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朝里的地方全堆着书,一本叠一本,堆了老高,而榻上小桌上则是摆着季衡的书写工具,季衡盘腿坐着,正在边看边写,等他腿麻了换一个姿势时,他才抬起头来,于是看到了盯着他的皇帝,季衡下了一大跳,然后就蹙了眉,嘴里却说道,“皇上,微臣没有前往迎接,微臣的罪过。”
皇帝直接伸手拿了他在写的那几张纸在手里看起来,发现是关于发展东南农业和手工业的书,其中有些词皇帝初时还有些迷糊,多看了两眼便也就明白了。皇帝放下手里的纸张,季衡要伸手将纸张拿过去,他就伸手按住了季衡的手,然后直接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又直勾勾看着季衡,颇有些心疼地道,“你就不能歇一歇吗。”
季衡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皇帝正要着恼的时候,他突然“哎”了一声,从榻上下去了,穿上棉拖鞋,亲自去看暖火炉上面煮着的东西。
皇帝看他揭开盖子,扑鼻的甜香十分浓郁,皇帝不由问,“这是什么。”
季衡道,“母亲做好的水果甜汤,放在这里直接放冷了,我要是不喝,恐怕母亲又要生气,就只好让人拿了这个锅来,我放在暖炉上热着,要喝的时候就喝。”
皇帝道,“那朕也喝一碗吧。”
季衡便应了一声,真的从一边的柜子上拿了许氏放在这里的碗和勺子,给皇帝舀了一碗递给他,皇帝接到手里,看里面是桂圆桂花,甚至还有苹果枣子银耳等,闻着倒是十分香甜,他用勺子舀着喝了一口,就点头,“味道不错。”
却看季衡已经回到对面去坐下了,不由道,“你不喝吗。”
季衡笑了一下,道,“母亲只送了一只碗来,你让我端着那锅喝吗。”
皇帝看了看季衡拿碗那柜子,发现果真没有碗了,于是他就直接舀了一勺子甜汤,吹凉了就喂到季衡的唇边去,“那咱们两喝吧。”
季衡赶紧把头偏开了,“皇上自己喝吧。”
皇帝追着要喂他,把季衡惹得都要恼怒了他才讪讪把勺子和碗收回去,然后把碗也放下了,道,“还在和朕怄气是不是。”
季衡看了他一眼,“皇上说哪里话,家姊谋害太子殿下,季家本也是罪责难逃,皇上这般处置季府,已经是对季府十分宽容了。季府只有感恩的,没有气恼的。”
皇帝憋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朕不是问这件事。”
季衡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那皇上还能问哪件事。”
皇帝抿了一下唇,“你知道。关于你那表哥的事情。朕的确是悔了,君卿,朕真的悔了,但是人已经死了,你就准备永远这般对朕吗。”
季衡将脸转开了,去看那镶了两小块玻璃,透光很好的窗户,从玻璃看出去,外面是落光了叶子的树,树枝光秃秃地刺向天空。
季衡的心也像外面那树一样,总觉得无法再枝繁叶茂了一样,就是那么又空又冷。
季衡摇了摇头,“不要说了,皇上。”
皇帝皱着眉,“君卿,朕求你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先前对付许家,乃是因为许家同王启同倭寇皆有来往,卖船卖粮卖药给他们,这是证据确凿的,后来许达川在嵛山岛一战上立了功,朕已经下旨许家将功折罪,不予追究了。许家同徐家勾结,在广州盘踞这么多年,且有着纵横南海的船队,还勾结倭寇海贼,你认为许家是无罪的吗。”
季衡看着皇帝,说道,“我知道皇上所做没有错,只是我心里难过,即使我知道你那般做没有错,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就这样吧,皇上。”
皇帝一巴掌拍在炕上小桌上,“怎么能就这样。”
季衡垂下眼睫道,“那皇上想怎么样?”
