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真的死了,死了好,死了就省得在我脚上一爬一爬的恶心我。”话未说完,黑子突然又说:“把我的鞋脱掉!”
“脱鞋干甚么?”刘炳坤问。
“它外面的烫死了,里边的还活着呢!”
刘炳坤忙从兜里掏出张手纸,垫着把黑子那只脚上的鞋带揭开,把鞋脱下来,果然见黑子**的脚上有几只白色小动物,在上面一缩一伸的运动着。
汽车厂终于给赵亮他们这十几位工人找了出路,不是让他们回厂里上班,而是经有关部门批准,在厂墙外靠近公路的一面搭起了十几间小房子,租给每个下岗职工一间,让他们做个小买卖。
赵亮为下岗斗争不少日子,今日终于云开,风轻,露月明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对爱人胡雪花说:“怎么样,哥们斗争这么久,终于取得胜利了吧,今后就看咱哥们挣钱吧,想再让我回车间安车轱辘,我还不去呢!”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了,你没做过买卖,不知做买卖的艰难,做买**上班还辛苦。上班只是出力,只要你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出了力了,月底下来肯定有工资,做买卖就不同了,你有时出了力,也未见得能挣钱,闹不好还要赔钱呢。
你下岗在家,头一年还给百分之七十工资,你要做了买卖,算停薪留职,一分钱工资也不给你了。三年后,房子还要交房租,你核算一下,干还是不干?”胡雪花有些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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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只有干才能挣到钱,才能不受那帮干部的鸟气。”
“你决心干买卖了?”胡雪花又问了一句。
“不干,厂里也不让我上班呀,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老在家呆着,我刚三十来岁,还年轻,人生能得几回搏?我就放开膀子搏他一回!”赵亮豪情百丈地说。
“做买卖,你准备卖什么?”胡雪花问。
“卖什么呢?”赵亮想。
“咱们刚开张,先卖点小东西吧,进点酱油,进点醋,花椒大料,烟什么的,先做做试试。”
赵亮的小食品店开张了,厂外一溜的小店铺也都开张了,这些下岗职工有卖早点饭食的,有卖玩具,塑料枪气球的,有卖蔬菜水果的,还有卖衣服被面的,五花八门。卖小食品的,却只有赵亮他一家。
头几天买卖还可以,买酱油,盐,花椒,大料的都有,从第二天以后,买这些东西的就少了,因为这附近只有一个家属院,就是汽车厂家属院,而家属院也有一个小店铺,赵亮的小食品店刚开张,家属院里的人们好奇,便来见赵亮店铺里的酱油,醋,每瓶都比院内的小店铺便宜二分,便觉便宜了,有人便买个一瓶两瓶的,盐和调料也都多少便宜了一点,顺便也买了些,这些都不是一天能吃完的东西,吃不完,便也不再来买。且便宜又不多,三五日后,吃完了这些东西也图个近,在院内买,也懒得绕路费鞋的来赵亮小铺了。
怎么买卖刚火两天就凉了呢?赵亮想,可能是自己竞争不过院内的小店铺,因为这里路远,又便宜的少,能不能便宜多呢?胡雪花和他算计了一下,如果再往下调价,利又太薄了,就赚不到什么钱了,好在厂里职工出入都走这个厂门,厂门离他的小铺又不远,抽烟的工人经常在他这里买烟,他的纸烟销售不见减少,倒是日日渐多起来。
纸烟虽小,但是挣的并不少,纸烟成了他这个小铺挣钱的主要货物。他正在为此庆幸时,厂里的保卫科长老丁找到赵亮,一见面说:“赵亮,不错啊,小买卖干的挺火。”
“借您吉言,还凑活能糊口。”赵亮应道。
“我和你说个事,”丁科长说:“咱是汽车厂,最怕着火,厂里是禁止吸烟的,你在厂门口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卖烟。卖烟,上班工人买了偷偷带到厂里去抽,容易引起火灾。咱们厂要着一把火,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汽车净是易燃的东西,汽油,油漆,塑料,橡胶,所以我通知你,明天不要再卖烟了!”
“我又不是在厂里卖,是在厂外。”赵亮申辩。
“在厂外,也是在厂门口不足五十米。”
“你管厂里,怎么也管到我厂外了,我在这做买卖,只有工商公安能管我,你也要管我,你手伸的也太长了吧!”赵亮气愤的把下岗以来的鸟气一下骂了出来。
第十六章 花样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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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这店的店主吗?”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的人问。》
“是,有什么事?”赵亮问。
“你这儿卖烟吗?”
“卖啊!”赵亮以为二人买烟,忙答。
“你这儿都卖什么烟啊?”其中的高个子问。
“大前门,八达岭,大婴孩,一支笔,天坛的都有。”
“从哪进的货啊?”那个矮个子大檐帽问。
“安定门外香烟一条街啊!”赵亮回答。
“有发票吗?”
