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走,那小女孩也这样说。”
“你可以坐在火炉旁的阴暗处吃喝吗?你知道我干过什么事吗?有一天,德川的一些人——他们仍在搜寻宇多喜将军——到这儿来了,我正是用外出迎接的办法摆脱了这帮杂种。”听到这儿时,竹城的双眼不相信地大睁着。又八捧着肚子笑得打滚。当笑劲下去后,他继续说:“呆在外边更安全,比你呆在屋子里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要强得多。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又八笑得更厉害了。竹城耸了耸肩。
“大概你是对的,那可能是处理问题的最好办法。”他仍有保留意见,但在谈话之后他也进入了女主人的屋子。绪子,很明显地欢迎外来人,特别是男人。她围着他们转,使他们觉得很随便,无所拘束。有一次,他突然提出一个令人震惊的建议,那就是叫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与明美成婚。对这个建议,又八表现得激动不安。竹城则置之不理,或是用几句幽默话表示反击。
生产蘑菇的季节到了。这些多汁芳香、硕大如席的东西是在松树的基础上生长的。竹城已不是象以前那么紧张了,开始在屋后树木繁茂的山上采集蘑菇。
明美手中提着篮子,从这棵树到那棵树跪着搜寻。每当她闻到一堆蘑菇的清香,树林中便响起了她那天真的声音。
“竹城,快来这儿,好多呀!”
就在附近采集的竹城总是这样回答:“这里也很多。”
当他们累了时,明美就向他挑战。她咯咯笑着。“让我们看看谁采的最多。”
“我最多。”他常常沾沾自喜地回答。在这时他总要检查一下自己的篮子。
与往常一样,明美叫了起来:“哈哈,我知道啦!”她显出非常得意的样子,这种样子只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才能做得出来,没有一点忸怩作态,没有一点故作谦虚。她翻开他的篮子。“你采了好多毒菌。”她一个一个地把毒菌挑出来摔出去,虽没有一个个高声地数数,但却是在他眼前慢慢地挑着,只弄得他几乎不想再理睬她,甚至要闭上眼睛。她把毒菌能扔多远就扔多远,脸上闪着得意的光泽。
“现在看看我的比你的多多少!”
“天色不早了,”竹城咕哝着。“回家去吧。”
“你不高兴,因为你输了,是吗?”
她开始象只野鸡那样朝山下飞跑,但突然一下停住了。一个高山般的大块头男人,正穿过半山坡的那片树林,斜着朝他走过来。他的步子大而沉闷,看上去十分可怕。他那凶猛的浓眉,那上翘的嘴唇,那沉重的佩剑,那斗篷式的铠甲及那动物般的皮肤,使他好斗的神态流露无遗。
“明美!”当他走到她身边时,他咆哮着,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宽大的黄牙。但明美除脸上有惊恐之色外,并未对他的叫声作出反应。
“你那美妙的妈妈在家吗?”声音中带有做作的挖苦。
“在,”传来一声抗议式的回答。
“好,回家后,告诉她一件事,你愿意吗?”他假意谦恭地说。
“可以。”
他的语调变得刺耳起来。“你告诉她,她现在已不给我什么东西了,企图背着我自个儿弄钱。你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去的,去拿我那一份,听清楚了吗?”
明美默不作答。
“她大概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但她卖给东西的那些人直接找我来了。我敢肯定你也去过关原,是吗,小家伙?”
“没有,当然没有。”她无力地抗议着。
“好,别介意。只是把我说的话告诉她就行。如果她再耍计谋骗我,我就叫她当不成邻居。”他看了小姑娘一会,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沼泽方向去了。
竹城把眼光从离去的陌生人身上移向明美,关切地问:“那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
明美的嘴唇仍在打颤,消沉地回答说:“他叫丰邪,从不波的村子中来的。”她的声音仅比耳语高一点。
“他是个强盗,对吗?”
“对。”
“他为什么那样激动?”
她站在那儿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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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他向她保证。“能告诉我吗?”
明美十分悲伤,似乎是在想说什么。突然她一头偎依在竹城胸前恳求道:“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好吗?”
“我会告诉谁呢?德川武士吗?”
“记得在关原第一次看见我的那个夜晚吗?”
“当然记得。”
“猜出了我在那儿干什么吗?”
“没有,后来我没想过。”他板着面孔说。
“告诉你,我在偷盗!”她更近地看着他,观察他的反应。
“偷盗?”