皇帝愤怒又悲伤地说,“你说过生老病死,皆会陪着朕一生,不让朕做孤家寡人,你说还会为朕生儿育女,还说会生很多,这些都是在菩萨面前说的,难道你都忘了,还是你在菩萨面前撒谎。”
季衡怔怔抬眼看他,当时那话的确是发自内心,只因感情而起,但是现在却有了理智,季衡道,“就当我是在撒谎。”
皇帝气得要跳脚,但只能瞪大眼睛瞪着季衡,他伸手一指那边的骨灰坛和牌位,道,“你看看你,你一出宫来就要和人成婚,麒儿在宫里每日想你哭闹得嗓子都哑了,你也不管。朕做错了事,也是朕承担,你难道也要完全不管麒儿了吗。你的亲生姐姐,对麒儿下毒,在朕跟前口出恶言,说要看着麒儿全身溃烂而死,这多歹毒的心肠,你也完全没有将这件事往心里去是不是,你不担心麒儿吗。”
季衡怔怔不言,皇帝直接到了季衡的身边去,在他的旁边跪了下来,“君卿,就原谅了朕吧。朕求你了,朕定然在别的方面对许家做出补偿。”
季衡想要避开脸,皇帝这下是真的伤心了,“看来在你的心里,许七的确是比朕更重要。你为了他,以前在朕跟前什么都能答应,现在他死了,你就恨上朕了,你要为了他,把朕和儿子都不当回事是不是。”
看季衡似乎是无动于衷,皇帝就满腔怒火,又哀声说道,“你不知道,前阵子,朕听闻你要和林家结亲,娶林家的长女,朕心里有多难过,朕除了你除了麒儿,又有什么亲人,朕从来就是孤家寡人,没有谁可以真正相信和放心,想到你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你会有妻有子,你再不和朕好了,也要将麒儿抛下,朕真的觉得熬不住。”
皇帝说得哽咽了起来,季衡知道这是他的苦肉计,但是还是忍不住会心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心里有颗大石狠狠压着,让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只好伸手搂住了皇帝,低声道,“我没有那般狠心。”
皇帝于是更加示弱,“别扔下朕和麒儿不管。”
季衡叹了一声,心想皇帝这话到底是从何说起,他看皇帝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皇帝这时候虽然还是一副示弱的模样,眼里却有了光,他眸光又温柔又深情还带着可怜和委屈,马上打蛇随棍上,抱住了季衡,在他的唇上回吻了一下,季衡要推开他,他就赶紧将他搂紧,狠狠亲了上去,季衡这下有点恼怒地要推他了,却被皇帝就势就压在了榻上,在他的唇上脸上胡乱亲起来,季衡张嘴要说话骂他,马上就被他堵住了嘴。
皇帝虽然又是恼怒又是可怜,面上也装成个怨妇和小白兔的结合体,但是等将季衡压倒了,别的思绪就抛诸了脑后,只剩下了一颗狼子野心,而且还是饿狼,季衡之后想要反抗也是不能了。
房间里因为烧了暖炉,倒也不是很冷,皇帝对季衡又亲又啃,季衡只剩下了喘气和怒瞪的力气,皇帝却在他身上又摸又揉,甚至拉下了他的裤子,在榻上那逼仄的空间里,硬是将季衡拢到了自己怀里,和他成就了一番好事。
边动他还边说,“你在菩萨面前说要和朕好的,这事不能不算数。不然要被菩萨惩罚。”
267
季衡被皇帝好一顿揉搓;因为姿势别扭,只觉得腰酸腿软,没想到皇帝得逞一次了还不放过他,季衡这下就真的恼了,要从皇帝身上爬起来,因和皇帝推攘;直接从榻上摔在了地上,这下季衡被摔懵了;头晕眼花,皇帝则被吓懵了;一提裤子,赶紧从榻上跳下去将季衡抱了起来。
季衡揉着披头散发的脑袋;又皱眉去够裤子,皇帝这时候自然也不好犯浑了,赶紧替他把裤子穿好,又为他整理衣裳,然后还帮季衡把头发拢在一处,又轻柔地为他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
季衡在家里并不愿意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头发又多又滑,非梳得很紧才能束住,总是扯着头皮疼,所以自己一个人在书房暖阁里,也就只是用发带简单束在一起披在背上罢了,刚才被皇帝不知怎么把发带扯了,头发披了满肩满背,季衡一边整理头发寻找发带,伸手就又不耐烦地推了推皇帝,嘴里嘟囔道,“真是只知道这种事。”
皇帝从自己屁股底下把季衡那根发带拿了出来,然后给季衡束头发,嘴里却很是委屈,“没有见别的帝王如朕一般过得清苦的,朕从没有过过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倒是被你说成了只知床笫之欢的昏君了。”
季衡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你去试试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不就成了。”
皇帝赶紧讨好地笑,又在季衡的耳朵上亲了亲,“那还不得被你嫌弃死,再说,你可受不住朕那般折腾。”
季衡被他说得脸红,到底也没有再说别的,以免被皇帝一个劲粘着,只好下了榻站起身来将衣裳整理好,说道,“这几日麒儿怎么样?”
说起儿子,皇帝就一个劲地装可怜,把杨麒儿说成了一个没有季衡就吃饭饭不香,喝水塞牙缝,玩乐无人陪,睡觉睡不好,总是往殿门口跑去苦等的留守儿童了,还强调道,“他总是走到麒麟殿大殿门口去张望,能够在那里站老半天,乳母抱他他也不动,问他在做什么,他就唤阿父,晚上睡觉也总是要先坐在床上发呆,看实在等不到你了,他才愿意趴下去睡觉。”
季衡也不知道皇帝这话里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在他所想,孩子能有什么记忆力呢,自己只要稍稍狠点心离开一阵,他也就把自己忘记了。
虽然这般想,季衡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也并不接皇帝的话。
他总算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了,又看向皇帝道,“皇上,您也收拾收拾吧。”
皇帝穿着常服长袍,蓝色刻丝团龙圆领袍,自然已经有些皱了,季衡还是*面子,怕人看出皇帝和自己的荒唐,赶紧为他将长袍抚平一些,这时候,皇帝又伸手将季衡搂住了,低声道,“夫妻之间不能种下隔阂,朕也不想和你之间有芥蒂,君卿,咱们就算揭过了许七的事情,在别的事情上补偿许家,好吗?”
