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句他最想说出来的话。
他酗酒。因为酒醉之后,他可以放声大喊:我爱她!
他剧战。剧斗之后,他可以抚着伤痛低声呻吟:我想她!
他狂奔。因为飞奔之际,他可以边走边唱,唱的人睚眦欲裂,唱的歌还是唱不完,唱的歌词只有一句:
我爱她!!!
可是,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前说过,她死后,他在她坟前说了,可是,她能听得到吗?他甚至怀疑她,一辈子,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一句话。
可是他一直想说的。
一直要说的。
一直在说的。
──且不管她听到吗!
而今,他看到仇烈香和大师兄,忽然让他想起,白小透;还有这种一辈子遗憾没及时对她说出来的话!
(追命与小透的恋爱故事,请见“少年四大名捕”'四大名捕斗将军系列'之“少年追命”。)
你心里是否有话,要说给自己心爱的人听?
如果有,赶快说去。
对自己所爱的人,最应该做的事便是:
去爱!
──一刻也不要犹豫!
片刻也不要迟缓!
不知怎的,追命看到烈香,竟想起小透,虽然烈香侠烈,小透秀弱,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个是性情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可是追命还是从烈香想到了小透。
还想到了那句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三鞭道人要来了。
他的人未到,气味已变。
无情看见一点堂前殿的大门打开了。
一条身影,长长的跨了进来。
前门是向着前堂,那儿有非常宽敞的院子,缀以假山流水,十分雅致。
无情看不见有人从那儿进来,然而前殿的门就打开了。
一条长长长的影子,挂入殿里来。
一大殿的侧门,是向着后侧院的,也就是无情与烈香相会,给他们私下唤作“寻梦园”的地方。
无情从这儿斜睨过去,是可以看到大殿的情形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大殿:即是“食佛殿”,为何完全没有了防守,可以任由刺客驰马来去自如,而他也明白,就算有在“食佛殿”里把守的子弟,只怕此际已凶多吉少。
他现在目睹:有一条长长长长长长的影子,跨入大殿。
大殿香火袅然。
七星灯光亮。
殿上供着三尊佛陀。
忽尔,三座佛像,都着了火。
燃烧了起来。
那三尊着了火的佛像,从侧面看去,就像三个入定的高僧,正在引火自焚。
然后,那道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影子,又打开了侧门,跨了出来。
那人像一道影子,多于像一个人。
或者,他根本原来就不是人。
而是影子。
一道暗夜里才伸出魔爪的影子。
也许,唯一能肯定他不是一道影子的理据是:
他的味道。
他的人未到,一种妖兽|交尾时的腥膻气息,已充沛了整个院落。
少年无情 … 第二章 燃烧的佛陀
殿堂的佛像在燃烧。
在烘烘的火光中,一条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影子,向他们蔓延了过来。
无情瞳孔收缩。
他记得哥舒懒残替他看相。
还替他测字。
那时就在“食佛殿”。他见幔前供着三尊大佛,就写下一个佛字。
哥舒问他要测什么。
他就回答测近运。
哥舒懒残端详了他好久,才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道:
“你就在这五年内,有三次大战,跟‘佛’有关。你的重大战役都是佛战。”
然后他问无情:“记住了吗?”
无情虽半信半疑,但他知晓这位世叔座上首席贵宾的来头非浅,便答:“记住了。”
见无情这样应答了,哥舒懒残才说下去:“另外,如果出外办案,小心跟‘佛’音有关的敌人。”
然后用手去轻拂无情的额角:“有没有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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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心中有点恍惚,答:“是。”
哥舒懒残当时再看了看他,目光深刻,欲言又止。
无情忽然想知道下文和全部,于是就问:“我……我选了这个字,我是不是很有佛缘呀?”
哥舒这回摇头。
全不犹豫。
也没细虑。
这点令无情有点以外,当时就嘀咕了一句:“哦,我与佛没缘么?”
“不。”哥舒懒残那时是近乎肃然的望着他道:
“你不是没有佛缘,而是你本身就是佛。”他语重深长的道,“你早生慧根,已种佛相。”
这次无情不服气。
他知道自己样貌。
他在镜中照过。
照出了一脸苍白。
他在水中映过。
照出了一团寂寞。
他在剑锋瞥见。
照出了一阵寒意。
他几乎打碎了镜子,捣乱了水影,拗断了宝剑:
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孤寂冷漠。
──这样的长相怎会具有佛相呢!
哥舒懒残仿佛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怎么了?”