“一场大战之后,我就到战场上拿走死亡将士的东西:战剑、剑鞘装饰——凡能卖钱的都要。”她又看了他一眼,想看到他脸上不同意这种说法的脸色,但什么表情也没看到。“真吓死人啦。”她叹了口气,然后变得面对现实,“但我们要钱吃饭,如果我说不去,妈妈就会发怒。”
第十章
自那天夜里在暴风雨中受淋之后,小津就一直在发烧。当她与竹城在一起时,她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竹城一走,她顿觉浑身疼痛,疲惫不堪。到了茶馆之后,情况就更坏了。
她不知在茶馆后屋中躺了多久,她感到口渴难熬。“水,水,”但没有人回答,她用双肘撑起身子,慢慢地,她快挪到水盆边了。当她拿起旁边的竹勺时,听到身后有遮雨板被撞倒的声音。这个茶馆是个山间小棚子,没有什么东西防止人把松松垮垮地装着的遮雨板碰倒。
小杉与权六闯进了茶馆。
“我什么也看不见。”小杉小声抱怨着。
“等等,”权六回答着走到壁炉旁,拨了拨火,放进了些木头,屋里亮了一些。
“她不在这儿!”
“一定在,她走不了。”几乎就在同时小津发现后屋的门开着。“在那儿,”小杉叫了起来。
小津这时就站在外面,把一勺水通过窄缝淋在小杉头上,转身象飞鸟一般朝山下跑去,衣袖如同一双翅膀在身后呼呼地飘首。
权叔抬起手指着她说:“那是她,对吧?别担心,她是个生了病的女孩,我一会就可赶上她。”他缩了一下下巴开始追赶,小杉紧跟在后头。
“权叔,”小杉叫着,“你可以用剑,但先别割了她的头,我还要对她说几句话。”
杖六突然大叫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小杉叫着赶了上来。
“看下面!”小杉看到正前面有一个陡坎,下方是个大黑洞,洞上还盖着竹子。“她跑下去了吗? ”
“是的,我想这洞不太深,但太黑,我要先到茶馆去搞个火把来。”
当他跪着向洞中窥探时,小杉叫道:“还等什么?笨蛋!”她猛地推了一把,权六栽了下去,连个支撑点也踏不到,一直重重地跌到洞底!“你这个老巫婆!”权六气愤地叫喊着,“现在你也下来吧! ”
竹城抱住双肩坐在一块巨岩上,两眼直盯住山谷对面的昭仓监狱。在这儿他昨天从早晨坐到黄昏,今天又是一整天。他在制定救姐姐出狱的方案,但一直定不下来。
他想到可以斗过五十至一百个守卒,但又不得不考虑地形,他不但要攻进去,还要冲出来。监狱后面是深谷,前面是进入监狱的通道,通道上有两道门防守。根据这种情况,晚上下手也许有利,但两重门一到日落就锁死了,任何用撬棍撬门的企图都不能得逞,因为一撬动就会弄响上面的报警木块。
“没办法!”竹城悲哀地想着,“即使我冒死的危险也不能奏效。”
又是一个半天,竹城的双手放在胸前,就象锁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有某种模糊不清的东西使他害怕,使他对接近监狱犹豫不决。他一次又一次地责备自己:“我从未这样的,大概是看多了死人的脸会使自己变成胆小鬼吧。”
他摇了摇头,不,不是的,这不是怯懦。他刚刚学完了一课,是泽元和尚费尽心机教的一课,现在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清楚些了。他感到一种新的冷静与安宁。勇敢决不只是凶猛,他现在已看到了这一点。他再也决不象一只动物一样行动,而是先象人那样思考,象一个成熟了的、战胜了儿时鲁莽的人。
他双眼静静地盯住晴空,脑子里终于形成了一个行动方案。“天黑之后,越过山谷爬上那边的悬岩。天然的屏障更好掩护,后面没有门,但也无重兵把守。”
他刚想好,一支利箭嗖地一声扎在离他的脚趾仅有几寸远的地方。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监狱里一群入在团团转。很明显,他被发现了,人群马上散开了。他估计这是一种试探、想看看他的反应。他故意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不一会儿,落日的余辉在山后消失了。竹城站起来,又开始用石头准备晚餐。他手起石飞,石飞鸟落,落鸟被他一撕几块,往嘴巴里直填。
正在这时,二十几个士兵吵吵嚷嚷地已把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大叫:“是竹城,是从宫本村来的竹城。”
“他很历害,别小看他!”又一个警告着。
竹城的视线从他那生鸟肉做成的晚宴上移开,直盯住那些抓他的士兵。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与一只猛兽在吃食时被打扰了的眼神一样……
“呀——嗨!”竹城怒吼着,一块大石头朝人群飞去,飞石呼啸,血肉横飞。他一下越过封锁圈,直奔监狱大门。
没被砸死的人目瞪口呆。
“他在干什么?”
