也仍然盼望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天河听得似懂非懂,菱纱却是脸上一红,小声道:“好梦璃,我知道啦,下次再看到勇气,我也不会硬要它当宠物了。”梦璃微笑着向菱纱道:“谢谢你,菱纱。”
菱纱道:“快中午了,我们去客栈找点东西吃吧!”天河和梦璃点点头,菱纱走在三人最前面,她以前来过好几次陈州,边走边介绍道:“说起来,这陈州才算得上是淮河岸边真正的宝地,传说天神伏羲在这儿设下了先天八卦之阵,再厉害的妖魔也不能作乱。而且历朝历代的皇亲国戚都特别偏爱这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个才高很多斗的曹、曹……曹子佳?不对、不对,梦璃你在书上读过吧,那人叫什么来着?——咦?梦璃?”突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一看,天河和梦璃早已不知去向了。
菱纱心想梦璃是大家闺秀,不会到处乱走,天河却是野人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肯定又是见到什么没看过的东西,拉着梦璃去看,结果两人都走丢了。想到这里,刚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又冒了上来,大怒道:“云~天~河!竟然又给我乱跑,还把梦璃一起拐走!”暗自发誓等找到这野人,定要叫他好看。
菱纱正怒气冲冲之际,忽听见身旁一条黄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叫得甚是害怕,菱纱正在气头上,不由怒道:“谁家的死狗?乱叫什么叫!”旁边一个书生连忙道歉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我家的小黄胆子特别小,别人一吼它就害怕……”菱纱没等他说完,一股火全撒在那书生身上:“养狗也不会养条好的,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狗?!”
那书生气道:“岂、岂有此理,脾气这么坏,还当什么女人……”他性子软弱,平日没少受别人欺负,但他自负自己好歹还是个读书人,从没把那些跑江湖的人放在眼里,想不到今日却被一个江湖女子当面奚落,不由得又羞又怒,竟破天荒地大起胆子回顶了一句。菱纱听了这话,心头火起,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书生见菱纱一身劲装,腰中别着短剑,一脸怒容,不觉又害怕了起来,连连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不敢、不敢,小生先走一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那条黄狗也跟在他身后,撒腿而去。
韩菱纱余怒未消,幸好她对陈州城颇为熟悉,在城里热闹的地方略微转了转,不见两人,仔细一想,这陈州城风景最好的地方便是城边湖旁的弦歌台,他两人若不是去看热闹,便一定是去弦歌台观赏风景去了。想到这里,直奔弦歌台而去。
走到城东头,只见城门外便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几座短桥从岸边架起,短桥尽头的台子上是一座巨大的凉亭,凉亭旁边就是码头,乘船离去或归来的人们往往便在这座亭子里与亲人告别或相见。那亭子木质的柱子上现出一道道紫黑色的裂纹,显然已经久历风霜,不知见证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台旁湖中的荷花却开得正旺,绿叶将湖面点缀得一派生机,绽放的花瓣散发出阵阵清香,随风飘来,令人不觉心旷神怡。这二景一新一旧、一荣一衰,让人一观之下,不由感叹时光如水、天道无情。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景色的美丽,更是因为带给人们的这份感慨,这弦歌台才成为了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游子行人们心中最难忘的风景。
不过菱纱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色,她蹬蹬蹬地跑上弦歌台,果然第一眼就看见一个一头乱发、背着长剑的人站在那里,正是云天河。
菱纱见到天河,又是生气,又是松了口气,怒道:“好哇!你这野人四处乱跑,总算给我找到了!”天河回头看见菱纱,喜道:“菱纱,你快来……”
菱纱见他看见自己,居然一点歉意都没有,气得打断了他的话:“来什么来!你又到处乱跑!嫌以前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天河笑道:“呵呵,我、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一旁的梦璃走上前来,向菱纱道歉道:“菱纱,都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这里的风景看得入迷了,越走越远,本想把他喊回来,结果却也……”
菱纱见却是梦璃上来道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好梦璃,你别事事都替这傻瓜担待,哼,别把这野人惯坏了。其实你们四处逛逛也没什么啦,可千万别不打招呼就消失,害得我好一阵担心……”见两人没事,道:“我们去客栈吧!我肚子都饿坏了。”
天河却道:“嗯,那个,菱纱,我想买样好东西,可身上没钱,你有吗?能不能给我一点?”菱纱见他又是开口要钱,气道:“居然还有脸要钱,一点不知反省,上次在铁泽居……”忽然想起来上次天河的剑是白送的,并没花钱,急忙改口:“唉,算了,说吧,这次你到底想买什么?”
