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
顾师言抬起表,迟疑地说:“可是已经快六点了啊,他下棋又下得那么慢……”
吴松说:“这个没关系,以我的水平,他可能五分钟就指导完毕了,要不然我们下一局十分钟的快棋赛吧。”
顾师言不说话了,抬眼看着李计然。李计然点点头说:“那我们就下一局吧。”
此时棋室里的人已经散去大半,三人来到刚才决赛的棋桌边,吴松拿出棋子,选了红色,摆得两个,问道:“马和象该怎么摆啊?”李计然伸手帮他摆好棋子。吴松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真对不住,刚学会,待会儿乱走错的话,你要允许我悔一两步棋啊。”李计然微笑着点点头。顾师言站在他右手靠后一点的地方,见他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不禁暗暗有些担忧。
有几个人见刚才的冠军又在跟人下棋,好奇地围上来,吴松对着围观的人群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便“红先黑后”,三路兵走了一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开局法,李计然撑着脑袋想了半分钟,刚才的两局棋已下得他筋疲力尽,如果用米老头的下法,至少也得半个小时才能下完,他看了看吴松,吴松正在认真地看着只动了一个兵的棋盘,双手捏紧,很紧张的样子,终于下了决心,飞起了马,再走得两步,已走出屏风马的模样来。屏风马的开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了,不过这却是李老太爷常用的布局,李老太爷下棋,一起手如猛虎下山,几分钟便风卷残云,杀得对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是走刚猛一路的,和他现在的棋风截然相反。
李计然和吴松下得几步,猛然一惊,吴松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实际上豪不弱于他刚才所下的亚军,但开局已经布好,再改也来不及了。象棋讲究谋略,说穿了不过是尔虞我诈而已,三十六计敌战计有言“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李计然在另一本兵书里也读过“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他抬头看了看吴松的眼睛,只见精光闪烁,不得不佩服他刚才的伪装功夫。再下得几步,李计然感觉自己的棋子仿佛被逼入了绝境,动则必死,额头上涔涔地浸出汗来,顾师言虽然看不懂,但见李计然的样子,知道一定是遇到了麻烦,抽出一张湿巾来递给他,有些焦急地说:“已经快十分钟了……”李计然凛然一惊,想起了约定的十分钟快棋赛,一步留神,掉了一个车,局势更加晦暗。吴松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时而看看棋盘,时而看看李计然,不时也偷看一下顾师言。李计然皱着眉头,将大将大部分召回,保卫主帅,吴松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双方进入胶着状态。
李计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忽然伸了个懒腰说:“十分钟已经到了,我输了。”围观的人群有些愕然,吴松却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李计然的棋已初现颓势,但却败而不乱,自己若是想取胜,还是很不容易,幸好早知道他下棋下得慢,有十分钟的约定。现在得了便宜卖个乖,立刻起身说:“十分钟到了,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当然应该算和棋。”李计然长身而起,笑着说:“你的棋势比我好,我只能自保,再下一会儿,你肯定还是能赢的。”说完,走出棋室。
毕竟是初春天气,天空仍还很明亮,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春天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李计然将湿巾扔进垃圾桶里,一路向着西河边走去。顾师言从后面有些气喘地跟了上来,怨道:“你怎么等也不等,一个人就走了?”李计然说:“我是一个人来的,难道走的时候还要拐带一个人走不成?”顾师言不理他这句话,说:“其实我就知道你会输,他那么有心计……”李计然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很有心计啊?”顾师言白似透明的俏脸上透出几丝红晕来说:“女生的心要细一点嘛,你没有看到他明明是要跟你下棋,却一直在跟我说话吗?他是怕你不答应,知道我是你的赞助商,所以便跟我说,这就叫‘迂回包抄,曲线救国’。”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她看着李计然毫无反应地继续向前走,气鼓鼓地紧走了两步,又接着说:“那个吴松原来是上届象棋联赛的冠军,你刚一出去,周围的人就说这届象棋联赛的冠军下不赢上届冠军。哼,巧言令色者鲜矣仁。你居然还真被他给骗了,以为他是个初学者……”
两人说着,已到了西河边上,几十棵柳树,风姿绰约,柔柔媚媚,沿着河边小径,向前延伸过去,柳条垂下来,打在水上,仿佛是要去吻自己的影子,柳条上冒出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绿苞,看起来霎是可爱。顾师言停住脚步,拉下一根柳条,轻声吟道:“愁心伴杨柳,春尽乱如丝。”却听李计然在前面大声地说:“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
顾师言惊愕地看着他说:“只是输了一局棋,你不至于就如此悲观失望了吧,何况他还是明知道你已经下了两局棋筋疲力尽后才来挑战你,还把自己伪装的……反正你也不能叫输。”
李计然眉一扬说:“我那两句怎么了?难道要我唱‘莫攀我,攀我大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吗?”他见顾师言放开柳条,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笑了笑,温柔地说:“还是这句最好,‘马上河桥月上门,秋风杨柳最销魂’。”
(3)(VIP)第三章 章名(34)
顾师言放下手,瞪了他一眼,接着轻声吟道:“伤离我亦天涯客,一样青衫有泪痕。”
李计然折下一段柳条,在手里轻轻揉捏着,笑着问:“你知不道那边的两只麻雀在聊什么?”
