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不及回答,便听英宗朝陈公公和殿中伺候的婢子怒喝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太后的?一群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
陈公公等人忙跪下磕头请罪。
萧太后知道皇帝心里不舒服,拘着一把火,正没处可泻。
她今天心里想了很多事情。磨心不已,已经够累的人。不想再添烦扰,便开口道:“陛下莫要怪罪他们,是哀家不让他们进来伺候的。”
她说完,看英宗强忍着敛了怒气,便笑问道:“陛下可用了晚膳?”
“还不曾!”英宗答道,声音涩哑。
萧太后淡笑道:“那便与哀家一道用一些吧!”说罢,朝陈公公扬手,吩咐道:“摆膳吧!”
陈公公忙应声下去。不多时,便让宫婢将膳食摆了上来。
英宗陪着萧太后用了晚膳,不过母子二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满满一桌琳琅满目的菜品,都没有怎么动过。
用过晚膳后,萧太后知道英宗有话要跟自己说,便让陈公公领着人退出去,只余自己和皇帝在殿中。
英宗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后才进入主题。
“母后,耶律送来了一封国书。说要将上皇送回来!”
萧太后没有抬头,低低呷了一口茶汤,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脸上神色自若,不显波澜。
“儿子在想,耶律早些年一直拿捏着上皇要挟讨好处,而今竟然一改贪婪野心,无条件将上皇归还,只怕其中有诈。朕临危授命,掌管大胤朝江山社稷,不得不作深远考虑,非三思权衡。不敢轻举妄动!”英宗道。
萧太后看了他一眼,幽沉的凤眸里闪过笑意。不紧不慢道:“陛下所言甚是!”
“这件事朕必然是要暗中命人调查的。上皇既然已经在关外北狩十九余年,虽然关外苦寒。但朕相信,十九年的生活,想必上皇已经喜欢并且习惯了,就暂时让他继续在关外打猎吧!”英宗微胖的脸颊带着清浅笑意,言辞却是毋庸置疑的强硬。
萧太后已经非常明白英宗的意思了。
她原想着既然上苍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就让他回来度过余生,也算是落叶归根。是她越发年老了,心不似年轻时那般冷硬无情,还是她心里多多少少还念着那一点儿骨肉之情?
萧太后也笑了笑,允了英宗的意思。
她是从朝堂的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古天家最无情,在权力面前,从来就没有兄弟的位置。
。。。。。。
迎接宪宗还朝的事情,英宗上演了一出拖刀记。
在翌日的早朝上,英宗也是拿昨天晚上在宁和宫与太后说的那番话搪塞大臣们的。他没有直接了当的表达他不想接宪宗回来的想法,而是说这件事有没有掺杂耶律的阴谋在里面,他需要调查。
至于派谁去调查,英宗没说,大臣们也懂得察言观色,不敢在这个当口追问。
英宗当了十九年的皇帝,涵养一直很好,就算有时候被朝臣触怒,大发雷霆之怒,却也是天子龙威,极少表现得如此暴躁。
曹清觉得这事情倒是不能急于一时,不过迎上皇回朝却是件极长面子的事情,大胤朝的史记将来是要流传千古的,出了一个被强掳俘虏终身囚禁的帝王,那是多大的耻辱,如今有机会将这个污点抹去,那是祖宗庇佑,何乐而不为?
。。。。。。
下了朝,太子便将身边的谋士召唤到自己府上。
婢子们给殿中的各位大人上了茶,便乖觉的退了出去,将殿门掩上。
太子的心态并不乐观,他跟英宗一样,有着一种忧患意识。
他拧着眉头,眸子扫向跟前的一张张面孔,问道:“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曹清那个老匹夫还是有些重量的,且他说的理由又十分充足,是为国争光喜事,其他臣子少不得附和,本宫担心父皇也会有顶不住压力的时候!”
太子少师沈仲放下茶盏,捻了捻下巴的胡须,沉声道:“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只要陛下不松口,别说他回不来,就是连阴山的关口。他也踏不进来!”