无情撇了撇唇,“我……不像。”
“你像。”哥舒懒残微笑慈蔼的说,“你自己也没觉察出来吗?”
无情仍不可置信,“佛是福相,我?”
“你坐着,你一直坐着。”哥舒懒残说,“你一直坐着布施,笑看人间,待你能做到八风不动、一心不乱之时,你就是佛──人家顶多是向佛、学佛、相佛、拜佛,你却已是佛了。你没看过,佛像多是趺坐着的吗?”
无情这才有点惋然:“我是因为……”他觉得有点赧然。
可是哥舒懒残那时已起身离去,临走回头,说:“真正的佛不是皮相,”他用手指了指胸口:“在心里。”
真正的佛在心里。
──真正的爱呢?
那道长影愈走愈远。
()
它背着火光。
火光越来越炽热。
这时,连任劳和任怨,以及在场所有的杀手,神色都肃穆了起来,垂手而立。
看他们的申请,好像是表示:
只要这人来了,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任劳本来火气猖得冲天冒,但一知道这人来了,就把头鞠躬也似的往胸膛挂,好像这人来了面子就不要也算了。
任怨则非常宁静。
十分文静。
垂手肃立,像个大家庭里最和最驯最听家长话的小儿子。
可能就是因为他吊诡,追命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们两个,真像……”
由于知道这汉子是无情的“三师弟”,仇烈香对他也有了些好感,“像?像什么?”
问了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脸上无由的一热。
追命笑嘻嘻地道:“像……皱眉的时候更像──”
仇烈香的心不知何故,忭忭的跳动着,她不问了,反而说:“你刚才给人甩下来的时候,样子真像啊──”
追命讪讪笑然地问:“──哦?像什么?我跌得够帅吧?我已尽量卸力借势摔得潇洒飘逸一些的了。怎样?够帅吧?……”
却见小姑娘还在哈哈的笑着,更厚着脸皮问:“啊哈哈,还满意吧?可以收货了吧?──能逗姑娘这么开心笑,就算成功了哦!”
仇烈香看了看这落拓汉子,也真有几分潇洒、几分可爱,遂想起刚才他给那高人一手甩下来的样儿,不禁忍俊不住,又哧地笑出声来。
笑的时候,粉靥绯红,娇憨无限,无情几看的痴了。
追命心里一痛,也不望她,望别处去。
──他故意这么一闹,整个场中的气氛立即柔和了,诡异肃煞之气,也给冲淡了不少。
这原就是追命说这番话的目的。
这是他江湖跑惯的对敌经验:
对方要是戏谑着来,他则以严肃对待。
敌手要是肃杀着来,他则以轻松应敌。
人家要是施以吊诡氛围,他则以清晰明辨。
对手要是以霸气相迫,他则心平气和拒敌。
──总之,不要顺着敌人的方式走,因为,敌对方面所施之法,一定都是他们平时惯用的方式,所以,更勿给对方牵着鼻子走,一旦为敌方惯用伎俩带动,自然就先落了下风。
这是追命向来的应敌经验。
所以三鞭道人与“夏侯杀手集团”杀气腾腾、妖气娆娆的迫近来,追命就以戏谑对待──不过,他真的希望自己跌得好看些,不然,像那样裤裆绔儿朝天的也着实太那个难看了……
他也竭力想跌得好看一些,但那人的力道实在太高妙了,他无法避,也不能卸,要不是自己真有一身绝命轻功,而对方似乎也无意一手把他摔死,他只怕早已跌成十七八截,死翘翘了。
()
──居然幸得不死,还好摔进一个掘深了又没填的土坑里,泥土松软垮散,卸去不少力道,才能幸得不死,但却已摔个荤昏八素的,好一会才能恢复战斗之力。
他本来就是负责保护无情的。
是世叔安排他在“一点堂”,多保护无情的。
因为世叔算准:
“如果我们打了胜仗,平乱荡寇,蔡京、王黼、梁师成准一定会寻衅灭了一点堂,让我回来加官也失去了后援,不能有作为。如此,在这儿守堂的崖余一定当殃。”
“要是我们出征铩羽,那蔡氏党羽定必趁此追究,落井下石,启奏加罪,说不定还趁此灭了一点堂,肃了后患,这样说来,无论崖余在这段期间有无生咎冲突,蔡京父子都必然会找到借口下毒手。”
“所以你和游夏,这段时候不要在外办案,多些留在一点堂,在隐处协助大师兄,守护一点堂。”
世叔也算的真准!
一切都真个发生了!
