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陆云扬突然道。
“谁死了!”余猛也突然清醒一样问。
“你告诉我,谁死了?”
“谁?那个女人死了,她死了。”余猛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重复。
“那个女人,是你的母亲吗?”陆云扬的话让余猛的嘟囔骤然停止。
“三年前,你从外地流落回s市,你突然想去见见那个多年未见的母亲。你想要去质问她为什么对你如此不公,害得你一直过着苦难的生活,整日为温饱而艰辛地挣扎。但是当你偷偷回到家里,看着那个已经满布灰尘的大门才知道她已经死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质问她,报复她,伤害她。”陆云扬像在回忆般娓娓道来,“你生气、愤怒、想要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大声咒骂她,但是你连她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于是,你只能带着遗恨离开,知道你看到杜晓月骂一个病人,你的恨找到了发泄口。你觉得她该死,像你的母亲一样……”
余猛手抓着桌子沿儿,有点儿抖:“那个女人跟她一样,骂人,骂我,骂爷爷,给爷爷打针,爷爷不想打……”
“爷爷很疼你吧,但是他生了病,你妈妈必须给他打针。”
“她骂爷爷,骂他老不死,爷爷就死了,他挂在管子上,那个管子是我用来给金鱼缸换水的……”余猛突然拍了下桌子,“她骂我,骂爷爷,她应该死,应该死!”
“余猛!”陆云扬也大喝一声,“
你看清楚,这些人不是你的母亲,她们都是救死扶伤的护士!是在生病的时候可以照顾病人的天使,她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妹和爷爷奶奶!”他使劲戳了戳铺在桌子上照片。
余猛似乎被扎了一下一样,使劲摇着头:“不是,我杀的不是她们,不是……我给她们蒙上了脸,爷爷死的时候也蒙着脸,别人说死人要蒙上脸。。”
“余猛,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她就埋在公共陵园里,你杀再多的人也没有用。你仔细想想,你真的只是恨她吗?她小时候给你做好吃的,送你上幼儿园,给你买玩具,她因为你成绩不好骂你,但还是给你缝补打架弄破的衣服……余猛,如果你不是自己负气离开家,也许现在她还活着,你也不会坐在这里。你真的恨她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点回来。”
话说到这里陆云扬站起身,开门走了出来。里面的余猛已经佝偻着身体摊在椅子里,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
“你们等会儿再去问其他的吧,他应该是从自己的心理幻觉中暂时清醒过来了。”陆云扬道。
“大仙儿!我决定了以后做你的脑残粉儿!”丁丁激动极了。
“我身边的脑残要么被我治好了,要么已经进了精神病院,你想做那一种?”
“……我决定还是对我原来的偶像天王云卿从一而终。”
“这个余猛,真是可悲。”关锦抱着双臂,“在你看来,是不是每个这样的凶犯都有内心的弱点。”
“不是弱点,是每个人心中总保有对美好的向往和记忆,只是太多的负面情绪把他们掩盖了。”
关锦没再接话,一个人回座位去了。陆云扬默默看着他离去。
“关锦就是太闷了,警局本来也是负面信息最多的地方,你不如合适的时候开导他一下。”心细的顾湘轻轻对陆云扬说。
“你担心他”陆云扬咧嘴,“你错了,小锦恐怕是这里唯一一个不需要心理疏导的人。”
“原来,余猛在外地打工的时候认识了李广生,但是李广生后来重病死亡,他偷偷埋了他,冒用了他身份证。因为李广生有别人给的介绍信,可以来s市的三院做事。”陈乔羽拿着笔录过来,“与猛的母亲因为家庭负担重,公公重病,后来脾气很差,经常骂余猛和他爷爷。而且她经常值班,把余猛一个人锁在家里。余猛爷爷上吊死亡时,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余猛,当时对一个孩子来讲冲击可想而知。”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郑飞感叹。
“可惜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准备材料提交法院吧。”温靖寒从局长办公室回来,心情似乎不错。
关锦郁闷地开始整理案卷,这种工作是哪个人类发明的,他就不觉得很烦吗?
“我来帮忙。”陆云扬不请自来地坐下来。
“贴照片!”关锦也不客气,自己送上门来的干吗不用?要不是温靖寒在,他肯定都丢给这个冤大头。
陆云扬听话地仔细整理照片,关锦瞥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有人格障碍吗?”
