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贺朝阳指指老姜他们,笑道:“你看他们什么都没带,我可没脸搞特殊。”
“哈哈,”老姜闻言,朗声笑道:“贺哥你可真有意思,我们没带东西是想出山时能帮娃们多背些行李,你既然带着替换的鞋子还是换一下好,不然不是干受罪吗?”
贺朝阳摆了摆手,道:“我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老姜你别担心,我皮粗肉厚的不碍事。”
见他如此坚持,老姜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贺朝阳同甘苦共患难的精神,倒是让同行的几个本地人对他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贺朝阳到任天南地区地委第一副书记已经一个月有余,他现在对天南地区的概况有了基本的了解,目前正趁着周末的时间到下面去摸摸底。
天南名义上是地区,但是面积却有安南的七倍大。天南地广人稀,除了几片小型平原外,其余的都是山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伊桑山脉的边缘,也是老姜所在的羊栅栏乡的辖区。
老姜是唐小礼在宁北时的战友,他入伍时间不短,但是因为没有考上军校,所以到转业时,就被安排在了羊栅栏乡任书记。小礼将门虎子的背景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是老姜却不怎么在意这个,他跟小礼纯粹是投脾气,并没有沾过小礼什么光,要不然也不会转到这穷乡僻壤来。
唐小礼这次带着贺朝阳找上门时,并没有透露贺朝阳的身份,现在天南的形势还不明朗,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本来唐小礼是开车随着贺朝阳到下面巡查的,走到玛斯县时,正好想到了老姜在这里工作,随即给老姜打了电话,带着贺朝阳就过来了。
他们来时,老姜正组织队伍准备进山接孩子们上学,贺朝阳一听这个,也自告奋勇要跟着进山。
“进山可是很苦的,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老姜严肃地警告道。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进山之路恐怕比贺朝阳想的还要艰难。
“孩子们都能走,我有什么不能走的?”贺朝阳淡定地顶了回去。
“可是,你……”老姜还想说什么,就听唐小礼说道:“老姜你就放心吧,贺哥的身手还不错的。”见老姜还有些不情愿,唐小礼赶忙拍着胸脯说道:“你就是不信他,还能信不过我?”
唐小礼虽然有背景,但是全军比武大赛第三名的名次可不是别人能帮忙拿下来的。老姜见两人态度这么坚决,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
这一天,他们跋山涉水,走的是开凿在山崖上的只能容纳一只脚掌的小路,爬得是没有台阶,只能靠绳索向上攀登的悬崖,翻过了山头,还要趟过湍急而冰冷的河流,而整整一天下来,他们的路程也只走了一半。
到了夜里,他们终于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
小山村里没有通电,一行人被安排在了条件最好的村民家里。所谓的条件好,也不过就是有一间空闲的屋子可以让他们住宿,晚餐是烤羊肉烤土豆和汤面。吃饱喝足又能歇歇腿,贺朝阳已经很知足了。
这个村子里有三名适龄的学生,老姜和他们的父母约定了回程的日期,准备在第二天早上继续出发,他们还有四个村子要走,预计要接出大约二十名学生。
“老姜,路这么难走,孩子们受得了吗?”贺朝阳坐在火炉边,一边烤鞋一边问道。
“有什么办法,村子太小太分散,连老师都没有,只能集中起来到镇上到县城去上学。”
“这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迁出去不行吗?”现在是夏季,路就这么难走,等到冬季冰雪覆盖之时,路况要比现在难走十倍不止。
老姜吸了口烟,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这样的村子在羊栅栏乡有十几个,一个两个村子好解决,但是十几个村子可就不简单了。另外……”他顿了顿,看了看正在另一边围坐说笑的萨比尔等人,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这深山里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活动,有这些村民在,他们总不至于太嚣张。”
“别有用心?”贺朝阳挑了挑眉。
“是啊,”老姜徐徐地吐出一口烟,道:“咱们羊栅栏乡离边境比较近,有些事不太好处理。”
老姜说得很隐晦,但是贺朝阳还是猜到了背后隐藏的内容。
天南地区占地颇广,辖区的边境线分别与两个国家接壤,一个是对华夏友好的巴坦国,另一侧则是对华夏不那么友好的西汗国,天南地广人稀,又有多重山脉阻隔,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或组织想要借此生事,有天然的地利条件。
“进山的路这么难走,你们没有想过修路吗?”贺朝阳换了个话题。
“怎么没想过?”老姜捻熄了烟蒂,沉声道:“别看羊栅栏是个乡,可是这个乡的占地面积比内地那些县城都要大,村庄分散又没有天然的道路,咱们现在来的村子还算好的,离这个村子十里路的地方叫做吉乃村,每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能出山,其余时间都不能进出。”
“为什么?”
