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素夫人扬眉凝目,轻笑两声,起身行至另一边。将续上茶水的杯子放置在薛严旁。“公子不妨再饮一杯。”
薛严不自觉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希望这茶水能让自己清醒些。果不其然,茶一下肚,意识便清楚了很多,是墙角之香果真无毒还是这茶有异?唇角溢出魅惑之笑,心下似乎有了计较,只是更加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茹素方才所言皆是真实,公子在这焚梦香中尽可将心底的话畅所欲言。”茹素夫人坐回原本的地方,倒过一杯茶水放在一旁却并不饮用,似乎出于只是礼貌行之。“茹素定然会当一个好的聆听者。”
薛严笑得肆意邪魅,伸出手臂穿透雾气弥漫的水汽,轻挑的勾着她的下巴。“可是现在我不想说,只想做~”薛严的言语让人觉得仿佛有根细小的鹅毛轻轻的拨弄着心脾,茹素夫人抬起眼眸和薛严静静对视,察觉到他眼神深处藏着疑惑和审视。
“做与不做,在心不在行。”茹素夫人温柔的推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下巴从对方的手上解救下来,缓缓开口透着些许无奈:“而公子对茹素并无心,又何必勉强。”
看着薛严笑容逐渐变淡,她也随即摇头一笑,颔首低眉拿出锦囊中的玉牌。细声轻问:“公子若是得闲,不如让妇人替公子卜上一卦可好?这是以伏羲六十四卦所制,请公子任选一卦。”
薛严的神色如今透着认真,伸出手随意抽出一片,再紧紧的盯着她,茹素夫人抬起眼眸默默对视半响。拿过薛严抽中的玉牌,柔软宛如无骨的手指轻抚过玉牌的表面,眼底微微一变,轻声说道:“主震客坎,屯卦。”
“何解?”
茹素夫人将玉牌合在一处放在一旁,细细道来。“屯卦,乃万物重生之象,依照卦象而言,公子近日便有一劫,若能渡过便能否极泰来,腾翔而上。恕妇人直言,公子之命在自身,而非旁人。”
“哦~~”薛严目光移向一旁玉牌,拿起茶杯磨蹭着上面的青花纹路,语气中满是不在乎。“是吗?”
茹素夫人微微一笑后开口:“所谓命由天定,运由本性,公子之心并不在此,下次便不必再来了。”茹素夫人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墙壁边,一副倾墨公子的《燕归巢》便映入眼帘,随即缓缓开口:“果儿,送客。”
“是。”果儿高傲的抬头,娇俏的脸上是和她主人一般的冷淡。“公子请吧!”
“有趣。”薛严歪了歪桌上的杯子,站起身来,盯着茹素夫人的目光透着深意,语气也是十分的暧昧。“我似乎有些喜欢你了。”说完看着茹素夫人微愣的模样,大笑两声。随即转身,双手推开大门迈步离去。
待薛严下楼而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她们眼前。果儿才舒缓一口气,灭了墙边香炉内的焚梦香,皱眉低语:“这宁远侯确实精明,方才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亏了你应对得当,否则还不如该如何收场。”
“他若是不精明,便当不上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之名了,须知能玩出他那些的花样的绝不会是蠢人。”茹素夫人伸出手轻抚《燕归巢》画上的燕子,转身望着桌上的那套茶具,目光清澈且明亮。
“你似乎对他很了解?”果儿想起方才薛严走时的言语,不禁有些失笑。
而茹素夫人微微一怔,面纱之下透着涩然,如何能不了解?“已经过去五日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一长定然会引起怀疑,有薛少宸在这里,贼人是不会上钩的。”
“你的意思是,这宁远侯爷还会来?”果儿看着茹素夫人,担忧的问道。
茹素夫人上前跪坐在侧,拿着茶具给果儿倒上一杯。“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再来。”今日自己也算是应当妥当,照理说他是决计不会有所察觉,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又似乎觉得他不会就此罢手。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果儿端起茶慢慢饮着。“这可不是办法。”
茹素夫人目光流动,思索片刻后轻笑着揭开面纱,露出里头丽质天成的容颜,缓缓开口,“给宫里递帖子,约霍郡主明日上门一聚。”
果儿神色微怔,看着面前人含笑的神色,瞬间明白过来,和对方对视一笑后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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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永宁宫偏殿
“郡主,这茹素夫人是什么人?”素言诧异的看着郡主手中的帖子,郡主从拿到这个帖子后一直在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菡嫣抿着唇,微微皱眉问道:“没什么,太后可睡下了?”
