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齐的时候,已经到了辰时,阮府门口挂起了白灯笼和布花,阮府内哭声一片,时至正午,前来追悼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这前俩月刚刚才嫁了女儿儿子娶了新妇,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丧事,让人是嘘嘘感慨不已。
阿文找到阮韬的时候,后者正坐在听风居的亭内发呆,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阮韬的神色,想了想,她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阮韬以为是苏文,有些奄奄的道:“一切事宜有父亲和大哥处理就够了,不要来找我。”
多么任性的孩子,以为不面对,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阿文叹了口气,声音很是轻柔:“大少爷一个人忙不过来,四少爷作为嫡次子,理应出席招待宾客们。”
阮韬转了过来,眼睛明显有哭过的痕迹,他静静的看着阿文,声音听着有些哽咽,“母亲,就这么去了,以前她对我虽然严厉,可是真心疼我的,时常怕我生病了或者有没有吃好………”
话还没说完,眼泪却已经流了一脸。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他哭的无助的样子,阿文心中也忍不住一软,走上前,轻轻的摸着阮韬的头,“伤心难过了,就哭出来,眼泪这时候是没必要忍着的。”声音却是充满了慈爱。
太阳微微的照进来,洒在女孩略显稚气的清丽脸颊上,只是那双眼睛,却深沉如海,女孩肩头伏着个子明显要高出一个头的锦衣少年,远远看去,少年肩膀不停抖动,靠近了,又能听到毫无压抑的放肆痛哭声。
半个时辰后,阮韬果然收拾了情绪出现在众人面前,先是拜了外祖父万中天和外祖母徐氏,然后又在阮聪的引见下,见了前来追悼的宾客,至于阮子兰和阮子惠二人则负责女眷的接待。
对于万氏的辞世,除了几个真有血缘关系的,其他的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伤心的敷衍,当然这其中,扮演角色最好的还是莫过于蒲氏了。
阿文看着蒲氏忙里忙外,见人都要流两滴眼泪,又寒暄两句,上上下下的又主动的忙碌着接应着,总之,人们心中产生了去了一个万氏还有一个蒲氏的想法。
按道理,正妻亡,阮云贵还可以再续娶,可他年龄也到了,怕是再娶的心思没有,于是人们的视线就放在了扶正的事儿上。
蒲氏虽然是妾,可家室也不差,又有两个儿子,实在是个较好的人选,于是乎,就有人好心的私下找了阮云贵提议,将蒲氏扶正。
雪梨私下里和阿文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蒲氏到底能不能扶正的问题,其实阿文早就猜出来了,眼下刚过万氏的头七,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让蒲氏扶正,可见蒲氏娘家私下里也没少结交人。
扶正的事说来也严苛,可若是有体面的人出面劝说,事情就要简单容易的多了。
阿文并不关心蒲氏是否能扶正,反正庶务早在后者的管辖之下,蒲氏和阮子洁最近都很老实,也没做什么事来惹她。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蒲氏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阮子洁更是恨不得能喝她血吃她肉,二人得势之后,一定会寻机会下手的,这也是阿文留下吴妈妈的原因。
撇开这些不说,她眼下关心的是阮韬的科考。
这里的规矩,父母仙逝,儿子要守孝三年,不仅如此,三年内不可结婚、也不准参加科考,这对阮韬来说无异于是双重打击,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若是三年内不能参加考试,怕是会憋屈死。
“阿文,四少爷来了。”雪梨拐了拐阿文,眼里有些戏谑之意。
阮韬最近来荷园来的越发的勤了。
阿文刚刚起身,阮韬就走了过来。
服孝期间,阮韬只能身着白衣,阿文见他神色比前两天要好很多,想到心中担忧的事,便忍不住开口:“四少爷这月底的考试………”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脸的懊恼之色,没想到阮韬却是满脸的不在意,他在阿文坐的凳子上坐下,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劳什子的考试,不考也罢,之前要不是父亲和母亲逼着考试,我也不会去的。”
阿文心中松了一口气,阮韬这时候本就在打击之中,若是因为科考的事而心生郁闷,那实在要苦闷很长一段时间,转念一想,其实阮韬的性子是率性而为的,他不喜欢约束,对一板一眼的科考不感兴趣也是正常。
如此,就能放下心了。
雪梨已经退下了,她在雪梨的位子上坐下,良久,才开口:“四少爷,奴婢恐怕会离开一段时间。”
☆、第179章 准备离开
阮韬本来淡淡的表情立马闪过一抹不悦,他皱着眉,“去哪儿?去多久?”