天河指着一边,说道:“就是那个……”菱纱抬眼一看,只见凉亭中央站着一个青年女子,女子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琴质古朴,看起来十分贵重,不由疑道:“你想买琴?要送给梦璃?”心想若是这野人要送琴给梦璃,自己倒也不反对,这琴虽然贵重,也只好买了,也算是还梦璃的一个人情。可是想到天河居然主动给梦璃送琴,不知怎的,心里闪过一丝难受。
不料天河连连摇头,指着那女子道:“不是、不是,就是买她!”
菱纱一开始听得莫名其妙,望向那青年女子,只见她站在琴前,似是一般的卖艺之人。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年纪虽比自己大了些,长得也并非十分美丽,脸上透着淡淡的哀愁,却有一种难言的忧郁之美,见自己望来,微微施了一礼。菱纱越看越奇怪,见天河急切地望着自己,疑道:“你、你说……买她?!”天河点点头。
菱纱吃了一惊,继而大为恼火:“什么?你要买的竟然是……太胡闹了!你这色心不死的野人!不行!我绝不同意!”天河急道:“可是……”菱纱怒道:“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没看出来,你……”心里恼怒之极,要不是看梦璃在旁边,真想冲上去给这不知好歹的野人两拳。
却听那女子缓缓地道:“这位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只想求他帮我一个忙……”天河也急道:“是啊,我只想买她唱首歌,菱纱你干嘛……”
菱纱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的恼怒一下子平息下来:“这野人,说话也不说清楚,原来是错怪他了……”嘴上却不服软:“哼,谁让你胡说八道……”梦璃在一边说道:“菱纱,我刚才听这位姑娘抚琴,曲意凄婉哀伤,好像有莫大的痛苦。我们要是力所能及,就帮帮她吧。好吗?”语气十分诚恳,菱纱虽有些担心给那女子帮忙会耽误了找怀朔等人,但见梦璃如此热心,却也不好拒绝,道:“那好吧,梦璃,就听你的。”
那女子对梦璃深施一礼,道:“这位姑娘,谢谢你。两位姑娘,还有云少侠,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菱纱道:“嗯,我们自然愿意,不过,这位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女子叹道:“三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再以姑娘自居。”天河奇道:“琴、姬?”小声问菱纱:“菱纱,有姓‘琴’的吗?我怎么没听过?”菱纱不理他,心想这女子以“琴”为假姓,想必是个极爱琴之人,又想她隐姓埋名,必是有着极大为难之事,说不定还是受人迫害至此。想到这里,不由得侠义之心大起,心想就算梦璃不说,自己也应该帮这个忙,对琴姬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变得热情了起来。
琴姬凄然一笑,幽幽道:“刚才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言重了。只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梦璃见她语气凄婉,柔声道:“琴姬姐姐,你别太难过了,慢慢说,我们能做到的话,一定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琴姬叹道:“说起这个心愿,可得从头说起了。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菱纱听得由衷赞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锄强扶弱的女侠!真了不起!”赞叹之余又是一奇,心想这女子既然是女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又会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由多了三分疑惑。
琴姬摇了摇头,凄楚之色溢于言表:“什么女侠,也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罢了……”继续说道:“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想不到……”长叹一声,脸上神色极是凄凉。
梦璃疑道:“莫非……他有负于你?”琴姬摇摇头,脸上现出极痛苦的表情,道:“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惜,不管我怎么做,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当初为了娶我,却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我便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我又不小心惹得婆婆不高兴,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我一怒之下,竟然留书出走……其实,我倒宁愿是他负我,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