“嗯,不到午时便睡下了,林姑姑说太后还用了午膳。”素言轻声回道,自己方才已经去将正殿的事情探听清楚了,特别是太后的。从德慧公主出事后,太后两日来几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精神也特别不济,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发愣,要不就是拉着自家郡主说些小时候的事儿。每日下午薛贵妃必会来探望,纾解太后的心情,不过因为时间对不上还未曾见到过。
霍菡嫣点点头,磨蹭了一下紫色帖子的纹路,“那便好。索性太后一时片刻来不会宣我,不如咱们出宫,会一会这位茹素夫人。”还好有太后御赐给她可以随时进出宫廷的令牌,否则宫闱重重还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这茹素夫人是谁都不知道,郡主也要去吗?”素言担心的说着,这莫名奇怪的人送的帖子也值得郡主出宫去见?若是歹人可怎么是好?
“能将帖子送进后宫,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霍菡嫣笑着回到内室换过一件水绿色的衣衫,便带着素言出门离宫而去。
六方阁同前几日一样,从第一层至第四层全挤满了文人名流,富商甚至显贵。很多人抱着精美的奇珍只为见茹素夫人一面,霍菡嫣有帖子,自然是一路通畅直上到第五层见到这里如今的主人。
“你来了?”茹素夫人摆弄着墙边的姚黄,并不看来人,只是淡淡说着。
素言不悦皱眉,这人好没礼貌,郡主应约而来她却自顾着摆弄花草。
霍菡嫣凝视着面前人,上前两步笑道:“你约我,我又怎会失约?”
宁远侯府
偏殿的陈设相对比较简单,几个书架连着桌案,可墙角的书架上摆着却并非是书,而是陈年佳酿。桌案上也非书籍,而是一堆美人图像被随意丢在一边,甚至有几张掉在地上,无人拾捡。魏国公如今正着急着,给薛严物色名门贵女,让他早日成家,为薛家开枝散叶。
而一旁马云龙可不关心这些,他如今正焦急的看着慵懒躺在软榻上拿着酒壶饮酒的薛严,“薛兄,你就告诉小弟,昨日你可见到那传闻中的茹素夫人?”
昨日薛严一脸高深莫测的出来,上了马车便回了宁远侯府,紧闭大门自己也不得入,直到今日自己才得见到他,他如今只希望从薛严的嘴里知道昨日的情形和那个茹素夫人的样貌,没想到薛严只顾着自己饮酒,不发一语。过了好一会儿,待酒壶中的酒喝光了,薛严才看着心急如焚的马云龙,笑着将空的酒壶递给他,坐起身来。“见到了。”
“漂亮吗?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般的倾城国色?”马云龙着急抬手想让他赶紧说,又害怕的缩回来,将空瓶子安安稳稳的放在茶桌上,深怕惹了面前这位爷的脾气。只得目光贪婪的盯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多吐点东西出来。
薛严想着昨日的情形,手指摩擦着碧色的夜光杯,想起昨日素白的手腕和纤长的手指在自己面前优雅的翻飞,在雾气中更显莹润。不禁心神有些荡漾,溢出浅笑。“自有倾国色。”
闻言马云龙更加心花怒放,能被眼高于顶的薛严称为倾国色,该是何等美人?贵富这时徐步从门外进来,对着薛严和马云龙就是一礼,“侯爷,方才得到消息,说……说霍郡主去了六方阁。”
“霍郡主?!”马云龙皱眉,那小辣椒去那里干什么?难道是去找茹素夫人的麻烦?!不行他要去看看,想着立即站起身来往外面跑去。
贵富诧异的看着马公子狂奔而去的模样,再看者自家侯爷饶有深意的眼神。“爷?”霍郡主去了六方阁啊?爷还在这里想什么?
只见薛严微微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红色扳指,眼神透着迷离,对着遥远的地方宠溺一笑。“当真是胡闹。”既然她如此想玩,那他就陪她玩玩。
当马云龙赶到六方阁时,茹素夫人正搀着霍菡嫣下楼来,这竟是茹素夫人第三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霍菡嫣水绿色的衣衫微微摆动,站在第四层今日茹素夫人出的题目前,对着红布条笑语嫣然,转身看着茹素夫人。“夫人这题目出得如此之难,莫非意在刁难?”
此言一出,有些公子厉声辩驳,说霍菡嫣不懂就不要瞎说。也有些人心底暗暗点头,确实是在刁难,自己日日抱着珍宝上门都未能见到茹素夫人本人,这两天出的题竟是一日难过一日,这般下去岂非与佳人无缘。
“郡主既然如此说,那茹素今日便撤了这红缎子。”茹素夫人饶有深意的笑着,对着层中的众人优雅的俯身,神色微微有些嘲弄。“妇人蒲柳之姿,承蒙诸位的厚爱茹素感激不尽。自今日起,茹素便学那待价而沽者,只要出价高者便能邀来茹素一舞,或让茹素能单独替他抚琴一首,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达官显贵和富家公子都大声说好,特别是兵部侍郎之子马云龙叫的最为洪亮,只要能用钱财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而书生们则是劝夫人莫要如此作践自己,一时之间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霍菡嫣凝视着茹素夫人微微皱眉,正待说些什么之时。刚迈步上楼薛严冷声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许。”庞大的黑色气息卷席而来,让听者不禁心底有些发凉。
“茹素决定之事,绝无更改。若是侯爷不喜,可以不来。”茹素夫人对上这气势,眼神有些往后缩,片刻后又恢复常态,眼角瞥了一眼霍菡嫣,便对着薛严行了一礼后,婀娜多姿的上楼而去,接下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看着面色微微有些铁青的薛严,霍菡嫣讽刺一笑走上前来,“多日不见,侯爷又重操旧业,开始留恋这风流之所了?”