“你又要胡说八道了,我才懒得听。”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懂,它们在探讨广义相对论呢。”他慢慢地向前走去,将柳枝的一头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住,使劲一拖,将一根白玉般的小棍子拖出来,只留下一个柳皮筒子,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柳皮筒子上削了削,又用手捏了捏,放到嘴里,忽然吹出了“呜哩呜哩“的声音。开初,声音极其单调,过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婉转悠扬起来,一时间莺歌燕语,说不出的动听,突然笛声一变,悠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
顾师言饶有兴趣地看着李计然放下柳皮筒子问道:“这是什么乐器啊?这么简单居然就能吹出音乐来,真是奇怪。”
李计然将柳皮筒子放在掌心,抬起手说:“这叫柳笛,小时候经常吹,那时候还会钻出一些小洞来,就像真的笛子一样。小时候家乡的柳树很高,枝条都垂不到地上,得爬上树去才能折到柳枝,那些女孩子不会上树,就只能在下面羡慕地干看着。”
“你那时肯定特得意吧?”
“哪里,其实,我现在也挺得意的,因为你虽然能折到柳条却做不来柳笛,不过那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李计然忽然不说话了,他想起了李强六年级时经常坐在柳树上吹的那些忧伤的曲子。
顾师言却突然说道:“把你这个柳笛送给我吧,我想回去仔细看看。”
李计然把柳笛递给她说:“你想要这个?真是奇怪。”
顾师言盯着手里的柳笛忽然狡黠地笑着说:“我虽然不会做,却可以骗一个傻瓜把他做的给我。。。。。。”这下轮到李计然说不出话来了。
顾师言将柳笛放入手提袋的一个小包中说:“我想起了一个上联,你来对一个下联吧。叫‘柳笛声声,惊破晴空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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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计然看着远处树上跳来跳去的几只麻雀笑着说:“我想好了,下联是‘麻雀喳喳,探讨广义相对论。”
“你就不能认真点哪?”
“我很认真啊,哦,对了,仄入平出,刚才那个平仄不对,那换一个吧,就叫‘麻雀喳喳,海誓山盟订终身’。”
“你越说越不正经了。”顾师言的脸红了红说:“还是我告诉你吧,下联是‘溪弦阵阵,弹苏浅陌玉堂春’。比你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相对论好多了。”
“对了,”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李计然,你的名字感觉真的很老啊,像个老头子一样,为什么不改个好听点的呢?”
“那不更好,免得我老了的时候还要去取个老头子的名字,”李计然微笑着说:“不过,说实话,你的名字听起来也不大年轻……”
顾师言不看他,盯着有些迷茫的水面说:“其实我的名字师有典故的,出自苏轼的词《采桑子》‘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无言不就是师言(失言)吗?”
“那恐怕是你自己穿凿附会的吧,为什么不是出自‘言多必失’呢?”
顾师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计然立刻感到了一阵凉意,心道:《左传》里有言“师人多寒”,果然不无道理。
顾师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已经快六点半了,食堂里大概也没有吃的了,我们去那边吃吧。”李计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座连接六中两个校区的桥,桥不长,叫孔雀桥,一到晚上便霓虹闪烁。桥的中间伸展出一块空地,搭在水上,建了座河心餐厅,生意竟出奇地好。
顺着白水泥的桥面走不到二十米,前面豁然开朗,尽管已经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但河心餐厅里却仍然人声鼎沸。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服务员动作奇快,立刻摆上碗筷,为两人倒好红茶。顾师言扭头看着窗外,这里几乎已经是西河最宽的地方了,水很平静,几乎看不出它是从哪个方向流来的,河上偶尔飞过几只白鸥,权当作单调画面上的一种点缀。李计然忽然问道:“你会下象棋吗?”
