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忽然发现我就像个破烂。我一向都怕被人瞧扁了,现在我又进一步发现我尤其怕被他瞧扁了。
“怎么?他约你出去?”l18问。
“是啊。”我看着他,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些心绪来。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厌倦我了?
“你怎么打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应该说他脸上没什么与平常不同的表情。
“我……我想去看看。”我垂下眼皮,说。
“还有什么看的?能挽回什么?”他的语调忽然有点刺耳。我猛然抬头,皱着眉看着他。
他别过头去。
“输了是一回事,做缩头乌龟是另一回事!”我低声,但却毫不妥协地道。
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玩弄着被罩。又过了许久,他轻声说:“我也去看看吧。带我一起去。”
“为什么?!”我一惊,紧盯着他问道。
“带我见见世面不行吗?”他调侃着说。
我继续盯着他足有一刻钟,拿不准他到底什么居心。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
“你给我听着,你的世面已经见识得够多了。”我忽然之间火大的很。他要看什么?看看达?看看那个把我比得一无是处的家伙?然后呢?我是不是该被请出去,换成达来侍寝?我他妈窝囊透了!我想把这个一脸不在乎的漂亮男孩推倒在地……不,床上,强歼他,直到他打消见达这个念头为止!当然,这只能想想而已。
傻帽,很显然我不是第一个跟他上床的人——这个容易判断,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可以预言。
当时我只是想得到这个,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争风吃醋,我自己并没意识到我的处境,有的时候感情真得让人昏乱,虽然我预见不到未来,但是,凭我得智商,至少不该这么可笑。
达是个相当有情趣的人,他选的咖啡厅气氛很浪漫。当然,这除了让我冲天的怒火越燃越旺之外,并没起到什么更大的作用。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双手抱肩靠在椅背儿上,冷冷地问。
“好好坐下来聊聊天而已。我们不是敌人吧?”他用手托着下巴挑着眉说。
如果没有废掉我的电脑,鼻孔朝天地跟我说话……好了,我承认,如果没有l18,他可能不是。
“我看我们没什么共同话题。”我说。
“难道不能切磋一下技术?”他甚是惊讶地说。“难道我们不应该算是不打不相识?”
嘁,相识又怎样?相识里就没敌人?“没什么好切磋。”我依旧冷冰冰地说。
他噎住了,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也对,手下败将,你拿什么跟我切磋!”
我的火立刻被他点了起来:“你以为你凭什么赢了这一局?”我冷笑道,“凭你自己给我提鞋都他妈不配!”
他不屑地斜睨着我:“你还不服气。哼,”他把手里的咖啡晃来晃去,“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丫这种耍赖的人!”
“我耍赖?!啊对,算我耍赖!我是手下败将,您慢慢喝吧您。”我抬腿就走。
“那好,就玩一把公平的!”他把咖啡杯一放,悠悠地说,“让你心服口服。”
“怎么个公平法?让我跟你们整个公司逗着玩是吗?”我靠在椅子上冷笑道。
“你还怀恨在心。”他笑道,“这么着,就入侵,目标你选,咱们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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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这话,来了兴致。“这算公平。入侵新浪怎么样?”我低声说,看了看周围的食客。
“新浪?”他哧的一笑,“那算个什么地方?”他不屑地说。“至少要够得上档次吧?”
“哈,难不成你想要进人民银行看看?”我反唇相讥,一抬头,窗口正对着证券大厅。“那就这个了。”我指指对面的大厦。
“好啊,就定这个了。”他一拍手。
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我焦躁不已,我继续一个机会让我重拾信心。我不能再输了。我知道这次赌的有点冒险,但是,只要进去探个头就行,不要盗取任何东西,我下定了决心。
“欢,你太在意输赢了。”l18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看把你愁的,我有分寸。”我强笑道,“你不想看看证券公司的数据库?我可想看看。”
他不说话了,甚至连看都不再看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忙着入侵,期间L18几次要动手帮忙都被我阻止了。我不想让他参与进来。这次搞砸了是真的要坐牢的。
好在一切进行的都算顺利,直到侵入的那一晚,我都寸步不离电脑。一切饮食都是l18拿回寝室。
这一次,是不是赢了他了?是不是?他一直都没再联系我,可见他还没成功。我比他快,我赢了!
