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丹青阖上眼睛偎依在千枝的怀里,“千枝,要不我今晚将就些你和我一起睡?”
千枝失笑道:“我才不要和你睡,你一个人就把被子卷走,裹得像蚕宝宝那般,一点都不留给别人。”
“哼唧。”丹青努努嘴,咕哝一声,窝在千枝怀里不知道为何觉得很安心,睡意袭上,朝温暖柔暖的地方蹭蹭,便睡过去了。
千枝没有介怀丹青吃她豆腐的行为,为她掖好蚕丝被时,窗外有黑影掠过,千枝手一顿,若无其事来到窗前,纤细的两指夹着一道朱砂描画的符咒贴在雕花窗棂,喃喃自语边回到贵妃榻歇下:“暂先这样,过了明天就能回观了。”
夜深人静,打更的守卫尽责地巡逻和报时,路经小少爷居住的院子时,有阵阴寒呼啸而过,脖颈汗毛竖立,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回头瞧,背后是寂静的花园和他提着灯笼长长的影子。守卫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道乍暖还寒的贼老天,也不懂得提前说一声,害的他衣服穿少几件,白挨冷。
守卫走后,那阵阴寒穿过院里的树木,新绿的枝桠内失去生命力,风一吹枝桠脱落在地,一只黑猫踩在枝桠上,清脆的断裂声在院里突兀的响起,喵一声,纵身一跃,落到对面亭子的琉璃瓦上,诡谲的瞳仁里翻滚着一只正常的猫不会有的情绪。
尾巴一甩,朝将军府一隅奔去,那个方向是冉孤生居住的地方。
一夜好梦。天蒙蒙亮,丹青就被千枝给叫了起床,丫鬟们已经端来洗漱用具,没差请丹青她们和主人家一起用餐。
温热的毛巾覆在脸上,擦拭一番,丹青腹诽着这将军府的作息时间真健康。洗漱好了,千枝就给丹青梳顺了头发,给她戴上蓝色的发带固定好。丫鬟又来一趟,请她们前去正厅用餐。
只隔了一夜没见,丹青发现严凌余的气色比昨天所见的要好些,主要是眼底的乌青较第一眼看到的要淡一些。老将军夫人见自家孙儿气色是比昨天要好,习惯地提起睡眠,严凌余这才露出属于孩子该有的笑容。不用多说,一夜好梦。
老夫人感到欣慰,岁月在脸容刻画下的痕迹上有浊泪滚动,她掏出帕子连连抹眼角,嘴角弯弯。老将军严肃脸也有些松动,吩咐严凌余练武时间增加一个时辰。
拂云见严凌余的气色确实好些,转而向老将军夫妇提到严凌余的病情和注意事项。
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小孩子嘛,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丹青如此想到,没有仔细听拂云说了些什么,眼睛只忙着等早餐。
千枝的手艺好啊,可将军府好歹也是个两代将门,请的厨子应该也不赖啊。就是不知早餐吃啥,或许是香拌马兰头、雪里红炒肉松配清淡的粥类,或是油条佐粥蘸点虾子酱油,又或是些米食点心,汤圆、粢饭,血糯米饭什么的,越想丹青肚子越饿。
可惜,愿望是丰满,现实很骨感。
早餐——生肉大包配白粥。
饭后,严凌余按往时的习惯练武,加上老将军发话让他多练一个时辰,一个早上也就这样过去,老夫人担心会丹青闷着,就让冉孤生带着她到处走走。
“你不喜欢吃肉包?”冉孤生见严凌余脸色没以往阴沉,心情愉快下也多吃了几个肉包子,伸手拿肉包的时候看见丹青只是喝了一小碗白粥就没有再吃东西了,奇怪地问道。“肉包很好吃啊,肉很新鲜没有奇怪的味道,里面还有肉汁呢。”
“嗯,可是我不喜欢吃肉包。”
“哦。”分享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冉孤生兴奋的情绪衰弱下来。“下次我请你吃肉包。”丹青想了想,补充一句。少年又精神起来,发亮的眼睛突然让丹青觉得,好像有一只金毛在她面前欢快的摇尾巴……
千枝来找丹青,交给她临时出入将军府的腰牌,托她去一趟镜花阁采买明日拂云要用的东西。丹青没有细想太多,没也想起为什么不是碧霄打杂跑腿,反而要她这个才六岁的小丫头去,不担心会被拍花子给拐走么。
丹青应下,回头看冉孤生。冉孤生挥手,眼底的不舍难掩,“我去和严凌余练武。”
丹青本想带上冉孤生,让他到镜花阁开眼界,转念又想到毕竟冉孤生是将军府的人,只消看上次冉孤生溜出去回头被严凌余逮住时,严凌余黑如锅底的脸色,那可不是失眠的脸色啊。丹青挑眉,打消了这个念头。
甩着腰牌的红绳,丹青一蹦一跳侧门离开将军府。
镜花阁是知味观挂名产业,但又不属于知味观。拂云说,镜花阁四海知名,但是得此机缘能进去的人不多,拂云又说,镜花阁内有比云门寺藏经阁里的藏书更齐全的经录秘籍、有比纯阳宫更多稀奇古怪的丹药符?、有百草堂求而不得的仙草百花、剑谷落入江湖庙堂后失踪的神兵利器、南漪庄失传的乐章舞艺……多不胜数,因此到镜花阁买东西,成为江湖人士乃至修真人士的向往。
镜花阁如其名,水中月镜中花,曾经也有人尝试水中捞月,镜中取花以试图到镜花阁,可惜都失败了。丹青不清楚镜花阁对于那些人如同高岭之花,她只知道,镜花阁真的很、难、找。
路过数家卖面条的摊子,空气传来汤面的香味,熬着吊汤的大锅源源不断冒出袅袅的白烟,小贩动作利索,仿小二唱菜名那样,报出客人点的面,一碗接连一碗,周围摆放木桌木椅,都坐满了人,生意兴隆。丹青终究是忍不住,吃完再去找!