菱纱见她十分悲伤,安慰道:“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啊,与其在家里受气,当女侠说不定还自在很多呢。”琴姬叹道:“岂止是女侠?每个学剑的人都梦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是一样,离家以后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当我剑术大进之时,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终于说服自己回到陈州来看看他……”
梦璃问道:“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琴姬嗓音一滞,几乎落下泪来:“我回到陈州时才知道,他、他竟然已经过世好几个月了。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经想像过千百遍和他重逢的情形,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个样子。成亲的时候,我们互相许诺要共度此生,想不到,他离开的时候,我竟然不在他的身旁……我辜负了他,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眼中闪着泪光,天河三人听了这番故事,也是不胜伤感。
梦璃凄然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琴姬闭了闭眼睛,忍住泪,叹道:“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我只想去千佛塔,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天河奇道:“只是上炷香?那有什么难的?我天天都会点给爹啊。”琴姬叹道:“云少侠有所不知,这湖心的千佛塔中供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所以不单是本城,许多有钱人都千里迢迢把亲眷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要他们的魂灵受佛祖保佑。秦家当然也是一样,他们还曾经捐钱修塔,和方丈也颇有交情,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那些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过在夜里进去,可是为了守护圣物,那儿夜里更是有武僧把守……我看得出诸位身手不凡,只想请你们帮我,让我进入塔内祭拜亡夫,了结这个心愿。”
菱纱怪道:“可是,以你的剑术竟然打不过那些和尚?”琴姬摇摇头,道:“当初听到相公过世时,我伤心欲绝,想到他和婆婆生前都不喜欢我舞刀弄剑,那次离家出走也与此不无关系,便立下重誓再也不使用武艺。谁能想到,后来又有这许多波折……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这弦歌台上弹琴卖艺,既是谋生,更是想从那些往来的人中,找到心地善良又身怀武艺的人来帮帮我……”
菱纱一跺脚,气道:“那秦家的人也太过份了,人都入土了,祭拜一下又不会怎样,干嘛做得这么刻薄!这个忙我是帮定了!琴姬姐姐,我们今晚就去吧!”天河和梦璃也同意。琴姬躬身向三人谢道:“有劳各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一世都铭记在心……”话音因感动都有些哽咽了。柳梦璃连忙扶起她,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想听你弹琴唱歌呢,所以也不算白帮你。既然这样,我们今晚戌时在千佛塔下见面吧。”琴姬十分感激,又深深施了一礼,抱起琴离开了弦歌台。
菱纱叹道:“哎,老天爷也太会捉弄人了吧?本来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偏偏变成这种结局。琴姬姐姐真是可怜……”梦璃道:“是啊,这次多亏云公子误打误撞,不然我们只怕就错过了。”天河笑道:“是吗?那这么说我们也不算白来,呵呵。”
菱纱瞪他一眼,气道:“少在那里得意了,你这野人也不想想,自己下山来一路惹出多少事……再说了,琴姬姐姐的事和你乱跑胡闹根本是两回事,别以为以后到处乱跑就没事了,否则,小心我……哼!”或许是因为同情琴姬的遭遇,天河这次乱跑也多少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菱纱嘴上说的虽然厉害,心里却平静了许多。
梦璃道:“现在到戊时还早,我们先去客栈休息一下吧。”天河面露喜色,高兴道:“好啊!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啦!”菱纱气道:“哼,现在知道饿了,刚才还让我空着肚子找你!”天河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人来到客栈,天河自是大吃一顿,他饿了大半天,一阵风卷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