然而,让他伏身屋檐,今夜潜藏此地应合拒敌的,却是大石公。
“你这几天晚上要留在这儿。”那时,看大石公的脸色,就像放冷了两天前的猪肝,不知是病了?还是负了伤?或是中了毒?“只怕蔡京的人即刻就要发动,大举来犯。”
果尔。
少年无情 … 第三章 一点堂保卫战
(幸亏今晚自己来了。)
追命心中这样思忖:
(要不然,今晚就由大师兄孤军作战,而二师兄把强敌引走,只怕也一定陷于苦战,我岂能独安然于自在门!)
追命今晚因念起小透,酒瘾大发,几乎就去市肆喝个痛快,醉他妈个三百日!
(幸好没醉!要不是,这一场一点堂保卫战,自己赶不上,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这是他的想法。
居然他看到仇烈香和盛崖余那么要好──那种好,已经不用说出来,表达出来,已经可以感觉到,他是为了她好,她是为了他好的那种“好”──他心里陡然忆起了小透,很有点疼,可是,能尽一分力保护他们两人,仿佛在坟里的小透,也会用盛开的白花来微笑一样。
这样他才安心。
这样做他才欣心。
这就看出有几种人的应事态度:
当有劫难来时,包括剧战与格斗──一种人走之不迭,用尽各种正当理由借口:忙、病、累、家人有事、恰好不在,总之,一个“闪”字了当。
另一种却只怕自己未能与兄弟、战友、姊妹、同道,一齐并肩作战,联袂应敌,他们不惜奋身力战,千里赶快,撇下一切,只求同苦共难。
是以,武侠是在刀光血影中的人性。
侠就是绝境患难中的人情。
一个人,有没有义气的本质,有没有侠者的性情,在历难时,一试,就可以试出来了。
所以,折腾可以释放出侠情。
磨合正可以让朋友成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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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正可以逼出真本领。
一个好领袖不是去完全避免这些历劫。
而是要让这种历劫正好试炼出哪一把才是锋锐的宝剑。
一个优秀的领导人不应该绝对的避开战争。
而是要把战争导向团结、和平以及正义的一面。
这才是关键。
那道长影子已经在火光熊熊中,越逼越近。
追命在马上。
那匹马已忍不住惊恐,见着那道影子,几乎要吓得瘫痪于地了,像见到雄狮暴龙也似的,要不是追命纵控得好,那匹马已撞墙而去。
──看来,它宁可撞死,也不愿遇上这样的一名恶魔。
不过,追命的反应,完全不像他跨下的坐骑。
他表现非常热烈:“哈哈,你就是三鞭道人?喝不喝酒?”
对方没有回应他。
追命抓住腰畔的葫芦,抽了出来,拔开盖子,咕噜噜喝了几口,又哈哈笑道:“你不喝酒?那太可惜了!听说有一种至宝三鞭酒,是世间最好的补酒,还掺合了些波灞儿根的名贵药材配制的,喝了之后啊,可有劲得紧啊,看来,正合道长这种泥淖里的鳝鱼,撞上了鳄鱼的鼻洞去了。”
对方停了下来。
追命所讲的,正好是这个人的“死|穴”。
也是他的“罩门”。
这个人已经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但他所作的恶事,十件里有八件都关于Se情的,而他自己,到了这把年岁,这个光景,那回事早就不太行了,所以就越荒唐,越是变态。
追命这么一说,可把他激怒了。
追命就是要激怒他。
──仿佛,还生恐激得不够怒似的!
追命又在马上笑道:“你不是号为‘三鞭道人’吗?怎么看来只有两条鞭?”
的确,这人手上只有两条鞭。
一条长。
一条短。
长得大概足有二丈三那么长。
短的大约有二尺三那么短。
一长一短。
长的细,短的粗。
大小二鞭。
这个人,是个瘦子,很瘦很瘦,眼睛很大,大得像个无底深潭,像把他自己和人家的一切生命力,都扔在他那一对“深潭”里算了,别的部位,包括鼻耳嘴等,全都显得陪衬,不重要了。
只不过,这个人,不知怎的,总是觉得他的影子很深很长。
仿佛,影子才是他的真身,肉身反而不是。
另外,较特别的就是:他脑后、头上,盘着一条鞭。
发鞭。
追命这回看清楚了,他“嗯”了一声,道:“噢,对不起,这回看清楚了,一,二,三……确是三条鞭。”
三鞭道人的人是停了下来。
可是他的影子,还随着身后熊熊的火光,一伸一缩,蠕动吞吐,像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