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接过药碗,拧着眉头,一口喝下那碗苦得发涩的药汁,瓷碗拿开的瞬间,正对上一双灼灼发亮的瞳眸。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金子柔声道。
辰逸雪又递上了一杯清水,幽幽笑道:“没见过这么好的老板是不是?员工生病了,还跑到榻旁亲自端茶送水,侍疾伺候的。你看你面子多大?要早点儿康复,潘琇的尸体,还在等着你!”
金子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几欲融冰。
辰逸雪此举,只是单纯的员工福利?
只是为了自己早一点儿康复,好上工去验潘琇的尸体?
金子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心底,隐隐生疼。。。。。。。
辰语瞳要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竟被自己木讷哥哥的一句话毁掉,应该会气得从床榻上跳起来。
“辰郎君,还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老板啊!”金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辰逸雪淡然一笑,整了整衣袍,笑意清浅:“三娘不必感动!”
金子冷哼一声,又躺下,背对着他。
感你妹。。。。。。
第二百八十章折腾
金子喝了药,吃了小半碗的粥,又躺下沉沉的睡过去了。
辰逸雪毕竟是男子,不便在金子的闺房内久留,吩咐笑笑和桩妈妈几个好生照顾之后,便退出了厢房。
桩妈妈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辰郎君对娘子的态度?
他进门的那一刹那,焦虑与担忧溢于言表。
若不是紧张,若不是在意,绝不会那般火急火燎的赶来,清凉的月夜,他额角,竟沁满晶莹的汗珠。
可是,辰郎君真的适合娘子么?
。。。 。。。
桩妈妈朝辰逸雪欠了欠身,命笑笑送一送辰郎君。
笑笑低着头,跟在辰逸雪身侧出了院子。
夜风送来一缕缕馥郁的青草药香,辰逸雪在药圃前停下,回头,看着身姿单薄的笑笑,开口问道:“三娘,以前也常常发病么?”
他低哑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就像清溪之水那般透彻动听,让笑笑有片刻的怔忪。
她抬眸,脸颊红得似火,涩涩的应道:“是,娘子自小身体就不大好,一直都是缠绵病榻,直到今年初春,才好起来的!”
辰逸雪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忧伤,但很快就被他掩藏起来了。
三娘的个性跟他很像,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同情。
“好生伺候着,案子的事情,让三娘不要担心,先养好病再说!”辰逸雪负手转身,淡淡说道。
笑笑应了一声是,目送着辰逸雪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须臾。她似想起什么,忙唤了一句辰郎君。抬脚,追了上去。
辰逸雪停下脚步,回头,冷淡问道:“什么事?”
笑笑心扑通扑通跳着,望着月下俊逸若仙的人儿。咬着贝齿,豁出去道:“娘子这次发烧,是有原因的。老爷给娘子物色了一门亲事,是严家的大郎,娘子许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才会忧思过度,发起高烧的!”
辰逸雪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清冽而锐利,沉沉凝着笑笑。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笑笑忙点点头,用期许的目光看着辰逸雪,期待他能表个态,奈何辰逸雪只是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然后轻嗯了一声后,便转身走了。
笑笑愣在原地。
辰郎君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意思?
难道辰郎君不是喜欢娘子的么?
******
后半夜的时候,金子又醒过来一次。这一次,榻旁没有了辰逸雪的身影,只有笑笑打着铺盖。在榻尾守着夜。
自己突然发一场高烧,把她们几个都累坏了呢。
金子下定决心,以后会好好锻炼身体,她不要当弱者,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能努力为她们撑起一片天空?
她翻了一下身。拥被坐了起来,脑中闪过辰逸雪那张润泽如玉的面容。
金子想起了那天在州府衙门里的相拥,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拥在一起,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轻颤着。
他明明就是关心自己的,可为何,却不愿承认?
什么老板对员工的福利?见鬼!
慕容瑾生病了,怎么不见他跑人家榻前去端茶倒水?
金子越想,心头越是愤愤。
这个家伙。。。。。。。她该拿他怎么办?
金子披着缎衣起榻,打开房门,在廊下坐了下来。
天空,如同一团浓墨,黯淡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根据时辰推算,现在应该是寅时,夜与日的交接,是这一天中最黑暗的一个时辰。
金子呆呆地望着天际,一朵轻盈的雾花从唇齿间逸散开来。
。。。 。。。
辰庄的后花园里,同样有个人在呆呆望着天空。
辰逸雪慵懒地躺在吊篮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抵着夜交藤的藤蔓,一手搁在脑后,一手轻轻的放在大腿上轻弹着。
严大郎?
跟三娘?
