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了。” 御七骇笑,只不敢出声。 宝公子在总坛威风八面,架子十足,处理起事情来更是手腕强硬,作风凌厉,江湖传闻虽是常常夸大,但宝公子的名号却是谁都要敬上几分的,怎麽在他哥哥跟前竟就成了小孩子了,肉麻当有趣,撒娇成这样,任是谁来看到也会昏过去。 不过看皇帝样子倒是十分习惯的,一边抚著他面孔,一边笑吟吟的哄他:“宝宝还在怪哥哥?昨日我不是已经赔了不是了?还要掂几次才罢呢。不是不要你出去,你身子才好,又那麽长途跋涉的回来,怕你身子不好,乖乖在家里歇几天,等你大好了哥哥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廷宝嘟起嘴来:“我就出去散散心嘛,老在家里才要闷出病来,再说小七难得来一回,怎麽也得陪他逛逛,不然他土包子一个回去都不像来京一趟。” 御七悄悄翻个白眼,廷宝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真是难听,偏偏又是为了他的事情,竟一句辩驳不得,实在是气闷。 皇帝果然十分宠他,想了想便笑道:“出去也不是不好,只是别走太远就是,我叫徐执明儿一早过来伺候,你别太为难他。” 徐执官拜大内侍卫统领,是御前带刀侍卫的第一首领,明日陪他们逛街,想必十分有趣。 廷宝又眉开眼笑起来:“果然哥哥还是疼我的,不过徐执不来更好。” 廷宝本来长的眼睛圆滚滚的,这是笑的都眯了起来,十分可爱。 果然,皇帝也忍不住宠爱的揉揉他的脸:“你这小家夥,我难道放心你一个人出去?让他们远远跟著好了,不必在意。” 御七虽然满腹心事,倒也实在忍不住跟著笑,宝公子果然非同凡响。 过了一会儿,酒烫好了上来,又是一桌子极精美的菜式,开始吃东西的时候御七还有几分拘束,怕在天子跟前失仪,不过喝了几杯倒是不怕失仪了,拉著廷宝划拳。 这杏子酒不知是哪里来的极品,酒色澄澈,香味扑鼻,喝起来略甜极易下喉,只是後劲大,御七又不是酒量极宏的人,喝了几杯就颠三倒四起来,廷宝本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人,自然一呼就应,跳起来和他划拳。 皇帝只笑吟吟的看。 看他们又喝了好几杯了,方才去拉了廷宝坐下:“宝宝,酒够了,你身子还没大好,不能再喝。” 廷宝哪里管这麽多,还要跳起来,皇帝紧紧把他箍在怀里,说什麽也不肯放他起来。:“以後再喝,今天不能喝了。” 廷宝粉嫩的面孔已经绯红,醉态可鞠,偏偏到知道不能过分挣扎,只是手舞足蹈的乱动:“甜酒而已,我才喝了一点点。” 御七也坐下来,笑道:“你不能喝了就有人抱著你,我就没人抱…………” 最後竟转成哭音,竟就这麽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廷宝七分醉意只剩了三分,有点迟钝的看著伏案大哭的御七,好半响不知所措。 先前还以为他的黯然有些做戏的成分,没想到这打击真的这麽深重,竟让一向飞扬跳脱,为所欲为的御七公子这麽失态。 酒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想必心中实在哀痛。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廷宝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与御七他们虽然名义上是上下的关系,其实原是极好的朋友,大家又都身份高贵,一向是高高在上的,谁见了不恭维巴结?平日便是让他们皱眉的事情也是极少的,哪里见过怎麽嚎啕大哭的样子? 所以纵然是廷宝,此时也是慌了手脚,竟转身向哥哥求救。 皇帝不知就里,自然更无法做什麽,只悄悄说:“我连他怎麽了也不知道,你问我什麽?” 廷宝想想倒也觉得好笑,真是病急乱投医呢。 想了想,略镇定了下,便示意皇帝放开他,过去劝御七:“小七,有什麽好哭的,你只管放心,我定叫他来你跟前赔罪。” 御七不理他,继续哭。 廷宝实在没有劝人的经验,倒是越说越好笑,说到後来,别说皇帝忍不住,连御七都嗤一声笑出来,抬起头推推他:“你就别胡说了吧。” 廷宝倒是松口气,笑道:“你不知道,你一哭我心里就紧,恨不得这就过去把他提过来…………” 一边早有机灵的下人拧了热毛巾过来给御七擦脸。 御七叹气:“提过来也没用,那混蛋刀枪不入。” 廷宝忍不住笑。 御七到底心里不舒服,加上那酒蜜水似的,极易入口,也就不知不觉多喝了些,过一会子酒性发作起来疯疯癫癫的,看得皇帝好笑。 廷宝忙命人拿了醒酒汤给他喝,送去厢房休息去了。 这才长叹口气,窝在皇帝怀里,懒懒的也不肯说话,只拿著那温润的玉杯转来转去,那酒澄澈无比,转动间流光溢彩,一片晶光。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说:“宝宝在担心他?” 轻轻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说:“若是我这麽哭了,哥哥也会心疼吧?” 皇帝忙说:“我自然不会让你这麽哭的。” 廷宝摇摇头:“我哭过了,你没看见。” 皇帝哑口无言,只是紧紧搂著他。 廷宝转过身去把面孔埋在他胸前,声音听来便有点闷闷的:“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你只管放心。” 