顾师言转过头来迟疑地回答说:“我识的这些棋子……但是不会下。”
“那不就等于不会下吗?那你为什么还跑来看棋?”
顾师言不悦地说:“我本来是要来看你输的,不过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还是输给了吴松。”声音竟又冷冰冰的了。
李计然心想,女人的话就是不可信,刚才都还说我不算输,现在又说我输了。不禁叹了口气。
顾师言轻轻端起一杯红茶啜了一口,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茶啊,真难喝。”却并不放下杯子,握在手里,盯着忽明忽暗的茶水问道:“李计然,你的围棋下得怎么样?”
“我也是只认的那些黑白子,但是不会下。”
“你会下象棋却不会下围棋,那是为什么?”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天气好不好跟你会不会下围棋有什么关系?”
“我会不会下象棋跟会不会下围棋又有什么关系?”
“你……”
李计然却悠然地捧起了茶,自得地喝了一口。
“那你想不想学围棋呢?”顾师言问道。
“哦,你的意思就是你会了。”
“那当然,如果你想学的话,虽然古语有云‘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对了,你今年多少岁了?”
“差不多也快过完所谓的花季了。”
“那和苏轼学围棋时也差不多大,果然有点老了。你看,苏轼虽然是个全才,琴棋书画,诗词礼乐,无一不通,但对于围棋却终身也只是个业余水平,你虽然不是全才,不过好在有名师,那也不是毫无希望。”
(3)(VIP)第三章 章名(35)
“那达芬奇是不是个全才?”
顾师言愣了一下说:“他当然是个全才了,不是说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个巨匠吗。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看来我也是个全才了,他不就是会画鸡蛋吗?我不仅会画鸡蛋,我还会煮鸡蛋,不仅会煮鸡蛋,还会煎鸡蛋,不仅会煎鸡蛋,还会吃鸡蛋……”
“李计然,你又在耍贫嘴了!”顾师言忍不住想笑,却故意板着脸说。
恰在此时,两个服务员将饭菜送了上来,李计然便哑口不说了。
下了晚自习,李计然回到寝室便惊奇地发现,朱开四仍然在角落里打电话,不过膝盖上却摊开了一本笔记本,周围散落着好几本书,李计然走过去摸了一下电话机,有些烫手。
朱开四正手忙脚乱地翻着什么东西。陈煜刚从寝室外打电话回来,见到他,低声说:“四眼的那个四中女孩,最近又想出了个点子,要四眼每晚都给她说一段好听的话,才肯挂了电话,而且好不好听还得由她来评断,他把我的诗集都找去了,在翻情诗呢,努——”他朝正用脑袋和肩膀夹住电话,两只手飞快地翻着书的朱开四努了努嘴说:“不过这样也好,提高一下他的诗歌素养。”陈煜说完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李计然正要回房间,却听到朱开四用他们当地的方言颇为动情地念了几段话,然后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满脸的舒畅之气。
朱开四将诗集略一收拢,朝李计然招了招手,跑过来说:“你回来了?下得怎么样?不过我估计冠军也是非你莫属了,冲冠一战为红颜嘛。”
李计然点点头,问道:“刚才念了些什么?”
朱开四回头看了看一尺来厚的诗集说:“妈的,老子写作文都没有翻过这么多资料,今天念了一首席慕容的《白鸟》,明天都还不知道念什么呢,折磨死我了。唉,才子,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好货,借点来念念。”不等李计然说话,他又自己摇摇头说:“我都忘了,你那点东西还要为顾师言准备呢,虽说好兄弟讲义气,但我也不好意思……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计然正色说:“不要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朱开四奇怪地说:“怎么,你不喜欢她吗?不可能啊,唉,要不是我现在无暇分身,难消美人恩,肯定早已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了。”
李计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朱开四停下嘴,眨了眨双眼皮,推着进了李计然的单人间,关上门说:“我发现,最近陈煜有情况了。”
李计然皱着眉问:“有什么情况?”
朱开四大乐道:“那小子春心萌动了,嘿嘿。”
“你整天除了这些风花雪月,花前柳下,还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啊?”
“天地可鉴,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朱开四从屁股后的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对李计然说:“这是他写的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