去哪儿,当然是去黄州了,上次无忧说过刘氏和耿迪秋曾在黄州出现过,她最近老是做梦梦到刘氏,而且梦都不是好梦,她心中实在是挂念,便想亲自去寻。
“去找奴婢的娘,前些日子听说了她的消息,我不想错过。”
阮韬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不由分说的拉起阿文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你不许走,你要找人,我派人去帮你找,但你不能离开。”至少不要在这时候离开,她可知道,他这心里,也只有在这小小的荷园,在她的面前,才会舒坦些。
阿文哪儿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呢,只是她最近心中越发的不安了,就像是冥冥中有牵引一般,她觉得刘氏或许过的并不好。
“你一个人去也不安全,要不………你再等我段时间,等母亲过了七七,我陪你一起去。”阮韬见她眼中的坚定之色,立马就改了口退而求其次。
阿文面上一哂,“奴婢若是将少爷拐走了,只怕老爷和老夫人要全城通缉奴婢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奴婢不是一个人去…………有人陪同。”
自从上次在无忧家中一别之后,她就与无忧没见过面了,无忧说过,他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虽然他没明说,但阿文知道,他一定是去处理与那个主上的事儿了。
而最近,她终于得了无忧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后者是如何处理的,可事情似乎是解决了。
她知道,若是她要求的话。无忧一定会陪自己走这一遭的,不怪她,因为除了无忧,她实在没有人能够陪同了。
脑海中又闪过言慕略带浅笑的一双眼,心中闪过一抹莫名情绪,阿文眼前一虚晃,心口突然一阵灼热的痛。她疼的‘啊’的一声叫出来。跳了起来去掀衣服。
阮韬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阿文去掀自己的衣领。他脸上倏地一红,忙别开脸,讷讷道:“你在干什么?”
阿文疼的龇牙咧嘴,衣领一掀。果然心口处已经一片殷红,又是这玉环。她忙将玉环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已经是一片温热,似乎刚才作怪的并不是它。
她端详着玉环,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她闭着眼要去抓住一些片段,待回过神之后,却是大骇。那些记忆,分明不是她的。可画面中的小女孩,明明是她没错的。
阮韬等了等没见后面有动静了,慢慢转过身,见阿文一脸的呆滞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般,他拉着她的手摇了摇,“阿文…………阿文?”
阿文猛地回神,手紧紧的拽着玉环,隐隐能感觉到一点烫手之意,她猛地站起身,从未有过的慌张,“四少爷,奴婢………奴婢有急事,先告退了。”说着人就朝外面跑去。
她的神色,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阮韬担忧不已,追出了院门,却又不见阿文的踪影了,左右四顾寻不到身影,只能压下心头的忧虑先回听风居。
阿文跑到大街上,听着人来人往的喧闹声,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了,只是心中有个恐惧的想法,让她慌乱不已,一心想要找个人说说,可这时候,找谁呢?
你若遇到什么难事,就去水乡胡同找我。
脑海中浮现出言慕的话,阿文想了想,就朝着水乡胡同去了。
水乡胡同不小,阿文来到胡同外,却不知要走哪儿了,她懊恼的拍着额头,当时就应该问清楚到底是哪一家的。
可现在人都到这里了,难道要回去,大脑还没想出来要如何处理,脚却不听使唤的朝胡同里走去。
她挨着走过每一家,最后停在一个房门微微打开的四合院子外,从门缝中能看到里面的景致很是淡雅,难道是这里?
阿文心中没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武清一脸冷淡的看着她。
“我来找…………言慕,他在家吗?”阿文面上带笑,心中却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无比白痴的问题。
武清甩了个冷面给她,转身走进去。
门没有关,阿文自动认为这是请她进屋的意思,忙跟着武清走了进去。
言慕果然坐在院中,桌上已经摆了两杯茶,阿文在他对面坐下,径直了举起茶杯饮下,心中的不安稍稍弱了些。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言慕关切道。
阿文张了张嘴,很多话都堵在心口,让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语言组织了半响,才缓缓道:“我………我担心哪天我要走了,没时间和你道别,所以提前来跟你说一声。”
言慕似有诧异,“你要走?去哪里?”