辰逸雪脑中自动生成一个画面,画面中金子一袭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一张如同扶桑花般姣美的面容布满泪痕,水汪汪的琥珀色瞳眸,写满不愿意,手握着一条红绸,而红绸的另一端,是一个长相丑陋,声音如同破锣一般春风得意的男子,那个男子正是严大郎。
“三娘以后就是我的了。。。。。。”严大郎宣誓般的说道。
辰逸雪猛的弹坐起身,从吊篮上下来,循着花间小径,往内门道走去。
“野天。。。。。。”辰逸雪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野天刚倚在门框上打了一个盹儿,听到辰逸雪的呼唤后,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应道:“郎君有何吩咐?”
“我写一封信给昊钦,你安排人连夜出发,送到州府!”辰逸雪从野天身边擦身走过,只遗留一串淡淡的清冷幽香。
野天怔了怔,抬头望了一眼墨染的苍穹,小跑着追了上去,低声道:“郎君,现在是寅时,城门还没开呢!而且,天色太黑,出门多有不便!”
辰逸雪停了下来,看着黑嗔嗔的天空默了一刻,唇角一勾,说道:“那就改点卯出发!”
“郎君,很急的事情么?”野天不由有些担心,从不曾见郎君如此紧张的模样。
“嗯,三娘不喜欢那个严大郎,昊钦作为她同胞的兄长自然有责任和义务为妹妹解决难题。再说昊钦都还没成婚呢,三娘急什么,还小呢!”辰逸雪说完,径直上了长廊,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野天愕然,就因为这个?
郎君半夜不睡觉,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难为野天一直以为郎君是为了傍晚接手的那儿案子烦恼呢。。。。。。
再说金娘子都十七岁了,委实不小了!
******
第二天清晨,金子还在赖床,便听外头传来袁青青的大嗓门。
“笑笑姐,娘子醒了没?老爷来了。。。。。。”
“。。。。。。你这丫头,能不能小点儿声,娘子还病着呢,让她多睡会儿!”笑笑声音略带嗔怪。
金子今天醒来,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昨天出了汗,身上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她掀开被子,撩开帷幔,唤了笑笑和袁青青进来。
笑笑听到声响后,哎了一声,不忘回头瞪了青青一眼:“都是你这大嘴巴,把娘子吵醒了!”
袁青青撅着嘴,推门进房,见金子坐在榻旁,忙抄了件缎衣,小跑着上前,将衣服披在金子肩上,“娘子仔细着凉。”
金子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跟着桩妈妈,还是有进步的。
“我已经没事了,青青你先去备好浴汤,待我洗漱后再见父亲!”金子沉声吩咐道。
青青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笑笑端了一杯水过去,一面道:“娘子今天的精神不错,再养两天就该没事了。昨晚辰郎君说娘子不要担心案子的事情,好好养病!”
金子接着杯子的手一顿,随后笑道:“谁担心案子了,又不是我接的!”
笑笑抿嘴一笑,娘子这是在跟辰郎君置气么?
金子泡了澡出来,精气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刚进房间的时候,便见金元一袭家常灰色圆领袍服,端然跽坐在案几后面,浅浅品着茶汤。
“父亲来了?”金子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句,盈盈欠身施了一礼。
金元从席上起身,脸上满是担忧,上前拉住金子的手臂,左瞧瞧,右看看,疼惜道:“昨天妍珠回府,父亲才知道璎珞也一道回来了,本想过来看看的,恰好有案子发生,便耽误了。今晨过来,听阿桩说你昨晚发了高烧,怎么会突然发病呢?”
金子幽幽一笑,“人吃五谷长大,哪能一生无病无灾。发烧是好事,身体排毒的正常反应,且儿已经痊愈了,父亲不必担心!”
桩妈妈端着早膳进来,笑眯眯招呼道:“娘子刚好,只能吃些清淡的,委屈老爷陪娘子喝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等来一句承诺
辰逸雪一早就醒了,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口处泛白的天际,微微出神。
脑海中浮现出衙门内金子奔进他怀里的那一幕。
再次回忆,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紧。
她就那样,毫无预兆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身形那般的纤瘦柔美,苍白的小脸,一双盈盈流转的瞳眸带着淡淡的失落和忧伤,就像一只渴望温暖、寻找温暖的小猫,软软地倚在他身前。
如空谷幽兰一般的气息扑在脖子上,仿佛一道电流瞬间蔓延全身。。。。。。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燥热的感觉。
辰逸雪翻了一下身子,将被子扯到头顶,视线里一片黑暗,睡觉!
约莫过了两刻,辰逸雪将捂住自己的被子掀开,弹坐起身,朝外头喊了一声:“野天。。。。。。”
须臾,门扉响起,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辰逸雪的视线里,睡眼惺忪,却强自打起精神,躬身回道:“郎君!”
辰逸雪伸手挑开帷幔,看了野天一眼,问道:“你没睡好?”
