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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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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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想了想,弯下腰,从脚踝处摸出了一把很像匕首的小刀,郑重地交到褚桓手里:“我没带什么,只有这个,它可以劈开风,抵御一切敌人。”

可以抵御一切敌人……就是恐怕过不了安检。

褚桓把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那铁家伙沉甸甸的,貌不惊人,然而细看,又仿佛带着血腥味,蕴含着厚重的杀戮气息,不是行家看不出来。

南山俯身在褚桓的额头上贴了一下,而后直起腰,调动起新学的汉语:“保重,朋友。”

说完,他对小芳打了个手势,两人拎起简单的行囊,要离开了。

几天过去,小芳已经把褚桓当成好朋友了,走得一步三回头,十分恋恋不舍。

褚桓送了他们两步,脸上看不出什么,然而就在他把南山送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你想请老师,只是教说汉语吗?”

南山脚步骤然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

“这个我也能教,走吧。”褚桓轻描淡写地说,“我可能得去县城买点东西,你等我半天吧。”

褚桓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抽风的决定。

好像南山一个背影,他就不想知道青梅竹马的姑娘生的是男是女了。

“本来就是,是男是女和我有什么关系?”直到他们一起走到大街上,褚桓还在琢磨,“又不是给我生的。”

忽然,南山拉住褚桓,问:“我给了他钱,他还在那,是又丢了吗?”

褚桓回头一看,敢情是那天碰上的骗子。

褚桓心知肚明,不过他依然耐心而沉默地听完了南山磕磕绊绊地描述骗子在纸上写的废话,这才平静地回答:“他不走,就以那个为生。”

南山一呆:“为什么?”

褚桓:“骗子,明白吗?”

他摊开南山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骗”字:“这个念‘骗’,就是对别人说假话的意思,为了钱。”

“为了钱,假的?”南山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不能接受世界上还有这么丑恶的事。

褚桓暗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即将前往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等褚桓买完日用品,从小超市里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南山正在路边站着,盯着路另一边的骗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一瞬间觉得南山身上似乎有某种杀意。

这时,褚桓看见南山指尖似乎弹出了什么,隔着至少七八米的距离,准确无误地点中了骗子的额头,而后他徒手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褚桓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气流与自己错身而过,接着,乞讨盆里的纸币被一阵无来由的风抓了起来,上下翻飞。

骗子连忙伸手去抓,他刚爬起来一半,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像金鱼,浑身诡异得抽搐着。

飘得最远的一张二十块钱笔直地飞进了南山手里。

褚桓瞳孔骤缩——这是怎么做到的?

完全没有道理!

仿佛是察觉到褚桓的目光,南山转过头来,温和地低声解释说:“不会死,他不该偏……嗯,骗人钱。”

11、现世

褚桓以通知的语气和效率向老王汇报了自己的新动向,并在对方表达看法——也就是骂娘之前,就率先挂断了电话,然后他们一起坐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往何方的大巴。

褚桓上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直到这时,他的脑子里还在忍不住回放南山收拾骗子的那一幕,如果可以的话,他几乎想把那段录下来,一帧一帧地分析。

当时,骗子口吐白沫倒地后,吸引了许多群众驻足围观,但由于骗子本人流窜到此地已经有一阵子,当地人都把他认了个脸熟,所以围观归围观,大家一开始都认为这是装的,没有人管。

南山这个罪魁祸首就明目张胆地站在人群之外,双手一背,神色之淡定,表情之自然,仿佛这不是他干的一样。

骗子边吐边抽搐,抽搐的动作像个提线木偶,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着他的四肢,乍一看不但像装的,演技还略显浮夸,有人在旁边看了直乐,直到骗子吐出的东西里见了红。

开始是血沫,后来居然有血块混杂其中。

周围的人见了血,终于严肃了下来,有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人率先上前,面色犹疑,张罗起要把人送医院,褚桓看了南山一眼,只见那位别具一格的“圣母”眉毛微微一扬,好像是大发慈悲地“今天还有事,就这么着吧”,然后意犹未尽地扬长而去了。

他抬腿一走,那方才还在吐血的人简直像给按了暂停键,立刻停止了满地打滚,下一秒,骗子居然灰头土脸、面带莫名地爬了起来。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方才热情张罗的那位大爷脸色一变,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啐了骗子一脸,气得像个葫芦,也走了。

也许南山使用了一些未知的草药,褚桓不了解中草药,这方面他就不去细想了,可那飘过来的二十块钱又该怎么解释?