“这………去找我娘,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来跟你说一声,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打声招呼还是应该的。”阿文笑了笑。
言慕没有说话,又倒了杯茶递给阿文,才道:“若是有什么事,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吹口哨我便能听到。”
阿文忍不住笑出来,戏谑道:“那我若是在千里之外,你也能听见?你又不是顺风耳。”
武清冷哼一声,“阁主给你的哨子里面有传音石,这传音石本是一对,无论距离多远,只要吹响其中一只,另一只就会感应到。”
“这么神奇?”阿文有些不信,却得了武清不屑的白眼,她想,自己怕是被瞧不起了。
言慕伸出手,露出手腕儿处的一串小紫叶檀的佛珠,“另一只传音石便在这里面,无论多远,我都能听到。”
阿文呵呵一笑,心中所有的烦躁情绪都没了,她又喝了一杯茶,起身道:“谢谢,我先回去了。”
来时的慌张和不安,离开后却是满心的安心,她将玉环重新戴好,将那哨子捏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那么令人安心。
*
阿文一直等着无忧出现,然后和她一起去找刘氏,只是无忧却迟迟不现身,终于,迎来了万氏的七七,而蒲氏也终于如愿的被扶正了。
香丹苑内,胡妈妈面带担忧之色,“夫人,吴妈妈已经离开了好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老奴担心会出什么事,要不派人去找找?”
蒲氏想了想,吴妈妈是她从蒲家带来的,逃出去也应该是往蒲家逃,便沉声道:“找人去家里问问她去过没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常喜匆匆走进来,手里带着一封信,“夫人,老爷子传信过来了。”
蒲氏面上微微一喜,接过了信,少顷,才冷笑一声,“去告诉洁儿,她报仇的机会来了。”
阮子洁一收到消息,立马就来到香丹苑。
“母亲,真的有消息了?”还没走进门,她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蒲氏将信递给阮子洁,看过之后,她突然大笑,紧紧的抓住信,眼里迸出浓浓的恨意,“这次,我要让那贱人死无全尸。”
*
大清早的,阿文推门而出,迎面一股冷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她哈了一口气,抱着茶壶往慈善苑去。
伺候了蒋氏用茶,她又去听风居看了看阮韬的情况,蒲氏扶正之后,阿文担心蒲氏会对阮韬行不轨,虽然她对万氏没什么好感,可阮韬是无辜的,能帮着便多帮点。
走了两个院子,回到荷园的时候已经快要正午了,阿文又缩回自己的房间,刚一进屋,门便被不是来自她的手的力道给关上。
她心中微微一紧,旋即又立马放松,笑道:“我等了你一个多月,你总算是回来了。”
无忧在座上坐下,将腰间的长剑取下来放在桌上,“有些事没处理好。”
“那现在呢?”阿文递给他一杯。
无忧接过,喝了一口,才道:“已经没什么事了,以后………”便可以呆在你身边了。他眼里飞速的闪过一抹庆色,眨眼又恢复了正常。
马上就要到腊月了,阿文想起去年也是腊月的时候她离开的,整整一年了,她叹息一声,“你上次不是说娘在黄州吗,我想去找她。”
她身上的钱足够她和刘氏和耿迪秋过平凡的一辈子了,何况钱没了还可以再挣。
梅氏现在已经坐稳了位置,阮云贵对这一胎很重视,王旭几乎是日日都要去梅苑一趟,基本上没有安全隐患。阮子君也被蒋氏视为掌上宝,她要做的,都做完了,便没了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好!”没有任何赘言,一个字,说明了他的立场,他会毫无条件的跟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阿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说实在的,你虽然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可我看着你就是亲切,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很奇怪,你们性子明明大相径庭,却总让我觉得相似,等找到娘之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吧,我看你样子也不像有家人,我们干脆就凑成一家子,也热闹。”
无忧眼皮一跳,脑海里都是那句‘我们干脆凑成一家子’,一家吗?他可以………成为她的家人吗?
他低垂着眼眸,就在阿文以为他要不同意的时候,才微微点头,不高不低的嗯了一声。
☆、第180章 事发突然
与无忧定好了时间,阿文决定腊月初就出发,而这段时间,她便趁机与阮子君和蒋氏等人告别,因为当初进来的时候她就没有签卖身契,说白了,她是自由身,可以来去自如。
躺在床上,阿文内心激动的有些睡不着,心中想着明日要说的托词。
蒋氏一直待她不薄,阮子君对她也亲如姐妹,这两个人,也是她在阮府内唯一不舍的。
至于阮韬就另当别论了,阮韬对她的感情,她无法给予回应,却很是感动,这也让她心中对后者很是内疚,欠了别的东西或许能还,可欠了情,却只能报以歉意的一笑,然后让遗憾长存于心底。
半夜时分,窗外的冷风吹的树枝唰唰作响,阿文好不容易有些迷迷糊糊的,却被咚的一声又猛地吵醒了,她无奈叹息一声,这一夜怕又要失眠了,对于浅眠的人来说,没什么比被吵醒还痛苦的了。
她坐了起来,摸索着点了烛火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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