野天腼腆一笑,口是心非道:“睡好了,儿一向少觉!”
辰逸雪嗯了一声,没有在意,只问道:“信送出去了么?”
“送了,点卯就安排人出发了,估计过一个时辰,金护卫就能收到!”野天哑声应道。
辰逸雪点点头,唇畔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下去准备洗漱用具吧,一会儿过去白草庄看看三娘。”
野天恭敬应下。便下去准备了。
******
金子和金元一块儿用了早膳后,让青青和笑笑将餐具都撤下去,她准备跟金元好好谈谈。
金元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刚想开口问问金子的身体情况。便听金子抢先一步问道:“听说父亲给儿物色了一门亲事?”
金元先是一怔,旋即含笑回道:“阿桩跟你说了?”
金子淡淡的应了一声是。
“严家请了冰人上府上提亲,说的是严家的大郎。爹爹有去了解过,严家大郎今年二十岁,一表人才,是个儒雅的谦谦君子。玉宝阁的生意。严老爷都交由他打理,可见能力是不错的。虽然严家不是什么名门大阀,但小门户也有小门户的好处,至少家族派系简单,爹爹希望璎珞以后的生活,可以简单而幸福,这样,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就放心了!”金元语重心长的说道。
金子幽幽一笑,母亲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
十几年来,她对三娘,不曾放心过!
不可否认,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看金元这个父亲,此刻所言,的确是为了三娘的未来考虑良多。但问题现在是金子代替三娘活着,让她以一个现代人的思想和灵魂去接受这场包办婚姻,金子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父亲,儿实话跟您说吧,儿无法接受这门亲事!”金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金元愕然,停了一息后,唤道:“璎珞。。。。。。难道你对严大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
金子眸光微闪,笑道:“儿尚未见过严大郎一面,对他是完全的不了解,不认识。谈何不满?但也因为不认识,不了解,父亲就将儿许配给严大郎,这让儿心里很难受。您说的话许是对的,您站在您的角度为儿苦心考虑。但您从不曾问过儿,是否愿意?父亲,十几年来都是这样过了,您何不索性对儿不闻不问到底?”
金元的脸色在这一刻涨得通红。
这是女儿清醒后,第一次如此质问自己。
十几年都是这样过了,您何不索性对儿不闻不问到底?
璎珞终究还是怨着自己的。。。。。。
可她的的确确没有怨错人,他亲自见证了昊钦、绮缳、妍珠每一步的成长,看着昊钦行弱冠之礼,看着绮缳及笄出阁,风光嫁人,对小女儿妍珠百般宠溺,唯有他的璎珞儿,从云儿走后,就被他刻意地遗忘,任由她孤单的过了十三年。
他心里的愧悔,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诉说,他只能选择从行为上去弥补,弥补这些年来错失的爱与温暖。。。。。。。
“璎珞,爹爹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是爹爹的错,爹爹以后会好好的弥补你的。。。。。。”金元眼眶泛红,修长的眼眸里水雾蒙蒙,声音也因情绪的刻意压制而变得低沉沙哑。
金子唇角一挑,失声笑了笑:“弥补?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不是后悔了,再来弥补就可以的!”
就像三娘那般,她等不到,等不到你们良心发现,去弥补她这些年的渴望和遗憾。。。。。。
这是她永远的痛。
你们这些人,永远不知道她每一次在濒死的边缘挣扎时的感受:期盼、渴望、等待、失望。。。。。。绝望!
“您可知道,这十三年来,三娘过着怎样的日子?‘儿’四岁便失去了母亲,心里被满满的恐惧和彷徨占据了,一种再也见不到母亲的感觉,父亲你了解么?或许当初您能对儿多一份耐心,多一份疼惜,儿不会自闭,可是您没有,您将儿遗弃了。堂堂金府的嫡女,过着比下人还不如的生活,不仅如此,后宅还诸多盘剥,月例银子落到清风苑里,已经所剩无几,除了抓药的银子之外,桩妈妈却连一点儿肉末都买不起。。。。。。”金子清湛的瞳孔倒映着金元神色痛苦的面容,他的嘴角,在不自觉地抽搐着。
金子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她吸了吸气,加大火力,续道:“清风苑里的那片药圃。长势极好。儿开始不知道为何桩妈妈和笑笑要在院子里种药材,后来才知道,那些草药,多半都是儿平时需要用到的。桩妈妈说银子不够买药。只能自己种一些。这些,父亲知道么?您可曾过问过?”
“璎珞,不要说了,是爹爹的错。。。。。。”金元颓然扶着案几跌坐在蒲团上,一张略带岁月痕迹的白皙的脸,垂着两条清晰的泪痕。
“是。这些自然都是父亲您的错。若不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