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禹抬眸,眼光接触到书青。
蓦地,熟悉感闪过,他愣了足足三秒钟,然后起身,走到书青面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拚命在记忆里搜寻她的影子。
“我们……认识?”尾音往上抬,他不确定她曾经存在。
居然问出这么过分的话?!难不成短短四年时间,她的容貌大变,从美丽变成天仙,美到教他认不出她是谁?
书青伸出食指,用力顶上自己的鼻头,猪头、死猪头、蠢猪等于杜庚禹,若是他再认不得她,她就要把他的头扭下来喂狗。
“你觉得呢?杜庚禹?”她满脸的怒气。
看他们的互动,许佑嘉笑笑,没问题了,他们是旧识。
“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他离场,没人在意,庚禹还在记忆中搜寻她的身分。
“你说你带了水煎包?”庚禹问。
只想到吃?该死的男人!她在肚里骂他一顿后,还是乖乖地把水煎包递过去。
不过,短短几句问话,书青确定他将她遗忘彻底。
酸涩翻进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晾在胸口,多年交情算什么!转个头就忘得一乾二净,人家是大明星,多少美女在身边围绕,了不起得很,谁在意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哥儿们交情?离开这片土地,他的人生自是不同,何必回头遵守什么约定?
庚禹接手水煎包,咬一口,不敢置信的笑容扬起。
“没错,这就是我要的口味。”
“这不是学校门口那家,是我在台北另外找到味道相近的店。”书青没好气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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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没志气对吧?等了四年,居然等来一个陌生人!干嘛啊?几时开始,她的乡音无改鬓毛衰,还要他笑问客从何处来?
“学校门口?”他又望她,眼光里再次带着研判。
“对,学校对门,一颗五块钱,每次我们买两颗,吃输的付钱,你就是那个老吃输的倒楣鬼。”
白痴,干嘛跟他提往事?说不定那是人家刻意要忘记的部分。
“所以,我是让你占尽便宜的男生?”他好笑的问。
这会儿,他确定了他们是旧识,确定他的熟悉感其来有自,他们是好朋友,在过去,在他遗忘的那段曾经。
“占便宜?把话说清楚哦,我出卖精力教你功课,虽然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好歹没让你留在倒数三名处徘徊。你没本事考上好学校,我放弃第一志愿,陪你读烂高中,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说我占尽便宜?!”
庚禹大笑,他高兴自己的心电感应没出错,他就晓得这次回到台湾必有收获。
“不要用你的桃花眼对我笑,你的笑容只能迷惑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要是她们教过你数学,就会理解你的大脑没有逻辑这类基本配备,若是她们陪你背过英文,就会清楚你的记忆力和黑猩猩相差无几。你说,谁会喜欢一个头脑空空,只有碍眼笑容的男性?”她诋毁他,原因是——她实在太生气。
“很多人说我的头脑很棒。”
“对啦,你对投资股票是有一套,不过这和头脑无关,这叫天分、本能,你前辈子肯定是钱鼠,哪里有钱哪里去。”
“我有几十万个粉丝,她们都没嫌过我的笑容碍眼。”
他说得很无辜,这表情、这口吻、这态度,他分明是当年的杜庚禹,都几年了,长进度看来是零。
“这叫作识人不明,倘若她们知道你有多花心,好不容易交到校花女友还心神不定,直说恋爱太麻烦,就会明白像你这种没耐心的男人,谁喜欢谁倒楣。”
原来他交过校花女友?
“你漂亮还是我的校花女友漂亮?”
庚禹突如其来的问句,问得她头脑出现空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须臾,她讷讷回答:
“我们各有春秋,想找她吗?上星期,我回台南老家,听说她结婚怀孕了,你恐怕已经失去机会。”
“当时,我没考虑过追求你?”
“你说我是林旺,没人会想和林旺谈恋爱。”女人够小心眼吧,一句批评,让她记恨多年。
“我怎么会笨到说你是林旺?”