有其他谋士表示不同意,他认为这件事情定是耶律和宪宗一早就计划好了。这次上国书陛下不予理会,只怕还会再来。鞑靼这样表现,乃是假意求和,图谋不轨,可天下百姓不晓得这其中厉害关系,定是以为陛下心胸狭隘,容不得上皇。到时候只怕陛下英明有失,需要早做防范。
这话说中了太子心意。他刚想开口,就听沈仲大声怒喝一声,指着刚刚那名谋士的鼻子,怒斥他危言耸听,一派胡言,竟敢在背后妄自非议诽谤天子,此乃不忠不义之举。
这帽子扣得太大,那谋士脸色登时便白了,忙跪下请罪,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沈仲对太子忠心耿耿。他所思所虑皆从太子利益出发。上次太子不顾自己劝谏,私下命人对惠王的人动手,让他很是生气。他觉得太子没必要非要处处与惠王争锋相对。陛下对太子近些年的表现和薛氏一党的膨大渐渐不满,未免惹来猜忌,太子应该收敛自身,修身养性,学习为君大道方为上策。
只要太子没有大过,陛下就不会轻易废黜他的储君之位。只要他安分守己,便也不会有机会授人以柄。至于传国玉玺,他也认为不必急于一时,那神秘人一直隐在暗处不出现。沈仲觉得自己此前对他的猜测太过轻忽,此后竟有些懊恼不已。因而在第二次收到那人的密信后,他留了心思。不敢再与太子透露半分,生怕太子生性冲动,被人利用。
至于太子身边的这一群谋士,也要找机会清理清理了,若是任由他们如此教导撺惙着太子行事,迟早要出问题。
太子见沈仲当着自己的面发火,心里非常不舒服,感觉沈仲太过自以为是,完全没有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手臂一挥,广袖扬起一个弧度,紧接着,瓷裂声在殿内响起。
殿内霎时一片静默。
沈仲睁大眼睛看着太子,而太子也同样怒意汹涌看着他。
沈仲胡子抽搐着,唇齿微微开合,无力喊了一声:“殿下。。。。。。”
“沈大人好大的火气!”太子冷笑着,想着沈仲这些年的尽心尽力和劳苦功高,怒意才渐渐消了下去。
“想来是天气渐渐变得燥热,沈大人还不大适应!”太子笑了笑,这次笑容真切了一些,颇有些给沈仲下台阶的意思。
沈仲明白,拱手请罪道:“臣刚刚冲撞了殿下,还望见谅!”
“少师严重了!”太子让他们都起来,回到席上做好,这才续道:“本宫有此担忧,也是想为父皇分忧解劳。少师让本宫不作为,只让陛下一人承担,天下人岂不是要骂本宫不孝?”
沈仲又忙道不敢!
他身为太子少师,是要教太子仁善大德,如何御臣,学习为君之道的,若让人曲解自己,说自己所教乃是不忠不义不孝之罪,他万死难辞其咎。
太子到底还是生他的气了。
刚刚被骂的那名谋士心中冷笑,沈仲啊沈仲,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
太子没了心情,今日议事是不成了,便让他们都退了出去,自己在婢子的伺候下,换了身窄袖劲装,郊外遛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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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场暴雨洗刷了整个上京城。
雨势凶猛,暴雨连成了雨幕,将天地笼罩。
地上被砸得啪啪响,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大雨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夜幕低沉,才渐渐收了雨势。
听雨声是夜里最美的乐章,可萧太后这个夜晚睡得不太踏实,做了一夜的梦,晨起的时候,浑身沁凉,头有点儿重。
第四百九十五章帝心
在昨晚那场暴雨的冲刷下,琉璃瓦屋顶和树梢的积灰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院子里的树木葱茏郁翠,枝叶上还沾染着未干的雨露,在朝阳的照射下,泛着璀璨的光芒。
花圃里落满了残枝嫩蕊,笑笑指挥着几个洒扫丫鬟打扫庭院。
金子换好了衣裳,跟着辰逸雪去了正院给蕙兰郡主和辰靖请安,回来用过早膳后,辰逸雪便进了内厢看金昊钦送来的卷宗,是个陈年的旧案。
仙居府的府尹赵传接任后,为了做出点儿政绩,便将一些陈年的积案都翻了出来,争取将之一一破案完结。金昊钦觉得辰逸雪这么一个聪明睿智的人白白放着,太浪费了,便寄了卷宗给他,让他顺便打发一下百无聊赖的日子。
金子进房间的时候,辰逸雪正伏案整理宗卷,气氛静谧和谐,只有沙漏的微响。
金子窝在软榻上,偷偷瞟了辰逸雪一眼,他面容恬静,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清贵的气息,俊逸逼人。
“我好看么?”辰逸雪抿着嘴微笑,眼睛依然看着卷宗。
“好看,迷得本娘子都不愿意走了!”金子哈哈笑着。
辰逸雪便放下手中的物事,一把将金子拥入怀中,清幽如泓的瞳眸带着炙热的情。欲,妖冶而瑰丽。
金子吓了一跳,忙挣扎了一下,一面道:“我得走了,不然舅娘该等急了!”
辰逸雪看金子紧张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他在金子额头上小啄了一下,这才放开她,调笑道:“那夫人你先忙去,夫君晚上再好好伺候你!”
金子脸上羞红了一片。骂了一声没正经,起身整理衣衫,喊了笑笑和青青出门。去学士府。
今天是金昊钦和柯子萱互换庚帖下小定的日子。
因金昊钦还在仙居府的府衙任职,且最近衙门公务繁忙、路途遥远。也赶不回来帝都,只能全权拜托舅舅家代为主持。
刘谦自然是乐意挑起这个担子的。因外甥女璎珞与端肃亲王府联姻确实给他带来好些好处,连着他在翰林院也混得风生水起,想来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加上上次金子懂事,给了顾氏一大笔的银子,这让刘家人上上下下都满意,觉得没有白为这兄妹二人操心。
他们嫁得好。娶的好,将来定不能忘了舅舅家的功劳。
顾氏这两天跟柯府那边交接洽谈,忙得脚不沾地。金子来了后,她又忙拿出礼单,让金子过目,一面问着是否再添加些什么。
金子也才刚大婚不过三个多月,哪里晓得这些,只能笑着对顾氏说:“一切全凭舅娘做主!”
