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模样,霍菡嫣是绝对留不得了,否则自己这个傻儿子根本毫无理智可言,更别提将来的宏图霸业。
对于魏国公的愤怒,薛严只是眼眸微暗,似乎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唇角勾起冷笑,“爵位由你而来,我并不稀罕。至于当初我上缴给皇上的军权,原也不是父亲您的,又何必如此激动?您当初是如何从司徒家顺手牵羊拿来的,想来也不用我来提醒。”
“你……”一字一句宛如冬日的冰刺,狠狠地扎魏国公身上,他从没想过薛少宸会知道司徒家的事,这件事在他心里宛如惊涛骇浪,让他常常难以安枕,他给坚定的告诉薛少宸,“司徒一脉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断绝,不复存在!”同时也坚定的告诉自己,司徒家永远也不会再存在!
薛严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嘲讽着父亲的自欺欺人,“父亲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莫非忘记了,少宸身上还流着司徒家的血。”
国公夫人,薛成碧与薛严的亲生母亲,便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明珠。
司徒家在魏国公心中是个禁忌,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但这个姓氏带给他的耻辱可谓刻骨铭心,永生不忘。就算他不许府中人提起,就算他可以磨灭当年的印记,就算他如今的功绩早已胜过司徒家,可那段岁月却始终停留在脑海中,以妻族上位的痕迹永远都抹不去。
魏国公静默了很久,目光灼热的盯着他,“你都知道什么?!”
“父亲想隐瞒的一切,少宸都心知。”这么多年他只是未曾提起罢了,并非自己毫不知情,幼年的回忆,多年的查访得到的结果,让人齿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大人连如此简单都不明白?”
当年若非父亲拿着司徒家的护主的兵马,滞留于锦川不传音讯,司徒家又怎会以百人之力奋守凤城,以致全族尽灭。娘又怎会忽逢噩耗,病重难产落下病根,才会在他四岁之时药石无灵撒手而去。而娘亲病逝之时相见父亲最后一面,那时候父亲在做什么?
在守着他心里的朱砂痣,因为他所谓的一生挚爱正产着他们的幼子。
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长姐直直的跪在雍锦堂外面,跪了整整半日,想求父亲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却终不可得,娘亲最后失望带着解脱的闭上眼睛,从那一刻开始在他的心里便没有爹这个称呼。
“原来……你恨我。”魏国公说道。
“恨?父亲何出此言?您终归是我父亲,为人子女怎能恨您。”薛严嘴角扬着,眼中却毫无温度,甚至透着一丝残忍,“况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您的朱砂痣临死之前看着我,惊恐痛楚的表情,如今想起来仍让少宸觉得痛快至极。”
魏国公浑身一颤,豁然从凳子上起来,愤怒的看着他,“你……亲眼看见?”
当年府中遭遇刺客,等他归来之时,玉洁与芮儿早已被杀害,玉洁全身上下二十多处剑伤,每一处都令人触目惊心,其中致命的伤口乃是小腹之上的一柄利刃。而当时只有少宸躲过一劫,只受了些皮肉伤。
“不错,亲眼看见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的口吻阴冷,宛如从地狱深渊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不仅如此,当初看她全是抽搐,痛楚非常,我实在不忍心,补了她一刀。”
是少宸杀了玉洁!这个认知几乎击塌了魏国公,他难以置信的说道:“不可能,你当初不过才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能杀人?!司徒明珠死后,玉洁待他如同己出。
“那也多亏父亲自幼教导。当狠之时,绝不可心慈手软,抓准时机,一击而中。”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还是杀一个女人。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杀人之后,自己的心境如何,是害怕还是兴奋?只记得那一年长姐做了贵妃,常召他入宫,仅此而已。
自从他知道父亲对菡嫣动了杀心之后,就计划着摊牌的一日,与其暗地里互相猜忌防备,倒不如大家摊开来,少了许多麻烦。
当薛严满是倦容的回到碧霞苑时,恙装淡漠的霍菡嫣当即愣住,对身旁人说道:“所有人都退下。”
“夫君,可是出什么事了?”今生虽然见过薛少宸许多神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疲累和空寂,仿佛回到了前世,每一年自己的祭日夫君总会一个人坐在墓碑旁,绝望而空无。
薛严未开口,只是上前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如同陷入绝境之人抓住最后的一丝救命希望。“菡嫣,咱们离开国公府,可好?”