薛严看着霍菡嫣傲慢的表情,转瞬之间便笑得十分温柔,口中确是不肯失了场子。“郡主这话说得可不对,本侯从不曾离开,又何谈重操旧业?”
霍菡嫣冷哼一声,将脸别向一边。“希望侯爷去了虎翼大营回来,嘴巴依然如此厉害!”
“郡主可是担心本侯?”薛严上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笑着。
霍菡嫣横了他一眼,当自己不知道是吧?云王和魏国公过阵子便会谈合作之事,此番前去营地,魏国公的心思恐怕纯属是为了历练于他。哼,亏得整个朝廷和皇家,甚至连薛少宸自己都认为他们薛家和云王不对盘,以为他在云王手下定会凶多吉少。
薛严倾身,气息拂在霍菡嫣的耳边,语气暧昧和认真。“只要你说,我便不去。”
不去哪里?霍菡嫣虎翼大营还是这六方阁?转头和薛严四目相对,尽量无视掉他眼睛里暗藏的东西,否则自己又会难以自拔。皇上的旨意也能不去?他的胆子恐怕快要便成熊胆了?既然知道没有危险,霍菡嫣随即挂着甜甜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平静。“菡嫣祝侯爷马到功成,早日为民解忧。”
“别在这儿玩了,可好?”薛严冒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言语,紧紧的盯着霍菡嫣,透着认真和无奈,甚至还有隐隐的宠溺放纵。
霍菡嫣皱眉,不太明白薛严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己来这茹素夫人的地界,对名声不好?“那侯爷不也来吗?”他自己都要来,还管得挺宽。哼~~
待霍菡嫣带着素言离开六方阁后,贵富才忐忑的看向脸色不甚好看的薛严,哎~~早日如此自己方才就不应该禀报霍郡主的行踪了。“侯爷。”
马云龙还在大厅里,对方才一幕无甚感想,只是哈哈一笑,薛严和那颗小辣椒互相讽刺,甚至动手也不是一两次了。霍王府和国公府从来也不对盘,命定的冤家,希望霍菡嫣成贤王妃后会像个淑女一些。
“今夜茹素夫人的琴音,薛兄便赏了我吧?”只要薛严不和自己抢,今天晚上夫人定当就是他的了。若能趁此机会,摸摸小手,掀起她的面纱……当真是快活做神仙了。“就当欠你一次可好?”
薛严闻言回过神来,对着他莞尔笑着,眼神看向在场群情激动,准备用银子用势力争夺茹素夫人一顾的人,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冰冷。
“那我便明日再来。”就算今日来也应当无甚收获,自己又何必浪费时间。离开六方阁上了马车,马云龙还在千恩万谢中离去,赶到钱庄去凑集银子。半响后薛严才阴沉的对着六方阁,厉声的说道:“除却今夜之外,茹素夫人的每一夜都给本侯买下来!”
☆、第15章 针刻宫规
御花园
墙角种着几只细竹,细长的竹叶随着风微微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道路两旁的郁郁葱葱的殿春幽然的绽放,带着醉人的芬芳,远远看去一片鹅黄的色泽盈盈生辉,以鲜花和彩蝶铺就了一幅静谧的画卷。可是这都不是御花园内最美的景色。御花园内最引人瞩目的定然要属西凉亭边的红色牡丹,大红的颜色,层层叠叠仿佛无穷尽的花瓣簇拥着,带着那么几分的端庄雍容,还带着那种花朵特有的柔和妩媚。可是这一幅美丽的有些惊心动魄的景色,似乎没有进入到来人的眼底。
“郡主,方才那位茹素夫人如此没有礼貌,郡主又何必对她客气呢?”素言直到现在,肚子里还是一堆的火气,明明是她自己下的帖子,郡主到了之后她却静默不语,只知道倒腾她的花卉,简直不把郡主放在眼里。
霍菡嫣走到西凉亭旁眉目含笑转身盯着她,水绿色的百褶裙上绣着的几朵银色的殿春倒是添了些丽色,拢了拢肩头奶白色的披帛。笑盈盈的安抚着自家的小丫鬟;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不气不气,总不会有下次,就算有下次,咱也不去可好?”
看着郡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素言只得自己生气,暗暗绞着帕子,在心里埋汰着茹素夫人。察觉到素言还未完全释怀,霍菡嫣不禁叹气,早知如此便不带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