嗯,真的很笨,她不单单美丽,她充满生气的眼瞳、她红润光泽的脸庞,吸引多少男性目光,就是盛怒中的她,都教人忍不住心动,不自主地他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做什么?”书青退后两步,被哥儿们轻薄,还真有那么一点类似乱仑的思心。
“以前我怎么喊你?”他凑近她的鼻尖轻问。
分明没有暧昧,她就是听见淫欲,仿佛他正用眼光一件件褪去她的外衣,直透……底层。
“正常的时候喊我书青,火大的时候叫夏书青,起肖的时候,叫我小青。”她努力维持正常的呼吸频率。
她被他的眼光性骚扰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也许他不是杜庚禹,只是一个很像杜庚禹的替身。
“小青……很好,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叫你小青,”
“可不可以……”书青吞口口水,“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像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记忆。”
他笑了,笑出满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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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啊,三年半前一场车祸,撞掉我一部分记忆,医生用过很多方法都补不起那段空白。小青,你肯帮我吗?”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失联,难怪他忘记自己,忘得一乾二净,难怪啊……
四年,她空等了四年,天天猜、天天想,她任由思念盘踞,她臆测他为何将自己排除,她的若干疑问总是自问自答,没想到,他忘记她,情非得已
。
“我又不是医生。”
“医生对我没用,我不要你当医生。”他魅惑人的话语,一句句把她逼到墙边。
“我可以做什么?”她退一步,因为他有窒人气息的威力。
“陪我回到过去。”
他和四年前不一样,他有了偶像魅力,眼睛一勾,会勾掉女生半条魂魄;嘴角一扬,会扬开女孩子心门,然后长驱直入。
“我不是小叮当。”
“我没叫你当小叮当。”
他又笑开,额头顶上她的,亲昵相触,恍若这举动他们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她的心跳加速,她的呼吸变得紊乱,他佣懒的笑容像高浓度醇酒,为她染上薄醉。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时光机……”
她变蠢了,正常的夏书青不会说这种白痴话!天,真是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他这块墨,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染了个通透。
无视她的徘红羞涩,他大笑,拉起她的手走到衣柜边,随手抓出一些证件、金钱,笑说:“我们去冒险。”
未走出门,门扇已传来几声敲叩。
“Dam,江纪萍小姐来了。”是许佑嘉的声音。
听见她的名字,庚禹猛转身,扯过书青,将她推到墙边,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从阳台离开。”
为什么?来者是鬼?
话未出口,庚禹急着将她往外推,指指邻房阳台,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跨过栏杆,再将她轻轻放下。
他环住她的腰准备逃跑时,像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房间,拿走书青带来的水煎包,再走出阳台,一个俐落翻身,跳到邻房。
“动作快点,被那个女人发现的话,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书青在他的连声催促下,没有多想随着他进入邻房。
三分钟后,他们偷偷摸摸离开饭店,搭上南下的自强号火车。
第五章
几天前,她才搭火车回到台北,没想到短短几日,她又搭南下火车,往台南跑。
书青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疯,但她知道,庚禹坐在身旁,她好安心。
这份温暖窝心很久没出现过,似乎他出国时,也一并将她的安心带走。
是一封封往来书信,勉强维系自己的感情,足从未改变过的沟通口气,让她有一切照旧的幸福温馨,她以为他们之间的感觉不会降温,只会持续升温。哪晓得一夕间,她失去他,失去得很彻底。
偏头,他在睡,平和的脸上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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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很久,从上车吃光水煎包后,同她聊没几句,就闭起眼睛,整个人直接往梦乡飞奔而去。
很累是吧?肯定的,这几天电台、电视节目、新闻媒体都是他,他几乎成了新一代的媒体宠儿,硬是挤下那些当红影歌星,占据大幅影剧版版面。
她想过,他将接手杜爸爸的公司,也想过他会是华尔街当红的经理人,可从没想过,他成为偶像歌星,轰动全世界。
看来,这四年他过得比她精采。
在作梦吗?梦见什么?梦见成功大学的大榕树、梦见大学池里的鱼吃掉他们无数份早餐,还是梦见莉莉冰果室的木瓜牛奶和剉冰?
她手中有支捕梦网就好了,那么她就能进入他的梦乡一窥究竟。
庚禹到美国后,她不再费心维持身材,说也怪,她居然没有复胖的迹象,她猜,也许是没有他在身边塞美食,也许是……思念常教人消瘦……
想念他,不是她生活中的主要部分,但他总是不时跳出来,刺激她的知觉神经,久而久之,思他念他,成了她的习惯。
买洗衣精时,她只挑有熊宝宝的那个品牌,因它的香味和他身上的气味最相近。
买书时,她总在无意识状态下,挑一本商业杂志,尽管她明白,自己对商业一点兴趣都没有。
出门逛街时,她逛啊逛,不久就发现手上抓了杯椰果绿,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她没办法和女同学去看文艺爱情片,只能租动作剧情片,和小乔、纬翔窝在公寓里面,看得又叫又笑,彷佛他一直在身边。
他不在,但她从未让他真正离开。
庚禹的头靠在书青肩上,她看见他额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不明显,但近看,那长度未免教人心惊胆颤。
很严重的车祸吗?严重到他Lose一段重要过去?