难道当时突然吹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风,那么凑巧就吹翻了骗子装钱的碗,又那么凑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把二十块钱吹回到南山手里?

褚桓几乎要怀疑起那是传说中的气功了,不是他想宣扬封建迷信,是他真的逐帧分析了一遍,依然没能琢磨出南山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样一来,臆想中的世外桃源凭空蒙上了一层有点神秘的色彩。

褚桓预料到了旅途的漫长,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漫长。

他们先搭了辆四处漏风的大巴,一直坐到了人迹罕至的终点,南山和小芳正经八百地跟莫名其妙的大巴司机道了谢,然后他们开始徒步走,走了大约十几公里的山路,到了一个远近无人的荒郊野岭。

见南山停下来,褚桓以为是对方要休息,没想到小芳突然以一种与他那壮硕体型严重不符的矫健灵活,蹿上了一棵大树。

大树有些年头了,粗而直,得有七八米高,小芳几个起落就攀到了树顶,如履平地似的轻松,褚桓手搭凉棚抬头看着他,明白了“毛猴”的由来。

小芳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金属的号角,凑到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那东西没有巴掌长,褚桓还一直以为只是腰带上的装饰品。

号角的声音旷远低沉,又彷如含着金石之声的凛冽,随风送出去老远,褚桓眯起眼睛,觉得这几声号角像是某种呼唤。

果然,片刻后,他听到了马蹄声,褚桓惊异地抬头望去,只见远方跑来了三匹马,整齐地停在了南山面前,撒欢似的绕着他仰头嘶鸣,领头的那只还撒娇似的把大长脸垂了下来,让南山抚摸它的鼻子。

又一项匪夷所思的技能。

就这样,他们仨的交通工具从“十一路”换成了“四路”。

路上,褚桓漫无边际地瞎琢磨,也不知道半路上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小青年会不会骑马,普通人大多在一些休闲娱乐的场合接触过马,如果只是骑一下,可能问题不大,但骑马走这种崎岖的山路……那估计就不怎么娱乐了。

这么看来,那位仁兄临阵脱逃的决定真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他们行走在荒郊野岭、杳无人烟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幕天席地地过夜。

南山和小芳两个土鳖连立拍得还没摆弄明白,大概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帐篷”,他们俩充分地表现出餐风沐雨的皮糙肉厚来,随便生一堆火就能怡然自得地凑合一晚上。

褚桓不知道这万一要是换个文弱书生来,能不能在这俩货的带领下,活着抵达目的地。

可见申请了好多年没人来也是非常正常的。

不过对于褚桓来说,旅程还是很愉快的,因为南山守夜的时候会用树叶吹不同的小曲,他一边吹,褚桓就一边用眼镜里藏的芯片录音,那叶笛声中混入夜风,风流婉转,浑然一体,都不用后期编曲处理,已经自成风格。

褚桓成了这个原生态音乐人的铁杆粉丝。

骑马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就在褚桓怀疑自己已经离开了国境的时候,他们抵达了一条河边。

见到那条河的瞬间,褚桓就明白了南山嘴里为什么会有“河这边”的说法,在此之前,自以为已经快走遍世界的褚桓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在一条河面前目瞪口呆。

只见那河背后是十万大山绵延相连,对岸包裹在浅浅的雾气里,以他的眼力,竟然全然看不清楚,河水如一条山间垂落的缎带,蜿蜒而下,水不深,却很清,骑马应该可以直接过去,可褚桓就有一种感觉——河的对岸是另一个世界。

小芳赶马上前,嗷嗷直叫,声音在大山中来回悠荡,林中的群鸟受惊飞起,冲向湛蓝得无一丝阴霾的天空。

南山回头对褚桓说:“过河就到了。”

褚桓:“你家?”

南山弯起眼睛:“我家。”

说完,他轻轻一夹马腹,纵马蹚水渡河。褚桓跟了上去,行至河心,雾气似乎越来越大,那雾渐渐地漫到了水里,周围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

褚桓一瞬间恍惚起来,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桃花源记》。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一只手斜伸过来,拉住了他的马缰。

南山:“我带着你。”

那浓雾先是越来越厚重,最浓的地方能见度不足半尺,不知走了多远,雾气才重新开始变得稀薄起来,渐渐的,有阳光穿透了进来,被光打薄的雾中一下宛如仙境。

“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忽然,褚桓耳朵一动,他听见了一声长而稚嫩的呼喊,好像是个孩子,喊得是什么听不懂,但是声音清脆而愉悦。