“这家伙在往什么地方跑? ”
“他发疯了!”
竹城在前飞奔,象只发疯的蜻蜓;士兵在后紧追,杀声阵阵,震天价响!当他们追到第一道大门时,竹城从栅栏上跳了过去。现在,竹城处在两道门中间,两边都有士兵杀来,实际上是自入牢笼。这时的竹城,已看不见障碍,看不见第二道门里的士兵,也意识不到自己被杀死的危险,他用超乎常人的力气,扭动着第二道门的一根柱子,突然一下子拔地而起,粗大的柱头扫向士兵。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见无数黑影在向他攻击。瞄准目标,用柱子朝大团黑影直扫,一时无数长枪短剑都被扫断,飞上天去又落下地来。“荻根!”竹城叫着,跑到牢房后面。“荻根,是我——竹城!”
他用愤怒的眼睛盯住牢房,一次又一次地呼唤姐姐。“是个圈套吗?”他有点惊慌了。他用大柱子把一个又一个牢门撞开。守卒们只顾躲避,四散逃命。
“荻根! ”他的喉咙都叫哑了,还是无人答应。
在一个又脏又小的囚室里,竹城看到一个人企图逃走。 “哪里走!”他叫着把那血染的柱子抛在那家伙脚下。当竹城跳到他跟前时,那家伙竟不知羞耻地哭了起来。竹城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我姐姐在哪里?”他吼着,“他们把她怎么啦?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否则我就揍死你。”
“她——她不在这儿了。前天他们把她带走了。上头有命令。”
“在哪儿?你这个蠢杂种!在哪儿?”
“姬路。”
“姬路?”
“是……是的。”
“如果你敢撒谎。我就……”竹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是真的……真的,我发誓。”
“真的就好,否则我就专门回来宰你。”
追兵又围了上来,竹城把这个家伙一把举起朝他们掷去,然后消失在那黑暗的牢房之中,五、六支箭朝他飞去,竹城咬着大拇指,让过飞箭,突然一个箭步冲向栅栏,如闪电般一跃而过。
身后一片混乱……
竹城朝山谷下飞奔,泽元和尚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学会怕应该怕的……野蛮的力量……是儿戏……是野兽的力量……要有真正的勇敢……生命是可贵的。”
第8章 武藏临世译者题解:泽元和尚,再捕竹城;姬路城堡,鬼屋囚禁。三年攻读,精通韬略;宫本武藏,在此出生。
竹城一直在姬路城堡郊外一座小桥附近等着,有时藏在桥下,有时不引入注目地站在桥上,有时把草帽压得低低的,盖住自己的脸,象个乞丐在附近打转。
找不到小津使他困惑不解,就在一周之前,她曾发誓要等他一百天,一千天。竹城是从不违背诺言的,既答应了她,就要在这儿等。但随着时光的流逝,竹城越来越想走了,因为来姬路不只是为了找小津,还必须找出他姐姐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一天,他在离城堡中心不远的地方,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并听到那人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泽元和尚撵了上来,边撵边叫:“竹城!竹城!”
竹城吃了一惊,觉得有点丢脸,他认为自己的伪装是完全可靠的,即使是泽元和尚也不应该把他认出来。
和尚抓住他的手说:“随我来!”语气中的命令与催促不容忽视。“别再捅乱子了,我花了好长时间在找你。”
竹城顺从地跟他走了。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但他又一次发现自己毫无力量对抗这个特别的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现在是自由的,和尚要带他去的地方,好不过宫本村那令人害怕的大树和姬路城堡的地牢,他猜自己的姐姐就在这地牢中,如果能被关在姬路,至少他们可以死在一起。
姬路城堡的巨大影子出现在他面前,竹城现在才明白这儿为什么叫“白鹤城堡”;巨大的石基上有一座塑像,就象一只从天而降的骄傲的仙鹤。泽元和尚领着他走过外护城河上的横桥。当他们向铁门走去时,一排卫兵注视着他们,士兵们手中的长矛在阳光下闪亮,这使竹城一时犹豫起来。泽元和尚无须回头,就感觉到了他的这种情绪。他做了一个稍微不耐烦的手势,催促他继续往前走。通过第一道门楼之后,不远便是第二道门楼。那儿的卫兵看起来更为紧张与警惕,随时准备奉命行动。这就是当时一个大名的城堡。象其他许多城堡一样,还远没有习惯于国家的和平与繁荣。
泽元和尚叫来了卫兵的头领。“我把他带来了,”他宣布着,并把竹城交了过去。和尚又告诫头领要象已交待的那样好好照顾竹城,还说:“小心点,他是一头小狮子,但已长牙了。他还未驯服,如