“冬天大雪,夏天河水暴涨,牲口都走不出来,别说人了。”
贺朝阳听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华夏还有这样的村庄存在。
“四月的时候我进去过一次,那个村子有两名适龄的学童,可是因为家长不放心,不肯放孩子出来上学。”
“那孩子的学习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让有文化的家长教着,等有条件了再出来。”老姜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村里最有文化的,也不过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话,我看到的那两个孩子都十岁了,再不出来上学就耽误了。”
153
153、艰难的上学路 中 。。。
囫囵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姜就叫醒了贺朝阳和唐小礼。
今天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耽搁不得。
草草地吃了早饭;一行人就继续上路了。羊栅栏乡的村庄既分散路途又不好走,他们走到第二个村子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老姜只会简单的疆族话,独自和家长们沟通有问题;幸好他们的队伍中不乏疆族干部,联系起家长来也比较方便。
“书记,阿不力孜家不准备让孩子继续上学了。”萨比尔拿着登记本挨家挨户去和学生联络;回来时向老姜报告了一个新情况。
“为什么?”老姜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家的孩子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不上学干什么?”
萨比尔为难道:“他没说是什么原因,就说孩子不想上学了。”
“不可能!”老姜断然答道:“放假前热娜还说等着咱们来接呢,怎么可能过了一个假期就不想上学了。”
“书记,咱们一起到他们家去看看吧。”
老姜点了点头,疾步往阿不力孜家走去。贺朝阳和唐小礼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阿不力孜家位于小村庄的边缘,是三间土坯造的小房子,屋子太小,老姜一行人干脆就坐在了外面跟阿不力孜说话。
“阿不力孜,怎么突然就不让孩子上学了?”老姜缓和了口气,让萨比尔把他的话翻译给阿不力孜听。
阿不力孜看了看躲在屋里的两个女儿,讪笑道:“她们不愿意去了。”
“阿不力孜,孩子上学是好事,现在政府已经给孩子们减免了学费,如果条件允许还是让她们去上学吧。”
“可是……”阿不力孜有些为难,他扬声对屋里的孩子说道:“你们愿意去上学吗?”
两个孩子挪蹭着脚步从屋里出来,一边觑着父亲的脸色,一边低声道:“不……愿意。”
“热娜,你是姐姐,你告诉伯伯,为什么不愿意去上学了?”老姜对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说道。
“我,我……”热娜往后缩了缩,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热依罕,姐姐不说,你来说!”
矮个的小女孩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腼腆的姐姐,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伯伯,我想上学!”
“好,好,不哭啊。”老姜将小女孩抱到怀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低声道:“告诉伯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爸爸不让你们去上学呢?”
热依罕有些羞赧,她看了看这个每年都要护送她们通过悬崖峭壁山涧河流的伯伯,用像蚊子那么大的嗓音说道:“伯伯,我和姐姐没有鞋穿。”
“什么?”老姜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是真的。”说着说着,热依罕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小姑娘自尊心很强,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她实在不想抬起自己那磨穿了鞋底的脚。
“阿不力孜,是真的吗?”老姜想过各种情况,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又让人心酸的理由。
阿不力孜看看两个女儿,惭愧地撇开了头。
贺朝阳和唐小礼都愣住了,热娜和热依罕都会讲普通话,所以他们听起来毫无压力,只是一双鞋子就困住了孩子求学的脚步,这,这……
热依罕看他们不相信,无奈地抬起了脚,球鞋表面还算完整,但是鞋底乒乓球大的窟窿霎时就惊住了众多成年人的眼。
一双最便宜的球鞋都穿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家庭的条件得有多艰苦啊!