皇帝正要说话,廷宝扬起头来笑道:“哥哥今天不回去了吧,陪我喝酒。” 笑容如酒般澄澈,绝无戚容。 皇帝笑道:“陪你自然没关系,只是酒别喝了。” 廷宝哪里肯依,只是撒娇耍赖,皇帝原是宠惯了他的,再加上此时又心存歉意,自然拗不过他,只得陪他多喝几杯,幸而後来千哄万哄,又签了许多不平等条约,方才使廷宝肯放下酒杯。 一夜宿醉,皇帝竟没去早朝,举朝哗然,因天子一向十分勤谨,日日视朝,登基三年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废朝。 除了皇帝,大概只有一个人知道原因。 廷宝天没亮就拉著御七出门了,仿佛逃跑一般,有多远就跑多远。 御七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坐在轿子里:“这麽早,你逃命呢?” 廷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个人坐的笔直,眼睛望著外头,仿佛能穿透轿帘忘到外面一样,神情带著几分怔忡,几分不安,却又带著几分满足的样子。 御七伸个懒腰,又倒下去想睡觉。 到底是睿王爷,轿子都特别大特别舒服,想来每日出来自有大内侍卫开道,再大些都没关系。 快要睡著的时候却听到廷宝轻轻说一句:“跟逃命也差不多。” 睡意全没了。 似乎有种不安的预感蔓延开来,御七一时不知说什麽。 从来没见过廷宝这个样子,身有天子爱弟和天下第一教教主的双重身份,廷宝永远神采飞扬,顾盼神飞,从没有什麽事情能难倒他,那种自信,那种无往不利的手段,竟是仿佛成了他的招牌一样,从没有什麽时候离开过他。 除了今天,除了现在。 御七心里不知是什麽感觉,昨晚自己醉倒的时候记得他还好好的,和他的皇帝哥哥亲亲热热的,那个温柔的皇帝看著他的时候更是温柔十足,眼神怜爱,真连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何况是他? 今日倒是稀奇。 不由的叹口气,自然是有大事发生了吧,说实话,在那种眼神那种温柔下不动心才有鬼呢,且是那种十分不解风情的鬼,自然不会是廷宝,这麽任性无比的廷宝,何况,谁都知道这家夥对他想入非非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最记得有次在总坛,看廷宝一个人坐在後面大院子的花架子底下喝酒,花香酒香缠缠绵绵,他们几个从外头回来,就见他一边喝酒一边唉声叹气,吓人一跳,忙都围过去,没承想他竟然叹口气:“唉,相思已入骨!” 真真啼笑皆非,人人翻个白眼,都走了,留他在外头思春。 今日这个样子看起来这麽严重,加上昨日都喝的那样子,结果自然可以猜想,这酒後乱性後果自然十分严重。 想了半日,方才说:“也不至於,大不了回去做你的宝公子罢了,谁能奈何你?就算是朝廷也是束手无策把。” 廷宝淡淡一笑,竟还是不肯说什麽。 看起来竟比想象的严重呢。 只好又劝说:“我知道你这次回来原本心里就不太舒服的,也是,就这麽不明不白的在外头那麽久,谁也会气闷的。也怪我,原不该把我那些小事情告诉你,越发让你偏执了,昨儿又那麽拼命喝酒,实在难免…………不过既然做都做了,也只得罢了,难道他真的舍得要你的命不成?大不了在外头躲几日,等他消了气再回去,撒个娇,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说著说著,不由的闭了口,廷宝十分奇怪的盯著他,等他住了口方才慢悠悠的说:“你觉得我做了什麽?” 御七期期艾艾半日,怎麽也说不出来,廷宝屈起手来啪的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死小子,乱想些什麽呢。” 御七十分委屈,抱著头,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过一会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我知道你干了什麽?这麽不明不白的样子,反正你这种人干了什麽也是可能的。” 廷宝虽心情十分低落,听到也忍不住想笑,却又板著脸,拿出宝公子的款来:“少胡说,你把自己的事情弄好就不错了。” 御七哪里怕他,只是一说到这个事情倒是没了生气一般,倒下去:“是,不敢管你,还说要帮我,时时揭我伤疤,你这麽厉害,怎麽今儿要逃命了?” 廷宝不理他,只把头搁在膝盖上,蜷成一团,十分难过的样子,眼中晶光闪耀,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御七十分後悔,连忙挨过去,陪著笑说些闲话开解,至於到底怎麽了,竟是再也不敢问的。 廷宝原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过了一会子也就有了笑容,又听御七提起以前的光辉战绩,果然兴奋,笑道:“罢了罢了,就算回不去,便依旧做我的宝公子,也不见得多大的关系。” 御七眨著眼睛,欲言又止。 廷宝笑道:“偏不告诉你,让你闷死好了。” 气的他半死。 廷宝只说:“反正事情大了,我一时半刻也不敢回去,等我把你丢出去了,我便回总坛窝著,天天吃喝玩乐,也过几天好日子,不然,以後也不知道有没有安生日子过呢。” 忍不住叹口气。 御七心里痒的要命,偏偏这人又说些零边碎角的吊胃口,一句爽快话不肯说。 廷宝笑:“你就把心思放他身上罢了,自己的事情还弄不清楚呢,倒来管我,当心我脾气上来了,可不管你。” 