自从娘亲过世,长姐进宫之后,在他的心里国公府早已不是他的家,而仅仅属于父亲的一座房子,仅此而已,当年有侯府之后,就极少来此,特别是每一次进雍锦堂总会想起娘亲过世的情形。其实当他知道父亲的心思时,心里明白最好的法子就是与父亲虚以委蛇,凭他的手段不管父亲打什么主意,他都能护着菡嫣周全。可这次菡嫣中毒给他一个警示,无论最严密的守护,总会有破绽可寻。
“好。”霍菡嫣在他怀中不停点头,抚摸着他绷直的背部,“咱们去上次去的那座宅子,我好喜欢那里的荷花池。”
他此时的模样,让自己的心泛起浓浓的酸涩,虽然不知道他和公公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只要他不要露出这种神色,他想做什么自己都会依他。因为她很清楚,有他的地方才是家,去哪里都一样,反正长姐交代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菡嫣,我只有你,也只想有你。”这一生他拥有过的东西很多,却都不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他想拥有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
霍菡嫣乖巧的点头回应着,安抚着他,“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愿意将自己的心交给他。
薛少宸的速度很快,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们就从国公府搬了出去,离开之时除却霍菡嫣的嫁妆与长姐要的东西之外,没有带走国公府的一草一木,半分银钱。他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如今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吃软饭。媳妇,我以后就靠你了,你要养着我。”
“好,养你。”拿着你的钱养你,霍菡嫣无奈的想着,当年他在六方阁掷出的千两黄金够他花了一辈子的。当初自己也是真的傻,觉得自己不久于人生便时时刻刻想着避开他,可知若是情到深处,就算自己身故,落下的多半仍是前世那般的结果,坐在合欢苑的秋千架上,忽然想起前几日宫中之事,便连忙对他说道:“对了,夫君,我有一事要和你说。”
“何事?”看她忽然如此严肃,薛严也透了几分认真。
霍菡嫣将宫中所听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特别是真假公主之事。谁知道薛严竟然不以为意的笑着,“原来是这样。”
“哪样?”别打哑谜好吗?
“这些年垣国和戎国不断派出细作来凤城探听动向,我一直在想,垣国究竟将最大的桩按在什么地方,没想到竟然在最显眼之处。”薛严谑笑道。
最危险,最容易被人怀疑的,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么戎国最大的桩又在何处?”根据夫君的说法,定然是知道戎国的细作咯。
薛严带出一抹笑容,透着诡异莫测,缓缓的说了三个字。“琳琅阁。”
此时的琳琅阁中,的确正上演着一幕细作回禀主子的场景,”属下参见王爷,王爷万福无疆。”
“起来吧。这些年在乾国,辛苦了。”邛火酉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脸色中透着认真。“蛮吉。”
琳琅阁的掌柜,不,此时应当称作蛮吉跪在他面前,用虔诚的声音说到,“为我戎国万世不朽,属下不敢言苦。”在乾国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很富裕,可该拥有的却一样不少,只是独在异乡,到底不如自己的国度自在悠闲。
“上次来垣国,本王并未前来寻你,就是担心你的身份暴露。”所以上次他只找了一些散布的人脉,并非戎国派出的最精锐的内线。这琳琅阁,乃是凤城官宦之家,每隔一段时日必须召唤的商铺,因为做工精美,颇得世家子女的喜爱,甚至皇家也不例外。而每次借由这些达官显贵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十分容易。“这次本王有事需要你去办?”
☆、85|5。21
“主子尽管吩咐,属下定当不负使命。”隐匿这么多年,终于有给国家立功的机会,必定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此番无论王爷下的是何种指令,就算舍了性命也定当全力以赴。
邛火酉对于这样的属下,自然欣喜。这些年蛮吉在乾国,传递消息可谓功不可没,也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的问道:“蛮吉可听过四大世家?”