“那怎么可能?人格障碍已经是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了。”
“那你觉得……我们办公室里的人有什么心理问题?”关锦好奇心又开始挠爪子。
“这么嘛,”陆云扬放轻声音,“警察本来就是高危职业,接触的都是人性的黑暗面,尤其是你们。经手的都是严重的暴力犯罪或者大规模有组织犯罪,如果不是天生性格乐观,自控力很强,自我疏导能力好,很难在这里生存下来。你们大都有这样的素质,毋庸置疑。”
“大都?”关锦睨了陆云扬一眼。
“温靖寒看似性格多变,实际上他有很坚定的个人价值观和标准,只要不触及这个底线,他可以接受任何事情。所以,这些案子对他不会有任何冲击。而且,我相信,他有着一般人不能想象的经历,让他更无坚不摧。丁丁和小白性格单纯,乐观主义者,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暗淡,即使接触这些黑暗的现实,对他们而言似乎就像在看电影,无法跟自己产生共鸣,所以他们即使自控力和心理素质不是最好的,却不会受很大的影响。郑飞是特警出生,而且性格冲动,带着强烈的色彩,一般的东西很难入侵他的世界。陈乔羽是所谓的大女人,心里成熟,拥有女人最强的接受度和包容度,富有同情心但是会很好的疏导自己。顾湘性格细腻,胜在理性,他用更加理论的视角来看待所发生的一切,虽然会有些情感波动但是很快就控制住。乐凡……他连对着尸体都不眨眼,估计对这些东西都免疫,不过他是个对自己重视的人或事很敏感的人。”
“……我有一种温靖寒引狼入室的感觉。”关锦同情地看看办公室里毫无知觉自己被透视了一遍的人们。
“看上去你有点幸灾乐祸,你难道不也是可怜的小羊之一吗?”陆云扬托着下巴。
小羊关锦扭过头,跟大灰狼对视:“那你倒是分析我看看。”
“你嘛,我真的不太有把握。我对于临床病理学案例的研究有限,尤其是对于失忆后人格变化的研究几乎很少涉及。但就目前的你,^你对这个外界环境充满好奇和困惑,对所发生的一切又保持着谨慎的观察,有着孩子一样单纯的情感,这些非常符合一个失忆者的特点。但是又有一些异常,你对于所有的案件都无动于衷,犯罪的黑暗面对你丝毫没有影响,这个无关乐观,而是你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你困惑但不恐惧,寡言但不封闭,淡漠却不轻视,像个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爬上人类金字塔顶端的强者,有着对生命的敬畏和无畏;年龄不大,却总是给人沧桑感;你对我怀有莫名的敌意,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你不高兴过,我最近一直在检讨是不是——”
“stop!”关锦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前面虽然矫情的要死但是好歹算人话,最后这条算哪门子的异常!”
“我觉得很异常嘛。你看我学历好,家世好,脾气好,相貌好,收入好,对前辈你鞍前马后的服务,还英雄救美,你为什么看我老是不顺眼呢?”陆云扬数完,真诚地望着关锦。
“……”关锦脑子打结,似乎,是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反对办公室恋情,但是最好不要在上班时间打情骂俏。”温靖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
“办公室恋情?”关锦愣了愣。
“刚刚陆教授不是在向你自荐枕席吗?”温靖寒挑眉。
“自、自荐什么?……”
“其实,陆云扬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也别挑三拣四,挑花了眼会嫁不出去的。”温靖寒语重心长。
于是,又一次暴力犯罪差点当场上演——心理扭曲的警察殴打关心下属的上级。
气得七荤八素的关锦在继续被嫌弃的陆云扬帮助下,在下班前终于把案件整理完成。关锦拿起那个红色的大印章,在深蓝的封面上啪的盖上了一个特字。
资料放进档案柜,又是一个案卷完结了。自己自从来到这里,居然跟着办了两个案子了。
“下班一起吃饭吗?”陆云扬看着他发呆的样子,微微笑问。
“不用了,我要回家做饭。”关锦锁上柜子。
“以前没听过你说要自己做饭。”
“那是,现在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当然得回去做饭。”关锦耸耸肩,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门。
陆云扬微微蹙起了眉头:多了一张嘴?
38案件外小剧场2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马……”
关锦睁开眼,用手扒扒头发,翻个身在枕头上蹭两下,又闭上了眼睛。
“夸咱们歌儿唱的好,夸咱们枪法属第一……”
“……”
关锦恼怒地坐起来,蹦下床,刷的拉开窗户,准备冲下面热衷于拥军汇演的居委会大妈吼一句:一大早的日落日落,还他妈让不让人睡了!