“有什么发票啊,和人手里批的。”赵亮有些胆怯了。
“我们是北京市烟草专卖局的,你看看我们的证件!”说着,那个高个拿出个蓝塑料皮的工作证,递到赵亮眼前。
赵亮一看,果然是北京市烟草专卖局的,大红印章和相片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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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这私自卖香烟,不合法,烟草是国家专卖品,不能私自卖!”
“商店和小铺里都在卖啊,他们能卖,我们为什么不能卖?”赵亮反问道。
“他们都有腌菜专卖证,你有吗?”
“卖两盒烟还要证啊?”赵亮疑问。
“当然,卖一盒也要有烟草专卖证,你没办吧?”那个矮些的大檐帽问。
“没办。”赵亮点点头。
“没办就赶快办,办好了,再卖烟,另外你这烟囱私人手里批发的,不知真假,也是违法的,也要没收!”那个高个子说。
不待赵亮说话,那个矮个子已到柜台里,把柜台里面一条大前门和一条八达岭香烟拿在手。“这个没收了!”说着,把烟装进黑色的提包里。
赵亮看到这些,心里暗自庆幸,亏得自己进的二十条香烟全放家中,只拿了两三条放小店,要全拿来,还不全被没收。
“快办照去啊?”二人说着走出屋。
“哪办照啊?”
“海淀镇。”那高个子头也没回地说。
赵亮跑到海淀镇烟草专卖局问询,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要想把卖烟的营业执照办下来,首先要有卖烟的场地,也就是要有固定的店铺,要有店铺主人同意卖烟草的证明,要有街道办事处的证明,还要有自己的申请等等。
赵亮想:自己本身就有小铺,去厂里开个证明就行了,顶多到所在地域的街道办事处再去开个证明,现在自己又是北京人了,又不是外地人,去办事处开证明,估计也不会太难。于是他到厂里开证明。
赵亮跑到厂办公室,厂秘这种证明他不给开,让他去找保卫科,保卫科如果同意,他才考虑是否给开。
赵亮又到保卫科,保卫科科长老丁说:“为了厂里的安全,他首先就不允许厂门口的小铺卖香烟,他怎么会同意给开这种证明呢。”两句话给噎了回来。
赵亮想,先绕过厂里,到办事处开个证明。可是到了办事处工作人员接待他倒是笑呵呵的,但是说:“我们只能拿到厂里的证明后,才会考虑给你开证明,厂里的证明没有,那溜小铺是你们厂的三产,我们怎么能开证明,厂里不让在厂门口卖烟,你甭卖不就是了,和他们置什么气啊。”
跑了几趟,不是碰软钉子就是碰硬钉子,如果挣钱的烟不卖了,小店靠什么挣钱啊。
从办事处出来,赵亮心灰意冷。一个骑着自行车后车架上立着捆成二尺高的立柱,上面插满油亮鲜红的糖葫芦,左晃右晃骑到赵亮面前,骑车人一偏腿,用一只脚支住地:“大哥啊,来两串糖葫芦吧,这东西贼甜,可好吃了。”一个乡下人,戴着个旧蓝栽绒帽子,立在赵亮身边。
赵亮心底突然现出一丝亮光,人家起个就自行车都能做买卖,外地来京,住房都要花钱,自己有屋住,有个小店铺,怎么不让卖烟就气馁了呢?
于是他问道:“伙计,你卖糖葫芦有几年了?”
“有个五六年了。”那个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汉子说。
“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挣不了多少,先前一串糖葫芦五分一毛的,现在贵了点,两三毛的,除了糖,山里红,竹签,也挣不了多少,每年就卖个冬天,夏天还要回去种地呢。”
“挣不多钱,你为甚还要卖呢?”赵亮问。
“挣不多,也比地里种**稼多吧,来北京卖个四五个月,买盐打醋的钱有了,三个孩子上学的钱有了。”
“也不少嘛,小买卖。”那汉子憨厚地笑笑。
“这糖葫芦好做吗?”赵亮问。
“不难做,就是把糖熬了,用串好的山里红在锅里粘上糖,放板上,凉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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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简单?”
“大哥,我不和你说了,你光说又不买我的糖葫芦。”那人骑车要走。
“我买你五串,你们不卖糖葫芦时,我孩子想吃,我想给她穿几串,作了给他吃。”
“这好做,关键是看把糖熬的如何。”那卖糖葫芦的又讲了几句。
“看爸给你买了多少糖葫芦!”赵亮举着五六串糖葫芦对女儿说。
“怎么买这么多,有一两串就行了。”妻子胡雪花说。
“我爸心疼我呗,想给我多吃,妈,您来一串!”已经十一二岁的女儿从父亲手里拿过一串糖葫芦,举到母亲面前。
胡雪花接过,用牙轻轻咬掉上面的一颗,嚼了一口说:“好甜啊!”