蛮吉倏然僵直,似乎被他这句话震了一下,“四大世家?自然听过。”
当年凌家能夺取天下,立号建国就是因为有四大世家支持,才能如此顺遂。南宫家、莫家、司徒家和谢家。“南宫家的最后一任家主南宫彦,一生只得两女,一位是霍王妃,一位则是当今太后。莫家家主莫咎常年戍守边城,如今府里只有个老太婆。而司徒家与谢家当年顽抗我大戎铁骑,早已不复存在。”
换句话说,乾国的四大世家早已沦为茶摊说书先生的小故事,名存实亡。蛮吉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本王知道。”如果邛火酉连这些都不清楚,就枉为戎国的摄政王。他也没心思再听这些世家是如何分崩离析,又是如何的传奇,只有失败者才会掩埋在历史的长流,总有一日他也会让乾国走上这条覆灭之路,不过如今他只想得到对他戎国有用的东西。“蛮吉可知四大世家传承之中,有一份帛卷手札。”
“属下听闻过,不过都是多年前的市井传言,自墨城之战后,乾国就没有人信过。”
算起来大约在二十年前,在当时的乾国流传着一个传闻。据说四大世家分别拥有着一副帛卷手札,上面绘制着一份巨大的藏宝图,只要集齐合四为一,便能挖出宝藏足以让神州大地上的所有人富足一世。更有人说里面是千年之前的紫竹圣人留下的兵法书卷和治国良策,这更是笑话。若真有这东西,乾国当年又怎会一败涂地,差点连皇城都丢了。
“本王肯定手札是真,着人查清楚,这四份手札如今最有可能在何人手中?”在亲眼见过帛卷之前,他也以为只是可笑的传言。可是当他在那个女人手中,见到那份手札和那卷文字之后,就让他对此抱有怀疑。
怀秀府柳家的盖世武功承继、镜水山庄的天罡北斗棋盘,传扬神州的咸州壁画。这一切无不彰显着的确曾有一位旷世奇才,足以令千年之后的神州震动。而他留下的书卷,自然就成为了上位之人渴求的财富。
垣国的墓冢、乾国的紫竹,还有传闻中的圣山,都令人心颤不止。
冬日的阳光无论如何耀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多暖和,对于兄长大人这次的召唤,霍菡嫣只觉得——无言以对。
本来就是嘛~让人给自己传信,来天灵寺又要事相商,谁知道自己到了之后却见不到人!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认识他的小沙弥,才知道他在禅房里和刚云游归来的玄恕大师论经。坐在走廊的栏杆靠着,百无聊赖的看着‘珏’和素言发呆。
在自己答应薛少宸诸多不良条件之后,他终于还是将珏送了回来,并且撤回了暗卫。从今以后自己的外出的安全就交予珏负责,这种自在的感觉极度惬意,就是这个臭大哥,让自己干等。直到夕阳西下,她实在忍不了想拍屁股走人之时,霍灏轩终于从禅院中走出来,一如既往的清逸出尘。
“等了很久?”霍灏轩笑着走到她面前,潇洒依旧的说道。
无论谁等了那么久,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吧,冷哼瘪嘴,“古有望君山,今有望兄柱!”
“有这么夸张吗?”霍灏轩单手倚着红木柱子,好笑的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蛋,佯装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道:“你这么聪明不知道四处逛逛,再不行去禅房休息也好过坐这凉柱子吧?”
意思说是自己蠢咯?还是怕他有急事,匆匆赶来,谁知道等了这么久不安慰,还笑话她。哪有这种大哥,究竟是不是亲生的?!眯着眼睛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恼怒的说道:“看你这模样,大概也没什么事,本郡主走了。”
“慌什么?”霍灏轩伸手勾住她的衣襟,让她的步伐停留在原地,不能再往前走半步。
霍菡嫣转头带着火气的瞪眼,“把你的爪子挪开!”
一直注视动静的珏以为只是兄妹之间闹着玩,直到感觉郡主是真的动了火气,正打算上前却察觉到从霍灏轩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气势,让人震惊不已。莫非这看似儒雅的霍王世子,竟是位绝顶高手?刚迈了两步,就看见他轻飘飘的眼神看过来,声音平淡却很认真。“再往前走,可就要出事了。”
霍菡嫣也知道兄长这话的意思,连忙对珏说:“你和素言在这儿等着,我与兄长说完话就过来。”自家兄长何种功力,自己早已见识过了,若因为这种小事让他人受伤就不好了。
当珏被素言劝慰两声后,停下脚步。她也横了一眼依旧没有放手的兄长,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有事好好说,您别像小时候那样拎着我行吗?”
在珏和素言面前丢脸就算了,一会儿被寺中的小沙弥看见,自己郡主的形象就当然荡然无存了。
“好。”霍灏轩挑眉,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说完就留给霍菡嫣一个后背。大哥,虽然你很俊俏,可是你勾一勾就就以为……算了,就算不勾手指,自己也得去,做人有时候要认命!
“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出门的时候还是正午,现在天都快黑了,要是自己还不回去,夫君会担心的。
霍灏轩恨铁不成钢的盯着自家小妹,曾经风风火火的霍王府小郡主哪儿去了,嫁给薛少宸就跟变了个样子似的,找机会定要好好的说道说道。不过这并非此次的重点,他这次可不是纯碎叙旧,“菡嫣,听说你收回了国公夫人当年的旧物。”
“嗯,怎么了?”自家大哥关注这个做什么?
“在其中你可曾发现这个。”霍灏轩将袖中的帛卷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霍菡嫣看见这份帛卷之后,眼神中全是诧异,匆忙拿过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