难怪他的手机没人接、他的信箱没人回应,难怪杜家人全数消失在旧时巷弄,他是杜家的命根哪,是杜爸爸唯一的传人,他受这么重的伤,全家人一定悔恨交加吧,也许杜爸爸会怪自己,早知就别将他送到美国去。
伸出食指,轻触他的疤痕,隐隐抽痛的,是她的不忍。
他的大手突然伸出,包住她的手,两颗深邃的黑眼珠对着她笑。
“很久以前就不痛了。”
他晓得她心疼?
心撞两下,下一杪钟,书青笑开,没什么了不起,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彼此心意相通。
“那次的车祸很严重吗?”
“对,我在病床上躺三个月,奶奶和妈妈整天掉眼泪,说要带我回台湾,但我父亲比较相信美国医学。”他笑笑,和煦的笑颜带给她一丝暖意。
“怎么发生的?”事发已久,她仍想知道当时的经过。
“圣诞节前夕我出门买礼物,回程时,被一个酒醉驾车的男子撞上,我醒后,奶奶把我买的礼物交到我手上,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份礼物要送给谁。”
在每个深睡的梦境中,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在他眼前飞掠,他追上前,想追出她的真实面目,却发现无论多么努力,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什么礼物?”书青问。
“一个钻石别针。”
“很漂亮吗?”
“非常精致,回台北我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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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知道你要送给谁。”
“谁?”
“杨依依。”
“她是……”
“你的校花女友,你答应要回台湾和她共度圣诞节,我想你是为了遵守诺言。”
“那位已婚的校花女友?”早上书青提过,可惜他对她没印象。
“高一时,你很兴奋的跑来找我,告诉我杨依依向你表白,然后你决定和她成为男女朋友。”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她永远记得那声林旺,把她的自以为是歼灭,从此,她舍弃福态,追求骨感。
“这么随便?人家告白我就无条件接受?”
“你以为你的行情很高?”斜眼睨他,书青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青少年时代我是丑小鸭?”
“国中毕业你的身高还不满一百六,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比你高,谁会对你感兴趣?高一那年,你奸像吃了生长激素,一口气长高二十几公分,才勉强有人青睐。所以,有校花主动追求,那是光荣好不?”
“从此杨依依成为我的女朋友?”
“没错。怎样?有没有印象?”
庚禹摇头。
他倒是对小青很眼熟,不晓得为什么,他感觉她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大半区域,他想,他们很熟,在过去,在他忘记的那段日子。
“车祸之后你很痛苦吗?”
“痛苦?应该说我的家人比较痛苦吧。”他轻笑。
好多年了,奶奶还是经常在清晨时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因为奶奶被吓坏,担心宠了一辈子的长孙忘记她是谁。
“为什么?”
“清醒时,看见很多双眼睛焦虑地望着我,我却如何都记不起来他们是谁。为了我的病,父亲把事业重心栘到美国,奶奶和母亲日夜守住我。相信吗?我在美国演出时,不管走到哪里,妈妈和奶奶都跟在我身边,这种情形看在外国人眼里简直匪夷所思。”
“你觉得难以忍受?”
“多少,不过我很清楚,他们是担心再次失去我。”
“杜奶奶常说你贴心,说有你这么个孙子比人家几十个孙子更值钱。这次你回台湾,他们没意见?”
“其实,我不必回来的,但,我隐约觉得非回台湾不可,仿佛我和谁订下约定,一定要履约。你知道我和谁约定吗?”
他问,她脸红。
是吗?即使记忆不在,他仍没忘记两人的约定?
大眼睛四下转,她笑开。
“你的笑容很诡异,你知道我和谁约定对不对?”
“不对。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知道你和谁订约?”
要演梁山伯与祝英台?今天不行,今天心情太好,天气太晴朗,这种日子下适合演悲剧。
“或许你知道一点蛛丝马迹,想想吧,除了杨依依,我还有其他红颜知习?”
“你以为我们要好到,你的大便是什么颜色都会向我报告?”这种比喻实在坏了她的端丽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