御七再不敢作声,只低著头闷闷的,眼睁睁看廷宝一路上悲秋伤月,情形说不出的好笑。 到了快黄昏的时候,方才到了御剑山庄,廷宝瞟他两眼:“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看。” 御七点头,忙又说:“若是他惹恼了你,千万看我面子上别和他计较。” 廷宝好笑:“我虽没见过他,倒也知道他原是出名的温和性子,你只管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宝贝的。” 御七红了脸,恨恨的骂一句,看他出去了。 自然是心急的了不得,度日如年般,频频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见廷宝一个人走出来,御七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般,呆呆的坐在哪里,竟至脸色灰败,眼睛也黯淡下来。 廷宝倒没注意,笑嘻嘻跳上来,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了方才看到御七的样子,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嗤一声笑:“瞧瞧你这样子,被人抽了筋似的,哪里就至於这样了,真是没出息。” 御七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盯著廷宝。 廷宝原想捉弄他一番,这个样子倒是怕了,真怕太刺激了他,便笑道:“我说了我出马一定没问题的,你竟不信我,如今不是好了?咱们回总坛去,明儿他自然来接你了。” 御七总算缓过神来:“真的?” 廷宝连手都痒起来,啪的又在他头上敲一下:“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没他你就要死了不成?实在丢人。” 御七低头:“你以为我喜欢?你倒是没遇到,你遇到了只怕比我还不如呢。” 廷宝咬牙:“我没遇到?只不像你这麽一副死样子,小七,你听好了,明儿他上门来你可别没出息的一见他就扑过去,好歹也摆点子架子,不然我可不饶你。” 御七忙笑道:“是,是,是,宝公子教训的是。” 廷宝笑,轻轻踢他一脚:“这下子你倒是跳得起来了,瞧瞧你那轻狂样,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叫我哪个眼睛看得上。” 御七此时心里十分快活,哪里还管他说话难不难听,只是一径笑著,十分高兴。 廷宝见他这样,想到自己,竟忍不住长叹一声。 总坛里十分清净,御七过去了,其他人又都在外头不知道做什麽,所以廷宝天天在总坛醉生梦死,竟没人敢来说一句话。 他也什麽事情都不管,就有什麽手禀来了都往书房的桌子上一丢,再看也不肯看上一眼,只顾著喝地窖里的美酒,挖空心思过日子。 也就自然不知道外头已经天下大乱了。 天子爱弟,御封睿亲王爷的失踪,自然是大事,天下惶恐,人人议论,朝廷派出大批兵马到各地寻找,又悬出极高赏格征求睿亲王踪迹,一时间竟连海外各属国也惊动了,纷纷上章,也派出人力加入寻找,搜寻极细致,仿佛天罗地网一般,偏偏就是连睿亲王一根头发也没找到。 事情闹的如此之大,廷宝麾下各大堂主不由惊疑,也都派出人手搜寻,偏偏竟没想到这人是回了总坛,正消遥呢。 皇帝在宫中心急如焚,廷宝此刻却只在院子里头那紫藤花架子底下呆坐著发怔。 原是极舒服的地方,紫藤正开花,一架子繁花似锦,淡淡花香缠缠绵绵而来,手边放著一杯十分澄澈的美酒,酒香缠绕著花香,十分醉人。 廷宝却似无心,只呆呆看著不知哪一处,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悲苦。 这麽多年的痴恋也只是这个结局。 虽然知道这本是极无稽的事情,虽然知道理所当然该是这结局,原本是不肯说的,有时候想只要深深埋在心里,时时在他身边也就好了,就算永远作不成情人,却还是最亲爱的兄弟………… 偏偏那天喝的太多,被他流放本就十分委屈,又兼御七那麽一哭,自己心中也不由的如压了块石头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也就忍不住要喝酒,喝的半醉,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 哭的那麽伤心,他又那麽温柔的哄劝,哪里还忍得住? 竟就把心里藏了那麽久的心事说了出来………… 可是………… 他那麽错愕的样子,那麽仿佛烫手般就松开了原本紧紧抱著他的手,一副不知道说什麽的样子…… 还用他说吗?这麽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不必说了。 廷宝只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或许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他也不会在意了,只说:“这话我原不想说,只是今日说了我也不会後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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