“还不清除痕迹离开?”l18一直立在我身后的,看到我打开数据库的那一秒立即道。
“我要拿到一个账号和密码,否则没有证据证明我入侵成功了。”我一边说,一边打开login表格。
“那快啊!”他催促道。
我自然知道!时间紧急,我只看到表格中的第一条记录,立即复制!
正在操作间,屏幕忽然凝滞了。
对方关闭系统了!
他发现了。怎么会?不是我触动的安全系统。不,我知道不是我。我已经关闭了的。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多想,我立刻强行关机,拉掉网线,然后重新启动,格式化了整个硬盘。
房间里,是长久的寂静。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对面那个脸色阴沉的男孩。
“兰瑟。艾文。”
“听到名字,才想起你是老外。”我笑道。
五天之后,达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在一份网上警察的内部名单里看到了我的大名。目前还在监视阶段。
“名单在你手上吗?”我问。
“在,我正在看。”他苦笑道。
“有一个叫做兰瑟。艾文的么?”我沉声道。
他隔了很久才告诉我说没有。
我从来没低估过中国的专业人才。其实在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在劫难逃了。“我问你,那天到底保安系统为什么会被触发?”我问。我想了整整五天了,那天我没触动,那就是其他入侵者干的了。而他,这样积极地查警方档案,我不想怀疑都难。
“……是我。”沉默了许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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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不是赢了?”
“对,你赢了。”
“哎,我赢了。”我挂断电话,对l18说,“至少,我赢了,还没有连累你。”
l18很漂亮,但他脸上的表情一向极少——不是说他看来很木然,相反,他总是面带温和的微笑——而这一刻,他忽然转过头去,眉头紧锁。
“别这样。”我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的,可是全身乏力。最后能做到的就是勉强挤出个笑脸。
我好害怕。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是一帆风顺。尽管家里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我不是什么天才,但总有点小聪明。正是依仗着这聪明,我磕磕绊绊的爬到这个首都的高等学府,而且,我也幻想着能依仗这聪明能赚大钱,能成就一番大事。
现在钱没赚到,反而惹了一身骚。或许有日子要剃着光头过了。想想恐怖的将来,蓦地我就觉得从前最恶心的革命史社建课都如此的美好,最起码我可以趴桌子睡觉。我真的想哭。但是在他面前我不能。
在他的面前,我得像个男人。我按下躁动跟惊恐,装作老成稳重胸有成竹的样子:“大不了进去呆几天,有什么了不起的,出来还是一条好汉。”我把电话线一圈一圈的卷在我的手指上,“说不定政府正要网罗我这样的人才呢。”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我心中的无助与恐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点头说:“不错,你这样的人才很多地方都在网罗。”
“你看,就是这么回事。”我拍了拍床,向他招了招手。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不论谁问,你就一口咬定只是收容我在你这里借住,我干的事情你一点也不知道。”
他低垂下头,半晌无语。
我享受着这安静,搂着他的时候,我觉得安心。这五六天来我反复思量,明白自己是一向争强好胜兼大意,结果倒好,终于把自己折进去了。真他妈活该,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这话说得真TM对,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可有什么用啊?该还的一分也少不了。每时每刻我的心都是绞着的,仅在搂着他这一会儿,我觉得很安心。至少我没连累他,至少还不是全盘皆输。面对着他,我还抬得起头。过了好久我回头想想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很可笑,可是,那会儿却真的很满足。
“欢……杨永欢,”他开口道,声音极低,带着微微的颤抖,“我是外国人。”
“嗯?我知道啊。”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可以逃回家去。”开了口之后,他似乎顺畅多了,语气沉静而坚定,“你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吧,”他的目光定在我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冀望和十分的坦然,“我逃得掉的。”
我的心中蓦地一热,把他整个拥在怀里。缠绕在手指上的电话线带翻了整个话机,叮叮当当的噪声响个不停。
我不知道从猎奇到喜欢距离有多远,我只知道,有时候只需要那么一秒钟,一句话,整个人就会被颠覆。
“你别傻了。”我说,眼眶热辣辣的,“你还是好好留你的学,上你的课——你们家供你出来读书容易吗?别他妈胡思乱想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扛。咱俩好过这一场,我记着,你愿意记也可以,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了,从这一刻起,都过去了。”我不容反驳地说。到此刻为止,能保住他已经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宁可他跟我拜拜。多少年之后他可能回忆起跟我共处的这几天,全当一乐,模糊的想起,自己原来认识一傻冒,名字特土,叫永远欢乐。
我卷铺盖回了学校,临了又嘱咐l18一遍,有人问他,千万千万照我说的做,别跟着瞎搅和。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很快就会有人代表政府来找我谈话了,每当想起这个,心里受宠若惊之余就是一阵酸涩,他妈的,怎么跟家里交代呢?一拿起电话,舌头就打结,算了,还是等政府跟他们说吧。
冬季里光秃秃的校园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破天荒去认认真真听了一堂社建,忽然发现充满愤懑的政治老师挺有意思的——从前真是错过了太多了。
晚上回到寝室哥们们见到我就大叫“怪兽~~~~”,“我靠,社建你都他妈去听,有人性吗,你?”