而后,低一些的、更多的童音加了进来,七嘴八舌的。

南山突然在褚桓的马身后拍了一下,褚桓感觉那马腾空一跃,他情不自禁地拽了一下缰绳,眼前的浓雾突然散了,视野刹那间明朗起来。

褚桓忍不住一时间呆住了。

西南多山,本地的村落不比平原,规模大多很小,几户相邻就是一村,可是这里却是罕见的一马平川,那条神秘的河水在这里三岔分开,像一条灵蛇钻入了村子中间,一侧是茂密到一望无际的森林,一侧是高低起伏的民居小楼。

因为地方大,房子与房子之间空隙也很大,错落有致,一群大约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崽子们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大人也不管,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掉进河里。

有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已经早早地等在河边,看见他们来,那领头的小姑娘一蹦三尺高,拼命地向他们挥着手,大叫了一个长长的称呼,褚桓听见小芳也是这么称呼南山的,他猜那大概代表南山在族中的某种地位。

褚桓没有贸然开口问,这地方有太多不可思议处,他的眼睛有点忙不过来。

河边彪悍的领头小姑娘飞起一脚,踹在她跟班小弟的屁股上,把那光着膀子的小男孩踹出了好几步,她“哇啦哇啦”地说了什么,小男孩也不生气,憨厚地一摸头,掉头跑了,可能是去叫人了。

他们三个上了岸,小姑娘立刻带领了一大帮半大孩子围上了南山。

小芳却佯装怒气冲冲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仿佛是在训斥她无礼,小女孩也不含糊,像一只小野狗,骤然挨了巴掌,立刻奋起反击,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小芳的巴掌。

一大一小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掐将起来。

南山也不拦着,回头对依然站在岸边的褚桓指了指那小姑娘:“这是他家的孩子,木木古图,就是……刚长出的花。”

褚桓:“……”

这“花骨朵”真是虎父无犬女,孝顺得如此凶猛。

一大帮少年儿童聚拢在南山附近,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褚桓,好像山外来了一只大熊猫,十分新奇,只是不知道这稀罕物习性如何,一个个只是看,不敢过来。

褚桓其实不大喜欢小孩,熊孩子一吵闹,他的头就能大两圈,然而他想起自己那坑爹的教师身份,感觉对他们也不便太过严肃,于是他微微低头,笑着地对小崽们点头以示友好。

少年儿童们“哗”地一声,犹如受到了莫大惊吓,一溜烟地躲到了南山身后。

褚桓:“……我不咬人,真的。”

很快,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大人们也接二连三地跑了出来。

这里的人无论男女都蓄长发,男人们大多不穿上衣,女人们的眼睛普遍都很大,显得水灵灵的,只是身体大多粗壮,带着悍气。

除了不怎么讲究的小孩,每个成年人见了南山,都会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行礼,接着,人群簇拥着几个老人走出来,那几个显得很有地位的老人站成一排,一起向南山致意,南山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回头拉住褚桓的手腕,举起来宣布了一句什么。

说完,他拉着褚桓从人群中走过,所有人都只在后面跟着,没人越过他们。

褚桓就是再瞎,也看明白了,南山是他们的族长。

一族族长,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呼百应,说一不二,耄耋老叟见了他也恨不得顶礼膜拜,却只带着一个随从,千里迢迢地到他所不熟悉的县里接人,他穿着打扮这么古怪,普通话又说成那副德行,加上行为举止特立独行,大概少不了被人围观笑话……可是他这么满怀期望,却还是一次次扑空,总是接不到想找的人。

褚桓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朋友有些了不起。

12、现世

离衣族聚居地中,有很多因为种种原因而空下来的房子,南山让褚桓随便选,只是有一条,不能是沿河靠近森林的那一侧。

南山没有解释原因,褚桓也没问,自从过河后,他就一直对这块地方有种毫无来由的敬畏感。

有判断的时候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清晰判断的时候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褚桓果断顺从了自己的第六感。

再者说,这的姑娘们都那么勤劳,没准天还没亮就会到河边洗洗涮涮,一群彪悍的老中青妇女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没准比广场舞老太太威力还大,哪天推开窗户一看,还容易看见一些限制级镜头……

要知道,真实世界里的限制级并没有太多的旖旎,绝大多数都属于让人恨不得挖出狗眼的。

南山就算不提,他也不会选河边。

褚桓骑着马转了一圈,十分速战速决地解决了自己的住处——他看上了一幢离群索居的旧房子。

据说那房子以前是位老人的,老人的寿命坚如磐石,熬死了老婆子女,又熬死了孙子辈,最后重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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