声音出口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眼睛余光扫到了桌上的闹钟:10点20分。
……好吧,是不早了。
沮丧地关上窗,随意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关锦溜溜达达下去找食儿吃。吃饱喝足,关锦心情靓了不少。他轻声哼哼着,慢悠悠往回走。
路过每次上下班必经的一家宠物店,关锦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门口多了个白色的小笼子,里面趴着个奶白色的小胖狗,正用豆豆眼儿巴巴望着他。
……关锦原地定了五秒钟,走过去,俯身跟小狗对视了了一会儿。然后他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拿出火腿片,撕了一点儿递过去。
小狗儿似乎嗅了嗅,一张嘴,就把火腿吞了进去。关锦看着湿漉漉的手指,在旁边贴着的宣传单上蹭了蹭,然后又撕下一点儿。
等店老板发现门口好像有个人蹲了好久,以为生意上门,兴奋地奔出来,结果只看到了关锦离去的背影。
店老板为自己的行动不迅速后悔不已,低头跟吃得很满足的小狗道:“唉,你看看,你又得在着继续等了。”说完他一抬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后面的猫尾巴。
“您怎么连点儿声音都没有啊,吓我一跳。”店主人抚摸着怦怦跳的心口,脸上还是摆出宾至如归的微笑:“您是不是看上我家的这只小松狮了?我跟您说,这是我上个周才抱回来的,血统纯正,源自……您是跟他一见投缘吧,这很难得啊。”善于察言观色老板看到关锦亮晶晶的眸子,心里暗喜。
最终,拎着笼子,还抱着一堆被老板各种推荐的宠物必备“武器”回家的关锦,才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好;被居委会大妈的魔音唱傻了。
把小松狮举到眼前,关锦跟它“深情对望”两分钟。是不是应该起个名字?对了,这里不是说起个贱名好养活,那就叫——关锦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吃了一半的西瓜上。
“好,从今天起你就叫阿瓜吧。”
阿瓜:……能不能退货QAQ
温靖寒趴在床上晃着两跳长腿,正在十分卖力地,打连连看。
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绿眸褐发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把整个门框充满了。他看着床上惊讶回头的人,手里轻轻抚摸着一只灰蓝色的猫咪,勾起嘴角:“想我了没?”
温靖寒眼睛刷的亮起来,男人怀里的猫毛儿噌地炸开来。
温靖寒一下子朝男人怀里扑过来,抢过猫抱在脸边蹭啊噌:“阿呆!想死我了!哎呀,又胖了,让我捏捏~”
可怜的英国短毛猫拼命挣扎着: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平民!我是高贵的皇室贵族,塔克十六世,不是什么阿呆!这种贱民的名字果然只有你这种平民才会起的出来,放开我呀!粗鲁的平民……
男人似乎不太开心,连人加猫一起捞进怀里:“你就只想它?”
“也想你。”明显只是捎带着敷衍一下。
“吃晚饭了吗?回来不会打个招呼,没留你的晚饭。”温靖寒瞪了他一眼。
“没事儿,汤姆会去买晚餐。”
门口的黑衣人之一汤姆默默地关上门。
“你怎么把阿呆带来了?”
“我回国的时候你不是闷吗?”
“恩哼,那是你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
“不过,我觉得阿呆太胖了,你看看。”温靖寒摸摸它的肚子,“这样下去会脂肪肝的,今天的晚饭就不给他吃了吧。”
阿呆:恶毒的平民!高贵的主人您怎么会被他那张肤浅的脸欺骗,赶快像对以前那些人一样,把他抛弃掉吧。
男人想了想:“也好,索性明天也只给它吃一顿好了。”
阿呆:……主人,您不能这样……
一大早被敲门声惊醒的关锦带着杀气走到门口,气势磅礴地拉开门准备大开杀戒。
“海景酒店的招牌早餐。”陆云扬举起手中的早餐盒子,露出一个比早晨的太阳还灿烂的笑容。
关锦盯着他沉默了三秒钟,嘭的关上了大门。
半个小时以后,恢复正常的关锦再次打开门,陆云扬正靠着墙壁打电话,心情似乎还很愉悦。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陆云扬挂掉电话,拿着早餐进了屋。
“热一热吧,有点凉了。”
关锦接过来丢进微波炉。
“喂喂!那个盒子不能直接微波的。”陆云扬赶紧制止他,自己把盒子拿出来,找了个盘子把吃的倒出来,才放进微波炉。
关锦大爷一样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等着早餐出炉。
“你今天来干什么?”
“路过,想起来看看你。”
“我们昨天不是才在警局见过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陆云扬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屋里四处扫射。突然,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东西出现在卧室门口。
陆云扬眼睛一眯,走过去把它抱起来:“这就是你家新添的那张嘴?”
“啊?”大快朵颐的关锦根本没听清。
“没什么,这小狗很可爱。”陆云扬轻快地笑笑,“有名字吗?”
“阿瓜。”
陆云扬:“……是我想到的那个瓜吗?”
“你想到哪个?”
“冬瓜?”
“为什么不是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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