“店家,一碗炒肉面!”丹青人小声高,眼尖瞅得一个刚离座的客人,一溜烟地就跑到那客人的座位坐下,举起手大声说道。
“好咧。”店家头也不回,不一会儿,店家高声唱道:“炒肉面一碗。”
一个清瘦的帮工端来金边青花碗,剁碎的香菇、虾仁、瘦肉炒香作为浇头铺在熟糯细软的面条上,香浓的焖肉汤漫过面条,显得汤多面少的样子。
丹青食指大动,早上才喝了几口白粥,现在被香味引诱,顿时饥肠辘辘。
一顿风卷残云,连汤底也没有剩下。她心满意足拍拍自己的胀鼓鼓的肚皮,幸福感刷刷上升,从挎肩布包里取出六文钱。“结账。”把钱交到帮工手中,继续去寻找镜花阁的所在。
“丹青小姑娘请留步。”才刚走了几步,丹青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自己留步。会是谁?丹青又想了想,她经常出现因为声音辨析度不高而认错人的?迨拢?馍?艋拐娴拿挥刑幌胧鞘烊恕?p》 她继续往前走,“墨艺院的丹青小妹,请留步。”那声音说道。
真的不认识声音的主人。可惜人小腿短又有年龄差距,无论怎样都是被人追上的份。一双长腿从她身边经过,拦在她面前。丹青昂着头,发型衣服什么的看起来,看起来像极小厮,可他的气质又不像是。
“你好,我是镜花阁接引人。阁主收到观主的传信,特意让我前来接你。”
有人接引当然是最好不过,“凭证。”
两人同时取出一样东西,丹青手中的是一颗透明莹润的珠子,青年手中的是一块玉璧。取出的一瞬间,壁和玉颤动,产生共鸣,飞到半空互相缠绕。珠嵌入壁的凹位后,玉璧落入丹青手中。而从两者共鸣的那一刻,周围的空间扭曲,等到凭证安静下来,已经在一家充满淡雅熏香的店铺中。
“丹青丫头,欢迎来到镜花阁。我是镜花阁老板断月。”
画影现 第十章 教坊
侍女素手拨开帐帘,断月施施然地走了出来,跟丹青打招呼。一头清爽的短发,鼻梁上挂了副眼镜,嘴边翘起的职业微笑,双手收在宽袖之中交叠在腹前,一身书卷气的儒商。
侍女掀开熏炉盖子,添了些香料后,默默地退下。
“你好。”丹青向断月问好,两人无言了半晌,丹青挖空脑袋都不知道如何套近乎,前世久宅,都差点忘了该如何去和人相处。最后只好递出千枝给的采买单,速战速决。“这是千枝吩咐要买的东西。”
断月看也没看,径直吩咐道:“2号仓库打包带走。”
丹青在陌生人前不怎么多话,只是,她现在发现这个镜花阁老板有些脸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一不小心,她看着断月的脸超过五息。断月还是让人生不起反感的职业笑容,他说道:“小丫头,莫非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还是说你看上我了?”
“我觉得你很脸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丹青脱口而出。
“很多人认识我以后,都说我很脸熟,都想混个脸熟。”断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有一丝嘲讽。“可是我又懒出门,就守着镜花阁过日子。当然了,偶尔我也会出去买串糖葫芦、小零嘴之类的看小朋友嘴馋的样子。”
糖葫芦!这三个字在丹青脑海中无限放大,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断月很脸熟了。“你就是那个腿长侧面耍帅拿了我糖葫芦,隔日有个萝莉带着一串糖葫芦上门道歉,她口中的师兄!”