顾氏便笑着应好,领着金子去看自己准备好的小定礼,又喋喋地说了柯府一会儿应该回给他们男方的礼物是些什么。
金子听着。不时给几声回应。
而后,她去看了翁氏,陪了翁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准备起身告辞。
顾氏和刘谦留金子吃饭,可金子坚持回去府中吃,顾氏想着金子乃是新妇,且端肃亲王府高门大户,的确是要懂规矩,拿捏好分寸,将公婆伺候好了,这以后在府中的地位才能稳当不受人诟病,因便没有再坚持。亲自送了金子到内门道,看着她上马车才回正院。
。。。。。。
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蕙兰郡主自然也听说了五月二十日那天朝议的事情。听到鞑靼那边要将宪宗送回的消息,她像个小孩子似的。难掩激动。
十九年了,他被囚禁了整整十九年了啊。。。。。。
蕙兰郡主一直以为,此生能再看着他平安归来,是一种奢望,没曾想到,上苍怜悯,竟能发生这样的奇迹。
她这些天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朝堂的动向。
可有时候期望越高,失望便越大。
英宗的态度明显告诉了所有人,他不愿意宪宗回来,若有可能,他巴不得这个哥哥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碍他的眼。英宗身为帝王,为了他自身的权力地位,不顾兄弟情分,蕙兰郡主可以理解。可萧太后作为宪宗的母亲,竟也能狠心冷硬如斯。难道十九年来,她对就不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一丝一毫的内疚么?
蕙兰郡主认为这世上再没有比萧太后更狠心的女人了。
她可以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他在鞑靼人手中自生自灭,她也可以不要自己的孙子,只为英宗大位扫除威胁和障碍。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心,如何能偏颇成这样?
蕙兰郡主的眼底不自觉间,便氤氲起一层水雾。她感到无奈、无力,还有心疼。
这件事或许还没有结束,或许将会在英宗的拖延下无疾而终,可蕙兰郡主还是愿意给予期待。。。。。。
。。。。。。
二十六那天,柳夫人过来亲王府一趟,是来请蕙兰郡主过去帮着掌眼嫁妆等物什的,蕙兰郡主推脱不得,只能换了衣裳,跟柳夫人一道去了别院。
蕙兰郡主之前是娶媳妇,柳夫人是嫁女儿,相对来说,嫁女儿要准备的东西,比娶媳妇儿可简单多了。
嫁妆什么的,蕙兰郡主按照礼单看了一遍,提了几个添箱的要求,柳夫人一一记下了。
随后又看了一眼柳若涵的嫁衣,钗钿礼服,料子是顶好的,只是款式比起金子大婚的那套,就逊色很多。
“怎么不用今年最时兴的款式?语儿给璎珞设计的那一套,今年好些要大婚的闺阁娘子,都喜欢得紧,毓秀庄就接了好几桩订单呢!”蕙兰郡主说着,眼角便含了笑,想起女儿那鬼精鬼精的模样,趁着兄长和嫂子大婚的效应,顺势推出新款钗钿礼服,给毓秀庄又招揽了好大一笔生意。真真是个精明的丫头。
柳夫人神色有些尴尬,这次的礼服是内务府送来的,她虽然也觉得不够时兴。但看着料子的确是好的,也不好抱怨什么。
蕙兰郡主看她的神情。又仔细辨了一遍礼服的针脚,便晓得这礼衣是尚衣局出品的,便笑着绕过这个话题。
直到日落黄昏的时候,蕙兰郡主才回来。瞧她一脸疲惫的模样,辰靖便忙吩咐着张妈妈下去张罗浴汤,伺候郡主洗个热水澡。
蕙兰郡主洗漱更衣后,精神好了些,便让丫头摆饭。跟辰靖一道用了膳。
。。。。。。
接下来的几天,上京城风平浪静,后。宫的娘娘们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也各自低调,谨小慎微。月末萧太后偶感风寒,吃了太医开的药后,正渐渐恢复。
惠王进宫探望萧太后,太后却不见,这个消息传出来,让人微愣。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太后此前最看重的皇子,是惠王!
难不成惠王腿残了之后,太后放弃他了?
众人各怀心思。暗自揣测着各种可能。而作为萧氏一派核心人物的惠王,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他若想要与太子抗衡,就不能失去萧太后的支持,不能失去整个萧氏的支持。
惠王自从残疾之后,个性渐渐变得多疑起来,他回了府邸,立即派人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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