再不听就享受不到这种怀柔的,到时候都是高压的爱国主义教育。我心里想。
“嗨,欢哥。”
我正心不在焉的享受着最后的自习时间,旁边一个人一屁股坐在紧挨着我的座位上,大刺刺地说。
我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去,“我靠,你怎么……”一瞬间我眼睛瞪得老大。旁边这人剑眉星目,一双薄唇微微扬着,真是让我有……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此人正是达。“你怎么来了?”
“出去说。”他鬼鬼祟祟的使了个眼色,我心有所悟。目前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后还可能住一间牢房呢。
“欢哥,你有什么打算?”
“还有个屁打算啊?我家没钱又没门。怎么着?你有想法了?”我沮丧地说。
他嘿嘿一笑:“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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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样子,很显然的,他已经有了门路。我心里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一条路,我是不是也可以走走看,来逃避法律的制裁,不过他的样子却很让人恼火:不信任我或者不肯跟我说还来找我干嘛?有什么了不起?卖关子啊?我还偏偏不吃这一套!
我这人很情绪化,心思到了这里,行动立刻就跟上来,我转身就走。你丫不说就不说,爷还不陪你玩呢。
“你想坐牢?”他在我身后悠悠地说,声音不是很大,但却锤子般的砸在我心上,“就凭你这个性,你丫就别想活着出来。”
我霍然回身,狠狠地瞪着他:“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附耳过去,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偷渡。”
“你真他妈疯了!”我像被打了一棍般地后退了两步,看鬼般地看着他。
“哼,”他满不在乎地左顾右盼,“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左右不也就是那么一刀吗?”
我自认我是个傻大胆的人物,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直到他提出后,我仍不敢想。“那你还能逃亡一辈子?”我压低了声音问。
“那你喜欢在铁栏杆里呆着?”他反问道,“人这一辈子没什么刺激的经历就白活了。”他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神往。看的出来,他是个热衷于冒险的疯子,真后悔跟他搅在一起。
逃亡……刺激……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
刺激的生活……
我心里忽然一动,被现实中平凡的生活束缚着的心忽然猛烈的搏动起来。冒险,不一样的生活,凭我的才智我的本事过活……我心里像是揣了个小兔子,激动的脸泛红潮。我知道我该稳扎稳打,男人吗,肩负着责任,可是,现在由不得我选了不是么?要嘛,坐牢,要嘛,逃亡。等个三五年或者再久一点,我偷偷回来,重新生活。我打算着,也许可以??
“偷渡?你想的太容易了。哪儿来的钱?”
他看出我的动摇,笑了。“那天入侵的时候,我弄了一比。”
我靠!不走也得走了!他把事情搞得不小!
我再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第四章
醒来时头昏昏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是搞不清东南西北,不知此地是何地——其实这很正常,跟着达小心翼翼的装聋作哑,在海上漂了四十多天,我没变腌肉就不错了!
这里是哪儿啊?我先用目光扫视了一周,跟我睡前的船舱不一样,这里有个窗户,虽然不大。一张小桌,一把木椅。我摸了摸身下的床,木板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褥子。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睡得这么沉?从船上下来都不知道。我揉了揉仍然发晕的太阳|穴,勉力欠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