季衡虽然心里难过,但是这件事,还能怎么办?
季衡叹道,“皇上能够记得许达川立过功,也是对许家的恩德了。”
皇帝赶紧说,“朕会记得的。”
说到这里,皇帝便得寸进尺指着一边林襄的骨灰坛子和牌位说道,“君卿,林家的长女已经过世了吗,你为何要和她成婚。你之前在朕跟前也提也没提。”
季衡刚才被皇帝一通折腾得脑子发昏,此时被皇帝一提醒才醒悟过来林襄的骨灰坛和牌位就在房间的另一边,他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甚至多看了皇帝一眼,心想自己刚才怎么就能够任由他施为,若是林襄真有在天之灵,这般看到两人之前那样胡作非为,不知道该会如何想。
皇帝自然看到了季衡神色的变化,但他面上却是丝毫不变的,方才那般将季衡搂在怀里折腾,在他心里,何尝没有要让这个莫名其妙成了季衡先室的女人看看的意思,若是她真的有灵,看到季衡在他怀里□,和他恩*缠绵,即使做了鬼,也该识趣地退婚不要纠缠季衡了。
皇帝拿季衡没办法,但是一个死鬼女人,他还是不会怕了的。
季衡心里懊恼欲死,于是不再愿意让皇帝搂着,自己坐到了榻的另一边去,又收拾了被皇帝随便放下的碗,才坐得距离皇帝远远的,即使他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嘴里则解释道,“从温州到绍兴时,路上遇到王启残部拦截,林襄当时随我一同回京,因护我而死了。”
皇帝知道季衡在从温州到绍兴的路上遇到过贼寇,因贼寇凶猛,人数众多,季衡没有要军队护持,只带着两百多人的亲卫,是以遇险,亲卫死了多人,而且仆人也死了多人,连四大死士都死了两个,皇帝听付扬的汇报时,当时是十分震惊的,不过付扬只是说了死的人数,并没有特别提季衡身边这个为他而死的女子,主要是怕皇帝吃醋,故而就含糊其辞了,此时听季衡这般说,才知道这个林家长女竟然和季衡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皇帝的触觉神经是十分敏锐的,很快就问,“林家的长女不是在庙中清修吗,为何会随你从温州回京。”
季衡只好老实交代,“她没在庙中清修,那只是她家人给的理由。她乃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知道倭寇海贼劫走的女子回家后多不被相邻接受,就想帮她们度过难关,在嵛山岛之战时,她还女扮男装前往过战场,之后随在我的身边做护卫,其武功和聪明才智都是一流,可堪大用,我便留了她。之后返京,自然便让她同我一起了。”
皇帝酸溜溜地说,“你们倒是在一起相处了很长时间。”
季衡看着皇帝道,“的确如此,但是她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我也不是贪色之徒,你以为我们之间会如何。”
皇帝更是酸了,“光明磊落的女子女扮男装到军营里去?朕倒是相信你不是贪色之徒,但是将一个女子留在身边做护卫,朕难道还不能起一点不满的心思吗。”
季衡皱眉道,“那你待如何。林襄已经死了,我既然答应了要娶她,就定然不会食言。”
皇帝道,“你知道朕不能拿你如何。朕在宫里日日想你,夜夜难眠,你却在外既有表哥,又有红颜。”
季衡被气得站起了身来,眼睛都因恼怒而红了,“你什么意思。我没有拦着你宠幸后宫,我自己更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全是你胡思乱想,甚至让付扬对七郎出手。”
皇帝刚才是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又把许七郎拉上了,这下他就赶紧冷静了下来,方才孙子都装了才把季衡劝回来,不要刚才都做了白工又倒回去了,皇帝于是赶紧做出苦情状,眼眶也赶紧逼红了,“朕说过只*你一人,自然全是真心,朕说不会去宠幸后宫,便不会去,你这般说朕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信不过朕吗。你要朕将心掏出来给你看才行是不是……”
皇帝开始了情深深雨蒙蒙的哭诉衷肠模式,季衡最受不住谁来这一套,当下就一败涂地,皱眉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皇帝则已然成功将话题拉回两人谈情说*的模式,把什么表哥,什么红颜都抛回模式外去。
皇帝起身来拉住了季衡的手,又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诉衷肠道,“君卿,咱们不说这些了,以后好好在一起就行。你要娶林家的这个长女,朕也不反对,反正她已经死了,朕却还是好好活着的,以后朕对你好就成了。”
而且反正他是皇帝,以后无论如何会让季衡和自己合葬,就让这个林氏闺名襄的丫头一座孤零零的坟立着去吧。
季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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