贺朝阳看着这个贫苦的家庭,心酸难当,早知道边疆条件艰苦,但是没想到在天南地区这样的家庭并不是特例,怎么让边疆的人民尽快富裕起来,让孩子们不会因为一双鞋就不能去上学,已经成为了摆在他这个地委副书记面前的最重要的课题。
“热依罕,伯伯带你们去买鞋,无论如何,咱们得去上学。”老姜小心地将小姑娘的脚放到了地上,他掩下了心酸,嘱咐道:“知识改变命运,要是不想一辈子在这穷山沟里混日子,咱们就得努力学习。”
热依罕看着老姜鼓励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十五块钱买了两双新鞋,换上新鞋的小姑娘似乎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她们不仅不用赤脚去趟过刺骨的伊木河水,还能继续进教室学习了。
“爸爸,我能去上学了!”热依罕兴高采烈的对着父亲说道。
阿不力孜摸了摸女儿的头,红了眼眶。
与热娜姐妹俩约定好回程的时间,一行人继续上路。
一路上,虽然路途很辛苦,但是沿途的风光和挂满果实的果树,都让贺朝阳心里有了更多的盘算。
“老姜,这些果子怎么都没人摘啊!”唐小礼看到路边的累累果实,撸了一串甜枣,一边吃一边问道。
老姜无奈地笑笑,道:“这果子甜吧?”
“嗯。”唐小礼大力点头,道:“好吃。”
“保证没化肥没农药的天然食品,”老姜也撸了一把边走边吃,“人爬进来都费力了,谁还没事去摘果子,摘了也运不出去。”
“那就任它们烂在山里?”
“不然还能怎么样?”
一句话就把唐小礼噎住了,他嚼着果子,突然间觉得甜美的滋味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哥,你看……”唐小礼转头看贺朝阳,贺朝阳对他笑笑,道:“办法总会有的,先赶路吧。”
唐小礼顿了顿,无声地跟了上去。
行军动武他在行,要说搞经济改善民生他可就一窍不通了,不过贺朝阳这么多年的官场历练,又以经济建设强人著称,相信他的到来可以给天南人民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哥,这些人太苦了。”一向沉浸在军伍生涯的唐小礼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贺朝阳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我知道。”
赶了一天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伊谷村。
伊谷村是距离羊栅栏乡最远的一个小村庄,有三十多户人家,二百多口人。因为交通不便,村里少有外人来往,每年四次的接送学生的队伍就是村子里来人最多的时候。
看到老姜的身影,村长远远地就迎了出来。
“姜书记,你好。”村长伸出双手,热情地与老姜握手。
“买买提村长,你好!”老姜显然与村长是老相识,他依照疆族的礼节,给了村长一个大拥抱。
“姜书记,一路辛苦了。”买买提笑得很和善,道:“先到家里来歇歇脚,村里的孩子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由家里人护送出山。”
“感谢村长对乡里工作的支持,上面这次给乡里下拨了一些农资,等河水再落下一些,就给你们送过来。”
“那可太感谢书记了!”买买提惊喜道。
“不用谢我,都是中央的政策好啊!”老姜此时也打起了官腔,他笑着对买买提说道:“村长啊,虽说是送农资,但是也要村里的壮劳力出去接应一下,不然这悬崖峭壁的,只凭乡里的人手,是运不过来的。”
“书记你太客气了,等河水再落下一些,我派人去领就行了。”买买提笑道:“上面给免费的东西咱们就很知足了,可不敢劳烦乡里的干部。”
“行,那到时候咱们再安排。”老姜没有跟买买提客气,伊谷村的村民世代在这大山里居住,论脚力,乡里的干部们可远远不及。
买买提年纪不小了,但是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自从前年上面拨款在玛斯县建了全日制寄宿中小学之后,他挨家挨户的做工作,让村民们把娃娃送到县城去上学。一开始村民们还想不通,他们世代为农,就在这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过活,现在蓦然让他们把孩子送到百十公里外的县城去,很多人都担心得不得了。
“你们还想让娃娃们跟咱们一样在土里刨食吗?”买买提见有些家长想不通,跳着脚道:“咱们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你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吗?咱们苦了一辈子,难道还让娃娃们跟咱们苦一辈子?不仅男娃娃要上学,女娃娃更要上学!我告诉你们,要是再让娃娃耽误下去,不仅男娃娃没出息,就是女娃娃都找不到婆家!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女娃娃哪个婆家会要?”
买买提的话很糙,但是还是说动了几户人家,他们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将孩子送了出去,本想着孩子适应不了就赶紧接回来的,结果待了半个学期后,这些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孩子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们变得懂事了,一向懵懂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大山之外的世界是这么辽阔,这么精彩,他们不是没有梦想,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遇。
出身不能选择,但是命运却可以搏一搏。
没有人命中注定要当一辈子农民,父辈们失去的梦想,他们想再找回来。
是以当老姜带队进入伊谷村后,那些等待上学的孩子们雀跃着飞奔过来,算算时间,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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