“……”断月第一次有种“别人认出自己,不是名气而是糖葫芦”的深深挫败感。都几年前的芝麻绿豆,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故事发生在丹青还在包子到萝莉的过渡期。有天千枝带来山里红做冰糖葫芦,兵乓球大小的山里红被千枝细心地割开剔去核,塞入枣泥。又薄又浅的小铜锅文火熬化冰糖,穿好的葫芦串往锅里滚一圈蘸满糖液,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用力摔一下,放凉的糖葫芦多了一块晶亮透明的大糖片,可好吃了。
丹青跟着打下手,她做的就是串山里红和蘸糖,绝不假手于千枝,以至于突然冒出一个人夺了她的糖葫芦,吃了一个后还说糖衣不匀,吃起来不脆。丹青只记得抢糖葫芦的那个人的侧面,结果第二天一个萝莉正儿八经带上一串糖葫芦说是代师兄赔礼,虽然那串糖葫芦同样是糖衣不匀,山里红酸的掉牙。但乖巧收拾烂摊子的师妹和欺负小孩子的师兄,令丹青顿时记忆深刻。
丹青盯了断月半晌,眼神颇是怨念。毕竟无奸不成商,好歹断月也是个生意人,面对各种顾客的刁难、讨价还价都有丰厚的经验。帘后有人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耳畔传来软糯的童音:“师兄,这就是因果啊。”此人,正是当年上门去给丹青赔礼的小师妹。
“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是刚好印象深刻罢了。”
说话时,方才退出去的侍女从六扇屏风后走出来,手捧着一方翠竹丝帕,上面一枚朴素无华的戒指静静地躺着。“打扰公子了。清单上的东西,奴婢已经按要求收拾好,存放在这枚临时空间指环中,等到物品取出后,指环将不具有存取空间的属性。”
断月应下,示意她交给丹青。丹青看了下手中的清单,“我能核对清单和里面的东西是否一致吗?”
检查过后,双方钱货两清,交易完成。
迈出镜花阁,丹青也没想到断月会因为糖葫芦就送了她一个一次性使用的寻人道具,糖葫芦她其实也没有怎么记挂,毕竟好吃的零嘴小吃数之不尽,她又不是吃不起,就是人物事件在过渡期印象鲜明才记了下来。
镜花阁里,小师妹和丹青一样的不解。“师兄,你不像是大方的人,你有什么目的?”
断月推了推眼镜,“她是一个潜在的客户。”
镜花阁的出口在炒肉面摊的不远处,等待吃面条的人还是那么多,好几个长相鲜明的人在她离开的时候刚入座,现在还坐在位置上吃面条。丹青得出结论,镜花阁里的时间流逝缓慢于世间?
眼下时间尚早,难得就自己一人在市集上没千枝她们的陪同,这么早回去不去逛逛街,实在是有些可惜。丹青转了个方向,朝将军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太平郡临近黄海之滨,面积小,虽及不上附近那几个繁荣兴盛的城市。托流经太平郡的一条支流的福,水路商贸带动太平郡的经济,使太平郡内百姓安居乐业,见不到一人乞讨。郡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曲艺教坊、诗画茶社一点不逊于附近的城市里面的。
街巷纵横交错,青石板上点点深绿,墙角长着不知名的小白花。
丹青不知不觉走进脂粉巷中。
若是无人,街巷曲径幽深,街巷尽处大概是酿酒的人家,因为若隐若无的酒香正从那飘溢出来。酒香迷醉了心,嗜酒的人就会随着酒香的勾引,跨入那门前悬挂着两个小灯笼的酒坊门槛,跨过另一番新天地。可惜的是,这里人声鼎沸,女儿家的胭脂味把街巷其他的味道都覆盖过去。
门前迎来送往,不光是男子,有乳娘一类的嬷嬷陪同着带上面纱的姑娘,姑娘在门前稍稍忸怩,罗扇轻掩面纱也遮不去羞红的桃花面,也跨入了南漪庄。
丹青目瞪口呆,未嫁女子光明正大迈入青楼,这刷新了她的世界观啊。半晌,她看出了门道。
脂粉街放眼看去有五户门庭,有人陪同还是挽着少女发髻尚未出嫁的女子迈入的门是一户名叫“南漪坊”,仔细查看五户高墙内的阁楼建筑,就数南漪庄的楼阁最为奢华。而别家的却是不招待女客,而且,女客在经过那几家的时候,光从还没被面纱覆盖蹙起的眉间就能判断出,厌恶或许是说过,但也绝对不喜。
怀着好奇心,丹青跟在一户小家碧玉的身后混了进去。
前庭地方很大,几乎站满了人,不乏刚走进南漪庄面对如此多的人的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儿家。南漪庄有专门安排这些女儿家去处的姑娘,见有女客进门,引领她们离开前庭,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儿了?我们南漪庄虽接待女客,可是像你这般小的,一般我们都不接待的呀。”有个接引姑娘看出丹青和小家碧玉不是一路人,在丹青想要跟上去的时候拦住了她说道。
“也就是说,特殊情况你们也是会接待的。我只是好奇,这里就你们一家是接待女客,而且这些女客看上去都是良家妇女。”
“因为南漪庄不做皮肉生意。”接引姑娘说得很露骨,她的笑容隐隐讽刺着什么。
期间传来笙歌阵阵,人群的喝彩声。
“卖笑不卖身?”
接引姑娘嘴角有些抽搐,哪家教出来的孩子,懂的真多。
“你说的也算对。太平郡繁荣,但总会有些人的生活不尽如意,如有一技之长压身,我们借她舞台,施展她的才华,换来银钱,那又何妨?能活下去就是了。”接引姑娘抱起丹青,她人长得高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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