“你知我买这些糖葫芦是为什么?”赵亮问。
“为甚?”胡雪花露出山西口音。
“是想串糖葫芦卖,咱们小店门口中午下午都有一队队小学生经过,咱们串点糖葫芦,卖给小学生,那不就是一笔好买卖。本又不多,挣的也不少,也不用什么专卖局批啊,开证明盖章啦,怎么样?”赵亮兴致勃勃地讲。
“你会粘糖葫芦吗?”胡雪花问。
“怎么不会,就不能学会?”赵亮耸了一下鼻子。
“好,赵宝儿,你爸心灵手巧,学粘糖葫芦了。”胡雪花嘴里说着,心里也蛮高兴,因为丈夫必然也在学一门手艺,不是整天找厂领导申诉,告状,没完没了的。
第二天,赵亮便去大钟寺农贸市场买了二十斤山里红,去山货店买了两根竹子,又去副食店买了五斤白糖。把山里红去核,把竹子劈成竹签,削尖,把糖到铁锅里熬,就等糖熬好,拿穿好的山里红粘糖了。
铁锅里的白糖开始变颜色,开始融化,又开始变成糖稀状,正在赵亮盼望糖稀出现金黄|色时,突然发现熬的糖没有出现金黄|色,而是一点点的变黑了。开始时一缕缕的黑,后来全锅的糖稀都变黑了。
赵亮忙用串好的山里红去粘,拿出来一看,红红的山里红包着一层黑黑的皮,好像买的糖葫芦掉在了墨汁里,拿出来染黑,又用水冲了几遍一样。
“口味怎么样?”赵亮尝了尝,比街上卖的口味一点不差。
“行啊。就是颜色差点,没准也能卖动。”赵亮喃喃自语说。
“卖当然能卖动,就是要天黑又没路灯的情况下卖,人家分不出颜色时,好卖!”胡雪花笑着说道。
“或者卖给盲人,便宜点。”赵宝儿也开起爸爸玩笑。
又试验熬了两回,糖稀只要变透明色时,便慢慢变黑了。怎么回事呢?赵亮琢磨。
胡雪花也看着黑色的糖稀沉思,想了一会儿说:“糖是商店买的,不会有问题,水是自来水,也不会有问题,锅是咱们家的锅,也不会”
她刚说到这儿,马上高声说:“亮子,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在忻县食品厂时,看到工人熬稀糖,都用铜锅,我曾问他们,为什么用铜锅熬啊,他们告诉我,熬糖稀用铜锅不变色,可能是这么回事?”
“真的?”赵亮喜出望外,可是转念又一想,哪找铜锅去啊,现在的人都用铁锅,铝锅,不锈钢锅,铜锅不好找了。他问:“哪找铜锅啊?”
“奶奶家里不是有个铜烟袋锅吗?”赵宝儿戏耍父亲。
“你别添乱了,你爸正在想哪找铜锅呢。”胡雪花斥责宝儿一句。
“新铜锅不好买,咱买一个铜火锅行不?”胡雪花突发奇想。
“可能不行,铜火锅里面都罩着一层铅,不行。”赵亮给否了。
“新的买不到,买个旧的!”宝儿又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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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买不到新的,买个旧的!”胡雪花也应声道。
可是旧的哪卖呢?赵亮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十几天前的一个星期日,他曾陪和气到西直门立交桥下自发的古董市场去过,那里人山人海,摊位摆出一里多地,他似曾见过铜盆之类的物件,也许那能淘换来呢。
果然,星期天赵亮在西直门立交桥下的自由古董市场,买到一个直径有四十公分的大铜盆,黄澄澄的,虽是旧货,但样子像金子般闪亮,只花了三十元钱。
回家,用盆烧了开水,把盆烫烫,便开始熬糖,随着糖的加热,赵亮的心也挺紧张,两眼直直盯着盆里的糖稀,也是怪,同样是白糖,铁锅里熬出来发黑,铜盆里熬出来却是金黄透明的。
赵亮兴奋劲起来了,忙用串好的山里红沾上糖稀,放在刷过油的厚玻璃上,几分钟后拿起,红红的,裹满闪亮糖稀的冰糖葫芦完成了,咬一口,甘甜清脆。
“成功了!”赵亮高兴地在屋里蹦起来,转身抱住胡雪花亲了一口。
“干甚么呢!”胡雪花忸怩地推开丈夫,向女儿赵宝儿望了一眼,赵宝儿忙用手捂住眼,把头扭向别处。
第二天,赵亮的小铺门口就立起一根一人高的杆子,杆子头有二尺长是长圆形一个杯子粗的长塑料泡沫,上面像刺猬背一样插满红红的一串串糖葫芦,放学的小朋友路过,便争相来买,没多长时间,棍子上插的糖葫芦便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